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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鳳衣輕系生死結

蘭因·璧月 倾泠月 12504 2018-03-16
“大俠麼……”蘭七呢喃一聲,茫然抬著,不經意間,卻撞上明二的目光,那又空濛的眸子深幽如晦,那刻,驀然心頭一跳。 “我們也是關在黑暗裡,卻比之世兄你們要銷好。”秋橫波繼續道,“吃食上還可嚥下,也不至吃喝拉撒一處。想來。云無涯並不在乎我們這些女子是否臣服,論武功論聲名都只是平常之輩,也非掌握一派的掌門家主,便是隨副教主,隨教也不在她之手,因此他只是將我們關著罷。” 宇文洛回神,接著道:“我們被囚在峰腰的是如此,那峰底的情況估計也差不多。” 明二聞言搖頭。 “這你可想錯了。”蘭七恢復常態,道,“峰底的比你們可享福多了。” “嗯?” “峰底住的是金鑲玉嵌的屋,用著牙床羅帳錦衣玉裳,佳餚美酒在口,軟玉溫香在懷,那可是人間天堂。”蘭七碧眸盯著宇文洛。

“啊?”宇文洛、秋橫波聞言一愣。 “這也是云無涯的手段之一。”明二指尖轉著茶杯,緩緩道來,“世家名門的人平日享盡榮華,吃穿用度無不精緻,從來不曾吃過苦,所以云無涯讓你們吃酸臭腐爛的飯食,讓你們喝髒污之水,讓你們吃睡拉撒一室,讓你們閉塞於黑暗,讓你們經歷從未曾有過的低賤卑辱,這是折毀你們意志的最好方法。而不怕割肉不怕毒打的人,最後卻在那片黑暗中瘋了屈服了,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微微一頓,又繼續道:“而關於峰底的必是那些出身草莽的豪傑。他們若中過來的,早過著挨凍受餓粗茶淡飯的日子,便是將他們丟於荒野,他們靠著吃蟲吃草也能活。相反,他們從來不知錦衣玉食不厭精是何滋味,不知榮華富貴到底有什麼魅力,所以云無涯就以金玉珠寶耀花他們的眼睛,以世間美酒佳餚軟化他們的腸肚,再以美人的櫻唇玉臂鋪他們的魂蝕他們的骨。到最後,無法抵受誘惑的便就此沉淪。”

宇文洛、秋橫波一想,恍然大悟,確是如此。 予這些硬骨頭的人,毒刑挎打只會將人的意志磨得更堅,可是他們確實無法忍受那酸腐的飯食,那暗不見天日的黑暗。而那些草莽豪傑,美酒美人才是真正無法抵擋的! “這云無涯真的很厲害。”宇文洛感慨,不知為何,對於這個令他們受盡折磨的人,他心頭並無厭惡之感,有的也只是恨意。 “他不厲害,皇朝武林怎會有今日。”明二淡淡一笑,“以'蘭因璧月'為餌,將我們誘出皇朝,在他們熟悉的東溟海上將摸不著頭腦的我們一網打盡,這等毫釐不差的算計已非等閒。東溟島上予你們先禮後兵,再以武懾人,最後對症下藥,每一招都是良策。只不過……他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

“可是他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依然要做,這一點才令本少側目。那等破釜沉舟決然往前的氣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的。”蘭七叩擊掌中茶杯慢慢悠悠的道。 “這云無涯也算是個奇怪的人。”秋橫小道。 “他奪令犯皇朝武林,施極刑予江湖同道,以非常手段囚人,怎麼著都不算是正道俠義之為。可我不明白的卻是,他既然要的是我們的臣服,我們這些人中,不泛父子兄妹親友,可他卻並未挾其一而予以要脅,他似乎是從意志與力量來折服人,而不動以私情。否則他只要是以爹爹或是我來相脅,怕不是就要答應了。” “嗯,也是。”宇文洛想想也覺如此。 “那或許說明他是一個有胸懷之人。”明二道,唇邊若有似無的一抹笑,“畢竟他是這東溟海的少主,若真是一個卑劣無恥胸懷狹隘之徒,又豈會有人追隨,又豈能有那樣的氣勢恢宏的武功。”

“嗯,有理。”宇文洛再次點頭,“這云無涯也是個人物,他若在皇朝,那'四公子'便齊了。” “呵,也許。”明二唇角微揚。 “對了,那夜他手下說洺前輩他們被關於峰頂,這可不可信?”宇文洛看向明二問道。 “想來不會有假。”明二放下手中茶杯,“那聲暴風雨非人力可與抗衡,便是洺前輩,武功再高在那大海之中也毫無辦法,必也與你們一樣,昏迷混沌之中被東溟所抓。而云無涯之所以從未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那是因為洺前輩他本身的存在便是一種力量。” “嗯。”宇文洛連連點頭。 “洺前輩無需說話,無需有行動,他只要站在眾人面前,皇朝武林便會追隨。而他那樣的人,這世間又有什麼能讓之屈服呢?所以云無涯自始至終都不讓其露面,而將你們關於黑屋時,便邊秋前輩、宇文前輩、南前輩、江閣主等這些在武林中極有聲望深得眾人擁護的人也不與你們關在一起。”明二再道,目光看著宇文洛,“這幾位闖蕩江湖一輩子了,有什麼沒有見識過,區區一間黑屋又怎能擊垮他們。而你若是與你爹、秋前輩他們一起關在那個石屋裡,你還怕嗎?”

“不怕!”宇文洛一抬下巴立馬答道。 “那就是。”明二點頭,“有他們在,你們精神上便有一種依偎,便覺得膽壯氣足,沒什麼可畏懼的,更不會那麼容易屈服。所以他將你們分開,這幾位可能另關一處,也可能與洺前輩他們一起關著。至於任杞、列氏兄弟與鳳裔兄四人……”他移眸看了看蘭七,又轉向宇文洛,“非我妄言,這四人的武功比之你父親、秋前輩等,只在其上絕不在其下,制住他們的內力不過在一時,以他們的武功及心智……云無涯是絕不可能將這麼危險的人與眾人置於一處的,估計也是關在峰頂,置於他的眼皮之下看守著。” “嗯。”宇文洛連連點頭,“明大哥說得有理,這云無涯所思所慮果是極為周到。” “這麼個人物,這何要做這麼些事,為何要與我們為敵呢?”秋橫波由不得輕輕嘆息一聲。

“這一切等到我們登上峰頂自會知道。”明二微微仰首,眸光落向虛空,唇邊淡淡一抹笑,“他為何要奪令,為何要我們臣服,到那一日我們自然會知道。而能令得他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也要做的原因,必不簡單。” “雙方都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蘭因璧月'嗎?”宇文洛想想那朵他從未曾見過的絕世之花,有些感慨。因為那朵花,因為那塊玉,他們死了那麼多的人,也話還會有更多的人要死,這不值得,可是人卻依要那麼做。唉! “宇文洛。”蘭七忽然喚道。 “嗯?”宇文洛神思被打斷,有些疑惑的看向蘭七。 “本少忽地想起一個重要問題。” 這話一說,幾人不由都看向她。 蘭七玉扇一張,遮住了半張玉容,只露一雙魁惑的碧眸,流光溢轉地盯住宇文洛,道:“剛才你說云無涯若在皇朝,便齊了'四公子',那你說,本少是排在第幾?”

宇文洛一愣。 “嗯?”蘭七微趨身俯近他,“本少是排第一吧?” 宇文洛看著那碧眸靠近由不得心頭一跳,趕緊答道:“是。”心裡卻說了聲對不住了,七少,你排第三,第一是二公子,第二是列三爺。不過,論到江湖同道畏懼的程度,那則反過來,蘭七少確確實實第一,二公子最後。 “嗯。”蘭七微笑點頭,極是滿意。 秋橫波看著她那模樣,不由抿唇一笑。 明二則是淡淡搖頭。 蘭七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好了,要說的要聽的都差不多了。看著這日頭,又近中午了,走了。” 明二看看窗外,點頭,起身,“是不早了。” “嗯,我還想去看看扶疏妹妹。”秋橫波也起身。 三人離去,宇文洛送他們出門。 門外,秋橫波向三人淡淡一笑,便先往幾丈外的小木屋看花扶疏去了。

蘭七隨意揮揮手中玉扇,徑自走了。 明二走最後,對宇文洛說:“等下讓明落來找你。” “嗯,多謝明大哥。”宇文洛點頭。 明二搖搖頭,也走了。 山坡西側一上一下矗著兩幢雙層小木樓。上面那幢住著蘭七及蘭曈、蘭曨,下面那幢則住著明二及明嬰、明落。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各自住的小樓,飯桌上早已準備好了熱飯菜。 上面小樓裡,桌上雞鴨魚肉俱全,色香味十足,令人一看、特別是飢餓的人一看絕對的垂涎三尺。 “吃飯吧。”蘭七往桌前一坐。 桌旁待立著的蘭曈、蘭曨見蘭七動筷,便也一左一右坐下吃飯。 蘭七吃飯談不上什麼優雅,但也不粗魯,一吞一嚼一咽間,不快但也絕不慢,片刻功夫一碗飯便下肚又繼續添。而蘭曈、蘭曨也不因與主人同桌而拘謹了,一樣神態自若動作自然,很快,桌上的飯菜便被三人一掃而光。

下面小樓裡,桌上一盤香沫雞蓉,一盤嫩青素菜,再一盅骨湯,白、黃、青、紅四色鮮明,素淡精緻,令人看著不忍下口。 明二桌前坐下,然後對一旁侍候的明嬰、明落道,“你們也去吃飯吧。” “是。”明嬰、明落離開自去吃飯。 明二公子一人坐於桌前慢慢進食,安靜怡然,從容優雅,那姿態幾可入畫。半個時辰後,二公子停筷,用米飯一碗,香沫雞蓉餘大半,素菜用去大半,骨湯喝完。 上面小樓裡,三人吃完飯,依坐在桌前。 “七少,我們的人已在山谷十里內外探過,此處十分隱蔽,並無人煙,且明二公子在山外做的佈置十分有用,東溟的人無法找到這裡。”蘭曈向蘭七禀報導。 “嗯。”蘭七點頭,接過蘭曨遞過來的熱茶。 “那夜隨我們來此處的江湖高手共計有二百三十四人。”蘭曈再道,“他們內外傷重不一,但有明家的人醫治,據屬下估測,到我們與雲少主約定的日子,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嗯。”蘭七再次點頭,雙手捧著熱熱的茶杯,也不怕燙。 “至於他們內力放封一事,明家的人還在查,暫還不能確定東溟到底用了什麼手法。”蘭曈也接過了蘭曨遞過來的熱茶。 “不過那是明家的人說的。” “嗯。”蘭七依只是點點頭。 “只是……”蘭曈微微猶疑了一下。 “嗯?”蘭七碧眸瞟向他。 蘭曈一抿嘴,道:“寧少俠的傷勢較為嚴重,外傷還在其次,最重的是內傷。明家的人去醫治過了,但至今仍是昏迷不醒。明家那庸醫說,幸得他內力純正身體底子好,否則早沒命中了。但傷及心肺,沒個一年半載是好不了的。”目光偷偷瞧了瞧蘭七,見她面色平常,繼續道:“明家那庸醫還說了,若是有內力深厚者為其療傷則會好得很快。” “喔。”蘭七淡淡應一聲,碧眸只顧看著茶杯。 “七少……”蘭曈小心開口。 “嗯?”蘭七抬眸看他一眼。 蘭曈頓時一驚,到口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要說什麼?”蘭七收回目光。 蘭曈搖頭,“沒有了。” “嗯。”蘭七目光移向蘭曨,“若都沒事了,便下去吧。” “是。”蘭曈、蘭曨收拾了碗筷退下。 樓內頓時一片安靜,蘭七低眸,自顧轉著手中茶杯,慢慢的轉著,轉著…… 七少,寧朗相信你。 驀然間手一抖,杯中蕩起層層漣漪。指尖慢慢扣緊,宇文洛的話卻在腦中聲聲迴響著。 他相信你一定會來。那樣的黑,那麼的絕望,可他從未懷疑過,你會死,你不來。 杯中茶水一圈圈水紋蕩漾著,倒映著那又碧眸,好似也在動盪著。 寧朗…… 唇微動,卻無聲。 下面小樓裡,明二放下碗筷,走至窗邊,那裡一張小幾,兩張木椅。在左邊的椅上坐下,明嬰、明落便回來了。明嬰利落的收拾著桌上的碗筷,明落則捧著一杯熱熱的香茶。 將熱茶奉上,明落開口了。 “公子,那些人的傷都無大礙,屬下有把握在約定之前醫好他們。” “嗯。”明二接過茶。 “至於他們的內力被封,屬下曾從其血中聞有'犀月'之味。” “犀月?”明二目中閃過一絲異光。 “是的,”明落點頭,“'犀月'乃化功散氣之藥,但其長於至陰寒之地,世所罕有,而皇朝有數千豪傑,東溟當不可能每人餵食一株'犀月',必是以其它藥相配煉出了封制內力的藥。” “嗯。”明二點點頭。 明落繼續道:“而淺碧的謝沫、宋亙兩位能保有兩成功力,據屬下細問,他倆數年前曾因傷重服食過半顆'鳳衣丹'。” “原來如此。”明二淡淡一笑,算是明白了何以數千人皆無內力而獨他們倆可藏有兩成。 “鳳衣丹”乃更勝“紫府散”與“佛凡丹”的珍貴靈丹,傳聞其有起死回生之效,既然他們曾服食過,那定是這“鳳衣丹”殘留於體內的藥性幫了他們。 “屬下可以五日內配出解藥,只是……”明落微微一頓。 “只是需要一顆'鳳衣丹'是嗎?”明二接道。 “是。”明落點頭,“但是這'鳳衣丹'實在珍貴,我們明家也才兩顆,所以……屬下請示公子。” “嗯。”明二又是淡淡應一聲,輕輕揭開杯蓋,聞了聞茶香,卻不喝,將茶杯放於几上,抬眸看向明落與明嬰,“你們覺得如何呢?這些人與'鳳衣丹'相比,哪一樣重要?” “這個……”明落、明嬰想了想,然後答道,“屬下覺得'鳳衣丹'更珍貴。” “呵……”明二輕輕一笑,“以其價值來說,'鳳衣丹'確實遠勝這些所謂的武林高手,只不過……”空濛的眸子微微一垂,片刻才道,“以一顆'鳳衣丹'也可換來一些更有價值的東西。淺碧派的掌門都可用六顆'鳳衣丹'打造出一位劍術第一的掌門弟子,所以……你用罷。” “是。”明落應道,“那屬下現在就去配藥。” “去吧。”明二重端起茶杯。 明落、明嬰一起退下。 明二吹開水面的茶葉,飲一口,然後放下杯,移眸望向窗外,冬陽明燦。唇邊慢慢浮起一抹淡笑,輕輕的自言自語,“不知云無涯是用什麼法子困住那位血脈裡盡是'鳳衣丹'藥味的淺碧第一高手。” 秋橫波去看花扶疏,不想撲了個空,花扶疏與容月皆不在,與花清和相互問候了幾句便告辭了。出了門,卻見宇文洛依立於原處,怔怔的望著前方,保持著目送蘭七、明二離去的姿勢,但此刻蘭七、明二早已不見影兒。輕步走近,宇文洛依未有所覺,目光未移,沉在自己的思緒中,而臉上的神情卻是罕有的嚴肅,似乎思考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炯亮有神。 “世兄在想什麼?”秋橫波輕輕問一聲。 “我在想,二公子與七少真是厲害得可怕。”宇文洛聲音很輕,有如囈語,顯然還未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嗯?”這莫名的一句卻令得秋橫波驀然心驚。 宇文洛卻繼續輕輕的有如自言自語的道:“云無涯算到了每一步,可他們又何嘗不是。從未有人來過的東溟島,他們可以找到;大海裡明明他們最先被風浪捲走,可他們卻可安然到來;那九人打敗了我們所有的人,卻死在了他們兩人之手;杳無踪跡,他們卻可尋到機關重重的石屋且來去自如的將我們救出來;這裡明明是東溟地頭,他們卻可尋到此處幽谷藏身而不被發現;還有這些木屋,都是新的,還有那些看不到的可隨時都能出現的明、蘭兩家屬下……令我們一敗塗地的東溟島,他倆輕描淡寫便應付。我們是如此無能,他們卻是手段通天,既然……” 他微微一頓,臉上嚴肅的神情漸消,慢慢的浮起迷惘與憂慮,半晌後,才輕語著,“那夜為何卻又是那般結果?” 既然他們可尋到此處幽谷,並且還可以在此建這麼多的木樓木屋,那必已早到東溟,那何以要到那一夜才去救他們?他們不會不懂救人如救火,稍息片刻,便可天翻地覆。 既然明、蘭兩家屬下來了東溟島,那麼真的只有區區百人嗎?既然他們可以做下那麼多的安排,難道就真沒有一個更妥當的方法嗎?那一夜,南峰之下死了多少人?那些血,那些倒下的人,難道就真沒有一個更妥當的方法嗎?那一夜,南峰之下死了多少人?那些血,那些倒下的人,真的只是無可奈何嗎? 他們…… 宇文洛猛然閉目,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因為,那隻會令他心驚膽寒。 秋橫波靜靜的看著他,看他臉上時而迷茫,時而驚震,時而頓司,各種思緒一一閃現,到最後的平靜如常。 那夜為何卻是那般結果? 想著他那句喃喃自問,心驚之下也生疑慮,片刻後,輕輕嘆息道:“或許,因為他們是明家、蘭家之主,或許,因為他們是當今武林最有實力問鼎'蘭因璧月'的明二公子與蘭七少,或許……有很多原因,我們不妨靜看而勿須追問,他們不會告訴,也不可能讓我們找到。終有一日,我們能看到那個答案,也或者那是永遠無解的。” 聽得身旁的輕語,宇文洛一震,轉頭,便見秋橫波那張絕色容顏,頓時想起來自己剛才的自言自語,腦子裡轟隆一聲,然後耳根發熱臉上發燙。 “秋……秋小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怎麼會在這裡?還是她一直在這裡?難道她全看到了全聽到了?越想,心裡越是窘。 看著宇文洛那局促窘迫的模樣,秋橫波由不得綻顏一笑,剎時,宇文洛只覺得冬陽一暗輕風微停,眼前有百花爛漫淡香繚繞,頓心跳如鼓頭暈目眩起來。 “橫波姐姐。”一聲嬌柔的輕喚,便見花扶疏與容月從坡下走來,不一會便到了兩人面前。 “妹妹剛才去哪了?”秋橫波迎向前幾步親熱的牽起花扶疏的手。 花扶疏衝著秋橫波微微一笑,然後回頭看一眼身後垂首悄立的容朋,眼眸再移向宇文洛,道:“剛才陪容月出去走了一下。” 宇文洛微微移首。 “容月。”秋橫波抬手輕扶容月一下,看她神色傷惘,全然不似當日那爽朗明麗的模樣,不由心頭微惻,卻也不知要如何安慰。 容月抬首,看一眼秋橫波,唇角微扯,算是招呼,然後移步緩緩走到宇文洛身前,看著他,開口,聲音乾澀嘶啞。 “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宇文大哥都不會回來,我也知道宇文大哥是因為我而死,我……”心頭一痛,喉嚨一堵,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宇文洛轉回頭,看著面前神色哀淒的女子,心頭一沉,道:“我不怪你,大哥救你,那是……那是他自願的。” 話音未落,容月臉上已淚珠滾落,嗚咽出聲。 “你不要哭。”宇文洛移開視線,不忍看那張哀絕的臉,想她待大哥確實真心,奈何……唉!輕輕嘆息一聲,道:“我不怪你,大哥更不會怪你的,所以……你勿須將大哥的死攬在身上。”因為那真不關你的事,大哥自始至終就不是……想起兄長的心思,頓時一酸,眼中便有了水霧。 “宇文洛。”容月聲音哽咽著,“我沒法令宇文大哥復生,我也沒法還你一個宇文大哥,所以……我不會辜負宇文大哥的,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以後我就做你的姐姐,我會照顧你,我會保護你……一定不會讓你受傷,也不會讓你死,所以……所以……你讓我看看宇文大哥好不好?”說到最後,語不成聲,滿目淒然的乞求。 秋橫波、花扶疏都望著宇文洛。 宇文洛不想解釋那一夜不想讓容朋碰觸兄長的原因,只是道:“你去吧,看多久都行。” “嗯。”容月流著淚點點頭,抬步便往小屋跑去。 身後三人看著她的背影,不約而同的嘆息一聲。 “說什麼傻話,做我的姐姐,你比我還小好不。”宇文洛喃喃著。 “誰叫你武功那麼低。”花扶疏卻道,“若你武功高些……” 說到這猛然打住,可那後面未盡的意思宇文洛豈有聽不明白的,低頭,輕聲道:“是啊,若我武功高些,那一日也許大哥就不會死了。” “世兄莫要如此想。”秋橫波道,目光看向花扶疏,微微搖首。花扶疏想起剛才之言確實是莽撞了些,不由有些愧意,垂著不再吱聲。 “二公子與七少的武功那是何等的高,可那一夜不是依有那麼多的人死去嗎?”秋橫波娓娓道,“這世上,有些事並不是武功高便可阻止或是挽回的,有許多的事是我們無能為力的,我們若能掌握得住自己的性命,便已是不易了。” 宇文洛有些驚異的看向秋橫波。 “姐姐說的是。”花扶疏抬眸望向那扇輕輕關上的木門,想著那門裡的人,“無論武功高與低,自己心裡舒坦就行。而宇文大公子……他肯捨命想救,定然是心裡樂意的,我們,尊重就好。” 宇文洛聞言心中暗想,這話也不全錯。想著兄長那平靜安然的遺容,或許在最後那一刻,他能死在那個人的懷中,他,是樂意的罷。 “宇文大公子待容月情義深重,可惜……”秋橫波深深惋嘆。 “容月與我自小一處,爹娘也視其為半個女兒,她那麼喜歡大公子,我曾經以為她會比我好,等回了家去,就請爹娘為她作主,可如今……”花扶疏想起容月這兩日的景況,心頭又是憐惜又是酸痛,輕輕道:“大公子是捨棄了性命,可容月……那個傻丫頭卻可能賠進的是一生。” 宇文洛嘴唇動了動,終只是沉默的移開目光。可過了片刻,他還是開口,眼睛直視花扶疏。 “容月姑娘勿需如此,我大哥不會承情,我們宇文家也不會承情。就如你們勿需為大哥的死背負責任,也請不要讓宇文家背負容月姑娘一生不幸的責任,更請不要令大哥泉下不安。” 花扶疏聞言驚訝的看著宇文洛,忽然覺得她一貫認為很沒用的宇文五哥,在這一刻很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秋橫波看一眼宇文洛,唇邊浮起一抹柔淡的笑容。 有明二的溫言撫慰,山谷裡眾俠暫壓心中仇怨,很安心的住下,在明、蘭兩家屬下的照料下,休整養傷。 山谷裡雖住數百人,卻並不喧鬧。一來眾俠經受數月身心折磨,很是疲憊,二來人人皆受傷,大部都需臥床養著,三來本就是藏匿此處,難道還叫嚷著引來東溟敵人。 於是,眾人都安靜著。 青山木樓,斜坡小塘,偶爾三兩人影,寥寥細語淺談,頗是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安然意味。 日頭一點一點斜了,時辰一點一點過去,轉眼間,未時又過了。 謝沫推開門,端著藥碗過來。 “小師弟喝藥的時辰到了。” “喔。”宋亙起身將臥於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寧朗扶坐起來。 半個時辰後,兩人總算餵完一碗藥。 宋亙拾過帕子擦拭寧朗嘴角溢出的藥汁,擦著擦著,忽然道:“小師弟瘦了好多。” 謝沫將藥碗放在桌上,迴轉身看去,嘆口氣道:“小師弟昏迷了這麼久,都未曾吃過東西,能不瘦麼?” “唉,小師弟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宋亙也嘆氣,“再這樣下去,小師弟沒傷重死,反而倒是要餓死瘦死了!” “只盼明落姑娘快點幫我們恢復內功,到時也好救小師弟。”謝沫走回床前坐下。 “唉,也不知明落姑娘什麼時候才能配出解藥。”宋亙再嘆。 “剛才我去煎藥,明落姑娘說也許還要四五日。”謝沫答道。 “還要四五日?”宋亙目光看著床上的寧朗,“那小師弟豈不要瘦得皮包骨了?!” “那有什麼辦法,此刻大家都沒內力。明、蘭兩家的屬下倒是一個個武功高強,可你敢讓他們來給小師弟療傷嗎?”謝沫橫一眼宋亙。 “不。”宋亙連連搖頭,“那些人厲害是厲害,可練的全是殺人的武功,救人的話,那還是不要冒險了。” 謝沫想了想,道:“倒是有兩人絕對有本事救人,只是……” “你說蘭七少和明二公子?”宋亙扔下帕子。 “嗯。”謝沫點頭。 “不妥。”宋亙卻不贊同,“此刻這一谷人都托附他倆身上,不能耗損了內力,再說……”目光移向床上的人,有些嘆息道:“蘭七少那等無情之人,聽聞小師弟死了都無反應,他又豈肯費力救人。” “是嗎?” 倏地一道清魅嗓音傳來,兩人連忙循聲望去,卻見窗前立著蘭七,碧眸幽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倆。兩人心頭一驚,這人甚麼時候來的?他們依有兩成功力,卻毫無察覺。 “兩位師兄,背後說人壞話,小心閃了舌頭哦。”蘭七推門進去。 謝沫、宋亙兩人起身,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畢竟剛才說人家壞話偏又讓人家親耳聽到了。 蘭七自顧走到床前,碧眸觸及床上那瘦得凹陷的面容時,目光微微一縮。 “七少是來看望小師弟的嗎?”還是謝沫先開了口,“七少放心,小師弟暫時還死不了,只不過模樣稍難看些,但七少何等人物,定不會因為這點而嫌棄了小師弟對不?” 聽得這一番話,蘭七側首,碧眸斜斜瞟向謝沫,魅聲道:“本少向來喜歡美人,兩位師兄年少英偉,本少一定不會嫌棄的。”說話間唇角一勾,一朵妖美無倫的淺笑緩緩綻開,碧眸中流光盈轉,仿似幽幽漩渦,可將人魂魄吸入。 剎時,謝沫脊背一寒,無端的抖落一身冷汗。 蘭七看著謝沫的反應,唇邊泛起一絲譏意,轉回頭。 “出去。” 嗯?謝沫未能回神,旁邊宋亙一把將他推出門去。 “幹什麼?”屋外謝沫撥開宋亙的手。 “你難道沒看出來,他是來給小師弟療傷的。”宋亙放開手道。 “真的?”謝沫聞言面上一喜。 “你去燒點水泡壺熱茶過來,待會七少幫小師弟療完傷肯定很累的,請他喝杯茶也算是聊表謝意。”宋亙又指使道。 “嗯。”謝沫點頭,可才一抬步,又落下了,回頭看著宋亙,“剛才都是我去煎的藥,現在該輪到你了。” “我要留在這守著,莫讓人打擾了。”宋亙的理由很充分,“還是說你要留下?待會兒七少說不定也會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謝沫想起剛才那雙妖異的碧眸,那心懼膽顫的一剎,只好去燒水泡茶,不過臨走前衝著宋亙準冷冷一哼。 宋亙盤膝坐於門前,靜靜的看著日影一點一點移過木屋。 那個人,是男是女,與他們無關,淺碧山外的事,他們不在意。他們只在意小師弟,既然他心甘情願,那他們便無話可說。 而那個人……今日肯來,那樣一個如修羅的人肯為小師弟療傷,便是心裡在意。 俗世的情愛、姻緣,離他們遠,他們不懂,也不沾手,小師弟與他今後是喜是悲,那看他們自己的造化。而寧師叔與寧師嬸既然為獨子訂下這門親事,自有他們的用意。 小師弟只要不死不傷就好,而紅塵一生,總會要經歷一番磨練與苦難。 種緣得緣,勿須強求。 目光遙遙望去,卻只望得挺峭的山峰。 唉,還是淺碧山上好。 木屋前,宋亙感慨著。 淺碧山上風清雲淡,淺碧宮裡習武修身,雖簡單,卻安樂。快些了了這些事吧,有些想念那座山了。 謝沫泡茶回來了,可木屋裡沒有動靜。 茶水從滾熱變得溫熱再變涼,木屋裡沒動靜。 日輝慢慢應得緋紅,山峰映下長長的倒影,黃昏又到。 謝沫與宋亙靜靜的坐於門前,不急不燥靜靜等待。 木屋裡,簡陋的木板床上,蘭七盤膝而坐,雙掌抵於盤坐身前的寧朗背上。隨著時光悄悄流逝,寧朗面色慢慢轉紅,頭頂升起淡淡裊裊的白氣,而蘭七額上則綻出細密的汗珠,順著眉梢緩緩滑落。 終於,蘭七止功收掌。 寧朗身子失去依靠,直往前傾下,眼見便要撞到床板,蘭七手一伸,抓住他的肩膀。從床上起身下地,彎腰扶寧朗重新躺下,順手將床裡的被子扯過給他蓋上,重站起身的瞬間,額際汗珠滴下正落下寧朗眼皮上。 看著汗水滲入眼中,不由一愣,瞬即回神,伸指抹去眼皮上的水跡,收回手時,卻發現那雙閉合許久的眼睛睜開了。 憔悴枯瘦的臉上,一雙黑白分明清朗如日的眼睛,就那樣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的剎那,蘭七怔住。 “你……痛嗎?” 呃?蘭七疑惑。 “若是……我死了……你會難過嗎……”寧朗許久未進水米,氣力虛弱,聲音幹啞,只一雙眼睛清清湛湛,朗正神采不曾減分毫。 蘭七一呆。 “我死了……你會痛是嗎?”那雙眼睛一直看著她,清清亮亮的看著她,“我看你殺人……痛……我死了……你會痛……大家都不要……殺人……” 蘭七一震。 “死那麼多人……人為什麼要殺人……人不要殺人……不該殺人……”聲音漸低漸息,那雙眼睛終抵不住濃重的倦意。再次輕輕闔上。 留下床前呆立的蘭七,瞬息間碧眸中各種情緒閃現,慢慢抬手,一點一點伸向寧朗頭頂,指間真氣盈貫,只要……輕輕一點……這個人就會永遠的……閉上眼睛! 指力即要射出的瞬間,倏地收指回扣,身子連連後退,直退到離床丈余遠才止步,手掌垂下掩入袖中,數滴鮮血落於地面,握拳,驀然轉身,拉開木門跨步而出。 “喝茶嗎?” 木門嘎吱開啟的同時,謝沫將手中白瓷茶壺遞上,卻見蘭七面色微茫,似乎受到什麼驚嚇,碧眸看一眼他們,回頭不言不語的大步離去。 “他怎麼了?”謝沫有些不明白。 “先去看看小師弟。”宋亙道。 兩人轉身進屋。 身後,蘭七離去的背影孤峭、匆忙,沿途經過一棟棟木屋木樓,時不時有人招呼一聲“七少。”可她卻如若未聞,一直往前走著。 山谷西北向的山坡上並未建有木屋木樓,保持著它天然的模樣,鋪著厚厚的枯黃的干草,上接高峰,下方淺淺的斜坡延伸至密林。 明二與秋橫波漫步其上,夕陽輕渡,暮色緋艷,雙雙修影如玉,偶爾側首輕談兩語,安靜怡然,遠遠望去,好似畫圖輕展。 偶有瞎走誤入的,可一眼看到兩人,皆悄悄退去,生怕打擾了。 山坡上,兩人彼此相看,怡心怡目,佳人(君子)難得,心中卻又同時輕輕一嘆。 “我本以為,我們會是神仙眷侶。”秋橫波的聲音裡有著微微的惋惜。 明二停步,負手身後,片刻才道:“在下本也是如此認為。” 話落,兩人相視一眼,然後微微一笑,皆是雲淡風清。 “家世容貌都無可挑剔對方,相遇之時都不曾許婚、許心他人該算是不早不晚,言行品性也是相看相宜。”秋橫波微微仰首,目光遙遙落向前方的山峰,嬌容盡沐緋色,明艷無比。 “為什麼卻不可以呢?” “橫波小姐如此聰慧之人豈有不知的。”明二輕輕一言帶過,空濛的眸子轉過,依然深渺悠遠。 秋橫波看著他,即算站得如此近,即算那雙眼睛近在咫尺,依然如隔千山萬水,遙遙相望,無法涉過,無法靠近。 這世間,有些人,你待他一分真,他會回報你十分。而有些人,你待他百分真,他也未見得能回報你一分。總有那麼些人,你永遠無法看透看懂。 “他日二公子誕有麟兒時,'天絲衣'便為賀禮。”輕輕鬆開手,眉眼一展,一朵淡笑緩緩綻開,如水中花,柔柔的滲放嫵媚風華。 明二長眉微挑,溫文從容地看著面前這張世間不可多得的美麗容顏,然後淡雅一笑,道:“'天絲衣'無價之寶,在下愧受了。” 秋橫波搖搖頭,明眸清慧,“二公子非凡人物,橫波能得題詩,那才是無價之物,是橫波佔便宜了。” 如此人物,真是可惜了。明二公子輕輕移開眸光,面上只有淡雅如常的微笑。 兩人又緩緩移步,往回走去,走到一半時,卻見前方坡上轉過一道人影,三人迎面相逢,皆是一怔。 “七少。”秋橫波微笑招呼一聲,便先行離開了。 留下明二、蘭七隔坡相對。 蘭七碧眸盯著明二,半晌,蹦出一句:“他死了本少才不會難過!假仙你死了本少一定額手稱慶。”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令得二公子有些懵,片刻,眼眸一閃,足下一動,人已至蘭七身前,手一伸,扣住蘭七手腕,幾個起縱,便入了密林。 林中光線陰暗,但以兩人的目力,足夠看清彼此。 “心亂了?”明二公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蘭七。 “心動了?”蘭七少略帶譏誚的看著明二。 “七少終還是忍不住替他療傷了麼?”明二唇角微揚。 “秋小姐天下絕色,二公子終於也目亂神搖了麼?”蘭七碧眸妖異。 “有七少出手,寧朗傷勢定無大礙,何以七少反而心情不佳?”明二仿似略有困惑。 “佳人相伴,二公子艷福不淺。”蘭七甚是羨慕的模樣。 “七少心中的這股氣是因為寧朗還是其他?”明二公子臉上浮起意昧深長的淺笑。 “色迷人人自迷啦。”蘭七少搖頭晃腦道。 兩人一人一句自顧說著,到最後卻是同時一句道出:“小心哦。” 話音落下,兩人一愣,然後各自嗤笑一聲,略帶自嘲。 “傻!”蘭七唇角一撇,卻是眉梢眼角盡展,爛漫著笑意。 “舒坦了?”明二看著蘭七那模樣心中一動,不由認手一彈,當指尖觸及眉心時,兩人同時一怔。 一個未曾想她竟然沒有防備沒有躲閃,一個不曾想他會有此舉。 指尖、眉心相觸,淡淡暖意,剎那酥麻。 卻也只是剎那。 二公子收手垂袖,一派從容淡定。 蘭七仰首,望向頭頂高樹。看著看著,忽地縱身一躍,飛上樹梢,在一根樹幹坐下。底下明二怔了片刻,然後足尖一點,也躍上高樹,在蘭七旁邊坐下。 高居樹上,視野驀然開闊,山谷全景盡入眼中。 目光掃過寧朗居住的小屋,蘭七垂眸,轉而望向明二,似自語又似詢問,“世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明二眉尖一跳,看著蘭七,卻沒有說話。 “不殺人,如何能活?”蘭七碧眸中隱露一絲茫然。 沉默了片刻,明二才道:“這世上,有些人可以不殺人便可開心、安然的活著,而我們,卻必須殺人才能活下來。” “是啊,我們不殺人,屍骨都化成灰了。”蘭七轉首,目光望向山谷,暮色中的山谷格外的寧靜,透著幾分尋常的安樂。 “寧朗到今日都能保持如此心性,令人佩服。”明二臉上也升起淡淡一絲敬意,“只是你我永遠無法做到他那樣,而他也永遠不能認同你我之手段。人死,有天庭與地獄之隔;人生,有善與惡有黑與白之分。” “涇渭分明,不可逾越,是吧?”蘭七呢喃著,“過了,則是模糊,則是兩難,則……終至毀滅。” 明二未答,兩人沉默著。 樹梢寧靜,山谷沉靜,只有裊裊幾道炊煙在暮色裡升起,卻在升至高峰的半途便散了,風一吹,終是化無。 半晌後,蘭七道:“秋家美人終於還是放棄了嗎?” 聞言明二一怔,然後笑笑。無需奇怪,他可知她,她自也知他。 “是個難得的才貌俱佳的佳人,而聰明人都知如何善待自己。” “明明不是很喜歡二公子嗎?”蘭七抬手接住風送來的一片枯葉。 明二淡然一笑,道:“世人都喜歡二公子,但不會有人喜歡明華嚴。” 蘭七一震,轉頭看他,卻只是一張優雅微笑的臉,眉梢眼角如籠輕霧,空濛的幽遠的。那一剎,心頭莫名的一軟,然後微微的發酸。 “明二也好,明華嚴也好,本少都看得清,都是本少此生最強的唯一的對手。” 淡淡的笑,夾著幾分戲謔,卻令得明二心頭一跳,移眸看去,是那張熟悉的妖美絕倫的臉,便連碧眸裡的光點都是熟悉的邪魅。 驀然的,心頭又緩緩的綻開了什麼,悄然無聲的,這一刻,卻已能清晰感受到一分愉悅。 那是什麼?明二公子優雅的凝著眉頭疑惑著。 又一陣暮風拂過,樹梢輕搖,蘭七微微打了個抖。 明二伸過手去,握住那冰涼的手腕,內力緩緩渡入。 那股暖流在體內緩緩潛行,然後周身寒意盡消。蘭七抬眸看著沉默的明二,然後唇角微微的揚起,碧眸中泛起一絲湛然亮芒,那是……不自覺的微笑。 收功之時,明二看著掌中的那隻手,手心手背上深刻的傷疤,目光只是微微一頓,然後抬眸揚起一抹淡雅的笑,對蘭七道:“作為剛才的回禮,這疤便一生留著吧。” 蘭七一愣。 明二公子瀟灑起身,飄逸優雅的飛身離去了。 待蘭七醒神,脫口一句:“假仙!” 卻又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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