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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2節

艾米 4426 2018-03-16
陳靄最常做的噩夢,都是跟她的職業有關的,往往是她給病人診錯了病,開錯了處方,下錯了藥,把病人吃癱了,吃瘋了,吃死了。病人的陰魂纏著她,高喊“還我命來!”;病人的家屬找她大鬧,拍桌子打板凳,吹鬍子瞪眼睛,要打要殺,要剁要剮,嚇得她滿處亂躲。但她躲哪裡,病人家屬就追到哪裡,追得她無路可逃。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她都感到如釋重負:啊!原來只是一個夢! 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她行醫多年,從來沒診錯過病,下錯過藥,在她手裡死掉的病人不是沒有,但那都是病入膏肓,大限已到,神仙也救不了的危重病人。連病人家屬都知道這一點,老早就不做指望了,所以即便病人死了也不會認為是她治死的,相反,由於她盡心盡力搶救過病人,或者為病人減輕過死前痛苦,病人家屬對她還感激不盡呢。

除了與職業有關的頂級噩夢,她還做過一些荒誕的次級噩夢,一般都是忘了穿衣服,或者忘了穿褲子,或者兩者皆忘,然後就那麼跑出去了,還專揀熱鬧地方跑。等跑到那些地方,才想起沒穿衣服,於是拼命找地方躲藏,拼命找東西遮蓋,但遮來遮去都遮不住,躲來躲去都躲不了。 往往要到心急如焚的時候,她才會猛地醒來,發現是一個夢,於是如釋重負。 但她在現實生活中從來沒出過這種醜,褲帶都是選最結實的,買了衣服先把釦子重釘一遍,買褲子先檢查拉鍊質量好不好。上次撩旗袍的時候讓滕教授看見了她一片大腿,就算她一生中最嚴重的走光事件了。 但她的夢就是那麼怪,越是生活裡沒發生過的事,就越是頻繁地出現在她的夢境裡,並且那麼真實,每次都差點把她嚇死急死,在夢裡都連連祈禱:希望是一個夢!希望是一個夢!

根據以往經歷,陳靄認為自己今晚不過是做了一個夢,因為這是她生活中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別說她和騰教授是羅敷有夫,使君有婦,就算他們倆是男未婚,女未嫁,她也不會在婚前就找上門去,跟他行這種偷偷摸摸苟且之事。 但這個夢跟以往的噩夢又很不相同,以往的噩夢裡,她都是祈禱“希望是一個夢,希望是一個夢”;以往從噩夢中醒來,她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是一個夢,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但今天她一點沒想過“希望是一個夢”,醒來之後也沒有如釋重負,甚至沒把握這真的只是一個夢。 以前做的那些噩夢,她都知道夢的起點在哪裡,終點在那裡,因為夢境與現實太不一樣了,可以很清楚地判斷哪些是夢,那些不是夢。但今天不同,她一點都拿不准到底哪些是夢,哪些不是夢。她真的起床到廚房去過嗎?她真的在那兒碰見了滕教授嗎?她真的跟滕教授撞過一個滿懷嗎?她真的去過滕教授的書房嗎?滕教授真的吻過她的脖子和耳根嗎?滕教授真的對她做過那件事嗎?

她拿不准。一切都是模模糊糊,一切又是那麼清晰。模糊的是圖像,清晰的是感覺。 從感覺上講,她覺得滕教授還是對她做過了什麼的,因為她現在仍能感覺到身體的某個部位在突突地跳,這還不說,那裡還有種濕潤潤的感覺。她想起自己穿的是滕夫人的睡衣睡褲,睡的是滕家的床,可千萬別弄髒了睡衣和床單。 她起床到洗手間去,坐在馬桶上,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內褲,有些白色半透明的滑膩物質,不是雪白,是淡白。 她的女人可不是白當的,她的婚也不是白結的,她的醫更不是白學的,她知道男女都可以產生白色半透明的滑膩物質。她自己一向都是比較乾淨的,平時從來沒有這帶那帶的,只在排卵期會有那麼一點。但趙亮是個不愛戴套的人,所以每次做愛都是她收拾殘局,對白色半透明的滑膩物質一點也不陌生。

從內褲上的量來看,應該是她自己的產品,也許是排卵期吧。她感覺有尿意,但又拉不出來,只好坐在馬桶上等,等了很長時間,終於拉出尿來,但一點也不順暢,斷斷續續,滴滴嗒嗒,讓她這個學過醫的人很有點緊張。 拉完尿,她用手紙去擦拭,只覺得手自下而上一滑,跐溜一下,拿著手紙的手一下滑到小肚子上去了。我的天!她差點叫起來,手紙上全是滑膩膩的東西!怎麼這麼多?難道不是self-made(自己生產的)的產品?是imported(進口)的?難道她的確是去了書房,並在那裡做了什麼?不然怎麼會有這麼些東西呢? 她又扯了一大把手紙,再拭擦一次,又是一大片滑膩膩的東西,而且隨著她的手接觸那個地方,她感覺那個地方猛地向裡收縮進去,彷彿一直收縮到小肚子裡去了一樣。伴隨著這種收縮,是一種令她骨頭髮酥的愉悅感,沿著小腹和尾椎兩個方嚮往上延伸,所到之處,像有隻巨大的手,一路捏碎她的骨頭,使她化作粉塵,騰空而飛。令人頭暈目眩的騰飛!令人欲仙欲死的騰飛!像昨晚在夢中(?)感受的一樣!

天哪!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她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以前做愛的時候,也曾偶爾有過比較舒服的感覺,那個地方像有溫水浸泡一樣,微溫,微麻,微脹,微軟,完事之後那個地方還輕微地跳動了幾下。 她一直以為那就是高潮,一直把自己劃在有幸體驗高潮的女人當中,現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高潮,連低潮都算不上,壓根就不是潮,頂多算個澡盆裡的微波。今天這才是高潮!如果今天這個還不是高潮,那世界上就沒有高潮了。 她發現教科書上描寫的女性高潮都是無稽之談,什麼面孔潮紅,心跳加快,胸部出現紅疹,盆骨區發熱等,都是無稽之談,東扯西拉,什麼地區都說到了,唯獨沒說真正產生高潮的地方,這就像說地震不說震中一樣,純粹扯淡。 她活了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品嚐這種如塵埃般騰飛的愉悅感。她猜男人做愛肯定就是這種欲死欲仙的滋味,不然男人就不會那麼猴急著要做愛了。但她為什麼做了這麼多年的愛,就沒品嚐過這種滋味呢?是她開知識晚,還是趙亮不會做愛?照說也沒什麼會不會,因為今晚滕教授也並沒做什麼特別的動作,就是吻了她的脖子和耳根,再就是撫摸了她那個地方,而且是隔著衣服的。如果是做夢的話,那就更沒做什麼了。

想到這裡,她越發好奇今天的夢到底是從哪裡開始的了,但她越想越不肯定,越想越覺得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正發生過了的。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她是怎麼回到大睡房裡來的,從她迎風騰飛到她發現自己躺在大睡房的床上,這中間的過程她一點也不記得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一直都躺在大睡房的床上,哪兒也沒去,這一切都是夢。但那些白色半透明的滑膩物質又是哪裡來的呢?難道全是她自己的產品? 她像搞科研一樣,重建實驗環境,重新來過。她又扯了一把手紙拭擦了自己,又是一片滑膩膩的東西,又是一陣收縮,又是一陣騰飛。她把她的科學實驗重複了幾次,每次都得到相同或相似的結果,而且摸出了一點規律:兩次實驗之間要間隔一定的時間,不然就飛不起來;騰飛的時候,器官呈收縮狀,沒有滑膩物質生成;落地之後,器官逐漸回復原位,滑膩物質生成。

天哪!她想想就覺得後怕,如果這些年每次做愛都做到今天這地步,那她會不會早就樂死了?不樂死也得累死吧?不累死也得暈死吧?不暈死也得乾涸死吧? 這麼說,她應該感謝趙亮,讓她平平安安活到了今天。 她停止了科學實驗,不是怕累死掉,而是突然覺得洗手間似乎還有一個陳靄,正站在她對面,冷眼旁觀。她覺得很羞愧,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怎麼這麼貪婪這麼淫蕩啊!她慌忙拉上褲子,跑回床上躺下。 她睡不沉,也醒不全,處於一種似睡似醒半睡半醒的狀態,她覺得自己是醒著的,而且很擔心明天會因為睡眠不足而頭昏腦脹,但她又做了幾個短夢,夢裡還在問自己:我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 一直到滕夫人起床了,陳靄才有確實的把握自己是真的醒了。但她不知道能跟滕夫人說什麼,決定裝睡,等滕夫人走了再起床,從此再不到滕家來。

她聽見滕夫人去了洗手間,她很緊張,怕滕夫人根據手紙架上所剩無幾的手紙猜出什麼。過了一會,滕夫人從洗手間出來了。她聽到closet(人能走進去的衣櫥)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有電吹風吹頭髮的聲音,噴香水的聲音。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滕夫人推了她幾把,嘴裡叫著:“陳大夫,陳大夫,醒醒!” 陳靄裝不下去了,只好裝作剛被叫醒的樣子,睡眼惺忪地問:“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我今天要上班——” “你早飯吃什麼?我給你做吧——” “不用,我早上吃cereal and milk(麥片和牛奶)。陳大夫,我託你一個事,你今天幫我盯著點,別讓滕非去找那個賤女人。我昨天是看他回來了,所以放他一馬,不然的話——”

滕夫人沒把話說完,所以陳靄不知道滕夫人“不然的話”究竟是什麼“話”,到底是繼續絕食,一直到把自己餓死,把丈夫嚇死,還是跨省追捕,把滕教授捉拿歸案。但不管是什麼意思,陳靄都明白滕夫人昨天開門進食,不是她陳靄的功勞,而是滕教授的功勞。滕教授跑了,夫人便要絕食;滕教授回來了,夫人便開始進食,跟她陳靄的三寸不爛之舌和炸醬麵沒什麼關係。 她有點失落,但也不是太失落,畢竟滕教授是為了她才回家來的,滕夫人進食等於還是她的功勞。她一想到滕教授是為她才回家的,就覺得心裡一陣溫暖,一種甜蜜,一份自豪。 滕夫人走了之後,陳靄又睡了一會,仍然是似醒似睡那種,九點多鐘的時候,她起來上了趟洗手間,拉尿很順暢,那裡很乾爽,滑膩膩的東西沒有了,欲仙欲死的感覺也沒有了。她又糊塗了,難道她的高潮也是她夢出來的?應該不是啊,因為她渾身乏力,腿腳酥軟,應該是騰飛的後遺症。

她又回到床上躺了一會,想起滕家人今天要去教堂,只好起床,梳洗了一下,到廚房去做早餐。 她很怕看見滕教授,怕他告訴她那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的發生過的。她又想見到滕教授,想他告訴她昨晚什麼都沒發生。她肯定是不敢直接問他,但她覺得通過察言觀色,應該能從他的言行中弄清楚昨夜究竟發生過什麼沒有。 她下樓之後,在family room(家居室)看見了兩個滕公子,在看電視,都看呆了,她問他們早餐吃什麼,他們都不答話,她重複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聲音大,但兩位公子像聾子一樣,最後她拿過遙控,把電視聲音弄小了,兩個滕公子才說已經吃了cereal and milk了。 她在後院找到了滕父滕母,在侍弄花草。陳靄問他們早餐吃什麼,滕母說:“我們吃了早飯了,吃的芝麻糊。你愛吃什麼就自己弄點什麼吃吧,再就是問問非兒吃什麼。他昨天睡得晚,不知道他起來沒有。” 陳靄得了王母娘娘聖旨,上樓去找滕教授。一段不長的樓梯,把她爬得兩腿發軟,心跳加速。她走到書房門口,呆站在門外,彷彿一個罪犯在重遊犯罪現場。她的心怦怦亂跳,深呼吸了幾口才敢敲門。 滕教授給她開了門,又是赤裸著上身,下面穿條半長的花短褲,不過不是昨天那條,是另一條,上面有條紋與星星,像裹著一面美國國旗。 滕教授正在刮鬍子,手裡拿著剃須刀,肩上搭著一條毛巾,一邊臉已經刮好了,另一邊正在刮,糊著肥皂泡。滕教授停下手裡的動作,說:“Good morning!(早上好!)” 她應聲蟲一般回應道:“Good morning!” 滕教授眼睛望著她,鼓起一邊腮幫,很快刮完那邊臉上的鬍子,又咬著下唇,眼睛仍然看著她,幾下刮淨了下巴上的鬍子,然後揚起頭,眼睛向下望著她,幾下刮完連著下巴的頸子上的鬍子,最後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一邊擦剃須刀,一邊打量她。 她把臉扭向一邊,他問:“昨晚沒睡好吧?” “誰說的?” “我說的,眼圈都是黑的嘛——” 她轉過臉,想看看他的眼圈是不是黑的。 他wink(眨眼,做鬼臉)一下左眼,自信地說:“哈哈,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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