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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三宮路轉鳳凰台

盛世唐朝之唐宮外傳 紫百合 5301 2018-03-16
春雨連綿數日不絕。 御史中丞崔郅自奉皇命追查堂兄之事,不敢有半點疏忽,雷厲風行,不過三日之間便將奏章呈遞上來。 堂兄罪證確鑿,縱容奴僕欺壓良善,驕奢淫靡尚屬其次,首當其沖之罪卻是賣產得贓及收受官吏賄賂——他將父親在東都所置的一所私宅標售,河南尹趙惠伯為逢迎父親,竟將我家私宅以高價購下作為官衙辦公之所。 父親不可能不知此事,但事後並未阻止:除此之外,堂兄收受請託之人錢財,在父親面前進言請求擢拔,又確有疏通此道加官進爵者。 樁樁件件矛頭直指父親,且皆有指認之人,並非空穴來風。 父親貴為丞相,朝中群臣逢迎父親並不為奇,父親恐也是身不由己。皇帝並未嚴加苛責父親,只是依律處決堂兄而已。但我知道皇帝對朝臣結黨營私、貪污謀利深惡痛疾,只恐此事會為父親埋下禍患。

或許他心中對父親之信任度己漸漸開始降低。 我終於明白父親那日進宮求見我時所言之意。皇帝雖然待我好,卻未必會縱容我家族中人不軌之行。父親正是囑咐我不可過多干涉朝政,君心難測,以免為我自己招致禍患,令他遷怒疏離我。 事已至此,我雖是不願相信,卻是無可奈何。 我因那日在雨中站立之故,連日來總覺頭腦昏沉,終於支撐不住發起高熱,持續幾夜未退。他憂心如焚,太醫每日輪換問診請脈,湯藥不斷。我仍是臥病於儀鸞殿中,神思總有些恍惚。 太醫言道我憂思鬱結於內,感染風寒於外,致有此病。 他心中應是最清楚我為何如此。 皇帝近日來將中央官制加以修改:朝中分設三省,尚書省分六部,各部尚書可直接向皇帝啟奏:中書省為朝廷機要秘密決策機構,仍由父親主管,舅父崔佑甫同樣隸屬中書省:門下省管理地方郡縣,己盡歸盧杞掌控,盧杞昔日為京畿觀察使,對全國地方本就熟悉,主管門下省應是游刃有餘。

如此一來,權力全部分散,三省六部之間互相牽制,朝中大權盡集於皇帝一人手中。 朝中有名望之老臣均被他賜予太尉、司徒、太師等官銜,郭子儀雖被尊為尚父,實際皆是有名無權。 他本就是一個有宏圖大志、勵精圖治的君主,行事向來縝密,步步為營。 如今大唐天下風雲,只會因他一人喜怒而變色。 父親如今卻要與盧杞這等晚輩子侄平分秋色於朝堂之上,不知是如何的尷尬!之所以如此,恐是因為在皇帝面前進我父親讒言之人太多,眾口爍金,加上堂兄之事,他開始動搖對父親的信任。 其實未必不是因我寵擅六宮之故。 堂兄若是不仗恃皇帝對我之寵愛,又怎敢在東都橫行? 后妃中不少人皆有強大外援,不可能不對親族中人言及皇帝對我之專寵,因此導致楊氏親族早成眾矢之的。堂兄之行雖是有錯,但我深信皇親國戚中應當還有比他更罪不可恕之人。

儀鸞殿中淺黃色的帳幔層層疊疊,密不透風。 我靜靜合眸而臥,其實並未睡著,整日整夜躺著未動,早己晨昏顛倒。 只聞外面有低低人語道:“貴妃姐姐今日可好些了麼?”似是王珠的聲音。 我心想與她閒聊亦可打發時光,便對藍箋道:“請昭容進來說話。” 藍箋在我身旁,忙出帳幔而去。稍時王珠果然進來。她的衣襟處微有水痕,想是今日雨勢頗大。 我喚她坐於我身旁,微笑道:“昨晚皇上是在你那裡麼?” 我恐自己風寒傳染與他,定要他離開儀鸞殿去其他妃嬪處數日,他只得依我。王珠與宋若芷二人既已跟隨他來東都,他若是全無寵顧似有不妥,況且我入宮一年以來,宮中妃嬪皆無誕育子嗣,他雖已有四個皇子,但終是不該如此。 我若是愛他,便該多體諒他,不可再似從前因他后妃眾多而不快賭氣,致有飛霜殿立雪之事。

縱然我心中會覺得失落,會傷心難過,勝似讓他為難。 我既與他兩心相許,便該相信他無論懷中抱著何人,只要見到我,就定然會來到我身旁。 王珠臉上微紅道:“皇上昨日雖然去了麗綺宮,卻在偏殿獨居……姐姐感覺可好些了?” 藍箋恐我說話吃力,忙代我言道:“姐姐不似先前那般昏沉,熱已退下,只是有些咳嗽。” 王珠伸手撫摸我枕邊髮絲道:“姐姐病了,皇上心中鬱悶難安,昨晚聽宮人說……他在夢中仍是口乎喚姐姐的名字。姐姐此生能得知己之人相伴愛戀,是姐姐的福氣。” 我恐她傷心自己寵遇不隆,說道:“其實皇上也一樣關心你們,只是他政事太過繁忙,待天下安樂太平,定會多些時侯陪你們了。” 王珠說道:“皇上待我們的確是好,但我明白那關愛僅因我們這宮妃之位而己。與其居於這綺羅叢中,倒不如尋常百姓人家夫妻粗衣淡食,卻能相敬如賓,相隨終老一生。”

昔日我全心戀慕盧杞,卻被還是太子的他拘於東宮之內,亦曾有過此等感覺。 王珠似是別有隱情,否則不會作此言語。 我憶及元慶餘之事,遂試探她道:“妹妹如此喟嘆,應是對皇上有情,在他身旁又有何憾?當今天下勝似皇上之人絕無僅有,我陪皇上殿試新科進士,見雖多青年才俊,但僅只一士子元慶餘,堪比皇上風華。” “元慶餘”三字入耳,她若知情,定有觸動。 她忙跪於我床前道:“前日墨梨已盡告於我,王珠知道姐姐明察秋毫,如今不敢再欺瞞姐姐。” 她眼中淚光閃爍,卻極是堅定地道:“王珠的確罪該萬死,元慶餘系我表兄,我與他自幼青梅竹馬,如今他雖知我為皇上妃嬪,仍未能忘記前情。姐姐既己知此事,盡可隨意發落我,只求姐姐放過他。”

我不料她竟如此坦然招認自己與元慶餘之私情。 我道:“我其實並無真憑實據,你為何要盡數告知於我?不怕我害你麼?” 她望向我道:“只因我們姐妹深知姐姐為人。我妹妹玉儿被先帝賜予盧駙馬為侍妾,我因此得知姐姐與盧駙馬前情。姐姐自己本是性情中人,決不會害我……” 我聞言輕輕咳嗽,藍箋急道:“姐姐如何了?” 我搖頭示意無妨,接著問王珠道:“她對你說了些甚麼?” 王珠略有遲疑方道:“玉儿對我言道,盧駙馬無限思念姐姐,在人前卻要故作若無其事一般。自姐姐返回京都後,夜間他時常佇立庭院之中遙望宮苑。前日殿試歸來後,盧駙馬在雨中站了一夜,手中緊握一束髮絲,應是與姐姐昔日定情之物。” 我本已有些昏沉,此時胸中只覺無比鬱悶沉痛。

盧杞竟然還未忘記我!他為何還要如此眷戀我這負心背棄他之人?我誤會他兩載,以為他不見我面是狠心拋棄我,年歲漸長方才明白他之苦心。 他其實是在等我抉擇,不願予我任何壓力。 我若真的心中只有他一人,決不會左右搖擺不定,他是在賭我對他之愛意勝過對皇帝之感情。 是我,選擇了做皇帝的妃子。 可是,我當時抉擇到底是對是錯?我輕輕對她道:“不必說我了。你自己如今可有打算麼?”王珠尚未及答話,就听內監宣道:“皇上駕到!”知他返回,王珠不敢再言,恭迎出殿外。 透過帳幔我隱約見他伸手扶起王珠,攜她之手近我寢帳,至我帳前時方才放開。 王珠本是美人,柔順乖巧,我尚且喜歡,何況是男人。他久未接近宮中其他妃嬪,現下對她有些眷戀亦屬人之常情。他至帳前才放開她的手,分明是怕我看見,心中仍是時刻顧及我之感受,但我發覺自己居然並不介意,或許是因王珠招人疼愛,或許是因她其實與我頗為相似——她心中最愛之人本不是他,卻陰錯陽差成為他的妃子。

物傷其類而已。 我服了祛風寒之藥方才躺下,此時汗濕貼衣,額頭上也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走近我身旁。在東都宮苑中他多穿常服,今日一身墨紫錦衣,腰帶有墨玉鑲嵌,越發顯得端莊威嚴,隱隱透出帝王之氣。 這帝王之氣能夠震懾群臣,自然更能夠震懾他身邊之人,包括昭德皇后在內,宮中妃嬪無人不順從在他的威儀之下。 我恐是唯一的例外。 昭德皇后溫婉,賢妃穩重,裴昭儀美貌,郭盈纖巧,王珠溫柔,宋若芷才華橫溢,徐雁然妙解音律,我深知自己未必全勝她們。 但我曾經拒絕過他的愛慕,他費盡心機方得到我的真心。 愈難得到之物,往往會愈加珍惜。 他俯身下來,嘴唇輕碰我額頭,感覺熱度退下,方才綻放一絲欣慰的笑容。

王珠和藍箋等人見此情形,己靜悄悄退下。 他輕輕說道:“茉兒,朕欲將越國公主賜婚路維揚,你可願意麼?” 越國公主乃先帝代宗德妃蕭氏所生幼女,年紀剛過十六歲,嬌憨可愛亦屬美人,與路維揚極為般配。 我堂兄系楊家長子,他依律處決堂兄,且日漸疏遠我家親族,我心中黯然神傷,他再明白不過。 路維揚系我嫡親表兄,目前官階並不高,若娶越國公主便為二品駙馬都尉,乃是極大的榮寵。我與路維揚親厚如親兄妹,皇帝將越國公主下嫁與他,是想對我略加安慰。 我輕輕咳嗽幾聲,說道:“皇上如此美意玉成,茉兒代表兄謝過皇上。” 他將枕邊錦帕拿起輕拭我額頭的輕汗,說道:“朕只要你開心就好。”言畢又伸手撫我頸後,發覺我內衣己濕透,微有不悅道,“你身邊之人如此不經心麼?”

我忙說道:“適才藍箋剛換過,我自己不願再折騰了,皇上不要怪責她們。” 他見寢殿衣架上掛有一件淺碧薄綢衣,應是我代換衣物,笑道:“不勞她們,朕來幫你換。” 我嚇得忙搖頭堅決不允,怎能讓他似奴婢一般侍侯我?但他執意如此,我只得相從。 他係好我衣帶,眼中有讚許迷醉之色,低語道:“茉兒快些好起來,此後再無災無病,朕不能一日沒有你。” 我躺在被中故意逗他玩笑,道:“皇上這幾日有她們侍侯,莫非還不夠滿意麼?不知她們二人相較,皇上心中更喜歡誰?” 他眼中掠過一絲狡黠之色,佯怒道:“六宮妃嬪朕個個都喜歡,並無輕重之分。” 我見他生氣,說道:“茉兒錯了,不該如此問皇上。”卻因情急輕輕咳嗽。 他急忙擁住我道:“又如何了?你早該知道,又何必來問朕?你若是因王昭容和宋充媛不開心,朕讓她們出宮便是。” 他曾有言宮中妃嬪若無所出,皆可放她們出宮去。王珠若是與元慶餘情深意重,不慕皇家富貴榮華,未必與元慶餘今生無緣。 我問他道:“若真如此,皇上豈不是要她們孤獨終身麼?” 他道:“朕並無此意。她們盡可另擇良配,只是不可再嫁仕宦之人。” 他之要求並不過分,他娶朝臣之妻倒無大礙,若是朝臣續娶皇帝妃子,皇家的顏面體統決不能相容。 幾日後,青櫻神色倉惶,急進寢殿而來,禀道:“姐姐,大事不好了!” 我嚇了一跳,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她急道:“皇上今日晨起出儀鑾殿,宋充媛前來求見,言道有要事回禀,皇上隨她去了玉煙居。奴婢適才聞聽皇上似是十分惱怒,往麗綺宮王昭容那裡去了!” 玉煙居為宋若芷居所,宋若芷定是有事密告於他。如果牽涉麗綺宮,莫非與王珠有關? 我心中隱隱覺得此事不妙,忙帶著藍箋青櫻前往麗綺宮。 麗綺宮正殿內氣氛緊張。他端坐御座中,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手中拿著一疊書信。宋若芷一副安然之態,坐在他身旁。王珠與侍女墨梨齊跪在地下。 他見我進來,語氣冰冷地說道:“貴妃來得正好,充媛可將此事向貴妃再講一遍。” 宮苑中果然處處都有盯人的眼睛,我料想王珠與元慶餘私相授受之事已然走漏消息,向他告密者正是宋若芷。 他欲如何處置王珠? 宋若芷道:“禀貴妃姐姐,妾身雖駑鈍,但自幼深知為后妃之德。若是宮中有人行出背叛皇上之事,妾身知情不報,無異同流合污,因此縱使招致他人怨怒,亦是要說出來。” 她說完了這些話,轉頭對他道:“臣妾所言,不知皇上以為然否?” 他目光直視王珠,淡淡道:“充媛繼續說吧。” 宋若芷道:“妾身聞聽麗綺宮侍女墨梨近來舉止行為異常,前日清晨天明之時,妾身在玉煙居廊下遇見她,見她手執一封書簡,因此猜想宮苑之中定有人罔顧宮規、私相授受。皇上英明,搜查麗綺宮證據確鑿。不知昭容姐姐如今可有話說麼?” 王珠怔怔地看著他手中那疊書信,眼中淚光閃爍,卻不敢哭泣,亦不開口分辯。 他冷冷看了王珠半晌,說道:“昭容對朕居然沒有一句解釋麼?” 王珠見他開口相詢,眼中淚珠滑落,伏地哭道:“臣妾罪該萬死,請皇上任意處置,臣妾決無半點不甘心。” 他見王珠出言認錯,神色稍轉柔和,道:“朕捫心自問,從來不曾對六宮妃嬪隨意呵斥過,亦從未責罰訓誡你們,為何要如此背叛朕?朕待你們不好麼?” 男人本可將慾望與愛情分離,雖然他並非最愛王珠,但王珠柔順乖巧招人疼愛,他亦曾寵幸過她,一個普通的男人都無法忍受如此恥辱,更何況他身為大唐天子,我感覺得出他此時心中憤怒之意。 王珠搖頭哭道:“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終生銘記於心,只是……臣妾與表兄昔日曾有誓約,入宮之後並不敢違犯宮規。臣妾不忍見他傷心難過,才回复他之書信……臣妾有罪,甘願領死……” 他聞言靜默一陣,忽然對我道:“貴妃覺得朕該如何處置她們?” 我暗自思忖:王珠執著,元慶餘大膽,二人情深意重,王珠並未沉溺淪落於皇帝的愛戀之中,仍是保留著元慶餘在她心中的位置,或許是因為皇帝對王珠用情不深。 我回想自己與盧杞之無緣,心中已有打算,只要王珠自己堅定,她應會比我幸運得多。 我見他相問,行至他身前跪下,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他們本是但臣妾相信皇上之胸襟廣闊,遠性情中人,皇上要他們死本是容易,勝於歷代帝王。” 他凝視我片刻,居然浮現一絲微笑,說道:“茉兒,朕若不放過他們,又怎當得起你贊朕這一句'胸襟廣闊'?這世間性情中人,恐非僅他二人而己。” 隨後,他對王珠道:“朕自今日起廢你昭容之位,逐出后宮,貶為庶民。你此後儘可另擇良配,只是不准嫁官宦之家。你可聽明白了麼?” 殿中諸人聽後皆露出不敢相信之色。他居然如此輕易就放過王珠,分明有意成全她和元慶餘。 宋若芷似有話說,終又不敢再言。 王珠淚若雨下,叩首不止道:“臣妾謝皇上隆恩。臣妾當每日於佛前替皇上祈求福祉,護佑大唐國運昌隆,護佑皇上和貴妃姐姐康寧安樂。” 他離座而起,親手扶起王珠說道:“你能有此心,朕實在覺得寬慰。過去之事,你離宮之後就不必再想了。朕再賜你田園數畝,足可保你衣食無憂。” 王珠抬起頭視他,又低下頭去,輕輕說道:“多謝皇上。” 他放開她手,與我一同離去,並未回頭。 王珠被貶出宮後,元慶餘亦不慕富貴榮華,辭官而去,攜王珠同歸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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