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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烈火如歌Ⅰ 明晓溪 9266 2018-03-16
原來,一切並不像如歌想得那麼容易。 她以為出莊以後很輕鬆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邊開心地干活,一邊開心地遊遍天下。其實,她原本計劃得很好,能有很多選擇,比如說,她可以到酒樓客棧給掌勺師傅們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現在可是一流啊,只不過,為什麼酒樓裡要定下不收女人幫廚的規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總可以啊,可是──但是──如歌欲哭無淚。 雪總──是──跟著她! 她在酒樓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畫中仙人,白天黑夜痴痴凝視她,讓所有的客人渾身寒戰;她想去人家做丫頭,管事的一見她身邊硬要跟著一個白吃白喝風姿絕美的大男人,腦袋搖得比波浪鼓還兇;她好歹還有一身力氣,實在不行去幫人扛貨,雪卻用手帕摀住鼻子,哀怨地大聲抱怨環境又髒又差,當他控訴到第九百九十九聲時,忍無可忍的帳房先生請他們走路了。

只有一個地方歡迎他們,沒錯,就是青樓。 青樓的老鴇們一見雪就眼睛賊亮,爭相邀請他掛牌獻藝,卻又被她一口拒絕了。 所以。 現在是山窮水盡、糧斷銀絕!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販,往來的行人,香氣四溢的饅頭包子,紅彤彤的糖葫蘆,剛出爐的點心糕餅 …… “咕咚!” 抱著肚子坐在屋簷下的如歌咽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餓啊,腸子好像絞著一樣,發出“轆轆”的嚎叫!她將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緊些,用精神力量告訴自己──我──不──餓──! 因為即使餓也沒有辦法,掙不到錢,原來的銀子也花光了,悲慘的如歌只能餓得兩眼發花天旋地轉。 忽然。 她聳聳鼻子。 好香啊…… 是誰膽敢在她身邊吃東西,卑鄙地試圖引誘出她打劫的罪惡念頭!

她怒視過去── 卻見一身白衣乾淨鮮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著兩個酥黃的熱燒餅,朝她扇來香氣。 如歌瞪大眼睛:“咱們還有買燒餅的錢?”說著,她一把搶過一個,三下兩下塞進嘴巴里,她快餓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夢呢,銀子早沒了。” 一口嗆到,燒餅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紅耳赤,雪嘲笑著幫她拍拍後背:“這麼激動做什麼?” 如歌緩過氣,指住他:“燒餅怎麼來的?!” “偷來的,搶來的。”雪笑得很輕鬆。 她恨不得將吃下去的燒餅吐出來,悲憤道:“雪,我們就算再窮再餓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人家賣燒餅做小買賣養家糊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搶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臉皺成一團,受不了,她那什麼語氣嘛,好像三娘教子。

如歌沒反應過來。 “什麼不可能。” 雪當她白痴,搖搖頭道:“燒餅是別人送的。” “送的?”她好像八哥。 雪笑起來,朝集市東頭賣燒餅的小寡婦黃嫂拋個媚眼,黃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時間手足無措,給客人包的燒餅滾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黃嫂,又看看雪:“為了兩隻燒餅,你居然出賣色相?” “是,怎樣?” 如歌笑呵呵:“這是不對的,為了以示小懲,呵呵……” 雪冷笑著將剩下的那個燒餅也給她:“為了懲罰我,這只你也吃掉好了。”不就是想多吃一個嗎?還要找藉口。 如歌心虛地接過來:“呵呵,你不吃嗎?”只吃一個燒餅是不夠的,她還是餓啊。 雪優美地走開,留下一句話── “我讓鄭二娘送我幾個肉包子。”

肉包子?如歌咬著燒餅有些後悔,肉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曉得他還肯不肯分給她了。至於引誘別人送東西,算了,此時窮困潦倒,還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東西送人也必是經過考慮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飽飽的。 兩人坐在屋簷下,陽光暖暖得讓人想睡覺。 如歌努力將瞌睡蟲趕跑,打起精神開始一個嚴肅的話題:“我們要以什麼為生?” 雪懶洋洋,快要睡著了:“這樣就很好。” “砰!” 如歌敲他的腦袋:“你正經點行不行?這關係到我們的生死存亡啊!” 雪打著哈欠:“反正你不能拋下我,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要在旁邊。”這是他唯一的條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臉開始猙獰:“雪!你已經很大了,不是個奶娃子!整天纏住我、黏著我,你究竟想幹什麼?!”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離,她什麼活兒也找不到。

雪恬著臉笑,帶著濃濃的孩子氣:“因為我喜歡你嘛,一見不到你就會心慌得要死。” 她握緊拳頭:“那認識我之前呢?你居然沒有心慌成疾?!”撒謊可不可以不要太離譜! 雪輕輕瞟著她:“認識你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了之後,我又一直在等你;終於等到了,又怎麼會離開你呢?” 如歌絕倒:“哈、哈、你應該去說書。”鬼才會相信他。 雪很安靜。 她想了想,瞪住他:“你聽著,一、我必須去幹活掙錢,否則會餓死;二、你不許跟著我,否則我找不到活兒。” 雪搖頭:“笨丫頭,我跟著你,並不妨礙你掙錢啊,真是死腦筋。” 如歌聽不懂。 雪望著賣燒餅的黃嫂,悠悠說道:“你在後面做燒餅,我在前面賣燒餅,管保生意好到不得了。”

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燒餅鋪開在平安鎮最熱鬧的大街上,賃了間租錢昂貴的小門臉。如歌原本心疼白花花的銀子想要賃間便宜點的屋子,但雪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做生意第一重要的是選址!第二重要的還是選址!只要地點選的對,哪怕燒餅稍微難吃些,也會賣的好。 如歌沒有多說話。 因為籌措開燒餅舖的錢是雪拿出來的,她從烈火山莊帶出來的銀子早就無影無踪了。做生意總是要本錢的,雪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了大把銀票,如歌卻直搖頭。不是她懷疑銀票的來歷,而是覺得雪在青樓好不容易攢下一筆錢,她花掉會良心不安。 雪取笑她,他彈一首曲子比她將來賣一個月燒餅賺的錢要多多了。如歌還是不收,如果平白拿別人的銀子,同在烈火山莊做大小姐有什麼不一樣?最後,雪提議他做燒餅舖的老闆,如歌當作他僱的燒餅師傅,於是兩人皆大歡喜。

既然老闆決定要租旺舖,伙計有什麼說話的資格呢? 於是在吉日吉時,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如歌緊張地站在一籮筐香噴噴的燒餅後面,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不曉得誰會是她的第一個主顧。 雪掂著一串長長的爆竹,笑顏如花地在街上喊著:“雪記燒餅鋪開張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好吃的燒餅啊!香噴噴讓你流口水!脆酥酥讓你忘不了!” 雪吸引了一大群人。 人們從沒有見過這般美貌的男子,白衣華麗,氣質高雅,他好像是蓬萊仙境中的神人,卻拈著爆竹吆喝著燒餅。 雪見人群聚得差不多了,拿起一根香,笑盈盈地湊近爆竹捻子,環顧一圈道:“雪記燒餅舖新開張,為答謝各位街坊鄉親,今日燒餅特賣,買兩隻送一隻,不要錯過好機會啊!”

“好啊!” 眾人鼓掌! “等一下!”一個九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竄出來,衝到雪面前,眼睛望著爆竹發光,“大哥哥,爆竹可不可以讓我點?” 這一聲大哥哥甜得雪心花怒放:“給你!小心點不要炸到手……” “劈裡啪啦……” 小男孩將爆竹舞得像飛龍一般,驚起滿場喝彩! 爆竹燃完。 如歌笑呵呵地拿了一隻燒餅,蹲下來給小男孩:“小弟弟,謝謝你捧場啊,鞭炮耍得真帥!姐姐送你只燒餅嚐一嘗。” 小男孩將燒餅塞進嘴裡,嚼啊嚼。 如歌看著他,問道:“味道怎樣?”哎呀,她心裡好緊張,才學習打燒餅沒多長時間,不曉得會不會吃起來很奇怪。 雪的笑容象春風一樣明媚,對小男孩眨眨眼睛。 小男孩舔舔嘴唇,把著如歌連聲喊:“姐姐,燒餅好好吃啊,我從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燒餅,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去!姐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我好像再吃一個!”

啊? !這麼好吃! 圍觀的眾人蠢蠢欲動。 雪站回燒餅籮筐後,清亮地吆喝:“快來呀!快買呀!好吃的燒餅今日特賣!買兩隻送一隻!抓緊來買呀,動作慢就沒有了……” 呼啦啦人群圍上來,叫嚷著── “我要兩個!” “我要四個!” “再給我兩個!” …… 人群外面。 如歌抱一抱嘴角沾著芝麻粒的小男孩,感激地說:“小弟弟,謝謝你。” “姐姐,叫我小風好了。” “小風?” “我是斷雷莊的謝小風。” 小風歪著腦袋笑。 晚上。 當如歌數著滿桌子的銅錢,彷彿渾身的酸痛被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世上那麼多人喜歡錢。 錢,的確可以讓人感到快樂,尤其在經過辛苦的操勞之後!

她感動地說道:“這是我掙到的第一筆錢。” 雪托著下巴看她:“在品花樓呢?” 如歌笑:“不一樣啦,那時沒有想要掙錢。”更何況,那些銀子她直接就給了賣身葬母的香兒。想到香兒,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刀無暇會給她一個好的安排嗎? 望著出神的她,雪笑道:“才賺了五文錢而已,你就開心成這樣。準備怎麼花它呢?” 如歌想一想:“嗯,我要去買更多更好的芝麻和原料,努力將燒餅做得越來越好吃!” “好像你才是老闆。” 她笑得不好意思:“你說的嘛,要做就做到最好!” 雪很佩服她。 如歌望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道:“我覺得我很適合做燒餅。” 她仰起臉笑:“揉麵的時候,需要恰到好處的手勁,我的烈火拳雖然練得糟糕,但對於揉麵團還是綽綽有餘的!” 雪絕倒:“烈莊主如果曉得你說烈火拳適合做燒餅,一定會很惱怒。” 如歌不以為然:“爹才不會生氣,他是世上最好的爹。能做燒餅總比一無用處強吧!”說到這裡,她有些沮喪,“雪,我好像很笨啊……” 雪挑挑眉毛。 她終於知道了? 如歌皺著鼻子:“從小跟爹學武功,三個師兄都學得又快又好,只有我,再怎樣努力勤奮好像也學不會。有時候,我明明感到領悟了啊,我應該會啊,但是──” 她苦惱道:“就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又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控制住我的身體,讓我……哎呀,反正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每當我領悟了什麼,它就會咆哮著將我打下去……我也跟爹說過,爹總是安慰我沒關係,但眼神又古怪得緊。” 雪的眼睛也古怪起來。 如歌喊道:“對!就是這樣!爹的眼神跟你一模一樣!” 只是一閃,雪又恢復正常,笑盈盈道:“還不是你自己笨?學不好功夫就亂找藉口。” 她的鼻子氣歪了:“才不是!我沒有!” 雪打個哈欠:“好累啊,我要去睡了。” 說完,起身離去。 如歌在他後面喊:“我還沒有說完呢!” 雪掀起簾子走進內屋,俊美的面容掠過一絲擔憂。 她── 要醒了嗎? 下午。 雪記燒餅鋪生意最清淡的時候。 如歌瞅著半籮筐沒有賣出去的燒餅,眉毛皺成一團。自從結束買二送一的燒餅特賣,每天賣出去的數量好像固定了下來,來買的總是那些個相熟的街坊和偶爾路過的往來客商,掙得銀子只能勉強顧得上溫飽。 或許這樣已經很好,可是,總跟她期望中不一樣。 而且,很多人好像不是為著燒餅而來,似乎都是衝著笑語如花的雪。這不,上午雪一出去,就剩下了半籮筐的燒餅。 正沮喪中。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搖著一根糖葫蘆鑽了進來:“如歌姐姐,雪哥哥呢?我怎麼沒有看見他?” 又是雪! 他們眼里莫非只有雪,卻看不到她辛辛苦苦打出來的燒餅嗎? 如歌瞪著謝小風:“你又從斷雷莊溜出來了!當心回去以後你爹打你屁股!” 謝小風舔著糖葫蘆,眨巴眼睛:“爹一打我,我就喊爺爺救命,爹最怕爺爺了。” 如歌已經知道,謝小風是斷雷莊莊主謝厚友的寶貝孫子。謝厚友只有一女,後將愛徒曹人丘招贅,其子小風過繼給斷雷莊。謝厚友素日對小風珍若性命,輕易不讓曹人丘責罵他。 “是,你真厲害。” 她敷衍一句,拿起只燒餅來端詳。 是她做的燒餅不好吃嗎? 謝小風拽著她:“如歌姐姐,跟我玩嘛,做什麼老盯著燒餅看?!” 如歌突然一笑:“小風,幫姐姐個忙好不好?” “好啊。” “那,你嚐嚐這個燒餅。”人家都說小孩子不會說假話。 啊,又要嘗? 謝小風苦著臉,他已經嚐過很多,多到一看見燒餅就要反胃。 如歌將燒餅塞進他嘴裡,用期待的眼神看他:“怎樣?” 謝小風腮幫子鼓溜溜,聲音“嗚嗚”不清。 如歌兩眼放光:“有沒有感覺到鹹甜適中?” 謝小風努力吞嚥。 如歌一臉期待:“有沒有感覺到燒餅的勁道是剛中帶柔,柔中有剛?” 謝小風用力一咽,啊,終於吃完了。 如歌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感覺嗎?” 感覺就是── 他快噎死了! 謝小風喘口氣,眨巴眨巴眼睛:“如歌姐姐,要講真話嗎?” “當然。” 謝小風咧著嘴巴笑:“很好吃啊。” “真的?!你沒有騙我?!”如歌歡呼跳躍。 “同滿大街的燒餅一樣好吃。” “啊……?!” 如歌僵住,動作定在半空中。 謝小風不解地看著她:“不就是燒餅嘛,如歌姐姐你幹嘛那麼緊張,天下所有的燒餅味道都差不多啊。” 如歌跌坐在凳子上,發呆。 “小風說得好。” 帶著清涼的花香,白衣耀眼,如同仙人一般的雪輕笑著踏入鋪子。 謝小風看得眼睛直了。 “雪哥哥,你好漂亮啊。” 雪眉開眼笑:“小風嘴巴真甜,”說著,他繞到發呆的如歌身邊,湊近她,“餵,丫頭,失望了?” 如歌有氣無力。 謝小風撓撓頭道:“我說錯話了嗎?” “你沒有說錯話。只是有人曾經雄心勃勃,想靠一雙拳頭做出名揚天下絕世無雙好燒餅。” 如歌“撲通”一聲趴在木桌上。 啊,她好失望啊…… 謝小風敬佩地望著她,想不到如歌姐姐有這麼大的志向。 雪摟住她的肩膀:“丫頭,不是你的燒餅不好吃……” 謝小風拼命點頭:“如歌姐姐的燒餅很好吃!” 如歌瞪他們兩眼。 她不需要安──慰──! 雪從懷中拿出一個印章模樣的東西,神秘道:“……只是缺乏一點逗人的地方。沒有特色的燒餅,就像空氣一樣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天下所有事情都需要裝扮一下才會精彩,燒餅也不例外。” 謝小風聽得一頭霧水。 如歌也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在說什麼?” 雪拿過一個燒餅來,對印章呵口氣,然後,輕盈地印上去! 金黃的燒餅。 淡紅的霧中美人。 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態嫵媚,神情卻端莊。 映著金黃的底色,簡潔優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如歌震撼地望著雪:“燒餅也可以這樣嗎?” 謝小風捧著燒餅流口水:“哇,這只燒餅可以送給我嗎?” 雪笑得很得意:“這紅色是可以食用的色料,只管放心去用。雪記燒餅鋪出來的東西,怎可不令人嘆為觀止?!” 平安鎮近段日子來,街頭巷尾盡是這樣的對話── “吃過雪記燒餅舖的燒餅嗎?” “當然吃過!” “什麼?你居然沒有吃過雪記燒餅?!” “雪記美人兒燒餅吃了嗎?” “世上竟然會有那麼棒的燒餅!” “雪記燒餅……很好吃嗎?” “沒有吃過雪記燒餅?你到底是不是平安鎮的人?” “雪記燒餅鋪在哪裡啊……” “看見沒有,人最多的地方就是!” “啊!我今天終於買到了雪記燒餅!” “什麼?!賣完了?!我又來晚了──!” 如歌笑呵呵將“今日燒餅已售完”的漆木牌子掛在鋪子外面,用手巾擦擦額頭上的汗,把一個個空空的籮筐搬進來,喜不自禁地對雪說:“哎呀,生意簡直一天比一天好!” 雪悠閒地喝著茶:“是你燒餅做得好吃。” 如歌殷勤地為雪倒上茶,一臉甜笑:“哪裡哪裡,是雪公子絕妙無雙的好點子,讓燒餅賣得又快又多。” 雪瞟她一眼:“如今不嫌我跟著你了吧。” 如歌滿臉堆笑:“是啊是啊,雪公子是我的福星,又聰明又漂亮。” 雪滿意了,支住下巴問她:“丫頭,我們賺了很多錢了,出去慶祝一下好不好?” 如歌有些遲疑:“怎樣慶祝啊。” “嗯──”雪笑瞇瞇,“總是吃燒餅,吃得膩死了,我們去鎮上最好的洞賓樓點些好菜,如何?” “洞賓樓?那裡的菜據說好貴的!” “走啦!”雪一把抓起她,“我是老闆都不在乎了,你緊張什麼。” “可是……” 如歌尤自掙扎。 雪將她拖到了鋪子外面。 如歌低聲叫:“可是,會不會遇到天下無刀城的人啊。” 雪停下,笑:“你選擇平安鎮,不就是想見識一下他們嗎?” 是,不過── 如歌也有點說不清楚。 傍晚的陽光灑在雪的白衣上,有令人屏息的美。 他對如歌道:“很多事情,只靠傳言是做不得準的,需要自己體會一下。” 她不說話。 雪微笑:“何況,他們並不知道你是誰。” 天下無刀城。 不是一座城,而是武林世家。 它世代居住在平安鎮的東面,隨著江湖地位和勢力的擴大,儼然有了“城”的感覺。 天下無刀城,所有的弟子使用的武器都是刀,各式各樣的刀。 第七代莊主刀宵嗥一把魚鱗刀,罕逢敵手。 第八代莊主刀絕霸一把紫背金環大砍刀,曾經在武林大會獲得天下第一人的稱號,風頭可謂一時無二。 天下無刀城的人驕傲。 天下無刀城的人狂妄。 盛年的刀絕霸在群豪面前立刀狂笑,將霸刀城改名為天下無刀城,取意天下除刀家外無人再配用刀! 可惜。 兩年後。 烈明鏡同他的兄弟戰飛天在華山之巔挑戰刀絕霸。 刀絕霸敗。 又半年後,新崛起的十九歲少年暗河宮宮主暗夜羅,僅以三招就折碎了刀絕霸的紫背金環大砍刀。 暗夜羅一戰成名。 刀絕霸一蹶不振。 天下無刀城成為武林嘲笑的焦點。 天下無刀,果然無刀。 後來,在烈火山莊與暗河的鬥爭中。 天下無刀城站在了烈火山莊一邊,隨著烈火山莊的神奇勝出,它又一次確立了在江湖中的地位。 現在的天下無刀城,主事的是刀絕霸的長孫刀無暇,人品風流俊雅,做事謹慎小心。在他的苦心經營下,天下無刀城隱然坐穩了天下第二世家的位置。 當然,天下無人可用刀這句話,刀無暇是絕不會再提了。 因為烈火山莊的戰楓,用的就是一把叫做“天命”的刀。 一把無情的刀。 “對不起,兩位客倌,”洞賓樓的店小二陪著笑臉,“二樓雅座被天下無刀城的人包下了,您們不可以上去。” 雪好奇地問:“是誰在上面?” 店小二苦笑:“刀小姐大駕光臨。” 天下無刀城的刀小姐,脾氣古怪得很,稍不順心便會大發雷霆,實在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面前的這兩位客倌,氣質不凡,衣著鮮亮,特別是那個白衣男子簡直就像仙人下凡一般,若是平日自是待為上賓。可惜,刀小姐已經佔下地盤,說要“清淨”,他們也只好照她的話去做了。 “刀冽香?” 雪眼睛一亮,拉住如歌的手:“走,去見見老朋友。” 如歌沒有意見。 雪跟刀冽香好像是舊識啊,在品花樓,刀冽香還曾經想重金買下他。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她很好奇。 店小二伸手攔住:“公子爺!求求您饒了我吧!您要是上去了,我的腦袋就沒有了。” 如歌睜大眼睛:“刀姑娘這麼可怕?” 店小二壓低聲音:“何止是可怕,簡直是恐怖!刀小姐曾經用她的刀,一片一片,足足片了一百八十一刀,將一個看了她一眼的男人片成骷髏!” 如歌左右望望:“餵,小聲點,若是被刀姑娘聽見,當心片你一百八十二刀。” 雪笑彎了腰。 店小二急忙摀住嘴,渾身寒戰。 雪瞟一眼樓上:“丫頭,你想上去嗎?” 如歌笑道:“算了,放小二哥條活路吧,若是想見刀姑娘,想必等一會兒她就會下來的。” 店小二千恩萬謝地領雪和如歌來到一個極為僻靜的桌子上。 如歌點了幾個好菜,囑咐道:“小二哥,讓大師傅做得快些。” “放心好了,一定讓您們滿意!” 店小二腳步輕快地離去,唉,上天保佑後面的客人也都像這兩位客倌一樣好說話吧…… 洞賓樓二樓。 一雙娥眉彎刀。 幾隻酒壇。 刀冽香一身勁裝打扮,眉頭深鎖,面容有些憔悴。 筷子擺在桌上,似乎從來沒有動過。 幾個小菜同端上來時一模一樣。 她伸手抓過只酒壇,咕咚咕咚仰脖一飲而盡。 酒喝得越多,她的眼睛越憂傷。 窗外有白影一閃而過。 她僵直了定睛去看! 不是。 那人怎會有他絕世的風華。 她苦笑著,一掌拍開另一壇酒,撲鼻的酒香可以讓她不再那樣清醒。 從來沒有想過天下無刀城的刀冽香會迷戀上一個在青樓掛牌的男子。 第一次見他是在品花樓。 她女扮男裝同江湖上的朋友們相聚。 朋友們說起天下第一美人。 她好奇心起,隨他們前往見識。 白衣耀眼得彷彿天地間最明亮的光芒。 雪。 輕輕望了她一眼。 瞅得萬種風情。 笑得嫵媚風流。 他的琴聲,就像高山中乍開的彩虹,奪去她的魂魄。 於是。 她再也忘不了他。 不應該會迷戀雪。 他慵懶美麗得好像模糊了男女。 她知道有無數的人為他著迷,她知道她為他一擲千金他也不會動容,她知道她四處追隨著他的腳步只會讓他瞧不起。 不,他不會瞧不起。 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她。 她用足足兩年的時間跟隨他,讓他記住了她的名字,她也似乎對他了解得多了些。 雪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調皮和開心。 他有心事。 他彷彿在等一個人。 深夜時分。 黎明時分。 他不眠不休地撫琴。 夜露染濕他的白衣。 朝露綴滿他柔亮的長發。 琴聲哀傷。 他面容蒼白。 站在遙遠暗處的她,覺得好像有種絕望的悲傷籠罩著他。 他想掙扎。 卻始終無用。 這樣的雪,讓她的心痛成一片。 他的絕望不是因為她。 於是。 他的絕望變成了她的絕望。 品花樓那一夜。 雪的手指點中了一個紅色衣裳的小丫頭。 他笑著說── “我要她做我的主人。” 那個小丫頭彷彿不知所措。 彷彿不知道雪從來沒有笑得那樣快樂過。 絕望的她恨不能一刀將那小丫頭劈成兩半! 她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殺人衝動! 後來。 雪就自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她回到天下無刀城。 變成失去了魂魄的刀冽香。 這壇酒又飲盡。 刀冽香伏在桌上。 好像已然醉得不醒人事。 樓下。 如歌瞪他:“那你為什麼讓我點這麼多菜?”雪的胃口就像小鳥一樣,沒吃多少居然說已經飽了。 雪懶洋洋道:“人家知道你能吃嘛。” 天哪,剩下一大桌子菜,她的肚子無論如何也塞不進去。 如歌忍不住數落他道:“你知不知道你很浪費,這頓飯花的銀子可以讓尋常百姓吃上一個月了。” 雪笑道:“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以前的生活很窮困。” “你在嘲笑我。” “我只是好奇而已。”雪陪著笑臉。 如歌嘆息道:“是,以前在山莊,我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可是,到了品花樓,我才知道那些丫鬟小廝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雪喃喃自語:“給他們的工錢並不少。” 如歌搖搖頭:“工錢再多,她們也很少是自願賣身的,在青樓為僕,無論怎樣名聲也不好聽。但是因為生活所迫,她們只能如此。” 雪看看她,點頭道:“好,我往後不再浪費就是了。” 如歌抱歉地笑:“對不起啊,又數落你,其實你已經很好了。” 雪受寵若驚:“怎講?” “呵呵,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世人景仰的琴聖,想必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卻能跟我在小鎮賣燒餅……” 如歌望著他,微笑柔和地漾開。 雪心中一熱,握住她的手:“丫頭……” “刀──冽──臭──!你給我滾下來!” 正此時,洞賓樓中爆出一聲大喝! 滿樓客人皆嚇了一跳,杯盞傾灑聲、碗筷掉地聲、孩童驚哭聲響作一團! 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布衣少年,滿臉怒容,對著樓梯吆喝。 店小二驚慌失色,又作揖又解釋。 布衣少年只是不聽,一個勁兒喊道:“刀冽臭!天下無刀城的刀冽臭!少爺命令你滾下來!” 如歌和雪相視一笑。 哈,又一個舊識。 這布衣少年可不正是品花樓那夜出現的江南霹靂堂少主雷驚鴻! 只是不曉得他為什麼對刀冽香有如此大的怒氣。 看起來不像是僅僅因為雅座的問題。 一個酒壇挾著破空之聲自樓梯向布衣少年雷驚鴻砸去! 若是被這酒壇擊中,只怕他的腦袋會立時開花。 雷驚鴻冷笑,隨手一個“霹靂炮”甩出去! 酒壇“轟”地一聲炸成粉碎! 漫天酒雨! 漫天酒壇碎屑! 洞賓樓中恍若平地起炸雷,桌凳飯菜飛上半空,客人們驚慌地亂作一團,拼命向樓外逃命。 雷驚鴻甩手而立,身上乾乾淨淨,沒有沾上丁點碎片和雜物,他對著樓梯笑罵:“刀冽臭,你只有這點本事嗎?太讓少爺看不起了!” 一聲怒叱!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刀冽香渾身酒氣,英目含威地自二樓慢慢走下,她的腳步略有虛浮,想必是喝得有些多了。 雷驚鴻捏住鼻子,嘲笑道:“臭婆娘,你臭死了,怪不得你看上的男人不要你!” 他的話象刀子一樣戳進她的心。 刀冽香握緊娥眉彎刀,冷哼道:“雷驚鴻,你莫非以為姑奶奶怕你?!” 雷驚鴻大笑:“沒錯!天下無刀城的人都是縮頭烏龜,只會窩在陰溝裡算計別人,本少爺見到就想揍你們!” 刀冽香怒極! 平日里大哥刀無暇總是囑咐她不要招惹烈火山莊和霹靂門的人,凡事要忍耐。可此刻,酒勁加憤怒讓她只想一刀將這個狂妄少年的腦袋削下來! 雷驚鴻大喜。 哈哈,終於逼得她要出手了!爹,我不負您的重托! “餵,你們要打架嗎?” 一個清甜的聲音插進來。 刀冽香和雷驚鴻側目望去,只見一個紅衣裳的小丫頭眼睛閃閃地坐在一張飯菜完好的桌子旁,笑呵呵地對他們說道:“如果要打架,可不可以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打?雷少爺的武器太驚人,恐怕會把整間樓都拆掉,而我們還沒有吃完飯呢。”她想一想,又笑道,“雷少爺,你走的時候莫要忘記給掌櫃的留下整修店舖的銀子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只呆怔地盯住她身旁的那個人。 他── 不正是魂牽夢縈的他? ! 白衣如雪。 笑顏如花。 眼波盈盈似瀰漫著花香的春溪,輕笑道:“雷郎,小香,要聽這丫頭的話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彷彿已不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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