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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受懲罰

宮鎖珠簾 于正 9233 2018-03-16
看著眼前姣美的曲線,蓮心那張清麗的臉龐彷彿掛上了晶瑩的淚珠,好似在指責他的善變,他心裡一慌。一把推開懷裡的人兒。 “對不起,你先休息吧!” 然後,像逃似地離開了這個原本屬於他的新婚夜。 辛者庫。 難眠的一夜總算捱過去,玉漱在通舖上轉醒,側身去看睡在旁邊的蓮心,卻發現早已不見人影。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伸手一摸,榻上已經沒有溫度。她還記得昨晚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說話,自己該是頂不住困乏,抱著被褥和衣睡著了,醒來時,卻發現被子已經蓋在身上。 玉漱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將銅盆放起來,就瞧見旁邊的宮婢端著饅頭和熱粥走了進來——是給小蕊的。 自從那日屋苑大火,小蕊一直躺在床榻上養傷——左腿被格子架砸傷,腳踝也被火燒傷了。盼春姑姑請宮里略通醫理的老太監來瞧過,處理得仍舊不及時,再加上也沒有好藥,那老太監說,恐怕痊癒之後半條腿都要跛了。

“咦,你怎麼還在這兒?盼春姑姑說了,鐘粹宮那邊來人,說要讓你們兩個過去一趟。” 玉漱一怔,“什麼時候?” “就是剛剛啊,你趕緊過去吧,遲了可要挨罰的。”那宮婢說罷,不再理她,轉而去照顧已經醒了的小蕊。 玉漱想問她有沒有見過蓮心,轉瞬想起了什麼,拿起一件披風就往外面走去。 辛者庫裡有很多處屋苑,曾經住過人的和從來沒住過人的,堆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和蛛絲。想她們打掃現今住的這一間時,可花費了不少氣力,整整收拾到隔日清早,才堪堪有些可以住人的樣子。這期間,卻讓她們發現了幾處涼亭隱蔽在屋苑的夾道裡,光景淒涼、鮮有人至。 玉漱繞過屋苑的一處夾道,果然看見一抹身影抱著膝靠著廊柱坐著,整個人就像一座精緻的石像,微仰著頭,凝望著天際一動也不動,顯然是坐了很久的樣子。

“想什麼呢?這兒風這麼涼,也不知道多穿一點兒。”玉漱走過去,輕輕地將披風搭在她的肩上,手指觸到她的臉頰,冰涼一片。玉漱鼻翼發酸,忍不住推了推她。 少女靜靜地回首,一對黑漆漆的眸子,眼底彷彿深藏著無限幽意。投射過來時,像是在看你,卻又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人,瞳心似淡還濃,欲語還休。 玉漱恍惚了一下,忽然記起在王府時初次見到這個不討喜的姑娘——睜著亮晶晶的星眸,像是從來不識愁滋味,卻道是將一應婉轉和迂折都藏進了瞳心。但也好過現在這般,清凌凌毫無生氣。 昨夜是果親王大婚,蒙受皇恩,新娘子是破例從宮裡面接出去的。蒼震門大開,門外的東筒子十里長街上,十里紅毯、鑼鼓喧天、張燈結彩,喜慶熱鬧得就像是宮裡哪位公主出閣一般。因她們也是待在皇宮大內,隱約能聽見中宮那邊傳來的悠揚笙歌。

昔日美好光景,她亦是親眼見過的,然而僅是短短時日,她們已經進了宮,在鐘粹宮裡走過一遭,又被責罰進辛者庫。而那位清俊溫雅的王爺,也已經跟青梅竹馬的嘉嘉小姐喜結連理。原來不只是時光變了,人也變了,都輸給了流年。 “其實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想那麼多的,既然我們已經在這裡了,就應該把當下的事做好。我不求榮華富貴,也不求飛上枝頭做鳳凰,我只求在宮中的歲月能夠平平安安、簡簡單單。一來不至於給家人惹麻煩,二來每個月還能往家裡捎點錢,這就是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可你不同,雖然王爺成婚了,但只要他心裡念著你、想著你,說不定將來就有接你出宮的機會。”玉漱坐在她身邊,抬頭望向陰霾了許久的天際,偶爾一絲雲彩遮住了陽光。

“昨晚上,他派人來過了……”蓮心低著頭,清清靜靜地道。 玉漱一怔,有些不懂地看著她,卻見她伸出手,掌心裡一個蓮紋香囊已經被攥得十分褶皺,卻含著她的溫度。靜靜地拆開拴著的絲絛,露出裡面一顆顆圓潤的豆子,鮮紅如血、晶瑩如珊瑚。 “這是……紅豆?!” 相思豆,寄情絲,寄相思。他在自己的大婚之日,讓人給她送來一捧相思豆,而她則在亭子裡坐了一夜、聽了一夜的鼓聲和歌聲,終究是沒有等來一句解釋和迴轉。 或許是有苦衷的吧……但是有些東西一旦打碎,便再也無法挽回。就如她想了一夜,想明白了自己原本就是在旗的秀女,無論是何緣由都要進宮來選秀。以前從未指望會被選上,只想著等到出宮回家後,好好照顧阿瑪和額娘,也從未考慮過是不是應該找一戶平凡的人家,找一個忠厚老實的人託付終身。

自從踏進王府的大門,很多事都發生了改變,感覺變了,心境也變了,可兜兜轉轉一圈,仍是轉回到了原地。倘若從未相見,倘若從未相知……蓮心拈起香囊裡的一顆紅豆湊到眼前,輕似沒有重量的豆子,散發著一抹淡淡的光暈,迷離而不真實。這更像是一場甜蜜而華麗的煙夢,煙散了,一切都成為泡影,再也找不到半點殘存的痕跡。 “蓮心你看,即使是再陰沉的天氣,也終有放晴的一日,朝霞出來了。”這時,身畔傳來玉漱帶著欣喜的嗓音。 蓮心順著她的視線仰起臉,只一瞬間,瑰麗的霞光就衝破了雲層,摧枯拉朽般碎裂了整個天空,光芒投射而來,竟讓人有種如夢方醒之感。 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香囊已經沒有了溫度,蓮心將那顆紅豆對著漫天霞光,再鮮紅的色澤在這樣壯闊的景象面前,也一併跟著淡然失色。

此時此刻,武瑛雲正坐在咸福宮的大殿裡面,焦躁不安地拿著一枚棋子,卻是怎麼都落不下去。面前的紅毯上,襲香則是不停地走來走去,時時長吁短嘆。武瑛云不耐地抬起頭,斥道:“你能不能安靜地坐一會兒?走得我的頭都疼了。” 襲香的眼睛有些紅,有些責怪地看著武瑛雲,“都什麼時候了,姐姐還有心思下棋。御醫都進去好半晌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倘若小公主有半點閃失,是誰都擔待不起的啊……”她咬著唇,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 武瑛雲沉悶地瞥了她一眼,從敞椅上起身,邁著步子往寢閣裡面走去。 專屬於小公主的閨房安置在東側,玻璃罩的裙板隔斷出幾間,步步玄石鋪地,處處鏤空垂花門。水晶簾被挽著,穿過內間半敞的月亮門,精緻華美的軟塌外面圍攏著好幾個身著官袍的御醫,此刻正蹙著眉、摸著下巴,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其中一個坐著的御醫在給小公主號脈,捋著鬍鬚,側耳像是在聽著什麼,片刻,卻是搖頭再搖頭。這是專門給乾清宮診脈的老御醫——太醫院的首席院判陳遠道。武瑛雲走到他身邊,沉靜地等待著診癥結果。襲香掏出錦帕,看著靜靜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小公主,直抹眼淚。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腳步聲,卻是勤太妃帶著禦藥房的幾個醫女匆匆忙忙地進來,“情況怎麼樣了?” 襲香看到勤太妃,嗚咽了一嗓子,“太妃娘娘,您快看看小公主吧。從昨個兒到現在,就一直昏迷不醒,把臣妾都嚇壞了。” 勤太妃深深地皺眉,看著小女孩兒蠟黃的臉,不禁一陣心疼。 這時,陳遠道診完脈,起身朝她行禮,而後道:“據老臣所看,應該是中毒之相。” 武瑛雲腳步一晃,忽然有股眩暈的感覺襲來。中毒,怎麼會是中毒呢?

勤太妃的臉色陡然就沉了下來,將目光投向一側的武瑛雲和襲香,“哀家讓你們代為照顧小公主,就是這麼照顧的?中毒,是殿裡的人故意下的還是你們兩個?說!” 襲香嚇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武瑛雲也斂著裙裾,屈身跪下。 “太妃娘娘,臣妾冤枉啊!” “臣妾之心,日月可鑑。臣妾宮殿裡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請皇額娘明察!” 勤太妃滿臉慍怒,一甩袍袖,將案几上的瓷器掃在地上,“都說不是自己,可你們卻是跟她最親近的人。倘若哀家的皇孫女有任何差池,咸福宮就不用待了,北無所也沒有你們的地兒,直接去宗人府等著殺頭吧!” 襲香瞪大眼睛,當時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時,陳遠道拱起手,問道:“不知道小公主昏迷之前,都吃過些什麼東西?”

勤太妃看向武瑛雲,又看了看襲香,卻是襲香哽咽地道:“小公主的日常飲食都是臣妾在打理,每份吃食在給她吃之前,都特別安排了人試菜……那一日,臣妾記得小公主吃完午膳後,在御花園裡耍鬧了一陣,回來後喝了一點雲姐姐準備的蜂蜜,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蜂蜜?勤太妃緊蹙眉頭,朝著身後禦藥房的醫女擺手道:“去看看謙貴人說的那些東西,檢驗一下是不是含著毒素。” 宮中每日準備的膳食,都會將科目一應報備給內務府,就是生怕有半點行差踏錯,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昨日的食材還在,吃剩的膳食也有留存,醫女們拿著銀針一一試過,卻是沒有問題。這時,宮婢端來托盤,上面擺著武瑛雲曾經餵給小公主的蜂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武瑛雲的臉上。勤太妃目光陰沉地盯著那裝著棗花蜂蜜的罐子,一抬手,讓人檢驗。就在這時,武瑛雲忽然面容端肅地起身,挑開蜜罐,挖了一大勺,也沒喝水就吞了下去。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醫女拿著銀針恰好也在此刻檢驗完罐子裡的花蜜,卻是證明沒毒。殿裡的宮婢都鬆了口氣——娘娘沒事。

勤太妃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武瑛雲,“哀家並沒有懷疑是你,可倘若真是身邊伺候的人在這蜂蜜裡動手腳,你卻不知,又給喝下去了,豈不是將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武瑛雲再一次斂身,“皇額娘,臣妾身邊的這些宮人,都跟著臣妾經歷過幾年寒暑,忠心不二,臣妾不想懷疑她們。而臣妾覺得,既然臣妾有照顧小公主的責任,如今她中毒未醒,臣妾責無旁貸。倘若真是蜂蜜出了差錯,臣妾縱然是以命抵命,都不足以回報皇額娘的一番信任。” 勤太妃聽她說完感慨良多,虛扶一把示意她起來。 襲香背過身,目光在床榻上的小公主和旁邊的雲嬪身上一掃而過,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可真精明,主動出擊,四兩撥千斤。 “皇額娘,小公主的中毒之症,相信其中必有緣故。臣妾有照看之責,定要協助皇額娘盡快將這件事查清楚。” 勤太妃點點頭,看了看陳遠道:“依你看,小宮女的病情不要緊吧?” “啟禀太妃,小公主中毒不深,只是高燒剛退、身子虛弱,不能見涼、見風。待老臣下去開個方子,熬製幾副湯藥,相信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勤太妃心裡稍緩,眉間露出困頓的倦意。武瑛雲見狀,扶著她的胳膊道:“皇額娘身子不好,不能太過擔心操勞。這件事情臣妾會查清楚,皇額娘先回宮吧。” “那就辛苦你了!” 武瑛雲微微一笑,端然頷首。 其餘的御醫都躬身俯首,恭送勤太妃一行人離開正殿。 自從當今聖上登基,宮裡邊一直由勤太妃掌理,不是太后卻勝似太后。然而出了這樣的事,勤太妃憂心不已,是必定要大肆徹查的。可此時偏趕上皇上去熱河行宮接見蒙古來使,不在宮裡面,勤太妃的心裡頭彷彿缺了一個主心骨,惶惶幾日都不得安穩。 而儲秀宮的皇后是個溫性子,出身滿洲正黃旗,是內大臣費揚古之女。她原本是雍王府的嫡福晉,等原來的四皇子榮登大寶後,她便成了原配嫡後。她一貫深居簡出,生完第一子弘暉後氣血兩虧,而後獨子殤逝,一病不起。皇上和勤太妃都憐她悲苦,因此並不將一些重事交代給她。 這兩日,武瑛雲差點把整個咸福宮都翻遍了,也沒找到誘發小公主中毒的東西,殿裡的宮人都跟著上火。襲香自從小公主中毒後,就搬回了自己的長春宮,從此恢復最初晉封時吃住都在長春宮的習慣,甚至去壽康宮請安,都格外繞道慈寧門那邊。而小公主則被勤太妃帶回了自己的殿裡,暫時代為撫養。 武瑛雲一手攬下的事情,襲香避而遠之自然是情理之中。只是連著幾日,長春宮的殿門很早就打開了,裡面的宮婢總是在晨曦之前往禦花園裡面跑,神神道道不知在尋找什麼,而後的一日,襲香更是親自去了辛者庫。 辛者庫是關押賤役苦差的地方,紫禁城內庭院、宮牆各處的清掃、往宮門裡運送米麵糧油、擔水、劈柴、造辦醬醋、餅餌、茶湯及淘洗果品……都是裡面雜役女侍的日常活計,甚至司管燈火、採辦雜物、承應祭祀以及看守陵墓、牧放牛羊馱馬,都在所兼範圍之內。 蓮心和玉漱被罰到的是上三旗辛者庫,隸屬於內管領,有出身罪籍的、有犯錯貶謫的,大多是包衣奴婢。至於下五旗辛者庫,則是隸屬府屬管領,是要去王公府第或是陵寢、行宮裡面服勞役的。蓮心和玉漱兩個人平日在這裡負責一些擔柴、織補、洗染之類的雜活兒,雖是清苦服役,比起那些罪籍的宮人卻不知要好多少倍。 襲香領著人踏進北苑的時候,裡面的宮婢正拿著小壺噴灑草紙。襲香自然認得那東西,臉上浮起一抹嫌惡,劣聲道:“這裡有沒有一個叫紐祜祿·蓮心的?” 奴婢們豈會不知道這個名字,只是從未見過有后妃踏足這裡的。眾人直勾勾地盯著那一身華麗絢美的宮裝,過了片刻,有人站起來指了指院牆的方向,“貴人娘娘要找的蓮心,在那裡浣洗掛緞呢。” 二進院的後院,撲鼻一股皂莢香氣。襲香踏進去,只見一排排純白的掛緞隨風飄起,將整個院落裝扮得銀裝素裹,像是提前到了雪季。玉漱正費勁地將剛浣洗好的布帛掛起來,蓮心踮著腳去扶架子,灰色粗布罩衫穿在身上,單薄而陳舊。 “嘖嘖,本宮以為瞧見誰了呢,這不是以前在鐘粹宮裡待選的秀女麼?放著錦殿明堂不住,怎麼好端端地上這兒來洗衣裳了?” 玉漱聞言,皺著眉轉過頭去,一眼就看見身後撒花雲釉緞紗宮裝的身影,頓時瞪起眼睛,“是你!” 早就听說襲香通過了閱看,並且是唯一一個獲得晉封的秀女,封了貴嬪、賜長春宮居住,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原本還都是在鐘粹宮裡接受教習的女孩子,現如今,有的人篩選出宮,有的人仍在待選,有的已經博得品階,而有的則是被貶謫。短短三朝時節,彷彿已隔了千重萬重的距離,而偏偏她們兩個是其中最倒霉的。 “怎麼,不行禮麼?”襲香揚著下顎,臉上露出一抹足夠高貴的微笑。 玉漱撇撇嘴,知道此刻自己已經是人家腳底下踩著的一隻螻蟻,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於是將雙手挽在胸前,做了個斂身的動作,跟著一側的蓮心同時揖禮,道:“奴婢等拜見謙貴人,謙貴人萬福金安。” 掛緞隨風飄揚,帶來一陣陣皂莢的香氣。襲香習慣性地翹起青蔥似的手指,捂了摀鼻子。 玉漱看在眼裡,憋回去一個冷笑,“辛者庫是個卑賤鄙陋的地方,像謙貴人這樣身份尊貴的主子,不知來這兒有何貴幹?” 襲香不咸不淡地看了玉漱一眼,目光卻是越過她,直接落在蓮心的身上,“本宮是專程來找她的。” 倘若沒有被責罰進辛者庫,或許出身鑲黃旗的紐祜祿·蓮心已經通過閱看和復選。儘管她沒有傲人的家世、沒有足夠權勢的倚仗,然而單是精通花品、香品、繡品這三點手藝,就已經足夠討得后宮妃嬪的歡心,因此借力扶搖直上也未可知。 徐佳·襲香是出身貴族的少女,對這些小手藝自然看不上眼。在她的想法裡,有些人生來就是要當主子的,有些人則注定是奴婢,既然要做主子,學那些奴婢慣用的技藝做什麼呢?可此時此刻,她卻巴不得自己同樣學過,倘若精熟,何須假他人之手? “謙貴人是說,想要宮中栽植的所有花品?”蓮心聽完她的話,不禁一陣詫然。 倘若是春夏百花萌發,尚有很多花瓣可以採摘,然而現在時值九月,奼紫嫣紅開遍,百花都已趨近凋零。少數幾個花期長的,經過幾場涼雨,也已撐不住地萎謝殆盡。現在就算是御花園的堆秀山,想要找到各種花卉也是很難。 襲香滿含期待地看著她,“能辦到麼?” 蓮心有些犯難地蹙了蹙眉,“原來給雲嬪製作蔻丹的時候倒是做過一些儲藏,但是都留在了鐘粹宮的西廂屋苑裡沒帶過來,現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 襲香也跟著皺起眉頭,她離開鐘粹宮也已很久,不曾注意過這些。 “找不到的話,本宮會另想辦法。但如果能找得到,你能按照不同品種,調製出具有其花香、花色的粉料來嗎?” 大概是說話時太過熱切的表情,一不小心洩露了精明。蓮心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沒說話。玉漱輕咳了兩嗓子,又換上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這樣吧,你落在鐘粹宮裡的東西,稍後就會有宮婢過去取。拿到的話,本宮希望你能在三日之內做好。若是你辦得好,本宮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她若想查清楚一些事情,就非要她的花粉不可。 就在這時,盼春聞訊趕來,見到院子里站著位貴嬪,即刻擺上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點頭哈腰,生怕禮數做不周全。 襲香轉眸看了盼春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涼涼地道:“這段日子,本宮要她做些事情,所以你再不能安排任何活計給她。倘若讓本宮知道是因為你耽擱了她的進度,本宮可絕不輕饒!” 盼春一怔,看向蓮心的表情愈加疑惑不解。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掛架旁響起一道嗓音,“還有我呢。”玉漱踮著腳喊了一句。 盼春狠狠瞪了她一眼,做動作讓她趕緊閉嘴。心道真是個沒規矩的,衝撞了這麼一位囂張跋扈的貴嬪,待會兒有她受的。 誰知道襲香竟不以為意,只是不雅地翻了一眼,擺手道:“好吧,好吧,也算上她一個。那麼從今往後,她們兩個人的日常起居,你也都要好生照料著。至於用度,本宮自會跟內務府提。”襲香說完,就領著一眾奴婢施施然地走了。 盼春在後面彎腰恭送,直到那一行人走遠了才回過頭來,見玉漱和蓮心還站在漿洗桶邊,趕忙走上去將她們二人手上的木杵搶過來,“貴嬪娘娘都發話了,你們還裝腔作勢的,不是拆我的台、打我的臉麼?還是你們故意想讓我挨罰?” 木桶裡面的掛緞都浣洗完了,只差掛起來曬乾。蓮心有些惋惜地看著盼春,將一應洗過和沒洗過的布帛交給其他宮婢,一上午的活計都白做了。 “盼春姑姑,謙貴人跟我倆的關係好著呢,她若是責罰你,我們給你求情啊!”玉漱一邊說,一邊掐著腰,臉上含著得意的笑容。 盼春瞪了她一眼,卻仍是湊了過來,小聲問道:“你們跟那個貴嬪娘娘,到底是什麼關係?” 蓮心這時已經抱著掛緞跨出院門了,她要將洗好的送到小錦那邊,省得都糟蹋了。 玉漱看著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笑瞇瞇地道:“這個啊——”她抻長了語調,故意賣了個關子,就在盼春將耳朵伸過來的時候,扯著嗓子喊道,“就是曾經同在鐘粹宮待選的關係唄!” 盼春被嚇了一跳,耳鼓震得嗡嗡作響。揚手就想打她,卻沒敢當真往下落,只摸摸鼻子,心想玉漱的話是在騙鬼。那麼多待選秀女,少有的幾個通過了閱看,還不見哪個得了道,會回頭拉扯同伴的。只不過這樣一看,來這兒的兩個小妮子本事不小,才多長時間,就有這麼多大人物來探看。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來呢……盼春端著下巴頦,美滋滋地想,倘若真能從辛者庫裡飛出一隻金鳳凰,那她跟著沾光,可就從此不同了。 晚膳的時候,長春宮裡的宮婢果真將蓮心留在鐘粹宮裡的東西送來了。瓶瓶罐罐,瓶頸繫著鮮豔的絲絛,寫著各種花品的名諱:白芍、丁香、黃花杜鵑、白芷、綠薔薇……盼春在一側看著,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脂粉凝香的味道。 托盤裡還放著小漆盒,都是製好的或半成的香粉和蔻丹。蓮心如獲至寶般摩挲著上面雕刻的精緻紋飾,想不到秀春姑姑仍將這些東西留著,更想不到自己能失而復得。 而後,盼春吩咐幾個奴婢將西苑北側的一間小敞屋打掃出來,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她們搬了進去,從此算是有自己獨立的屋苑,不再睡通舖,不再被人打擾。其他包衣奴婢看在眼裡,羨慕的同時都嘖嘖稱奇,心道,這兩位竟是到辛者庫裡悠閒自在來了。 蓮心將物甚一一擺在桌案上,細數了一遍,倒是不曾缺少。虧得還都在,否則若是想答應襲香的要求,還真是力不可及。 “不知道襲香那丫頭要這麼多花瓣,究竟做什麼用?”玉漱侍弄著已經曬得很乾的花草,嘟囔了一句。 跟她隔著一張桌案的蓮心,仔細地將漆盒中的木棉花粉舀出來一些,靜聲不語間,其實也正在想這個問題。因為她一直記得云嬪的手傷,當初正是因為她給雲嬪獻上新制的蔻丹,才導致雲嬪的肌膚潰爛長斑,最終引發了一連串的事情。 至今為止,她還不知道真正下毒的是何人。是那個被推出來的秀女?事實絕對沒有那麼簡單。當初只是雲嬪想要抓一個人出來洩憤,而後便想息事寧人。否則,後台埋得那麼深的一個人,想挖出來肯定不容易,誰又知道會不會觸動另一處機栝,再生變故呢?蓮心摩挲著手裡的瓷瓶,不由陷入沉思中。 三日之期,轉瞬即到。 蓮心將製好的花瓣和花粉分門別類地盛放在漆盒裡,品種繁多,直將等著的奴婢看傻了眼。玉漱很高興,因為僅僅是三日的操持就換來了單獨的屋苑,既不用早起,也不用再當牛做馬地干活。盼春也很高興,因為謙貴人打賞了很多銀子,比宮裡幾年的月例都要多。 奴婢們將東西拿回長春宮後,襲香就將自己關在殿裡,整整兩日不曾出來。而後終於在第三日的清晨,襲香推開了殿門。丹陛上的奴婢已經等了很久,是盼春派來的,意在謝恩。然而襲香哪有這閒工夫,擺擺手,讓殿裡的奴婢去答對她們,自己則吩咐宮人打水,她要沐浴更衣。 小公主已經在壽康宮住了幾日,經過細心調理和醫治,身體逐漸好了起來。每天勤太妃到大佛堂誦經禮佛的時候,就會讓老嬤嬤領著她在御花園裡散步耍鬧。 這一日,勤太妃在大佛堂裡參過禪,老嬤嬤已經領著小公主在殿廊等候,卻看到襲香領著宮婢匆匆而來,後面還跟著一大群禦藥房的醫官。 等走到近前說明了事情原委,勤太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因為你的懷疑,就讓這麼多人跟著你一起折騰,簡直是胡鬧!” 勤太妃有些煩悶地站在殿廊裡,想這新晉的貴人怎這般不懂事?原本是一件還需要調查的事,卻讓她弄得滿城風雨,竟然讓眾醫官去各個宮殿尋找什麼花草。之前小公主每日都待在咸福宮裡,只是晌午才會去禦花園,活動的範圍很小,下毒之人無外乎也就在那個範圍內,怎麼可能牽扯到其他宮殿?現在可好,好不容易封鎖起來的消息,就這樣被她宣揚了出去。 “小公主的食物都是臣妾一再檢驗的,怎麼可能中毒呢?臣妾一直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被人鑽了空子,這才想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的。”襲香紅著眼睛,委屈地低下頭。 勤太妃一嘆,“那你查到了什麼沒有?” 襲香趕緊挽著裙裾,斂身道:“啟禀太妃娘娘,臣妾已經查到小公主的病並非是因為誤食,而是長時間吸入大量有毒花粉,誘發中毒所致。” “花粉?”勤太妃聞言怔了一下,並不明白她所說的意思。 襲香卻信誓旦旦地點頭,道:“太妃娘娘容禀。小公主中毒的症狀,讓臣妾想起家中的姨娘生有一個小弟弟,那個小弟弟也曾經如小公主這般高燒、昏迷,呼吸都甚為困難。當時家中請來的郎中也說他是誤食了什麼導致中毒,然而最後卻發現是因為月季花。” 襲香說完了這些,勤太妃卻更加不明白了。一會兒是花粉,一會兒是月季花,牽扯到一起,似乎並不能成為言之鑿鑿的理由。可有一點她也懷疑了許久,大妞兒是在咸福宮裡生的病,自從來到壽康宮竟即刻就恢復了,速度之快,讓負責醫治的御醫們都感到驚訝,莫非真的是雲嬪…… 襲香引著勤太妃一行人往咸福宮走時,午時剛過,太陽仍有些熾烈地照在地面上,餘著幾分曬暖。殿裡灑掃的宮人此刻也都避到陰涼處,院子裡只剩下兩個奴婢圍簇在一起,手裡拿著鎬正在院裡挖坑埋東西,偶爾向四周張望,隱有幾分鬼祟之意。 襲香見狀,踩著花盆底兒的旗鞋,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了過去,冷不防出現在她們身後,喝道:“你們在幹什麼呢?” 宮婢嚇了一跳,瞧見是她,趕緊扔了手裡的鎬斂身行禮。就在這時,勤太妃也步至近前。 “太妃娘娘在此,你們究竟在做什麼不軌的勾當,還不從實招來?” 那兩個奴婢被襲香的話嚇得花容失色,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太妃娘娘、謙貴人,奴婢等冤枉……” 襲香冷哼一聲,推開她們,親自上前用繡鞋踢開剛剛掩埋上的土堆,直到將坑里的土都翻出來,卻發現埋的原來是一些乾化的肥料。每個殿裡面都要栽種花木,提早鬆土和施肥,才會讓來年埋下的花種生長得好。負責施肥的奴婢們生怕其間有主子駕臨引起衝撞,時時張望也是情理之中的。 襲香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先下去。一側的勤太妃皺著眉,不禁搖了搖頭,愈加覺得這個謙貴人做事魯莽、不顧大體。 “不知道姐姐殿裡面有什麼值得妹妹這般惦記著,大中午的,就跑這兒來給姐姐鬆土了。早知如此,妹妹何必要搬回去呢?”一道清麗的女音響在眾人身後。 武瑛雲出現在正殿的紅漆迴廊裡,像是已經來了很久。話音落地,她先是朝著勤太妃行了個禮,而後邁著端莊的步子悠然而來,一身從容淡定,與滿頭大汗的襲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待她走到近前,將目光淡淡地投射在襲香的裝束上,隨即笑出了聲,“呦,妹妹腳上的鞋是怎麼了?怎的沾了泥,還有一股子味道?”武瑛雲說罷,煞有介事地拿起巾絹掩住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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