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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鄰里之間

記憶之城 皎皎 8307 2018-03-16
他未必能聽懂我說的每一個專業名詞,但卻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優秀的談話對象,他總能在我的話裡尋找到關鍵的信息,再提出疑問,於是我再詳詳細細跟他解釋一遍。 有穩定工作的生活比我想像的還要規律。 以前我在家Soho時,吃飯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當喬希寧助理的時候也差不多,有一度吃外賣吃到噁心,怎麼看都不是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父母和大哥對我搬回家的舉動表示了讚許,說“早該回家了”,但又憂心我一個人的吃飯問題,甚至想給我請個保姆,被我婉拒。要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我的生活正朝著正常人的行列大跨步前進,我自信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我現在,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起床,出門時有一半的機率看到沈欽言穿著運動服在林陰道上晨跑,那條叫“哈利”的蘇牧順從地跟著他一路小跑。我往往會邊開車邊跟他打招呼。

八點半左右到達公司,在公司吃早飯,然後開始一天的工作。在IT公司工作,上班是半點也含糊不得的,效率要求極高,一整天腦細胞都在瘋狂地運轉。一個人的精神總是有限的,我現在的狀況和之前Soho時截然不同,我推辭掉了以前的客戶介紹過來的一些安全測試的工作,於是覺得下班後輕鬆多了。 我們時有加班,但目前來說,還不會太晚,回到家最晚不超過八點。晚飯也完全不是問題,因為我幾乎都是在沈欽言家吃的。 絕非我主動要去蹭飯,在我成功地幫沈欽言修好了那台進水的電腦之後,他向我諮詢“如何改造房屋的安全系統”,這可真是問對人了。 我非常贊成他的態度。作為一個大明星,他對系統安全的要求應該比一般人更高一些。錢不是萬能的,但總可以買到一定程度的安全。

沈家的安保系統還是當年黃先生留下的,早已過時,且這些年都沒有專門打理,需要改進的地方實在很多。沈欽言顯然不缺錢,於是我花了一天時間,為他提出了一整套完美的方案,比如閉路監控系統、防盜報警系統、防災預警系統、門禁系統、生物識別系統、電器控制系統等等。 當晚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我的安全方案。沈欽言是個非常好的傾聽對象,雖然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電白,但並不妨礙他學習。他看著在我電腦上的演示,專心致志地聽我解說各個專業名詞,然後提出問題。 他指了指屏幕,“生物識別?就像你書房的指紋鎖?” “對。” “但我用不上,”他解釋說,“我不像你那樣,工作內容需要保密到這個程度。我的書房只有書。” “噢,那好……”我劃掉指紋鎖。

“電器控制對我來說也沒有必要。” 我說:“我覺得挺好用的。你想,所有的電器都可以自動開關、定時,只要坐在電腦前,門都可以自己反鎖呢。” 他不知為何微笑起來,“我不介意在屋子裡多上上下下。其餘的部分就按照你的意見安裝,需要多少時間?” “幾個星期吧。” “嗯,好的,”他點點頭說,“到時候要麻煩你多給意見。” 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一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們總在一起吃晚餐,週末的時候如果我們都不出門的話,我有時候連午餐都跟他一起吃。因為我怕狗,很多時候他把晚飯送到我家,屢屢叫我受寵若驚。他對廚藝有很深的造詣,連續一個月居然都沒有重樣,簡直和我那身為家庭主婦的媽媽一個水平。 我對他的廚藝相當好奇,“沈先生,我沒想到你這麼擅長做飯。”

“片場的盒飯吃得太多,也就自己動手了。” 一次次對坐吃飯的過程中,我們也就熟稔起來。 他性格內斂,話不多。除了喬希寧之外,我和現實生活中的異性交往得不多,完全沒有和沈欽言這種有著神秘氣質的大明星相處的經驗。就算我對他非常好奇,但也不清楚哪些話題應該問哪些不應該問。因為害怕冷場,我就一個勁說話。我談起我的求學經歷、一些有趣的朋友、在網絡上遇到的新鮮事,尤其是談到信息安全的相關內容,我簡直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滔滔不絕,專業名詞和英文一串串地往外蹦。 他未必能聽懂我說的每一個專業名詞,但卻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優秀的談話對象,他總能在我的話裡尋找到關鍵的信息,再提出疑問,於是我再詳詳細細跟他解釋一遍。

大抵是因為我經常談起網友的緣故,他問我:“你在電腦上的時間很多,那我們可以在網上聊天嗎?” 我一愣,“當然了!” 我很詫異我怎麼才想到這個辦法。平時我和他都是通過電話聯繫的,但我上班的時候幾乎沒時間摸魚接聽電話,但如果我們交換了郵箱和常用IM號碼,就不會再出現無法聯繫的情況了。 他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添加我為好友,“你的網名是Elinor?聽上去有點像你的名字。” “啊,你怎麼知道的!的確和阿梨的諧音有關呢,”很少有人能把我的真名和網名聯繫起來,我又驚又喜地跟他說,“我剛學會上網的時候給自己取的,本想用的是Alee,但怕和真名太接近有人會猜到,後來把A變成了E,再加上了-nor作為後綴,變成了Elinor。所以,也有人叫我小艾。”

那之後我們時常在網上聊天,有人在網上和現實中截然不同,但沈欽言一定不是那種性格分裂的人。他即便打字也不肯多打,我有時候一邊寫著代碼一邊和他聊天,往往我打了三句他才打了一句。 身邊有一個關係密切的鄰居,晚上回家看到隔壁的燈光都覺得溫暖得多。唯一的問題是,我蹭吃蹭喝的次數似乎太多了。如果我們倆都在餐廳吃飯,毫無疑問用AA制,但吃他做的飯自然不能談到錢。 我幫他做參謀是一回事,參謀不過是嘴上功夫,完全不費事。但他的回報實在太持之以恆,已經遠遠超過我的付出,讓人坐立不安。每次下班回來後不用再操心晚飯吃什麼的日子非常美好,但我知道,一旦習慣之後忽然失去,那種失落感一定難以形容。 一個月後他家的安全系統升級完成,我不好意思再去蹭飯,但他卻依然在我晚上下班前給我電話,商量晚上吃什麼。我想我一定是被他慣壞了,明明知道這樣只會給他添麻煩,但大腦裡卻有另一個小人在瘋狂地叫囂:“又不是你主動要求的,是他打電話給你的,他可不是那種虛偽的人。”他在電話那頭靜靜地等待,我於是厚臉皮地說:“法國菜。”

他在電話那邊微微笑了,說:“好。” 當晚我看到餐桌上豐盛的大餐,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承認自己養尊處優備受寵愛地長大,但也知道世界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 我忐忑不安地問他:“沈先生,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沒有。” 他語氣很肯定。 “我是覺得,老讓你破費不好……”我擺擺手,“不,也不是錢,主要是時間和精力啊。下廚很累,還每天都麻煩你送過來。”我們兩家雖說是鄰居,但從我家大門走到隔壁家門口,還有近百米的距離。 “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去我家吃飯,”沈欽言看著我,“但你不是怕狗嗎?” 是啊,他家那隻蘇牧實在嚇人,白森森的牙和龐大的體形都讓我緊張。 我咬咬牙,硬著頭皮道:“不不,其實也沒那麼怕……”

沈欽言看我半晌,忽然笑了。 “那好,以後到我家吃飯?” “哦,好。” 沈欽言轉過身,開始收拾餐具。我家的流理台是比照著我母親的身材做的,對沈欽言來說略矮,他不得不微微弓著身子垂著頭,他從來話不多,專心做事時尤其如此。我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從小到大,我父母就是這樣在廚房一起忙碌的。 他忽然說:“兩個人一起搭伙吃飯,總比一個人好,你不覺得嗎?” 我拼命點頭。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人會聽你說話,有人在廚房的燈光下對你微笑,就像此刻一樣。他最後說:“遠親不如近鄰,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互相幫忙,也是我媽媽信奉的鄰里相處之道。經過之前一個月的相處,我覺得沈欽言的工作安排著實詭異。我好歹是給喬希寧當過助理的人,他這樣級別的明星,著實不應該這樣閒。喬希寧從來都忙得腳不沾地,一個月能休息一天就萬幸了,沈欽言卻似乎游刃有餘。

我和他也慢慢熟悉了,這些問題也能問出口:“你不忙嗎?怎麼還有時間天天在家做晚飯?我看到電視上有你的新廣告。” “那是幾個月之前拍的。”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給喬希寧當助理的時候,他可忙得很。” 沈欽言眼裡露出些微笑意,“等他到了我這個年紀,就忙不起來了。” “……你又不老,”我說,“那你也不接新片嗎?” 他一邊洗著餐具一邊搖頭,“對我來說,一兩年一部電影,就足夠了。” “呃……”我欲言又止。並非不同意他的話,只是我想到如果喬希寧只能一年發一張唱片,敏姐一定會心碎大哭的。新人層出不窮,粉絲都喜新厭舊,明星不勤奮的話,很快就會被遺忘甚至淘汰。 “我只是想歇一歇,”他揉了揉眉心,“我對賺錢也不是很執著,足夠用就好了。”

“遇到特別好的本子和導演呢?你會不會多接幾部戲?” “《眾裡尋他》這樣的電影也不是每個演員都能遇到,可遇而不可求。” 原來他對《眾裡尋他》的評價這麼高,說得我很是嚮往。 “我當時跟著喬希寧的時候,在片場待了這麼久,但還不知道《眾裡尋他》這部電影的故事梗概呢,完全是雲裡霧裡。” 沈欽言略微一頓,抬眸看著我,“剪輯完成後有多場內部試映,我帶你去。” “咦?”我睜大眼睛,“啊,我也沒有這麼著急……” “看正式版的話,首映式也可以。” “啊?”男主角帶我去看電影的首映,我覺得自己心跳加快,“那……會不會不太方便?” “不會。”他回答得乾脆利落。 “那就說定了。” 我眨眨眼,這就說定了?不對,我之前想說的不是這個問題啊!他做事從不顯山露水,但特別能牽著人的鼻子走。 不論如何,從第二天開始,我下班後倒是經常去他家。 和來我家時不一樣,沈欽言在家的時候都穿著舒服的便裝,看上去說不出的自在。或許是因為擔心我怕狗,他把哈利係得很好,別說狗,我連一根狗毛都沒看到過。只有一次被哈利嚇了一跳。哈利正隔著窗戶沖我搖尾巴,眼珠子精光迸射,死死地盯著我,我雙腿開始發抖,幾欲奪路而逃。半晌後才想起還隔著道玻璃門。沈欽言也不說話,走到牆邊一把扯上了窗簾。 “哈利今年八歲了,我養了也有六年了。” “咦?” 我沒想到他忽然跟我聊起這條大狗,以前他都不提,我自然也想不到問。 “作為狗來說,算是上了年紀的狗了。” “嗯,是很老了。” 我雖然不喜歡包括狗在內的一切毛茸茸的寵物,但不等於不了解基本的動物常識。 他微微一笑,“我以前也沒有想過養狗,但拍了後,覺得單身男人養個寵物也不壞。” 單身?我睜圓眼,隨即想到,噢,是的,是他六年前的一部電影,那時候他的確是單身。我記得是部感人肺腑的愛情電影,講述了一個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故事中有隻小狗是貫穿全劇的線索。總之,這是個特別適合情人節的時候小情侶一起去看的電影,看到最後熱淚盈眶又覺得幸福不已。 “不覺得很麻煩嗎?”我說,“貓貓狗狗的,到底是寵物,平時看著可愛,可關鍵時候總給主人惹麻煩。比如上次你的電腦,就應該是被哈利弄壞的。” “不麻煩,哈利很溫順。只是有時候需要長期出門拍戲會不方便一點,”他說,“不能帶它去外景地,通常託付給朋友。” 我點點頭,下一秒忽然靈光一現,點點滴滴的線索貫穿起來,所謂醍醐灌頂不過如此—— 啊,莫不是他已經接拍了新片,在他外出的時候,想把哈利託付給我? 這就完美地解釋了他為何要對我這麼好,給我做飯了!人只有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才會特別殷勤啊。若是他有別的請求,我當然會義不容辭地答應。但是,幫他養狗?養金魚還可以考慮,狗是我的大忌! 不行,絕對不行! “不用那麼緊張,”他嘴角微揚,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了我兩秒,搖了搖頭,溫言道,“我不會讓你幫我養狗的。” “啊,你怎麼知道我在想這個?”我臉一定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 “你表情很豐富,這不難猜。”他說。 我的表情到底多豐富才會讓他第一時間就猜到我的想法啊!我紅著臉低下頭,埋頭苦吃。 直到我們開始收拾碗筷的時候,我才小心翼翼地撿起之前的話題。 “沈先生,你經常這樣嗎?” “什麼?” 我把話問出來,“嗯,我是說,做飯給別人吃……” “不經常。” 我心思紛亂如麻,停下了手中的活,把碟子放好。沈欽言把最後一隻盤子清洗乾淨,擦乾淨了手上的水珠,一邊放下捲起來的襯衣衣袖一邊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我。大抵是他家廚房光線明亮,我覺得他看我的視線也亮得驚人。 我有點疑惑,他那麼好的廚藝是從何處鍛煉出來的? 世界上有那麼一種人,做什麼事情都比別人好。 我深呼吸,“那麼,安小姐呢?” “曾經她經常來我這裡蹭飯,”沈欽言頓了頓,“最近她事情較多,不太常來。” “難怪這一兩週我沒看到她……” “為什麼你認為她會來我這裡?”沈欽言看著我,彷彿我問了一個“太陽為什麼不落到地上來”之類的大問題。 “為什麼……” 我下意識地喃喃重複。在“她難道不是你女朋友?”這句話出口之前,他已經淡定沉穩地說出了後面的話。 “她不是我女朋友,從來也不是。” 我呆了兩秒鐘。 “可是不都說……” 我在揣摩別人心理上著實不是優秀的人才,一時間也想不清楚他為什麼告訴我這麼私人的事情,但是……我心口微微一動。 “我知道娛樂新聞中是這麼說的,”沈欽言朝我走近一步,“實際情況是,我和安露是好朋友,我們有各自的生活,有時雖然交集,但從不涉及男女之間的感情。” “我二十一歲開始拍電影,那時候是新人,安露幫我良多。你應該知道安露的家世。”沈欽言語氣平靜,彷彿說著別人的事情,他肢體語言不多,只是偶爾會短暫地垂了眼眸,扇子似的眼睫毛輕輕一抖。 “噢,是,是的……”我腦子中就像有十面大鼓在敲,轟隆隆一片,思緒全亂,說出來的話亦是結結巴巴,“嗯,我聽到敏姐……就是喬希寧的經紀人說過。” “最開始,我和安露都需要一些新聞,於是順水推舟,放任記者們猜測。你當過喬希寧的助理,應該能夠理解。” 我有點混亂,但還是點點頭。 理解,那是當然的。 但我的大腦為什麼這麼迷糊? “我和安露沒有否認過,但也從來沒有正面承認。”沈欽言頓了頓,“年復一年,時間讓這則新聞變得盡人皆知。同時,也漸漸成了生活常態的一種,好像吃飯睡覺,也不會有人特地來關注我們。但也不能說我們無法澄清。只是這麼長的時間中,我和她都沒有遇到什麼人,能讓我們願意主動澄清'我們並非男女朋友'一事。” 也就是說,他和安露起始於友情,由各取所需產生了緋聞,然後維持現狀了多年。我想起喬希寧和宋亦涵,他們的交往也因為謠言而起,但卻有了意想不到的發展;而沈欽言和安露卻沒能發展。 “你的表情,”他手指輕輕敲了敲流理台,墨玉般的眼眸中光亮大盛,“懷疑我的話?” “不,不是……”我艱難地開口。 準確說,我是震驚而不是懷疑。沈欽言這個人雖然不愛說話,但說的話有一句是一句,沒有確切消息時從不開空頭支票。我看過他那麼多新聞稿,對他來說,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一概用沉默和不置可否應付,一旦開口,都不是做戲。 “是的,我不愛說謊,雖然這份工作有時候要求說謊,”他用略帶嘆息的語氣說道,“說謊話比說真話累得多。” 我似懂非懂。 “好了,還有什麼問題?”沈欽言問我。 我傻乎乎地搖頭。沒有了。他和安露並非男女朋友這個消息實在太富有衝擊性了,我覺得自己花上好一陣子才能消化掉。 他把餐盤擺好,又抬頭看我,“既然沒有問題,那麼,你明天有沒有什麼安排?” “沒有,明天是周末。”一周的忙碌就是為了周末的休息,我是不可能有什麼安排的,連大哥的邀約都拒絕了,我要睡到自然醒! “有時間陪我一起去釣魚嗎?” “噢……好。”我說,“但是我從來沒有釣過魚……” “沒有關係,我可以教你。”沈欽言頓了頓,“附近的山上我有套別墅,明晚咱們不回白莎道了,直接在別墅住下,你覺得呢?” “別墅?” “雖然是九月了,天氣依然很熱,去那邊度個短暫的周末假如何?” 我猶豫了一瞬。長這麼大,我很少夜不歸宿。既然我們都這麼熟悉了,去他的別墅也沒關係。我說:“好。” 他眼睛裡有溫柔的笑意蕩漾出來,“那記得出門的時候多帶一套衣服。” 等到我暈乎乎地回家之後,我才驚覺,自己完全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第二天我們在沈欽言家門口見面。他開著那輛路虎,後座塞滿了東西。 天氣還是很熱,我們開往湖邊的這一路上,沈欽言都戴著茶色的墨鏡,俊美的側臉輪廓鮮明,我若干次偷偷瞥他,再次認識到,他真是我平生所見最俊美的人。 原以為釣魚會到海邊,沒想到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之後,車子在一個碧藍的大湖旁停下來。湖邊地勢相當平緩,芳草萋萋,嫩綠的青草直接長到水中去。四下望去,每三四十米就有一個安靜垂釣的身影。 是的,這裡的確是好地方,不光適合垂釣,也適合避暑。湖面上的涼風吹來,驅散了夏天的熱氣。我一手壓住帽簷,深呼吸了好幾口清新的空氣。 唯一的問題是——這是什麼地方? 沈欽言忙著把車上的裝備弄下來,我本想去幫忙,他拒絕讓我插手,有條不紊地從SUV的後備廂中取出遮陽傘、兩把白色摺椅和配套的折疊桌、一摞書,最後搬出來一整套釣魚裝備。 他忙碌,我也沒閒著,首要問題是找到方位。 我終日埋首於電腦數據中,如果沒有必要幾乎不出門,完全不知道靜海市周圍有這樣漂亮的一個湖泊。我於是拿出手機,連上網絡,通過衛星定位確定了所在位置,了解到我面前這個湖名曰“碧山湖”,因為坐落在碧山腳下而得名。碧山風景優美,山上坐落著許多的私人別墅,也有一些旅店,每到七八月,不少人都會來這裡避暑。 ——雖然我從來沒來過。 沈欽言把漁具放在湖邊的草坪上,抬頭看我,“幫個忙?” “噢,當然。” 我奔到他身邊,蹲下,先看他把釣竿取出來,理出魚線。釣魚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比如漁具、魚餌都要專門準備。我今天穿著白色休閒上衣和短褲,湖岸上的草長得茂盛,嫩綠的葉面搔刮著我的小腿,有點癢。 “我沒想到你喜歡釣魚。”我有感而發。 “釣魚是次要的,主要是因為安靜和放鬆。” 他還真是個喜歡安靜氛圍的人,我想到這裡就問:“那你為什麼會當演員?這個圈子從來和安靜祥和沒有關係。”但凡明星,身上總會有很多謎團,他也不例外。這個問題我疑惑甚久,但因為太過私人化,總是猶猶豫豫不敢問,擔心他不回答令自己尷尬。 但經過昨晚的事,我似乎覺得,現在問他這樣的問題也不要緊,他會回答我的。 沈欽言往湖邊灑了魚餌,將數根釣竿在湖邊插上,躬下身就著湖水洗了洗手,再回到折疊椅上坐下,拿毛巾擦乾手上的水,微微笑了一笑後回答我:“我有時也在想這個問題。這大概是因為,我只能做好這件事情。” 什麼是……“只能”? 我困惑地“噢”了一聲。這答案聽上去是如此的沒有自信,真不是他的風格。 “杜梨。” “嗯?” 我們中間的折疊桌上有幾本書,是他帶來的。他隨手拿過一本置於膝蓋上,手指輕輕敲了敲封面。 “我父親早逝,我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寡母帶子是不容易,但並不像一般人想像的那麼困難,至少經濟上不是。十歲的時候,我母親再婚,再婚的對像是一名法官,有一個女兒。兩家人組成了一個家庭。”他聲音很平穩,眼眸濕潤深暗又閃閃發亮,像兩池靜止的深水。有那麼一剎那,我覺得自己通過他的雙眼看到了他的內心。 我輕聲說:“你似乎……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 “是的,因為我十七歲時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我目瞪口呆。 沈欽言的裝備很齊全,他斟了杯果汁遞給我,“你看上去很吃驚?” 我當然吃驚了!這可是爆炸性新聞! 我說:“可是,你不像那種特別叛逆的孩子啊。” “雖然一個家庭只有四個人,但也是一個小社會,充斥著許多矛盾。比如自己的愛好、母親的要求、兄妹的關係……我那時年輕氣盛,完全無法處理這些紛亂複雜的關係,所以離開家了。” “啊啊,這個我能理解,”我連忙點頭表示和他站在同一戰線,“家長什麼都管,對你指手畫腳,從頭管到尾,這真的很讓人鬱悶。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有一次和媽媽吵了一架,氣得整年都沒有回家。” “我在你家看到了全家福的照片,你母親看上去很溫和,”沈欽言側了側身子,“你們為什麼爭吵?” “一般情況下,她還算個開明的母親啦,但是發火的時候可不得了!”我說,“我留學時,爸爸在學校附近給我買了套公寓,我的同學朋友有時來住。那次她也不事先通知我,忽然在某天清晨直接殺到我的公寓,當著我的面,把他們全都趕走了!” 沈欽言挑眉,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當時你的公寓裡有多少人?” “十幾個。前一天一群朋友在我家聚會,都是全國各地來的。” 沈欽言沉默了兩秒。 “你們都喝醉了?” “……大家談得非常高興,是喝得有點多,所以都留下來過夜。” “大都是男生?” “是我們的技術論壇上一群相熟的網友,的確大部分都是男生啦,”我頓了頓,發覺他的思路有些偏離正軌,忙追加了一句,“你可以不要像我媽媽那樣想歪了,絕對不是那樣不堪!” 他頭微微一偏,朝湖的深處看了一眼,“我知道。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母親。” 我有些小郁悶,這才想起我們的談話的主旨根本不是我的那場聚會,忙把跑到十萬八千里之外乘涼的話題拉回來,“啊,抱歉,扯得太遠了,繼續說你吧。你離家出走後又怎麼樣了?為什麼當了演員?” 他手指輕輕摩挲了下巴,“離家出走得到的是自由,需要放棄很多東西,比如學業,我離開的時候高中都沒畢業。我沒有錢,就開始在飯店、酒吧打工。最落魄的時候,我看了一出話劇——,這讓我對戲劇表演產生了興趣。”他略微停頓,“一個人在外面闖蕩,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機緣巧合。幾經巧合之下,我拍了第一部電影。” 我說:“那你的運氣真的很好,喬希寧當時為了成名,那可是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沈欽言垂下視線,喃喃低語了一句,“運氣好啊?”不待我回答,他嘴角一揚,手撐在扶手上離座而起。 “也許吧。” 他往湖邊走去,我看到左側第三個釣竿魚漂浮動,有魚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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