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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明珠掩盡月華光

盛世唐朝之唐宮外傳 紫百合 8203 2018-03-16
李進忠帶我走至雲宸殿後側當值房內。兩名宮女正在忙著手中之事,見他到來,齊聲笑道:“公公來了。” 李公公給我們介紹道:“這兩位是雲宸殿的殿前侍女,紫宣和綠綺。這是原華陽公主身邊的茉語姑娘,今日起到東宮當差了。” 她們年紀都比我略長,約十六七歲之間,溫和宛致,且眉目之間可見聰穎靈悟,雖不及蕊欣那般美麗,亦屬佳人。其中那名喚綠綺的,正將她那烏溜溜的眼睛瞧著我。 李進忠道:“殿下已有安排,紫宣以後到王嬪娘娘那裡去當差,娘娘選一名新進侍女去服侍公主,綠綺以後可要多多照應茉語姑娘。” 紫宣笑道:“我們早己知道了,料定必是我去,殿下定然捨不得綠綺的。” 綠綺忙道:“姐姐切勿隨意玩笑!殿下不喜歡別人妄言的。”

紫宣道:“偏是你最懂他的心思,我也不跟你玩笑,如今趕緊去王娘娘那里報到才是,恐去遲了娘娘責怪。”言畢即匆忙去了。 那綠綺應是太子跟前十分得力的侍女,我對她說道:“以後恐要煩勞姐姐多加指點了。” 綠綺看我一眼,亦笑道:“何須如此客氣!指點卻是不敢當,綠綺亦只是盡心盡力服侍殿下而己,以後恐是你提點我的時候多些。” 她話雖客氣,但我隱隱覺得她對我的態度並非完全坦誠相待,仍有一絲保留,似是敵意又似是戒備。她既在雲宸殿當值,太子對我的態度亦早落入她的眼中,因此對我有所保留,亦是為了自保。我也並不在意。我本不想來東宮,雖然目前景況甚難,仍是不願放棄出宮的希望,期盼上天垂憐,賜我轉機。 李進忠笑道:“你們以後自然多有時日可詳細敘談,請茉語姑娘先隨奴才到宮內走一走吧。”

我隨他出雲宸殿,他詳詳細細地對我講東宮建築佈局、路徑通道、各院所住何人等等。昨日夜間來此,我本無心看東宮景物,且是暗夜裡亦看不見甚麼,直至現在經李進忠帶領,才將東宮全貌看清楚。 東宮雖在皇宮之內,卻別有乾坤,與上陽宮的精緻小巧大不相同。適才我們所在的雲宸殿,即是東宮正殿,亦是太子日常起居讀書會客之所。正殿之後,東南院為太子妃王嬪所居之處,她現下仍是嬪級,尚未進妃位:東北院為太子侍妾韋良娣所居之處:西北院為太子侍妾張良娣所居之處:西南院為太子獨居之所,院內設有馬厩、射室、劍室等。 李進忠四處走動了一下,遇見的宮人皆對他甚是恭敬。到太子妃嬪的院內時,我們不便進去,只是遠遠地看了一下路徑。李進忠笑道:“隨侍的宮人皆住在跟隨的娘娘那裡,綠綺和奴才等都住在殿下的西南院內,請姑娘進去看看。”

時值初夏,院中樹木枝青葉茂,參天挺拔,綠意盎然:院畔籬欄皆是盛放的紫薇花,搖曳生姿,抬頭卻見一片翠竹林正在眼前,林中又有清溪流過,曲折蜿蜒,環流小徑之間。 東宮之景物果然美不勝收,亦可見其主人之品性。 李進忠帶我走近西面幾間房舍。我料是為我準備的居住之處,便問李進忠道:“我可是與綠綺住在一起?” 他道:“殿下吩咐,姑娘獨居在此。綠綺她們就在左近,姑娘移步往北片刻即至。” 我進了房間,見那裡亦是乾淨雅緻。太子命李進忠如此悉心安排,並未將我視同婢僕看待。一個內侍匆匆來喚道:“李公公,太子殿下回來了。” 我們不敢稍遲,即刻往雲宸殿而去。 我自偏門進入大殿後側,綠綺正要端了茶水送去,見我來了說道:“你來得正好,殿下回來了,還有不少客人。”

我問道:“不知都是何人?” 她道:“你初來,恐怕不認識他們。” 我隨她進入殿中,只見殿中已有數名客人在座。座中一人白衣銀冠,手執一柄灑金折扇,姿態優雅,容貌俊逸,正是盧杞!他乍見我時也怔了一怔,目光之中滿是疑問,片刻卻又回复鎮靜,卻還是忍不住輕瞥我一眼。 太子渾然不覺,仍在反复端詳桌上銀盤內的那枚鋼釘。 表兄路維揚亦在座。他生性直率,且與太子親厚也不避嫌,見到我便叫道:“表妹!” 太子此時方抬起頭來,見路維揚發現了我,說道:“她本是上陽宮人,今日皇妹將她與一名東宮侍女換過了。”他說得輕描淡寫,倒似乎是公主要求與他換人一般。盧杞雙眉微微一動,也不知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路維揚望著我詭秘地笑了一笑。我知道他是暗指前些時日太子召我進東宮之戲言,也顧不得太子還在跟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子分明是看見了,卻不以為意,說道:“你們有話盡可稍後再說。我今日要你們前來,正是為了我昨夜遇刺之事。”他面色轉冷,將目光投向銀盤,接著說道,“你們都看看,可曾見過此等暗器。” 因綠綺尚在奉茶,我忙走至桌前將銀盤端起,依坎將銀盤呈給在座諸人細看。這些來人年紀均與太子相差不遠,大概都是身份類似盧杞和路維揚的王公子弟。行至盧杞面前時,他並未再看我,盯著那枚鋼釘說道:“微臣認識一人,會發此種暗器。” 太子看向他,問道:“是誰?” 盧杞道:“昔日家師在微臣學成歸京之後,曾經復收一徒,名日公孫靖。後覺此人品行不端,屢教不改,遂將其逐出師門。微臣兩月之前知其人在京都,且曾與微臣交過手,當時所使暗器,正是此物。”

太子沉吟片刻道:“既然品行不端,自然可因利害關係受命前來行刺我,我所痛恨的正是那幕後主使之人。此事我就交與你去追查,有任何消息,須隨時回報我。” 盧杞道:“微臣謹遵殿下之命,定當追查出背後真相。” 路維揚見狀忙道:“我願意協助盧大人追查此事,請殿下恩准。” 太子道:“不必了。我委派給盧杞之事,從來無須再假手他人。我相信他能力所及,定會辦妥。” 眼見著路維揚等人離去,我卻苦於無機會說話。太子忽然對我說道:“他們尚未去遠,你若有話與路維揚說,便要速去。” 我大喜過望,忙道:“奴婢謝殿下恩典!”忙追出殿外。 果然見他們尚未去遠,恰好是盧杞和路維揚並排落在最後,忙叫道:“表哥請留步!”

他二人聞聲同時回頭。路維揚笑道:“妹妹可是在喚我麼?” 我急道:“自然是喚你,難道是……”紅著臉又瞪他一眼。 盧杞面色微紅,輕聲說道:“你們有話相敘,我先行一步了。” 他移步走開後,我急忙問路維揚:“表哥,我家中可都安好?爹爹可知我入宮之事了?” 他不再玩笑,正色說道:“家中都安好,諸事齊備,你無須擔憂。舅父對你和四表妹甚是牽掛,不知宮中情形如何。聽崔大人言道獨孤貴妃待你甚好,怎麼會將你送至東宮來?” 我將近日來發生之事,盡量簡短地對他說了一遍。他笑道:“難怪我總覺得你和太子之間關係甚是微妙,卻不知盧大人又是如何?” 我紅著臉道:“我和他們都沒什麼,不過數面之緣而己。” 他忽地神情凝重,低聲對我說道:“妹妹,太子是何等精明之人!你身處東宮,應知此地與上陽宮截然不同,以後須得安心在此。表哥勸你,那些不實之念,還是速速打消,莫要再想了。況且盧大人多年忠心輔助太子……”卻搖頭不再說下去。

我低頭說道:“我明白。” 宮中不便久留,他匆匆而去。我眼見他背影消失不見,方才迴轉雲宸殿中來。 此時天色全暗,太子已不在殿中。綠綺手執拂塵正輕輕拂拭桌案。那桌案每日均有宮人打掃,本無須再加打掃,可她執意如此,足見她之用心。她抬頭見我,笑道:“你去了這半日,殿下已經回後面寢宮去了。” 我說道:“姐姐如此經心,實屬難得,以後還要姐姐多教我。” 她亦笑道:“殿下素好潔淨,怎能不處處經心?這裡差使己然辦完,殿下回了寢宮亦無須我們伺候,你可回去稍作休息,明日早來即可。” 我料想綠綺應是怕我借太子現下對我好便欺壓於她,須得設法消她之疑慮,遂對她說道:“姐姐在此,我怎能獨自去休息?不如與姐姐一起打掃,亦有人相伴。”

她不再與我客氣,道:“既然如此,那邊還有拂塵,殿下素好潔淨,你要用心打掃。” 我依言而行,與她隨意閒聊,方知綠綺亦是出身商賈之家,三年前應選入宮,與我家境況頗為相似。太子雖有幾個妃嬪,卻喜歡獨居。王嬪是正妃,且有一子,亦屬絕色美人,與太子的感情尚算和睦。 想到太子身邊明明已有王嬪這樣的佳人相伴,卻還納有兩名侍妾,韓王家中明明有王妃,進宮後又喜歡若昭、芙晴,心中不由生出無限感慨。 我往南迴到自己居所,見我房間之側的另一房中燈火明亮,似乎有人在內,走近一看,竟是彤月和另外一名宮女。彤月見我回來,忙道:“公主吩咐我將你隨身之物送過來,己放在那裡了。見你未回,便在此處候你。”我忙謝過。那名宮女年紀尚幼,乾淨清秀,大約只有十二三歲,對我行禮道:“奴婢藍箋見過楊姑娘。今日李公公吩咐奴婢以後就跟隨楊姑娘住在此處,陪伴照料姑娘。”

我不由覺得好笑,對她說道:“我在東宮之中本就是奴婢,何須別人照顧?李公公這番好意我可不敢領。” 她笑道:“李公公只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行事。姑娘若不要奴婢,定是嫌奴婢模樣愚笨,不堪為用,只怕奴婢回去,李公公又要責怪。” 我見她聰明伶俐,卻也喜歡,心想我自己之事我自然會料理,並無太多雜事須煩勞她,但有人在此做伴也好,便笑道:“如此你就留下吧,以後叫我姐姐便可。” 彤月見狀道:“看來公主所料不差,太子殿下既如此費神將你要來,定會善待於你。” 我忙問:“公主可有話交代我麼?” 彤月點頭道:“公主讓我轉告你,現下你暫且安心在此。我這便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對她說道:“請轉告公主,公主對奴婢的大恩,奴婢即使身在東宮,亦不敢忘記。” 彤月去後,藍箋急忙幫我收拾隨身衣物等。我心下感激,道:“多謝妹妹相助。” 藍箋忙道:“姐姐切莫如此客氣,奴婢不敢。只是斗膽提醒姐姐一句話——適才姐姐說即使身在東宮,心隨舊主之言,千萬莫要再說了,萬一傳入太子殿下耳中,恐對姐姐無益。”我覺得她言之有理,且真心為我著想,對她更親近了幾分。 她收拾完後,又忙著幫我準備沐浴更衣之物,諸事替我打點好後,方才停手笑道:“姐姐沐浴後,便請早些歇息。奴婢明日一早,會過來喚姐姐起身,以免誤了當值時辰。” 我初進東宮,諸事不熟,若非有她,今日恐怕定有一番忙亂,說道:“多謝你幫我!” 她忙擺手道:“姐姐切勿再言謝了,奴婢就在旁邊小房間,姐姐有事喚我便是。”言畢朝我甜甜一笑,出門去了。我不由詫異,不知李進忠如何費心挑得這樣伶俐乖巧的小宮女來。 次日一早,便聽見藍箋在門外輕喚:“姐姐可醒了麼?”她事事皆幫我準備妥當,我梳洗完畢,急往雲宸殿而去,綠綺早己在殿中。 她說道:“殿下每日去朝見之前,有時會來這裡,須得作好準各。”我依言點頭。果然過不多時,太子便過來了,李進忠跟在後面。 太子對我們說道:“今晚父皇在明月樓設宴,你們二人隨我同去。” 李進忠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嬪娘娘定是要去的,另外二位娘娘……” 他淡淡地說道:“不必去了。”走到我面前時,凝眸打量我片刻,對李進忠道:“把上次回紇進貢的那對珠子取來。” 李進忠忙道:“是。”他暗使眼色,早有一個小內侍飛跑而去。不多時小內侍便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小八寶琉璃匣子,五光十色,光彩照人。 李進忠接過那琉璃匣子呈給太子。太子隨手打開,取出一物,對我言道:“你過來吧。” 我垂首走近他,見他手中拿著一支玉釵,釵頭鑲有一顆明珠,似墜未墜,雖然並不大,但是光華奪目。我在家時亦見過許多上好的明珠,卻從未見過這等極品明珠。他輕輕抬手,將那玉釵插入我的鬢髮間,說道:“送你一件東西,以免他們輕視東宮之人。” 剎時間,殿內諸人的目光齊齊集中於我身上,不知是因那明珠的光華,還是被太子如此舉動所震撼。 李進忠微笑近前,對我說道:“這'鮫人之淚'乃是稀世奇珍,世上僅此兩顆,姑娘須當好好珍藏。” 盒內尚有一支同樣鑲珠的玉釵,李進忠不知如何處置。太子淡淡說道:“那一顆給綠綺吧。”隨即轉身而出。李進忠忙將琉璃匣交給綠綺,然後追隨他而去。 綠綺接過玉釵,並無欣喜之色,而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問道:“姐姐為何如此?” 她臉上隱隱現出擔憂之色,道:“這對玉釵,王嬪娘娘曾經想要……” 我心下立刻明白:如此寶物,太子沒有贈予正妃,卻給了兩名殿前侍女,對我們而言尚且不知是禍是福。 晚間太子果然帶著我們一起至明月樓。明月樓宏偉巍峨,富麗堂皇,殿內龍椅上端坐著代宗皇帝,左右兩旁均設有座椅,獨孤貴妃和華陽公主坐於左側,右側卻空著。殿內兩側,應是為太子和諸皇子所設之位,諸皇子王妃均已在座,再往外,應是諸王公大臣的位置。 太子到達之後,對皇帝大禮參拜後就座。 我眼光一掃,只見盧杞依然身著白衣,他旁邊的一位中年官員與他有幾分相似,似乎是他父親盧駙馬。路維揚等人亦己在座,其他的一些王公貴族,卻是一個也不認識。 我們侍立在太子身後,只聽內監喊道:“王嬪娘娘到!” 太子氣定神閒,並不往那邊看。我凝神看去,只見一個宮妝美人攜帶兩名侍女款款而來,她的氣質雍容華貴、神態溫婉幽靜,令我驚奇的是她的眉目居然和我有二三分相似,尤其是一雙秋水般的雙眸,形狀與我的幾乎毫無二致。 她進來後見禮己畢,方在太子身邊坐下,面帶微笑正要說話,無意中瞥見我,大有驚異之色,但稍時即斂,溫言對太子說道:“殿下昨日與公主換來的侍女就是她吧?” 太子輕應了一聲。王嬪看了我一眼,便默默地坐在他身邊。 我見她神情落寞,暗想她如此美人太子應該珍惜才是。但太子卻在人前對她如此淡漠,即使她貴為太子正妃,身為皇長孫之母又如何?眼見自己鍾愛之物被太子贈予兩名侍女,且與太子的關係都有可疑,她心中的怨憤可想而知,卻又分明因懼怕太子而不敢表露出來。 正在思忖,又聽內監喊道:“晟平公主和駙馬到!” 晟平公主和郭駙馬正往殿中行來,太子起身相迎,其他皇子王公亦不敢怠慢,忙站起恭迎。晟平公主至殿前行禮畢,正要退下,皇帝笑道:“晟平,你坐到父皇這邊來。”目光示意她坐於自己右側空著的那張座椅。 眾人心知那本是為沈後設置之位,晟平公主系皇帝與沈後的長女,現今讓晟平公主去坐,亦無可厚非。晟平公主笑道:“父皇有命,兒臣僭越了。”大大方方地上前坐定。獨孤貴妃和華陽公主微笑而視,並無異樣。 皇帝甚是高興,道:“今日朕宣眾位愛卿來此,一是因眾位愛卿為國操勞,朕要予以犒賞:二是華陽公主病己痊癒,藉此賀公主從此再無病患,永保康寧。眾卿今日不必為君臣之禮所拘,務必開懷暢飲,朕亦愉悅。” 詔命一出,群臣又是山口乎萬歲之聲不絕。一名妃嬪上前禀道:“宮中重排了'霓裳羽衣舞',皇上今日可要欣賞?”皇帝笑道:“如此甚好,速速演來便是。” 少時,罄簫箏笛齊奏,在一首婉轉低迴的曲子伴奏之下,一隊舞姬身著各色輕紗翩然而至。我早已知霓裳羽衣舞是有名的宮廷之舞,甚至有傳說它是玄宗當年從月宮偷記回來的仙樂,此時只見那些舞姬隨著悠揚的樂聲仙袂飄飄而舉,果然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一時舞畢,那妃嬪忙問:“皇上覺得如何?” 皇帝微微沉吟道:“雖不及前人,能夠如此,己屬不易。賞。” 那妃嬪大喜,忙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晟平公主在旁徐徐言道:“父皇,此舞雖好,卻過於哀婉了些,與我大唐當今盛世甚是不合。兒臣家中亦有精於此道之人,欲獻演於父皇之前,不知父皇可願一觀?” 皇帝笑道:“甚好,宣她們上殿即是。” 殿外內監喊道:“宣——”即有數名少女身著胡裝走進殿中,她們都是短裙馬靴,長發皆結為小辮,下垂瓔珞,甚是俏皮可愛。 那為首的少女身形小巧,模樣亦美,身上自有一種英姿颯爽之氣。她領隊參見,嬌聲說道:“奴婢乃國公郭氏第九女郭盈,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原來她是郭子儀的幼女,郭駙馬之妹。郭盈所攜帶的那些少女個個著裝整齊,晟平公主今日分明是有備而來,欲在皇帝面前展示。 皇帝笑道:“甚好!果然將門出虎女,你且演來看看。” 郭盈聞言稱“是”,即開始舞蹈。她們所跳的正是“胡旋”,時下京都王公貴族之家頗為流行,但見舞步雖急,陣形卻一絲不亂。郭盈本是領舞,曲將終時,只見她舞步愈見急促,旋到最後卻重心失控,身子一歪,便要往地面跌去。 突生此變,眾人不由都驚叫出聲,料想她這一摔下去定然吃虧不小,卻見一道白影掠出,將她穩穩接住,笑言道:“姑娘小心。”我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盧杞! 郭盈被他整個抱入懷中,臉上雖故作驚慌,卻是隱含笑意,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直望向盧杞,嬌聲說道:“多謝盧大人及時相救。” 盧杞亦放手笑道:“姑娘請站穩了。”轉身回到座中。 此刻晟平公主面有得意之色。我心下頓時明白:她們今日這場戲的目標正是盧杞。華陽公主鍾情盧杞,而盧杞素來與東宮交往密切,晟平公主一定不願意讓盧杞娶華陽公主。她導演這場戲,目的正是要利用郭盈將盧杞牢牢地定在東宮這邊,最好是由皇帝賜婚,那樣即使獨孤貴妃有異議,亦是無可奈何。 華陽公主臉上似罩了一層寒霜,獨孤貴妃的寬大衣袖落在她膝上,應是緊握著她的手。 晟平公主笑道:“父皇覺得兒臣這個妹妹舞得如何?兼有意外之戲,盧大人英雄救美,與九妹甚是有緣。” 我早己預料她會如此說話,並不意外,只是擔心華陽公主,不知她要如何發作。 皇帝笑道:“正是……朕倒確是意外且開心。賞。” 晟平公主笑聲更朗,道:“謝父皇!” 華陽公主見此情景,早己按捺不住站了起來,笑道:“霓裳羽衣舞、皇姐家的胡旋舞,果然是好,可惜已是舊曲,並無新意。兒臣臥病之時,亦自創一曲,名日'綠腰',令上陽宮人排練己成,父皇可有興趣一賞?” 皇帝本就寵她,見她開口說有新舞進獻,忙道:“既是這般,朕倒要認真賞一賞了。” 華陽公主笑道:“賞是不妨,恐要向皇兄相借一人。兒臣此舞是八名侍女合舞,兒臣有一名昔日侍女因應皇兄之要求到東宮當差,如缺此人恐不足觀,望皇兄首肯。” 皇帝微一錯愕,笑道:“既如此,讓你皇兄將侍女借你一用。” 太子回頭對我道:“你去吧。” 我退出殿外,彤雲等人己在等候,並遞給我一套舞衣。那舞衣乃上好淺碧色紗所製,水袖長約一丈,腰間碧色綾羅,柔軟飄逸。我換好舞衣,彤月在我耳邊低聲道:“適才公主囑我告訴你,等下舞到盧大人桌案之前,我將綾羅卷過,你就佯裝倒地,可記住了!” 我不禁暗然失笑。華陽公主是明知剛才郭盈佯裝之事,故意以牙還牙,也給晟平公主一點顏色看看。這兩位公主不愧都是皇帝所出,只是可憐那個盧杞今日要被她們姐妹戲弄兩次。 片刻之間舞樂奏起,我們平日早己演練了無數遍,此時表演得十分嫻熟齊整。那綠腰舞衣優柔美觀,水袖飛揚飄逸,甚是賞心悅目,且又是皇帝寵愛的華陽公主所編,大殿眾人無不齊聲驚嘆。 將近曲終之時,我們接近盧杞身邊,彤月向我一使眼色,然後她長長的水袖自我身邊卷過。我隨即順勢翻身倒地,只等盧杞來救我。 眾人驚口乎聲未落,我己落入一人懷中,聽見他低聲說道:“怎麼如此不小心?”不是盧杞,卻是太子! 我怔怔地望著他,卻無話可說。他見我無恙,表情漠然地將我扶起,也不理會殿中諸人是何態度,迴座而去。 我不敢抬頭,只覺殿中眾多目光都投向我,心中卻是無數疑問:“為何是他?盧杞呢?他為何不出手?”忍不住向盧杞投去一眼,卻見他端坐一旁,似乎無事發生一般,嘴角含著一絲輕笑。 舞樂停罷,華陽公主笑道:“父皇覺得兒臣此舞如何?不知父皇認為可比皇姐家的胡旋舞遜色?” 我料她此時甚是高興。此舞自是精彩絕倫,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她本要算計盧杞,卻牽扯出太子來。 演舞之前,華陽公主已言明我本為上陽宮人,後被太子換去:如今太子這般行為,分明是等於昭告眾人他因一己之私強奪妹婢。即使我為東宮侍女,亦不需太子親自來救,況且盧杞就在近前,定然無虞,太子此舉實在大出眾人意料。華陽公主見有此等意外出現,太子自陷其中,心中甚喜,故而語帶雙關。 皇帝大笑:“不錯,果然精彩絕倫,朕定要重賞。”晟平公主面上略有一絲不悅,太子依然是肅然而坐,似乎是沒聽見。 我更換舞衣回到殿中,仍和綠綺站立在太子身後。皇帝說道:“你們雖非應選入宮,卻為公主祈來福運,朕今日就賜你們黃金幹兩,父兄有官職者可晉升一級。” 芙晴等七名為華陽公主祈福的少女站立在大殿中央,面向皇帝齊聲稱謝。我想到自己,心中又是一陣黯然。 皇帝龍顏大悅,下旨散席,眾人皆盡興而歸。太子回到東宮,對王嬪道:“你回去吧。”便往自己寢宮而行,李進忠忙跟了過去。 王嬪今日所見諸事皆與我有關,心中對太子之怨可想而知。她雖未明言,眉間已隱隱有哀怨之色,見太子又如此說,不再多言,亦不看任何人,即帶那兩名侍女離去。 我和綠綺將雲宸殿各處檢視一遍,囑咐小內侍們留神看守後,便回到西南院中。綠綺見我心事重重,便道:“你可是為今日之事介懷?” 我點頭道:“姐姐,今日王嬪恐怕甚是不快。” 她嘆道:“即使不快又能如何?殿下輕功高絕,平日里不肯輕易露出,今日為了你,在皇上和群臣面前如此相救,愛護之心己昭告天下。他連這都不肯顧忌,又豈會在意王娘娘感受!” 我見她說太子輕功甚好,回想那日飛雲閣臨別之時,確是如此。忽地心中又想起一事,忙問:“我跌倒之時,姐姐可曾注意到殿中其他人有何表現?” 她對我輕嘆道:“你竟然有此一問,莫非你心中希望救你的另有他人?” 我料她定然知情,遂道:“請姐姐告知我吧!” 她笑道:“盧大人曾站起,卻不知為何並未出手。” 我心中豁然明白:並非盧杞不出手,而是太子來得太快,他看見太子為我而來,因此就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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