陳靄聽說龍曉慶變得瘋瘋癲癲的,頓生同情之心,畢竟大家都是女人,怎麼著心也是相通的。這事前前後後鬧騰了這麼久,她親眼所見的還就是龍曉慶那幾封email(電子郵件)。即便是那幾封email,她也沒看出什麼罪過來,肉麻是肉麻了點,但肉麻是一種罪麼?墮入情網的人,誰不肉麻?不肉麻就說明還沒墮入情網。
如此說來,龍曉慶何罪之有?不過就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追求得大膽了點,逼得太緊了點,哪至於落得被人拋棄,以至於瘋瘋癲癲的下場?
她覺得滕教授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做得太過分了點,不由得勸道:“她現在這樣,你還是應該——管一管,關心一下——”
滕教授連連擺手:“快別想這些心思了,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我已經吃了這麼大一塹,如果還不長智,那也真是不可救藥了——”
“但是——你吃的——又不是關心她的塹,你吃的是——你的教訓應該是——不該把她想得太——陰險狡猾——”
“我的教訓是根本不該跟她沾邊——”
“她是你們孔子學院的老師,你是孔子學院的院長,你的下屬——瘋癲了——你總要——想個辦法吧?”
“你放心,她不會瘋的,她這種精於算計的人,根本不是瘋癲的料,我們只留神別讓她把我們搞瘋就行。”
陳靄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龍曉慶不會瘋,但她心裡總還是有點不踏實,從龍寫給滕教授的email來看,龍還是動了真情的,是真心喜歡他的,國內那事也不見得就是龍做的手腳,可能只是一個巧合,龍可能也沒想著用那事來威脅他就範,連他自己都承認剛開始龍並沒拿艷照的事來威脅他,是他自己心裡有冷病,乖乖地上了龍的床。
這樣說來,龍至始至終都是真心付出的,一直到滕教授半路退出,龍才說出那些威脅的話。而那些威脅的話她也沒親耳聽見,都是聽滕教授說的,而滕教授可能是因為事情敗露才跟龍分手,並把責任推到龍身上去的。應該說龍的瘋癲她也有責任,如果她沒發現滕教授跟龍的事,他就不會跟龍分手,而龍也就不會瘋癲。
現在搞成這樣,即便龍曉慶不是真瘋,但就這樣裝瘋賣傻的,也馬上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和議論,最終還是搞得滿城風雨。
她把自己的擔心對滕教授說了,但他好像已經麻木了:“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孔子學院給他們都買了醫療保險的,她如果真病了,去看醫生就是了。”
“但她連車都沒有,怎麼去看醫生?”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車她去看醫生。”
“我怎麼好車她去看醫生?除非她自己主動提出來——”
“那你就等著她主動提出來吧——”
“她肯定不會提出讓我車她去看醫生,她一向都是請你出車的。如果她提出讓你車她去看醫生,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車她去——”
“行,如果她叫我車她去看醫生,我會車她去。”
陳靄得了滕教授的保證,才稍稍放心了一點,但她後來問了滕教授幾次,發現龍曉慶根本沒要滕教授出車。
過了幾天,趙亮對她說:“我知道龍曉慶為什麼瘋瘋癲癲的了——”
“為什麼?”
“是因為那個舒琳,滕非現在全心全意追那個女人去了,龍曉慶還能不瘋?”
“滕教授追舒琳?舒琳不是——有丈夫嗎?”
趙亮譏諷地一笑:“呵呵,舒琳有丈夫怎麼啦?難道還能妨礙滕非追她?龍曉慶沒丈夫?滕非不是一樣追麼?滕非這種人,就愛搞別人的老婆。”
“龍曉慶——至少她丈夫不在這裡,而舒琳的丈夫——”她說到這裡,就自覺停下了,生怕趙亮緊跟著把她拿出來做例子反駁她。她十分鎮定地跟趙亮談了一會舒琳和滕教授,彷彿在談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似的,但她心裡十分生氣,下午去滕教授家做飯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向他質問舒琳的事。
滕教授大喊冤枉:“你聽趙亮瞎說!我跟舒琳有什麼?”
“他說你們兩個成天膩在一起——”
“怎麼可能呢?至少我現在就沒跟她膩在一起吧?”
“他說的是白天上班的時間,只要你在孔子學院辦公室裡,她就跑到你對面坐著——嗲聲嗲氣跟你說話——”
“趙亮還知道是她跑到我對面坐的,不是我找到她對面坐的?看來他的眼睛還沒全瞎,那他怎麼不告訴你我們在談什麼?舒琳是新來的,這些年又一直呆在家裡帶孩子,根本沒摸電腦,什麼軟件都不會用,打封信都要不斷地問人——”
“她怎麼不問你們孔子學院其他人呢?”
“她怎麼沒問呢?她逮住誰就問誰,只不過趙亮看不見她問別人,只看見了她問我——”
“如果你沒跟她膩在一起,趙亮會編一段故事出來?”
“她要跑到我辦公室去,我有什麼辦法?難道我能把辦公室的門關著,敲門也不開?”
她不想再糾纏這事了,只覺得心很累,人也很累,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啊!只要是個女人,就總能跟滕教授扯上關係,他有老婆的時候都是這樣,現在沒老婆,那就更是扯得歡了。誰找了這樣的丈夫,光為這些閒言碎語都要少活若干年。
他似乎看出她心底的不安,著急地說:“我就是怕你相信這些風言風語,我覺得趙亮是故意的,他很可能在國內時就听說了我們的事,但他按兵不動,現在就用這些謠傳來拆散我們——”
“你放心,我不會相信他的話的,但是——”
“唉,你這個'但是'說得我心驚肉跳。請你一定相信我,我跟這些女人甚麼事都沒有,我不愛她們,也不想招惹她們——。如果你不放心,我現在就把舒琳解僱掉吧——”
她慌忙說:“別別別,你別解僱她,我相信你——”
後來她向趙亮打聽:“龍曉慶和舒琳——有沒有——窩裡鬥起來?”
“鬥什麼?”
“你不是說——舒琳——也很愛跟滕教授——裹裹纏纏的嗎?”
“哦,真的呢,很奇怪啊,她們兩個人沒撞醋瓶子,反而成了好朋友,形影不離,舒琳天天開著她那破車帶龍曉慶這裡跑,那裡跑,有時還帶回家去過夜。嘿嘿,她倆不是共產共夫了吧?”
“共誰?”
“那誰知道?共滕非也可以,共舒琳那個洋老公也可以。嘿嘿,現在不是興3P什麼的嗎?”
她把趙亮的話告訴了滕教授,擔心那兩個女人在搞什麼鬼。
他不以為然地說:“管她們搞什麼鬼,這學期只剩這麼幾個星期了,下學期兩個人全都滾蛋,要搞鬼讓她們隔著大洋去搞吧——”
“舒琳下學期也——不在孔子學院乾了?”
“孔子學院下學期不要她了,她太差勁了,現在連華偉都不好意思再為她說話。”
“她怎麼啦?”
“唉,說起來她還是英語專業畢業的,嫁的又是美國人,但她那個英語啊,不是一般的差,寫什麼都是狗屁不通,又不會用辦公軟件,起草一個通知都得我從頭到尾修改,還不如我自己寫來得快。孔子學院僱這樣的人有什麼用?”
“她知道你——下學期不僱——她了嗎?”
“應該知道,我已經跟華偉商量過,他同意了。既然華偉知道,舒琳肯定也知道——”
她又同情起舒琳來,不時地在滕教授面前替舒琳求情。滕教授說:“你不用替她求情了,她遲早是要走的,不走的話,趙亮就沒法拿到孔子學院這個工作――”
她啞口無言。
龍曉慶很快恢復了正常,不僅恢復正常,簡直是超常,兢兢業業地搞起教學來。不過她搞教學不走正路,愛搞歪門邪道,上課水平不怎麼樣,但下課跟學生搞關係很有一套,不是把學生請到她家去包餃子,吃中國飯,就是下課後一個一個輔導班上的學生。
而這一套還真靈,把那些天真有牙的美國學生哄得團團轉,教學評估的時候,龍曉慶得了孔子學院幾個老師當中的最高分,她馬上就把這一新聞post(貼)到她在B大的網頁上去了,還把她跟美國學生一起照的照片都post到網站上,贏來B大中國學生的一片嘖嘖讚歎。
滕教授知道了這事,對陳靄驚嘆道:“天!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也許她發現指望你不行,就想憑著自己的本事在孔子學院待下來吧?”
“嗯,有可能。聽說她現在跟C大對外教育處的Barbara打得火熱,是不是想贏得Barbara的好感,跳過我這一級,直接讓Barbara或者provost(副校長)留用她?”
“很可能。看來她是鐵了心留在美國的了,你還不如替她找個美國老公,也省得她打孔子學院的主意。”
“我才不幫她找美國老公呢,找誰害誰。舒琳應該能幫她找個美國老公吧?”
“難怪她跟舒琳走得這麼近。”
“你說Barbara會把她留下來教漢語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沒跟Barbara打過交道,不了解她。不過美國人好哄,比中國人好哄多了——。”她安慰說,“你管Barbara留她不留她幹啥?她就算留下來,也只能教漢語,難道還能把你踢走了,讓她當孔子學院院長?”
“她當然當不了孔子學院院長,但她可以當孔子學院的工作人員,剛好孔子學院有這麼一個名額,就一個,我是給趙亮留著的,他快畢業了,馬上就可以工作了,如果能給他在孔子學院弄個工作,他就可以自立了——”
“你以為他自立了,就會幹乾脆脆——答應離婚?”
他苦笑了一下:“我現在根本不考慮他離婚的事,考慮了也沒用。我考慮的是講信用的問題,我老早就對他許過願,說要幫他在孔子學院找個工作的,我不能說話不算話。再說他有了工作,你經濟上就寬鬆多了。兩個人都有收入,銀行貸款就比較容易,可以把owner(賣主)的高息貸款換成銀行的低息貸款——”
她很感動:“謝謝你為我考慮這麼周到,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你不用感謝我,只要你允許我幫你,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就算你一輩子不原諒我,一輩子不離婚,一輩子不嫁我,我也不會怪你。我只希望這一輩子都能像現在這樣,你讓我在你家不遠的地方租個小屋住,你每天過來給我做飯,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說得那麼無奈和恓惶,差點讓她掉下淚來。但她什麼也沒說,覺得他變數太多,今後的事,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面的一步就是趙亮的綜合考試,要考三門主課,都是閉卷,考不過就不能做論文,不能拿學位,所有的課程就都白學了。趙亮自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陳靄也跟著急得要命,生怕他考不過。
滕教授不知從哪裡搞來一些試題,說是歷年來他們這個專業綜合考試題的總匯,據說每次考試的題目都大同小異,只要把這些題做會了,沒有通不過的。滕教授讓趙亮認真準備一下,把每道題都答好,把答案交給他看看,他OK之後,趙亮再下去記背。
趙亮拿到題,第一時間就交給陳靄:“你幫我把這些題都答出來,我好背。”
陳靄無奈,只好夜以繼日地做那些題,很多都是論述題,每做一道,就等於是寫一篇小論文。但她知道不做不行,不做的話,憑趙亮那點本事,肯定考砸。
她做好了題,讓趙亮把答案拿給滕教授看,滕教授一看就知道是她做的,私下問她:“是你做的吧?我一看就知道,他絕對寫不出這麼漂亮的答案來。你真該讀我的博士,我們兩人聯手,肯定是這個領域裡的絕代雙驕。”
但趙亮連背題都不肯花時間,說題目太多了,他背不下來,他跟幾個同學研究過了,決定每門課都選幾個題背。
陳靄一聽,堅決反對:“這怎麼行?這不是像押寶一樣嗎?如果沒押中,怎麼辦?”
“我們研究了歷年來的考題的,肯定押得中——”
“萬一出題的老師不按歷年來的規律出題呢?”
“那你要我怎麼辦?這麼多題,如果我題題都背,只怕連一題都背不下來。”
無論陳靄怎麼勸,趙亮都不聽,最後真的只把那些押寶的題背了,就去上考場,考完出來還十分得意:“哇,這門課的四道題,我們押中了三道,命中率太高了!還有那一門,押中了兩道題——”
陳靄一听就知道泡湯了,研究生綜合考試,每門要75分才過關,也就是說,要做對百分之七十五才行。這門課的四道題當中,趙亮有一道題完全沒準備,那肯定是瞎說一氣,扣掉百分之二十五。其他三道題,他不可能全都做對,因為畢竟每道題都略有變化,不能完全照抄照搬。這樣一來,他就肯定拿不到75了。
焦急地等待了幾個星期,考試結果終於出來了:三門當中,趙亮考砸了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