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染的年假還沒用,乾脆連續一起請了,反正她的工作已經差不多完成。
原本約在周末見面的明垣因為臨時出差改約了下一個星期,已經等了這麼久,她也不在乎多等一些日子。
不知不覺,迎來了平安夜。
過去的幾年都是她一個人度過或者陪著韓默言加班度過,今年陸媽早早就吩咐陸染當晚一定要在家裡過節,甚至還讓陸染邀請了韓默言——陸媽還不知道莊靜的事情,陸染也一直沒有告訴她,只笑說韓默言平安夜有應酬不能去,這是實話,陸染有韓默言的日程安排,24號晚上的確是有一場酒會。
平安夜前一晚,陸染就被陸媽拉著出去購物,比起陸染,陸媽對於逛街有種難以理解的執念。
幾乎是看到漂亮的東西就忍不住駐足,沒過多久就買了一堆華而不實的裝飾品,陸染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看著自己母親奴役拎著大包小包的司機露出淡淡笑容。
下一個拐彎,看見閃過的兩個眼熟的身影,陸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的眼花。
跟陸媽打了個招呼,就兩步追上去,猶豫喊了聲:“哥……”
卻見眼前的某個身影跑得更快了,身邊另一個人當即就肆意大笑起來。
那聲音……應該是杜寒沒錯吧……
他們什麼攪到一起去了?
這個疑問一直保留到平安夜晚上的家宴,常年單身的陸齊破天荒攜著女伴出場。
而那個女伴頂著一頭招搖的深紫短髮,長靴皮衣皮褲,正是和陸齊一直看不對盤的杜寒,她依然和第一次見面依然神采飛揚,甚至看到陸染的時候還誇張的來了個擁抱,雖然結果是被黑著臉的陸齊拽開。
陸爸對這個可能的兒媳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倒是陸媽相當喜歡杜寒,兩個女人就女權運動在桌上大談特談,極其投機,很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意思。
趁著去洗手間的間隙,陸染禁不住把陸齊拖到一邊問:“你跟杜寒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向強勢的陸齊頭疼的按著腦袋,說了四個字:“一言難盡。”又補充了兩個字,“孽緣。”
六個字反而把陸染的好奇心調動了起來。
原來陸染上次把陸齊的電話給了杜寒,兩個人互相不知道身份就合作倒是聊得相當投機,幾乎是一拍即合,當即約好出來詳談,誰知見面的衝擊還沒過去,陸齊就遇上了那位因為相親對他糾纏不休的張小姐,兩相比較之下,陸齊覺得還是杜寒稍微安全一點,幾個眼神交流達成共識,杜寒成功的假扮了陸齊的女友嚇走了張小姐。有了戰略同盟,合作的事情也聊得不錯,也算化干戈為玉帛。
此後聽聞了自己女兒風聲的杜承杜老總急怒攻心,強硬勒令杜寒找一個男朋友,無計可施的杜寒想到了陸齊,陸齊想著上次畢竟對方也幫過自己,只猶豫了一下便也答應了,誰知騙人這種事情是有一就有二,再然後不知怎麼稀里糊塗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說的時候陸齊頗有些無奈,但看神情倒也不是全然的勉強不願。
陸染微笑著捶了捶陸齊的肩:“哥,你這樣我也放心了。”
陸齊橫了她一眼:“胡說什麼呢!”
一頓平安夜飯吃的溫馨簡單。
吃完陸爸就又忙著聯繫工作上的事,陸媽去試了新買的衣服和麵膜。
陸染拎了一罐啤酒,盤腿坐到鋪著厚厚毛毯的窗台邊,望著窗外冰冷的景象。
不知何時,杜寒也提了幾罐啤酒坐在陸染身邊。
“我哥呢?”
“出去買煙花炮竹了。”
“……不是禁放了?”
“那有什麼關係?對了,陸染,你和你的韓默言怎麼樣了?聽說韓森都答應了?”
杜寒問的很隨意,陸染仰頭喝了一口啤酒,回答的也沒什麼壓力:“不怎麼樣。”
“哈哈!”杜寒大笑兩聲,豪氣乾雲將手裡喝光的啤酒罐捏扁,“早跟你說男人靠不住了,別看韓默言表面道貌岸然誰知道私底下是什麼樣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陸染禁不住笑,側眸:“那我哥呢?”
“你哥啊……”歪頭想了想,杜寒頗帶疑惑問:“你哥真的是男人麼?”
“那是當然的,戶口本上寫著的。”
對陸染勾勾手指,杜寒湊到陸染耳邊嘰里咕嚕說了一串話,疑惑的表情非常認真。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緣故,陸染的臉微微紅了紅,失笑,對著杜寒比了個大拇指。
杜寒又開了一罐啤酒,不以為然:“這算什麼,誒,你們兄妹不會都這麼純情吧!”想著,忍不住又大笑,“也是,看你會喜歡上韓默言那個渾身上下散發著禁慾氣息的傢伙,就應該知道了嘛。”
陸染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垂下頭。
杜寒舉罐和陸染碰了個杯,大大喝了兩口:“陸染,我還是喜歡第一次見你時的樣子,你說那句'韓先生,好巧'的時候多乾脆啊,你現在這樣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握了握拳,杜寒乾脆道:“喜歡就去乾脆撲倒他!生米煮成熟飯,然後迅速領證,到時候白紙黑字一切成定局他想賴皮也沒有機會了!”
陸染握著易拉罐,大笑起來。
杜寒斜眼,很不滿:“我覺得我這個主意很好啊,有什麼可笑的?”
陸染笑:“沒什麼,挺好挺好,我就是有點同情我哥而已。”
“他有什麼可同情的?”
正說著。
陸齊提著塑料袋,打了個噴嚏,推門進來。
“買回來了。”
陸染憋著笑。
杜寒一躍而起,奪過陸齊手裡的塑料袋,從口袋裡變出一個打火機,興沖沖向頂樓跑去。
煙火璀璨絢爛,漸漸密集起來,在城市上空點亮,化成繽紛的流星。
仰頭看著五彩煙花,再看著眼前看起來意外般配的男女,陸染忽然覺得心口湧起了說不出的寂寞。
突然,有一種衝動。
開著陸齊的車一路到公司樓下,平安夜的晚上冰冷高大的建築顯得格外冷清,幾乎沒有燈光亮著。
走到熟悉的樓層,所有的燈光都暗著,包括韓默言的辦公室。
也是,他今晚有酒會,怎麼可能在。
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突兀地看見那疊照片的碎片正背面朝上地躺在她的垃圾桶裡。
每一張都撕得碎得不能再碎。
說不清該是什麼滋味。
撕掉照片代表他現在對莊靜不假辭色,也代表他還是放不下吧。
不然,扔掉就好,何必還要撕得這麼碎?
站在垃圾桶邊發了幾秒鐘的呆,陸染利落地收好垃圾袋,係了一個死結,然後毫不猶豫地丟進樓層的垃圾箱裡。
他丟不掉,就讓她幫他丟吧。
丟完垃圾,陸染用韓默言辦公室的備用鑰匙開門,進去,按開燈,空無一人,復又關上燈。
空氣裡瀰漫著清冷的氣息,熟悉的,韓默言的氣息。
她所貪戀卻求之不得的氣息。
坐在韓默言的座位,握著手機,光標在韓默言的名字前後移動,卻又不敢按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陸染繞到另一側的休息室,本來只是隨手打開,卻在打開門的瞬間愣住。
昏暗的休息室裡,韓默言竟然在。
開門聲吵醒了韓默言,他半坐起身,按著太陽穴,似乎還不是很清醒地問:“現在幾點?”
“十一點多。”陸染握著門把,輕聲問:“你怎麼在這?酒會完回來加班太累睡著了?”
韓默言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那你晚上吃東西了沒?”
不等韓默言回答,陸染就先道:“又只喝酒沒吃飯?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
這個時間大部分的飯店都關了門,就近只剩下幾家路邊攤還開著,散發著食物香氣。
陸染隨便挑了一家,韓默言跟在她身後。
白底黑字,素淨的招牌,價目清晰,木桌上擦得倒也乾淨。
“一碗雞蛋排骨面,你要什麼?”
韓默言掃了一眼菜單:“跟你一樣。”
麵條很快上來。
爽滑的麵條,細長勻稱,嫩白雞蛋鋪陳在麵條上,幾碎塊的排骨隱沒在麵條中,蔥油澆淋後泛起淡淡清香。
不算什麼珍饈美味,但拿來填肚子倒也正好。
韓默言不挑食,只是口味偏清淡,麵條的味道對於他正合適,沒一會一碗麵就下了肚。
“你以前吃過麼?”
頓了頓,韓默言回答:“吃過。”
“啊。什麼時候?”
“大學的時候。”
話題到此戛然而止。
韓默言的大學生活沒有陸染,卻有莊靜。
“陸染……”
放下筷子,韓默言不知道如何開口,他不擅長挽留人,同樣不擅長安慰人。
莊靜回來的確讓他聯想起很多不願提及的回憶,那是他的逆鱗。
不由自主變得不理智。
當初有多愛現在便有多憤怒,看到陸染辦公室裡的照片他的確很生氣,也是認真覺得失望。
陸染的回應卻讓他始料未及。
韓默言才恍然意識到一件事,雖然答應嘗試著去愛陸染,可是他從來也沒有給過她安全感,所以陸染會覺得不安,會想知道當年莊靜的事情……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陸染輕輕淺淺的笑,笑容有些漫不經心。
“我當初的確愛過莊靜……”
“我知道!”
韓默言沒有理會陸染的打斷,繼續道:“可是現在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絕對不會。”
收起漫不經心,陸染的眼睛突然變得鋒銳,緊緊盯著韓默言:“韓默言,你拿什麼來保證?”輕笑,“畢竟,你曾經那麼的愛過,並且此後再沒有愛過。”
咄咄逼人的口吻,韓默言不知為何卻從陸染的眼底里看到幾分苦澀。
除此以外,還有密佈著的血絲,憔悴的神情和隱隱顯得壓抑忍耐的眉目。
他的王牌助理何時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驀然心軟下來:“我很抱歉,陸染,我不夠稱職。但是……”頓了頓,“我不會重蹈覆轍的。”
十二點鐘,安靜的夜空忽然點亮了無數煙火,漫天彌散,霎時五光十色。
陸染仰起頭喃喃:“平安夜過去了……”
“韓默言,我們結婚吧。”
“好。”韓默言意外的干脆。
倒是陸染一愣,旋即笑道:“我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