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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夜郎城近含香瘴

盛世唐朝之唐宮外傳 紫百合 8037 2018-03-16
夜幕降臨,天氣漸漸轉涼,宮苑中暑氣已退去,不似前些時日那般酷熱。青櫻輕搖團扇,說道:“姐姐可覺得熱麼?” 我閒坐於窗下,漫不經心地說道:“如今秋時己至,這扇子恐是用不著了。” 皇帝的寵愛本來就難以持久,洛陽宮苑中歷代以來失寵嬪妃、白頭宮女不知凡幾,命運皆如秋扇。書信寄出已有三日了,信箋上言辭哀婉淒切,處處皆是相思淚痕,他若心裡有我,定會來見我一面。 等待,其實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 明月高懸夜空,藍箋走近我道:“夜己深沉,姐姐該去歇息了,皇上他……路途遙遠,今夜只恐未必會來。” 我搖頭道:“他一定會來,我就在此處侯著他。” 藍箋不再勸我,輕輕嘆息道:“看來姐姐如今真的是愛皇上至深,盧丞相恐是枉費了一番心血。”

我心中有些惆悵,前日與盧杞之事我實在難以釋懷,他若得知此事,定要大怒而且傷心。 我不得不在他們二人之間輾轉徘徊,卻不知出路到底在何方,只能隨遇而安,緊緊抓住我現在尚能看得見的渺茫幸福:更多的時候卻是痛苦,這種痛苦如同毒藥發作,毒性直入我心中最深處,讓我只願就此死去,不願再有任何紅塵羈絆。我在崑崙清修之時其實從沒有安心過,那兩載的平靜背後其實潛伏著更大的風浪。 我從未料到,盧杞愛我竟然如此之深,深到可以拋卻一切。前緣己誤,他如今卻又何苦?撲火必自焚,我似乎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碎裂。 忽然之間外面略有嘈雜之聲,一名小內監神情倉皇地走進殿來,跪禀道:“奴才回禀娘娘,皇上御駕已至東都,請娘娘預備接駕!”

他果然來了。藍箋在我身旁說道:“姐姐所料不差,皇上終究還是來了。” 我迎出儀鑾殿時,一眼就看見了那讓我魂牽夢縈的身影。他依然是一襲青色錦衣,雖距離我有數步之遙,身上熟悉的龍涎香氣卻隨夜風飄然而至。 那是他獨特的味道,這次真的是他,決不會錯。 他明亮的眼睛如同暗夜裡閃爍的星星,俊朗的面容卻憔悴了許多,恐是晝夜兼程之故,面上略有疲累之色。 我邁出殿門,飛奔進入他的懷抱之中。 我的眼淚紛飛如雨,所有的分離與等待,所有的期盼與思念,盡在淚水之中。 他輕輕吻去我的淚水,臉頰輕蹭我的髮絲,然後用手托起我的臉說道:“茉兒,朕的茉兒,朕快要受盡相思折磨而死了。” 我心中有乾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他驀然驚覺,此次我與他離別己三月有餘。

我癡痴地望著他。他眼中神色痛楚淒切,抱起我道:“茉兒,朕不會再聽信任何人之言,縱使逆天而行,朕也決不在乎。” 把我抱起放在床榻上,隨即動手解開我衣裙。他對我的身體一直都無限眷戀,分別瞭如此之久,他對我的渴望可想而知。 他低低喘息,在我耳邊喃喃說道:“茉兒,朕每夜都想你,想得要發瘋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激發起我對他的回應與渴求,他溫暖的懷抱讓我瞬間融化在他的熱情裡,只想與他如此糾纏下去。 他見我如此熱烈地回應他,更加無法控制地抱緊我。我只覺自己如同大海之中一葉小舟,隨他載浮載沉,直至沒入海水之中。 那是暈眩的感覺,也是他給予我愛的感覺。 他凝視我良久,手撫過他留在我身上的印記,微笑道:“茉兒這些天來應該也是想我了,否則怎會如此熱情。”

我有些嬌羞,卻又難免心中鬱結。 他猛然抬起頭來,眼中的神色犀利迫人,說道:“茉兒,朕若今夜不來,你可會獨守空房麼?”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我幾乎全身戰栗。我無法想像,他若真起疑心,誓要追查此事,盧杞與我雖不懼死,但若他大怒之下誅連九族,楊家滅門之禍即在眼前。 我大哭道:“皇上此言何意?茉兒不明白。皇上若是懷疑茉兒有不軌之行,請賜死我便是。” 他見我大哭,忙擁我入懷說道:“朕相信你,只是……”卻將我的紗衣往下卷開,說道:“你肩頸上怎會有這種痕跡?” 我右肩上確有紅痕,與他今日所留絕不相同,正是那晚盧杞親吻我之時留下淡淡的一抹吻痕。 我心中痛楚。世間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嬪妃眾多,對男女之事早已透徹於心,這點痕跡足夠讓他浮想聯翩。他或許相信我,或許根本不相信,卻分明是在等我解釋。我想了一下,隨即說道:“東都宮苑花草多,夏日蚊蠅亦多,恐是被叮咬了。”

他臉上表情釋然,擁著我說道:“朕料想亦是如此。可惜那蚊子己逃之天天,否則朕定要將它……” 我不敢聽他再說下去,將頭埋入他的懷中道:“我若是不寫那封書信,皇上恐不會來看我吧。” 他見我提及信箋,又恢復適才的溫柔,說道:“朕本已有意接你回去,見你書信恐你久侯朕不至傷心失望,是以提前趕來。朕怎會不來看你?” 我見他說要接我回京都,有些訝異,道:“星象之事朝中眾臣己知,皇上不可如此。” 他輕描淡寫地道:“朕不能迎貴妃回宮,就不能自東都帶回一名侍女麼?只是此後名分上要委屈你了。” 我急道:“皇上若要如此,宮中諸妃豈能不知?況且星相之說皇上不可不信,還是將我放在東都為妥。” 他眸中似有不豫之色,道:“你莫非覺得留在東都好過在朕身邊不成?況且宮中諸妃誰敢張揚此事?”

我見他又有疑心之意,忙道:“茉兒自然願意陪在皇上身邊。” 他一把抱起我,笑道:“朕就知道,乖茉兒最懂得朕的心思。” 我隨即命藍箋青櫻收拾好隨身之物準備與皇帝同去。皇帝在我寢殿中緩緩踱步,仔細端詳殿中日常之物,我只覺頗為怪異。 他伸手拿起我床邊案几上的小金盒,打開後見是一顆顆小藥丸,皺眉說道:“茉兒,這是何物?” 我忙道:“是蜂蜜與花蜜所製成的有助安眠之藥,茉兒偶爾服用幾顆,頗有效用。” 他聲音有些沉重地道:“你還嫌吃的藥不夠多麼?這些旁門左道的丹藥,朕決不相信會有靈驗,以後你不可再服了。” 我不敢有違,垂首應是。藍箋在旁默默無語。 他突然說道:“此次回京本來隱秘,二位寶林不必跟隨貴妃前去了,就在東都安心住下吧。”

他此言一出,我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想:藍箋青櫻是我的隨身侍女,隨我回宮的話必定有人知情,因此不讓她們回返京都宮廷再跟隨我。 青櫻聞言猶可,藍箋卻早己珠淚盈眶,跪於他面前哀求道:“奴婢服侍娘娘多年,深知娘娘生活習性。奴婢並不奢望寶林之位,只要能在娘娘身邊,即使為最下等的宮人,亦是甘願,求皇上恩准。” 青櫻亦同樣落淚跪於藍箋的身旁。 我知藍箋是寧死也不會與我分開的,若是皇帝執意不允,不知會做出何等行為,遂道:“她們跟隨我以來,一直細心周到地照顧我,從無二心,懇請皇上開恩讓她們留在我身邊,茉兒感激不盡。” 他見我開口求情,有些猶豫,仍是說道:“宮中細心周到之人並不少,你隨朕回宮後自然有宮人照顧你。朕雖是了解你們主僕情深,但她們跟隨你多年,也該自由自在些了。”

藍箋輕輕說道:“奴婢謹遵皇上旨意。” 她站起身向我望來,她的眼神中分明是絕望與依戀之色,我心中不忍,眼中凝淚,卻不敢在他面前落下。君心難測,我此刻確實不知他以後會如何待我,他尚能容忍我多久,亦是未知之數。 他本是便服輕騎而來,回返之時也並未驚動東都禁軍護衛,改乘馬車悄悄把我帶走。 回頭看時,藍箋在宮門口久久佇立,身影似是凝固的雕像一般。 因是晝夜兼程,我回到京都之時已有些勞累。 他對我說道:“茉兒,你暫時不能回水閣居住,就住在朕這裡吧。”貶為才人的我此時應是在東都,他只能金屋藏嬌,以免驚動宮中諸妃。 我輕輕點頭,乖巧地依靠在他懷中。他沉默片刻,又說道:“朕對不起你,讓你受了許多委屈。”他身為大唐天子,如今卻不能與自己心愛之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心中之怨憤可想而知。

我說道:“皇上不必如此自責。茉兒本來就不計較那些虛名,只要能在皇上身邊就好。至於住在何處,是何名位,都沒有關係。” 這些確實是我肺腑之言,能再回到他身邊已經太不容易。 他此時臉上方略有欣慰之色。 他喚來李進忠肅聲說道:“傳朕旨意,太極殿中宮人若有走漏娘娘回宮消息者,殺無赦。” 李進忠忙稱是。 就這樣在太極殿中住了數日,一日聽說賢妃前來求見他,我心下不安,便悄悄地走到前殿看是何事。 賢妃凜然說道:“臣妾有一言相諫,請皇上勿怪臣妾多事。” 他說道:“賢妃儘管明言。” 賢妃見他語氣冷淡,仍是堅持說道:“皇上應知天象所顯本是天意,如今帶妹妹回京都來恐會損傷國體,招致朝野議論。” 他似乎早已料知賢妃有此一說,挑眉說道:“你是聽何人所說?朕帶回宮的不過是一名東都侍女,與她並無關係。你管束六宮還不夠繁忙,如今連朕的事情都要一起過問了?”

賢妃不敢再言,告退而去。六宮其他妃嬪懾他威嚴,均不敢多言。 建中三年九月,唐與回紇之戰正式爆發。 他御駕親征,大軍揮師西下,越過邊境勢如破竹,三月之間連破回紇七城,離回紇可汗所佔據王庭己不遠。 軍營中較之宮廷,的確是艱苦許多。我仍作宮中侍女裝扮,陪在他身邊,居然並未招致太多人懷疑。那些武將見過我面者甚少,且不敢想到我一個弱女子竟然會出現在沙場營地。 但是,我瞞不過韓王、渾緘和路維揚。 韓王如今對他十分忌憚,懾於他之威勢不敢張揚。 渾緘和路維揚皆無害我之心,縱然知道亦是故作不知。渾緘初次發現皇帝的身後侍女是我時,瞠目結舌,幾乎連他的問話都答不出來,應是意外之極。 這些都不是問題。 我發覺自己的信期竟然己接連兩月未至。 張太醫為我醫治以來,從未如此反常過,他讓我吃的那些藥方,也並未影響我的身體狀況。莫非是至邊境之後水土不服所致? 他回營進午膳之時,似是十分開心,說道:“茉兒,唐軍勝券在握,朕不日便可將那回紇王擒拿下了。” 我微笑道:“皇上當年任天下兵馬大元帥之時,英名早己威震四海,如今親自督戰,士氣大振,自然是必勝無疑。” 他開心不己,仔細視我道:“朕雖是開心,卻讓你在此吃了不少苦。這些時日以來,你倒是清瘦了許多,朕實在是心疼。”他將桌案上的參湯端起近我唇邊,笑道,“聯一定要親手餵你多吃些東西才好。” 我本不願喝,見他如此關心,勉強喝下一口,突然之間只覺胸口泛起一陣噁心,衝出帳外便嘔吐起來,卻只是乾嘔。 他隨我而出,輕撫我背心,柔聲道:“茉兒,你可覺得好些了?”我抬頭示意我並無不妥,卻見他雙眸之中射出喜悅的光芒,正自疑惑不知何故,他已回頭對李進忠道:“速傳御醫。” 此次隨軍太醫並非張思道,他從來不曾見過我,只是知道我是皇帝的隨身侍女。 太醫替我診完脈象,跪地回禀道:“這位姑娘應是有喜了,己將及三月,脈象平穩,微臣恭喜皇上。” 皇帝全然不顧帳中尚有別人,興奮地離座而起將我擁入懷中說道:“朕早已料知定是如此。” 帳中眾人見此情景,急忙躬身退出帳殿之外。 我緊緊抱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孕在身。張太醫昔日之言不是斷定我此生子嗣艱難麼?但是似乎他也曾說過,世間萬事皆有可能,或許皇帝四處尋訪而來的眾多民間秘方之中,確有根治我隱疾之方。 他極為欣喜,輕吻我說道:“上天終究未曾辜負朕的一片誠心。朕會好好珍惜呵護這個孩子,若是皇子,朕定將大唐江山交與他。” 我輕聲道:“皇上不可如此。誦兒溫良恭順,堪為帝君,況且我這個孩子未必便是皇子。” 他並不在意,說道:“朕心中自有分寸,你現下只須好好休養,朕定當速戰速決,早日帶你回京都,不可再讓你和朕的皇兒在此受苦。”他那喜悅緊張之態,全然不似一個已擁有數名皇子公主的父親,彷彿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親骨肉一般。 尚未降生便獲得他如此寵愛,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這個孩子都應該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但是我心中卻有一絲絲惶恐不安,我不知與盧杞的那一夜是否…… 皇帝現在幾乎寸步不離守著我,即使我要出帳外透透氣也命數名侍女緊緊跟隨,詔命御醫精心照料。 他心中對我的愧疚至此時方有所消解。這個孩子對他而言,無異於是上天對他的苦心相求賜予的禮物,是他耗費了無數心血才得到的。 胎兒尚小,我飲食起居尚未受到太大影響。他去行營閱兵後,我便行出帳殿,一眾宮人也跟隨而來。 我立於營帳之間,環顧四野。只見天色蒼茫,綠草如茵,風吹起時,似有牛羊的叫聲傳入耳中。 唐軍如今所紮營之地己越過邊境,回紇富貴城和可敦城己在掌控之中。大唐軍隊壓境,阿布汗死守汗國首都牙帳城,負隅頑抗。 皇帝欲己雷霆之勢攻擊回紇,以便早日攜我返京,阿布汗的抵抗只是徒勞而己,但是國破家亡即在眼前,回紇子民定會拼死一戰。皇帝此次攻城,唐軍的損失亦頗為慘重。 此時一名兵士匆匆下馬而來,見我即道:“臣下參見娘娘,不知皇上現在何處?”他們雖然不知我是貴妃,但已知我是他身邊親近之人,是以如此尊稱。 我見他神色倉惶淒痛,問道:“皇上在巡視營帳,片刻即回,你可在此處相侯。可是前線出了何事麼?” 他不敢隱瞞,禀道:“先鋒駙馬都尉路大人,今日已不幸殉國。” 我聞聽如此兇訊,眼前一片黑暗,隨即暈了過去。 我醒來之時,發覺自己躺在帳中。他在我身旁,輕輕口乎喚道:“茉兒。” 我仍然記得住我是因何暈倒的,此時淚水不由沿著面頰不斷滑落。 路維揚,是我繼姐夫、堂兄之後失去的又一個親族之人。我不敢相信那狡黠可愛的維揚表哥,那英俊威武的少年將軍,卻因皇帝下令出征,在新婚不久後命喪沙場。 御醫近前禀道:“請娘娘以龍脈為重,節哀順變,勿以此影響心緒,導致胎像不穩。” 皇帝以眼神示意眾人皆退下,聲音沉重地說道:“茉兒,你可聽見御醫之言?你如今不同往日,過於哀痛只會傷及自己的身體,且連累腹中皇兒。” 我緊抓住他衣袖懇求道:“皇上,茉兒求您不要再打了!只要回紇王肯認錯臣服,何不接受他們歸附大唐?所有在戰場中失去自己親人的人,必定如我此時失去表兄一般心痛。” 他對我說道:“茉兒你可知自己昏迷了兩日之久?朕已將回紇都城攻下了,阿布汗拼死不降,本是咎由自取。朕已封其弟牟羽為新可汗,回紇如今已為大唐臣屬之國了。朕多年心願已了,正欲班師回朝。” 他簡略數言,我己知回紇國在兩日間發生了翻天覆地之變。阿布汗是芙晴的丈夫,他既然己死,芙晴卻又怎樣? 我只覺全身冰涼,問道:“永平郡主呢?她現在何處?” 他輕聲道:“她己在營中,朕曾經允諾你保全永平郡主,自然會安排好一切。回紇王並未傷害她,她本是大唐郡主,朕怎會棄她不顧?” 我心中稍稍安定,看來阿布汗對芙晴仍有夫妻之情,並不要她為自己殉葬。 我說道:“茉兒想見永平郡主,望皇上恩准。” 他斷然拒絕道:“不可,你先將身體養好,朕方准她前來見你。你與她多年未見,若是再情緒激動,朕怎能放心得下?”我知道此時他定然不會允許芙晴前來見我,便不再堅持:況且芙晴已在軍中,安全無憂,過幾日再見她也是一樣。 而且,我確實如他一般珍惜我腹中的孩子,若有閃失,我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我輕輕點頭道:“請皇上放心,茉兒會照顧好自己和皇兒的。” 他此時才略有笑意,說道:“你如今是真的懂事了。” 唐軍大批兵馬開始回朝。皇帝先行帶我回京都,路途中他處處小心謹慎,深恐我有所閃失,但直至我返回京都的宮苑中,他始終都不讓我見芙晴一面。 回宮之日,賢妃率眾嬪妃前來跪迎聖駕。他昂然抱我出御輦,似乎已完全不在意昔日欽天監之言和朝臣非議。 回至太極殿中,賢妃對他說道:“臣妾聞聽皇上大破回紇敵兵,皇上之英明神武,大唐子民無不佩服。” 他並無太多表示,淡淡說道:“賢妃在京都主持六宮之事,也勞碌辛苦了。” 賢妃視我一眼,跪地說道:“妹妹回京都終是不妥,請皇上三思為是。”她眼圈微紅,似有無限委屈。 他不欲再言,冷冷道:“朕已知賢妃之意。但如今她已懷有朕的子嗣,賢妃可是覺得朕該捨棄她們母子於冷宮之中?還是不該讓她留著朕的血脈?若是無事便回宮歇著,宮中之事若有外臣議論,朕恐要追究賢妃執掌六宮疏忽之責了。”賢妃不敢再言,告退而去。 我在他懷抱之中說道:“賢妃姐姐的確是為皇上打算方有此言,皇上不必顧慮,茉兒並不貪戀京都宮苑之繁華,若是要我出宮,茉兒亦無怨言。” 他眼中神色愛憐無比,說道:“朕怎會如此待你?朕要時時刻刻都能見到你,直至你平安生下皇兒,到時朕定會重新賜予你名分,決不下於貴妃。” 他己多次表示要立我為皇后,但我卻一直有所顧慮。立後不比封妃,可謂國之大事,朝臣皆要參與,以我之身份到時勢必引起他與朝臣之矛盾。而且我若生下皇子,他恐會真的廢掉太子李誦改立幼子,到時之局面必將紛亂無比,無端增加他之煩惱。 他應該會料到日後之事,卻仍然予我如此承諾。 我說道:“皇上對茉兒好,茉兒自然知道。但是我真的不在乎名分,我所生的孩子只要能健康長大、人品端正即可,並不需要尊貴地位。” 他道:“你是不在乎,但朕在乎。朕只願將皇位交給朕最愛的孩子,朕要他一生一世權傾天下,可以得到自己喜歡的任何東西。” 我見他如此執著,實在無法再忍,含淚說道:“皇上如今貴為天子,但能做到萬事遂心所欲麼?” 他竟似被人說中了長久以來隱藏的心事一般,喟然嘆道:“朕的確不能。朕本有幾件遺憾之事,如今你在朕身邊,即將為朕生下皇兒,朕總算可以消除一件憾事。但多年來朕詔告天下尋訪母后踪跡,仍是毫無結果,實在枉為人子。” 我知道他思念自己的母親沈後,一時也不知如何勸解,只是默默地看著他。他回過神來,輕吻我道:“茉兒你如今無須想得太多,萬事皆有朕替你安排擔當,決不會讓你們母子受半點委屈。明日朕便宣永平郡主前來見你。” 他終於肯讓我見芙晴了,我欣慰不已。 此次回宮之後我就回到天香水閣居住,畢竟太極殿系他之居所,在那裡我多有不便。 天香水閣風景依然,藍箋青櫻卻不在此,少了她們二人的笑語歡聲,我只覺格外冷清,但是他心意己決,一定不會再要她們回到我身邊來。新派在我身邊的兩名侍女微雨、輕寒,皆乖巧機靈,事事小心謹慎,卻無法了解我的心事。 我斜靠於錦榻之上,只聽李齊運傳報導:“永平郡主前來覲見娘娘。” 一名宮妝女子緩緩行進閣中,人尚未站定,己嬌喚道:“姐姐!”正是妹妹芙晴。 她依然如昔日一般美麗,但是早己不是當年那柔如弱柳的少女,臉上透出成熟堅毅之色。回紇本是民風強悍之族,芙晴在那裡生活多年,竟改變了許多。 一別已是四載有餘,我們相對而視,無語凝噎。 我欲起身去迎接她,她忙行至我榻前,扶住我說道:“姐姐不可輕易行動,此時期至關緊要,姐姐務必保重。”我聞她之言似乎經歷過一般,有些詫異。她接著說道:“妹妹在回紇已與汗王生育了一對兒女。” 我數年來不聞芙晴之音訊,此時才得知她已有子女,想到自己有一對外甥,甚是高興,問她道:“他們一定是機靈可愛,現在何處?長得可與你相似麼?” 芙晴面上神情轉為冰冷,眼中目光幽幽,說道:“他們的確既可愛又聰明,與他們父汗一模一樣,如今應是在他們叔父身邊。” 我拉住她的手道:“你在回紇這麼年來過得可好麼?回紇王待你如何?”此問縈繞我已久,終於有機會問她了。 她眼睛裡霧氣迷濛,說道:“汗王待我真的很好,我們真心相愛,卻不料……” 芙晴在回紇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卻因唐軍來襲,所有的幸福毀於一旦。 親手摧毀她幸福之人,正是我腹中胎兒的父親。 四年前是他將芙晴送往了回紇,四年後仍是他將芙晴自回紇帶回。但是芙晴不是物品,她與阿布汗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那裡是她的家園。 和親的女子本己足夠不幸,更不幸的是陰錯陽差之下,放棄與韓王之戀的芙晴,竟然與阿布汗真心相愛,卻又不得不被兩國交兵的戰亂所拆散,最終阿布汗飲恨自刎,芙晴被強行帶回京都。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本來是我。 我悲泣道:“都是姐姐害你如此,姐姐萬死難辭其罪。” 芙晴垂首道:“姐姐可還記得妹妹昔日辭別姐姐時所言?這恐是我命中註定有此劫數,怎會怨怪他人?我本要隨汗王而去,但是汗王囑咐我定要將一雙兒女養育長成,只恐我那可憐的孩子……”說至此處,她的眼淚又滴落在衣襟之上。 天下所有的母親,愛子之心一般無二,她此時此刻定是萬分想念自己遠在回紇的兒女。那兩個孩子都不會超過三歲,卻可能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 皇帝將她帶回京都,到底是對是錯? 我問道:“那皇上如何安排你將來之事?” 芙晴淒然道:“皇上欲將我賜予韓王,我已婉言拒絕。韓王在軍中曾見我一面,但過去之事我早已忘記,怎能辜負汗王待我之情意?” 皇帝有玉成韓王與芙晴之意,卻不料芙晴竟如此堅決。 我緩緩點頭道:“你自己如何打算?儘管對姐姐說出來,姐姐一定相求皇上應允。” 她眼中閃現一絲欣慰,說道:“我如今只不過是勉強度日,只想完成汗王之託付,待他們兄妹二人長大成人之時再相從汗王於地下。” 我對她說道:“你可願意再去回紇麼?” 她思忖片刻,堅定無比地點頭。 不久皇帝將芙晴送往回紇,賜予她公主的尊號。牟羽畏懼大唐,自然不敢慢待她們母子三人。 芙晴此去,便是一生一世,她決不會再回頭。那裡有她最關心親近之人,有她生命的延續和對愛人的承諾。 這路本是她自己的抉擇。 所謂愛情,原來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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