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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花影扶疏奪天韻

蘭因·璧月 倾泠月 11455 2018-03-16
馬車很大,光是駕車的馬便有四匹,一色的棗紅駿馬。上了馬車,便見蘭七已換了男裝斜倚在榻上,馬車裡依然很大,也很舒適,中間是過道,兩邊與正對面都是半膝高的橫榻,上鋪著厚厚的錦墊,墊上再舖有竹蓆,兩邊的橫榻又以小幾隔成了四格,几上還備著茶水點心果盤。蘭七佔了正當中的橫榻,宇文兄弟坐了右邊的,明二、寧朗便坐了左邊的,一人一席地,剛剛好。 因並不急著趕路,所以馬車不緊不慢的走著,行得甚是穩當,窗兒開啟著,再垂下竹簾,透了氣又遮擋了塵,幾人或坐或躺,甚是舒服,而到了飯時自有人送來,茶水點心更是沒有歇過,宇文洛暗讚自己聰明,跟著蘭七上路果是智舉,這食住行全有人安排妥當,毫不用自己操心。 明二一路皆盤膝閉目靜坐,宇朗時而呆看著某處,時而展開手腳睡得香甜,蘭七也罕有的沒再戲耍幾人,一直閉目倚著似睡非睡的,更難得的是宇文渢對著兩個他極厭惡的人竟能忍下一聲不吭的,不是打坐調息便是閉目睡覺,一路上閒得無聊的倒只有一個宇文洛。如此這般,竟是一過數日,白日里躺在馬車上慢悠悠走著,晚上便尋家客棧休息,第二日再上路。

真真是平靜而無味啊。宇文洛敲著手中筆感嘆著。但盼能發生了點什麼,否則他對著這全武林人人關注的明二公子、蘭七少怎麼也不能日日記著他們的吃喝拉撒吧? 正在宇文洛無聊至極時,猛聽車外馬兒嘶鳴,車夫一聲“籲!”馬車停了,然後便聽得一個十分急促又很有力道的聲音道“繼續趕路,別說見到我了!”接著車門“嘎”的一聲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快速閃入,又反手關上車門。 車內五人全睜眼了,看著這不速之客,彼此看著皆是一怔,大家都是熟人。 “七少。”車夫在門外喚著,想來這人闖得太快,估計車夫都沒反應過來便給進來了,這時正懊悔不已呢,七少是不容人犯錯的。 “你趕車吧。”蘭七淡淡吩咐一句。 “是。”門外車夫應一聲,然後馬車繼續行走。

蘭七從榻上坐起身,碧眸晶燦燦的看著這有些狼狽的闖入車中的黑衣人,語氣輕鬆又愉悅:“唉呀呀,這不是列三爺嗎,真難得竟看到你這副模樣,你這是在躲誰啊,這天下誰這麼厲害竟能讓你怕成這樣的,向來不都是你聞著名兒找上門去的麼,今日怎麼輪到你躲避厲害人物了呀?” 這不速之客正是列家三爺列熾楓,他目光看一眼明二,動了動嘴角算是招呼,漠然的掃過寧朗,停頓了那麼片刻算是認識,再看一眼宇文兄弟,幾不可見的點點頭,算是見禮,然後幾個跨步走到蘭七坐著的榻前,將小幾移至中間,毫不客氣的坐下,堂而皇之的佔了一半位置。 宇文洛頓時敬佩不已的看著列熾楓,這普天之下便是明二公子也不敢如此啊,他竟然可以理所當然的理直氣壯的佔了蘭七少半壁山河啊!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隱隱的似乎遠處又傳來馬蹄聲,列熾楓眉頭一皺,抬頭看向車中幾人,宇文渢已經閉目重新躺下,宇文洛目光炯炯的盯住自己似發現了什麼罕有物兒,寧朗有些呆愣的看著自己還沒回過神來,明二閉目養神,盯著明二片刻,嘴唇動了動,然後轉回頭,看著蘭七,道:“我不在這裡。” 蘭七眨眨眼,“你要本少幫你的忙?” 列熾楓不語,冷冷的瞅著蘭七,可那模樣顯然是如此。 “欠本少一個人情哦。”蘭七笑得歡快,碧眸裡盡是得意與算計。 “哼!”列熾楓鼻孔裡哼一聲不再言語。他當然知道這舉手之勞跟明二說才是正經的,可是有蘭七在,又豈能讓你輕鬆如意,倒不如直接求他的好。 馬蹄聲漸響,然後只聽得車夫一聲急促的“籲!”,馬車又停住了。

“兩位姑娘,因何擋道?”車外傳來車夫的問話。 蘭七碧眸一亮,興趣十足的盯住列熾楓,壓低聲音道:“竟然是姑娘?呵……列三爺啊,難道你惹了什麼風流債?” 列熾楓看一眼蘭七,那眼神是從眼角瞟出的,薄唇裡吐出極低極短的兩個字:“趕走。” “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麼高的黑衣男子經過?”車外傳來一個女子的問話,口氣十分乾脆,想來是個爽利女子。 “呵呵……本少去看看。”蘭七起身,開了半扇門,走出車廂,便見大道中矗立著兩匹黑色駿馬,正擋在馬車前,馬背上兩名年輕女子,他一看,笑了,“想不到啊想不到,荒效野道的卻可遇著如此美女。” 那兩名女子沒想到車門打開走出的卻是這樣一個邪美攝魂的年輕公子,紫衣玉搧風採絕倫,連帶這荒闢野道也頓生華彩,那雙眼睛專注的看著自己,仿是十分的有情,不由得有些心襟動搖,暗想著若能得這樣一雙澄碧如玉的眸子長遠情深相望那必是人生極至的幸福,卻不知哪個女子能有緣得伴。這樣碧綠的眸子真是舉世罕見呢……碧色的眸子……兩人猛然一驚,瞪大眼睛看著馬車上沐陽玉立的人,那雙比世間任何碧玉還要瑩澈的眼睛,那搖曳生風的白玉扇,那周身流溢的妖邪之氣……是他!

“原來是七少,幸會。”兩女子回過神來。 “能見著兩位美人本少也深感榮幸。”蘭七笑得風流瀟灑,反手指尖彈在車門上,“如此美人,錯過可惜,你們都來看看,比之'秋水橫波絕嫵媚'毫不遜色呢。” 車裡聽得此言首先動了的是宇文洛,他兩眼一亮,然後一把扯起兄長,又拉起寧朗,“我們去看看。”說這話時眼睛看著的卻是明二,明二睜眸,對上宇文洛期盼的眼神,淡然一笑。 車廂前甚是寬闊,站四、五人還綽綽有餘,車夫早跳下車一旁侯著。 四人出得車門,目光觸及馬背上的兩名女子,然後由衷同意那句“比之'秋水橫波絕嫵媚'毫不遜色”。 馬背上兩名女子皆年約十七、八歲的模樣,一個著一身紅色短裝,生得十分明麗,眉目闊朗,一看便知是個性格乾脆爽利的女子,而旁邊的那一位則著一身淡粉衣裙,修眉秀目靈蘊一身,令他們自然而然的想到一個詞———風姿天成,前幾日在蒙山腳下遇著的那個粉衣師妹也很美,可此刻見著了她,頓生雲泥之別,有如瓶中絹花對比天上和露栽的那株碧桃。

“原來是她。”宇文洛脫口道。 他這一聲不大不小,正夠在場的各人聽個清楚,那兩名女子向他望來,一怔,然後淡粉衣裙的女子微綻一笑,有如三月桃花漫開。 “原來是宇文家的兩位世兄。”那聲音柔柔細細,似一道涓涓細流緩緩淌出,說不出的怡心怡肺。 “扶疏怎麼在此?”宇文渢冷傲的臉上也現出驚異。 “宇文大公子,原來你在這。”旁邊的紅衣女子卻是十分開心看到宇文渢,“我和小姐正在追列三爺呢,誰知一眨眼就不見了,大公子剛才可有看到列三爺經過?”原來是一對主僕,不過看樣貌,倒更似一對姐妹花。 “你們在追列三爺?”宇文渢眉頭一動,“出了什麼事嗎?” “他……” “容月。” 淡粉衣裙的女子秀目一瞟紅衣女子,她頓時止聲。

“扶疏,到底是怎麼回事?”宇文渢追問道。 淡粉衣裙的女子看一眼宇文渢,然後柔聲細語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列三爺偷走了我一樣東西。” “什麼?”宇文洛驚呼出聲,極度不敢置信的看著那淡粉衣裙的女子,“列三爺偷了你的東西?他竟然會偷東西?!” 相信這話是在場幾人都想問的,那紅衣女子眉頭跳動,睜大眼看著她的小姐。 “'花影扶疏乃天姿'果然是風韻無雙呀。”就在幾人震驚呆愣之餘,蘭七忽然出聲讚道,“本少近來真是眼福不淺,見識了橫波絕色,而今又一睹了扶疏天韻,嘖嘖,老天爺還真是厚待本少呢。” 這兩名女子正是武林另一大美人花扶疏與她的侍女容月。 花扶疏轉眸看向邪美絕倫的蘭七,又看了看一旁風神如玉神仙姿態的明二,一時也生意動心馳之感,暗中斂斂心神,抿唇笑道:“扶疏今日可一併見著蘭七少與明二公子,那才真是三生有幸。”

“啊,原來你就是明二公子呀。”紅衣的容月眼睛一亮,盯住了明二,“江湖傳言說你是謫仙般的人物,今日一見才知沒說假話。” “在下俗人一個,江湖謬讚,讓兩位姑娘見笑了。”明二抱抱拳,溫雅笑道。 “你若都當不得'謫仙',那這世上也就沒有第二個人能當了。”容月卻是爽快接口道。 “容月姑娘。”蘭七搖搖玉扇,插口道,“難道本少便比二公子差這麼多?就不能得個什麼神什麼仙的名號?” 容月轉眸盯在蘭七身上,然後一樣爽快的道:“七少還是那個'碧妖'的稱號更合適,同樣的,這世上也絕無第二人配得起這稱號。” “哈哈……”蘭七輕笑出聲,“容月姑娘說話真有意思,不過……”玉扇掩唇,碧眸流轉,波光詭魅的看向容月,“如果讓你在本少與二公子中選一個,你更喜歡誰呢?”

被那雙舉世無二的碧眸那樣專注的看著,容月吞了吞口水,馬背上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靠了靠,道:“說實話,我絕對選二公子,絕不敢喜歡七少。” “哦?為什麼?”聞言蘭七皺起眉頭,一副惱意,“難道本少就真的比不上二公子?”說著碧眸睨一眼身旁淡笑從容的明二。 “不是的。”容月再次吞了吞口水,有些膽顫心驚的,“七少沒有哪一點比二公子差,只是我……我看著你很害怕,我就怕一不留神便一頭栽進了地獄裡,然後萬劫不復了。” “啊?”蘭七一愣,然後玉扇指著容月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個妙人……真真妙……本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說,哈哈哈……” “容月素來口沒遮攔,還望七少大量。”花扶疏柔聲道。 “說起來……”蘭七玉扇一收,笑容一斂,那面上便帶出了三分寒意,碧眸似漫不經心的瞅著容月,“這妖魔之類向來睚眥必報,些些小事許會十倍百倍的奉還呢。”

“不會吧?”容月驚呼,瞪著眼睛看著蘭七,“你不會就因這麼幾句話而要報復我吧?” “容月。”花扶疏輕喚一聲,目光卻落在蘭七身上,“七少何等樣人,怎會與你一般見識,他不過是與你開玩笑罷,不必大驚小怪的。” 蘭七挑起眉頭,眸光緩緩淌過花扶疏,然後重綻笑容,道:“北奪天姿,南絕嫵媚,果然不錯,沒有辜負這等容顏。” 花扶疏聞言沒有客套謙虛一番,只是極淡的一笑,倒似理所當然的接受了,目光一轉,落在寧朗身上,帶著幾分疑問的神態,道:“這位少俠扶疏還不曾見過,請問是?” “我是淺碧山的寧朗。”寧朗被花扶疏那剔透的目光一望,不由有些局促。 “淺碧……少俠是蘭州寧家的人嗎?”花扶疏細聲問道。 “是。”寧朗點頭。 花扶疏微微笑道:“花、寧兩家也算世交,扶疏唐突,喚聲'世兄'可行?” “好……好的。”寧朗臉一紅,有些不大習慣被這麼美麗的少女含笑注視。 “那請問寧世兄剛才可有看到一位黑衣男子經過?可有看到他往哪個方向去了?”花扶疏繼續問道。 “呵呵……” 花扶疏剛問完寧朗還不及答話便聽得蘭七輕笑出聲,玉扇輕搖,微微仰首,陽光落入碧眸,有如碧湖映日,折射一片華燦,“扶疏姑娘既然要找列三爺,那不如就與我們同行一起去英山吧,此次'蘭因璧月'失踪,全武林關注,想來列三爺定也會前往,姑娘去了英山自然能找著,再且,姑娘與這位寧世兄看來甚是投緣,一路也可多與相處,而本少若能得美人一路相伴,自是無上樂事,這一來便可一舉數得呀。” “七少有一點卻是說錯了。”一旁的明二忽道。 “哦?”蘭七碧眸閃閃,看著明二。 明二回看蘭七一眼,神色淡定,然後移眸看向花扶疏,極溫雅道:“列三爺素來獨來獨往,不問世事只求武道,這英山不一定會去,不過上次長天山莊聚會時花大公子也在,而且說好與秋長天前輩一起上英山,扶疏姑娘和我們同去英山倒是可與兄長相見。” 花扶疏目光觸及明二的眼睛,不由怔了一怔,蘭七少的碧眸世間無雙,可明二公子這雙眼睛也是獨一無二的。那雙空濛的眸子中含有溫仁,卻又籠著一層輕霧,迷濛的帶著渺渺出塵之氣,便有千山萬水之隔,難怪人要叫他“謫仙”,確是如仙遙遠。 “是呀,扶疏姑娘,既然列三爺偷了你的東西,那便與我們一起去英山,到時與'蘭因璧月'一處說,讓天下英雄都為你搜尋列三爺,那他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出來。”蘭七瞟一眼明二,然後含笑看著花扶疏。 “不了。”花扶疏目光定定看著馬車片刻,然後移開目光慢條斯理道,“只因列三爺拿走的那樣東西實在重要,扶疏必得盡快找著他,所以不能與幾位世兄同行,還望見諒。” “那太惜了。”蘭七頓生惋嘆,“本以為能得兩位美人同行呢,那樣這漫漫長路必會生色許多。”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擔擱姑娘要事,有緣再見。”明二溫文抱拳算是別禮,禮罷轉身打開車門向蘭七等人道,“我們也該上路了,這一路上走走歇歇也浪費了不少時間,大會在即,莫要遲到才好。” 從大開的車門望去,車內景況一目了然,除了木榻小幾茶點果品再無他物。花扶疏自是看清了,又細聲細氣的道:“扶疏有事要拜託幾位世兄。” “何事?”宇文渢揚起一邊眉頭。說實話,對於這位美名滿江湖的世妹,他從來敬而遠之。 花扶疏挽了挽疆繩,慢慢道:“還煩幾位世兄替我向各方武林朋友打探一下,並傳出話去,若有誰能幫我找著了列三爺,我便將容月嫁給他。” 馬車上幾人同時怔住,各自驚奇的、有趣的、玩味的看著花扶疏,這位美人言行一派柔風細雨似的,偏說出的話總是令人驚奇莫名。 “小……小姐,你怎麼可這麼說!”容月卻是不同意了,“若找著列三爺的是個七老八十連牙都掉了的老頭,難道你也要把我嫁了?” “江湖人最重信諾,如果真是個老頭找著了列三爺,那我當然會把你嫁給他。”花扶疏一派安然。 “你……你……”容月大急,趕緊對著宇文渢道,“宇文大公子,你可要快點找到列三爺,我不要嫁給沒牙的老頭子!” 這話一出,馬車上的幾人又是一愣,然後便聽得“呵呵”輕笑聲,蘭七搖著玉扇,碧眸玩味的在容月、宇文渢之間流轉著,兩人被他這一看,心頭頓時悚然。 “七少,你這麼看著我幹麼?”容月受不住那目光。 “容月姑娘貌美如花,不如本少去找了列三爺來,然後姑娘便嫁與本少可好?”蘭七一臉微笑很是情深的看著容月。 “我……小姐,我們快去追列三爺吧。”容月一揚馬鞭,落荒而逃。 花扶疏瞅一眼風流不羈的蘭七,又看看冷傲不變的宇文渢,淡柔一笑,“扶疏先告辭了。”纖掌輕輕一拍馬頭,馬兒頓時飛起四蹄,馱著佳人轉眼便消失了影兒。 “難道嫁給本少很可怕嗎?”蘭七看著花家主僕消失的方向,滿臉惆悵。 “七少。”宇文洛喚回他的目光,“難道你忘了你已經訂親了?” 蘭七目光調向寧朗,眨眨碧眸,“唉呀,一時被美人繚花了眼,差點忘了,寧朗,你不會生本少的氣吧?” “啊?”寧朗一時未能反應。 “怎麼說咱們未婚人也是才見不久啊,一時未能適應也是情有可原麼,寧朗,難道你真的生本少的氣?”蘭七甚是無辜的看著寧朗。 “我沒有生氣。”寧朗這回聽清了馬上回答。 “呵……”蘭七玉扇一合敲在掌心,滿意的笑笑:“本少就知道寧朗最好了,怎會是小肚雞腸之人。” 未婚人當著自己的面和別人調笑調情更而說要娶別人,這樣生氣了便是小肚雞腸?宇文洛無語。 “我們也走罷。”明二先入了馬車。 “宇文大公子,你不去找列三爺嗎?容月姑娘還等著呢?”蘭七目標又轉向了宇文渢。 宇文渢的回答是轉過身進了車廂。這一路來,他知道無論是動手還是動嘴他都鬥不過蘭七,所以採取的應對策略便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倒沒有再生狀況更沒有再被氣得吐血。 蘭七倒沒有惱,徑自一笑,也入了車廂。 寧朗猶怔怔站著,腦中想的卻是剛才那位容月姑娘的話。 ……絕不敢喜歡七少……我怕一不留神便一頭栽進地獄……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寧朗呢喃一聲。 “你說什麼?”宇文洛沒聽清,推著他,“快進去吧,要上路了。” “喔。”寧朗回神。 入了車廂,卻見蘭七忤在榻前,而本來不見了的列熾楓卻正舒服的臥在榻中睡覺,小幾早被他移到了邊上。 “他剛才不是不見了嗎?”寧朗奇怪的看著列熾楓。 對於寧朗的簡單頭腦,宇文洛已見慣不怪,指指車頂,解釋道:“壁虎功。” “喔。”寧朗明白了。 “列熾楓。”蘭七玉扇戳戳榻上躺著的人,“給本少起來。” “別吵,我幾天沒睡了。”列熾楓閉著眼揮揮手。 “你全佔著,本少坐哪?”蘭七眉頭跳動,玉扇帶上了幾分真力。 列熾楓高大的身子往裡移了移,騰出窄窄一道地兒來,“躺、坐隨你。” 蘭七眼角不住抽動,手一揚,玉扇看似輕飄飄的敲在列熾楓肩上,卻敲得列家三爺悶哼一聲,終於睜開一道眼縫兒。 “這車是本少的,這榻是本少的。”蘭七挑高下巴。 “你現在想和我比試一場?”列熾楓冷冷的問道。 蘭七碧眸一瞪,說不出話來。 列熾楓的眼睛完全睜開了,眼神如刀,緊緊盯住蘭七,完全不似一個幾天沒睡的人,“和你盡全力比試一場,這是我列熾楓至今沒能做成的兩件事之一。” “又是這個。”蘭七抓扇呻吟。 “不比就別吵。”列熾楓很簡單的交待一句,便重新閉上了眼。 “列熾楓!”蘭七看著舒服躺在榻上的人咬牙,“我蘭七怎麼會認識你?!” 榻上的人閉目不動。 而這一刻,宇文洛對列熾楓已不只是佩服那麼簡單了,簡直是崇拜起來!這讓所有人都無可奈何的蘭七少竟然也有無可奈何的人?列熾楓,你真是太行了! 蘭七轉身,目光盯在寧朗身上,嘴角一扯,一個很冷的帶著幾分詭異的笑容綻出:“寧朗,咱們既是未婚人,那躺一處也沒什麼。” “啊?”還站在門口的寧朗頓時全身一僵。 “寧朗和我一塊坐就行了。”宇文洛忙拉著寧朗在他那兒坐下。 “嗯。”蘭七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瀟灑的在寧朗的榻上坐下。 馬車晃動,終於重新上路,宇文洛趕忙從懷中掏出紙筆,記下剛才所見所聞,寧朗規規矩矩的在他身旁坐著,宇文洛閉目打坐,明二倒上一杯香茶,蘭七拈起一枚果子往口里送,車中一片和諧寧靜。 片刻後,車中忽然響起十分不和諧的聲音,宇文兄弟、寧朗聽著倒也沒覺得什麼,倒是明二和蘭七有些訝異的聞聲轉首,明二瞅了一眼後繼續喝茶,蘭七卻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喃喃的幾近尖銳的念道:“他……他竟然打鼾?!” “這有什麼,我大堂兄那鼾聲才厲害呢,他睡著時整座院子都在震動,隔著四五里地依如雷貫耳。”宇文洛不以為然的道。 “是啊,以前在山上和師兄們睡時,每晚都會聽到鼾聲。”寧朗也道。 “可是……他竟敢在本少的車上打鼾,他竟敢在本少面前打鼾!”蘭七抬腳一把踢在列熾楓腿上,“給我醒來!” 列熾楓一動不動,鼾聲如雷。 “列熾楓!”蘭七又是一腳, 榻上的人依然一動不動,睡得十分香甜。 蘭七撫額呻吟:“好吵!” “心靜自然神靜。”一旁的明二放下茶杯。 蘭七無力趴在隔在他與明二之間的小几上,“二公子,難道你也打鼾?那可是破壞你仙人形象的。” “明二無此習慣。”明二淡淡道。 “男人睡著一般都打鼾。”宇文洛瞅著蘭七試探道,“七少難道一次也沒有?” “當然沒有!”蘭七坐直身子,“唰!”的搖開玉扇,一派凜然,“本少瀟灑風流姿儀翩翩怎會做如此沒品之事!” “哼哧……哼哧……”列熾楓的鼾聲甚是有節奏。 “天啦……”蘭七雙手撫住耳朵十分痛苦。 宇文洛定睛看著蘭七,然後轉頭問:“寧朗,你睡著打鼾不?” 蘭七聽到了,碧眸馬上瞪向寧朗:“寧朗,你若打鼾,本少一定休了你!” “我不打。”寧朗趕緊搖頭。 “可是他打!”蘭七玉扇一指列熾楓,然後抱頭趴在几上,“難道這一路都要聽著他的鼾聲?” 明二指尖叩叩小幾,有幾分好奇的道:“不知道睡穴、啞穴對打鼾有沒有影響?” 他話一落,蘭七便跳起來,玉扇一伸,便快如閃電的在列熾楓身上點了兩下,頓時,如雷的鼾聲止了。 “還是二公子有辦法。”蘭七玉扇敲敲掌心。 “這……”明二公子有些不忍,“睡夢中點人穴道,不大厚道吧?” 蘭七碧眸一眨,心裡暗罵一聲“假仙!”,面上卻是一派無辜,“不是二公子教本少的嗎?” “我只是疑問。”明二公子也很無辜。 “本少只是順著二公子的話做。”蘭七更無邪。 宇文洛眼睛瞪啊瞪啊瞪,最後生生壓住衝到喉嚨口的那聲“虛偽!”,低頭,繼續他的《武林滄海史》。 宇文渢大公子繼續他的打坐,對車中一切衝耳不聞。 寧朗也盤膝而坐,修煉內功。 馬車一路往北,加了個列熾楓也等於沒有加人,他從那日睡下便沒有醒來,不吃不動,若非還有呼吸真要當是個死人了。其間寧朗曾擔心是不是因為蘭七點著了他的睡穴與啞穴令他一直沉睡不醒,曾在蘭七不在車上時試圖解穴,怕一直點著他的穴道令其血脈不暢而有個三長兩短的,奈何蘭七的獨門手法他沒法解開,後來還是明二公子貴手一抬,解了。但列熾楓依然安睡如故,連鼾聲也沒有。宇文洛也忍不住好奇,試著用喊、推、扯、捏、拍、掐、抓等數種方法想要弄醒榻上的人,卻皆是無功之為,最後在明二公子一句“列家內功心法獨特”下作罷了。 這麼過了五天,在一個幾人都昏昏欲睡的午間,列熾楓忽然睜開了眼睛。 “啊,你終於醒了。”寧朗最先發現,不由驚喜的叫道,總算鬆一口氣,不用擔心這個人會一睡不起了。 列熾楓瞟一眼寧朗,淡淡點頭,算是答謝了寧朗的關心,然後手一伸,便將蘭七剛端在手中的那杯茶搶了過來,一仰頭,喝光了,空杯一攤,示意再倒一杯,他睡了這麼久很渴的。 蘭七碧眸一睜,微笑,笑得十分的和氣,從袖中一摸,掏出一個白玉瓷瓶:“可以服侍列三爺乃本少前生修來的福氣,所以這瓶天下無雙的'黃泉水'就請三爺喝了吧。”說罷,拔出瓶塞,就要往空杯裡倒去。 黃泉水?宇文洛打了個寒顫,瞌睡蟲一下跑了個精光,人也清醒了。那可是毒人即死的東西! 列熾楓手腕一收,避開了那瓶“黃泉水”,眼睛看著蘭七,冷冷淡淡吐出幾字:“妖性難改。”言罷左掌虛空中一探,明二與蘭七間的小几上的茶壺飛入他手中,輕悄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列兄的內功又精進了。”明二看一眼道。 “列大哥。”宇文洛很熱絡的喚一聲,不必套近乎,他已自動將之納為兄長,要知道這是能讓蘭七少也無可奈何的人呢,這麼厲害的人不趁機拉攏拉攏關係那真是枉費爹娘生他這麼聰明伶俐。 列熾楓自顧喝茶。 宇文洛不以為意,向他的方向靠了靠,一臉的好奇:“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 對於宇文洛的話列熾楓衝耳不聞,喝完茶,目光盯住明二,“二公子,我們比一場如何?” “列兄想要找高手比試,此去英山必可得償所願。”對於列熾楓執著的眼神明二公子一樣視而不見。 “我說你。”列熾楓眼睛一眨也不眨。 明二目光瞟瞟蘭七,道:“前不久我們才琴刀合奏過一次,這次列兄不如找七少比劃一下。上次長天山莊,小弟雖有向七少請教幾招,卻有滄海一粟之感。” 列熾楓一聽這話,眼睛頓時更亮了,移眸盯住蘭七,“我們比試一場。” “沒興趣。”蘭七少瀟灑的揮揮手。 “列大哥。”宇文洛再接再厲,“扶疏姑娘說你偷了她的東西,不知是什麼東西能令大哥垂青,我們對這個很感興趣。” 列熾楓依然不予理會,目光轉到了閉目打坐的宇文渢身上,沉吟片刻,宇文渢似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睜開眼,對上那雙亮如雪刀的眼眸。 “五年後你的'赤心掌'可大成,到時我們比試一場。” “好。”宇文渢爽快答道。 列熾楓目光再移,這次落在寧朗身上,打量了片刻,濃黑的眉頭動了動。 寧朗被他這樣一盯卻是渾身不自在。這個人坐在這狹小的車廂裡,卻似一柄寶刀,頂天矗地鋒芒盡顯,總叫人不寒而栗,更別提他的目光,那樣冷利靜默的,好似剝皮剔骨般,將他從裡到外細細查看了一番。 “十年後勁敵。”列熾楓很平淡的語氣道出。 這話一出,寧朗呆愣,宇文渢側目,明二淡笑,蘭七搖著玉扇眸光深幽。 “列大哥,他們要和你比那都是五年、十年後的事,我們說說現在的事,你到底拿了扶疏姑娘什麼東西?”屢被忽視,宇文洛毫不氣餒。 列熾楓目光終於落在宇文洛身上,宇文洛趕忙全神貫注洗耳恭聽。 “資質平平,四肢不勤,武技一途,一生二流。”列熾楓毫不客氣評價。 “列大哥,我不是問你我的武功,是問你扶疏姑娘的事。”宇文洛很想捶幾下列熾楓的腦袋,奈何無膽。 “宇文世兄,你幹麼一直追問列三爺呢,不如問本少吧,本少知道他偷了扶疏姑娘什麼東西。”對面蘭七笑道。 “哦,是什麼?”宇文洛當下轉頭。 “你想想啊。”蘭七碧眸詭異的看著列熾楓,笑得萬分邪魅,“一個年輕美麗未婚的女子說一個年輕英偉未婚的男子偷了她很重要的東西,不但親身窮追不捨還要廣傳天下,你說這能是什麼東西呢?” “是……”偷心———這兩個字存在宇文洛心中已很久了,此時呼之欲出,可礙於側邊那道冰冷的目光,他只有含在喉嚨裡,就盼著蘭七少快點將這個答案說出,好讓他舒一口氣。 “偷情!”蘭七乾脆利落的吐出兩字。 一時車中一片靜寂,只聞喘息聲,列熾楓、宇文洛、宇文渢、寧朗、明二全都瞪目看著蘭七。 “咳咳……咳咳……”宇文洛忽然驚天動地的咳起來。 寧朗回神,趕忙拍著宇文洛的背:“大哥,你怎麼啦?” “咳咳……”宇文洛使勁咳著,咳得滿臉通紅雙目流淚。嗚嗚……他沒怎麼,只不過被喉間一口氣嗆住了。 “嗯,七少不覺得'偷心'更為雅緻些?”片刻後,明二很溫雅的開口道。 “沒有'偷情'明確深刻。”蘭七揮揮手拒絕更改,“你沒看到宇文世兄咳得驚天動地的,列兄這一段佳話定會令他一生難忘的。” 我是會一生難忘,但跟你蘭七再如此長久相處下去,我總有一天會莫名嗚呼的!這一點我也記下了。宇文洛流著眼淚暗自道。 列熾楓瞪著蘭七很久很久,然後平緩氣息,不予計較,一轉頭,卻見宇文洛趴在小几上,銀色筆紙,正記著什麼,不由瞇起了眼,“你在幹什麼?” 那聲音凍得宇文洛手一抖,差一點掉了筆。 “唉呀,列兄……”蘭七拖長聲音喚著,很是好心的解釋,“你還不知道吧,這位宇文世兄以記錄武林大小事為己任,其志要撰寫一部武林史書,此刻當然是忠實的將列兄與扶疏姑娘'偷情'這一段千古佳話記錄於史,以供後世瞻仰。” “毀掉。”列熾楓很簡單的吩咐,並且伸出手來。 “誒!”蘭七玉扇一攔,“這'偷情'兩字出自本少之口,本少還想要留名千古呢,豈可毀掉。” “列兄,明二也覺得這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應該讓後世知曉,列兄除了刀與武外,還有情。”明二也很誠懇且文雅的道。 列熾楓看看一臉笑容的兩人,又看了看緊張的抱住紙筆的宇文洛,還有那盯住他防備他突然發難的宇文渢、寧朗,收回了手,眼睛看著宇文洛,一個很冷屑的眼神,“三流。” 不過一會兒便從二流降到了三流。 我不是!宇文洛心裡喊著。 他知道列熾楓肯定把他當成那些寫著烏七八糟的東西的三流文人了,他宇文洛要做的是武林史家,不是香艷文人,他才不寫那些淺薄無味的東西的。可是……他不敢說,因為旁邊有明二、蘭七盯著,他們一定是要他把這'偷情'兩字記下來的。嗚嗚……宇文洛覺得委屈。 “我走了。”列熾楓起身。睡飽了,又擺脫了難纏的花扶疏,既然明二、蘭七不與他比劃武功,那也就沒必要呆在這裡了,和九曲腸溝的人一處,累!不如去找高手比鬥一場來得痛快。 “唉呀,列兄,此地離英山已不遠矣,就與我們一起去看看嘛,也好讓江湖英豪瞻仰一下'熾日神刀'的風采啊。”蘭七腿一伸擋住了道。 “沒興趣。”列熾楓回一句蘭七原話。 蘭七眨眨眼,然後轉頭看向明二,兩人目光相碰,瞬間,各自交換一笑。 “列兄,'蘭因璧月'失踪乃武林大事,你我同為武林一份子也該盡盡心力。”明二溫雅的勸說,“聽說風霧派掌門發出掌門信令號召所有散佈天下各地的風霧門人全力查探此事,此等急公好義之為實為我輩楷模,而今次英山大會上風霧掌門定會親往,我們這些晚輩正可一睹其風采。” “風霧派掌門?”蘭七一挑眉頭,“就是前'蘭因令主'洺空洺大俠嗎?” “嗯,就是這位洺大俠。”明二點頭,“《碧落賦》被譽為武林第一絕學,乃風霧派不傳之秘,百多年來也僅四位練成,這位洺大俠便是其中一位。” 列熾楓抬起的腳頓住了。 “唉呀,那這位洺大俠豈不就等於武功天下第一?”蘭七一臉驚慕的樣子。 列熾楓的腳落回了原地。 “可以這麼說。”明二點點頭,“聽聞這位洺大俠最是提攜後輩的,到時一定要向其請教一二。” 列熾楓冷星似的眸子中掠過一絲光芒。 “對啦,列兄,此次英山大會令兄———蒼云莊主列熾棠應該也會去吧?”蘭七忽地轉頭問向列熾楓。 聞言,列熾楓眉鋒一鎖,腳又提起了。 “這麼大的事,蒼云莊主當然也會去的。”明二又接道,“而且聽聞此次淺碧山派出的是掌門弟子。” “哦?”蘭七碧眸一轉,看著寧朗,“寧朗,聽說你那掌門師兄年不過三十,卻已將淺碧派八十一套劍法學會了四十八套,是不是真的呀?” “啊……我下山時,師兄說已經會五十套了。”寧朗老實答道。 “五十套?”這一下宇文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寧朗,“你那掌門師兄是什麼做成的?竟然會五十套劍法,常人一生能學會十套便已是天賦異禀了!” 列熾楓腳又落回了原地,目光調向了寧朗。 “師父說師兄既是天才也是蠢才。”寧朗憨憨的摸摸頭,似乎對說師兄是“蠢才”甚有些不好意思,“他除了劍法一學即會外,其他所有武功都學不會,抱括輕功、內功。” “那沒有內力光有招式有什麼用。”宇文洛頓時扼腕嘆息。若沒有內力與輕功相輔,那麼再高妙的劍招便也只是一個不堪一擊的花架子。 “所以師父輸了十年功力給師兄,又每五年給師兄服一顆'鳳衣丹',師兄差不多有四十年的功力。”寧朗道。有了內力自然也就有了飛騰跳躍的輕功。 “什麼?!不但輸了功力還給他吃'鳳衣丹'?!”宇文洛此刻卻是妒忌了。那“鳳衣丹”多麼珍貴的東西啊,若加上“蒼涯丹”那幾乎便是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了! “師兄是淺碧山的第一高手,師父說只論劍法,他也不是師兄的對手。”寧朗很有些驕傲的模樣。 “你師兄會去英山?”列熾楓猛然發話。 “應該會去吧。”寧朗答道,“這幾年師父已不大理世事,所有的事都是師兄在打理。” “說到這,本少忽地想起一事來。”蘭七忽然道。 “七少想起何事?”明二很順溜的問道。 “你們說,扶疏姑娘找不著列兄,會不會也去英山看看熱鬧呢?”蘭七碧眸眨呀眨,一臉疑問的看著列熾楓。 列熾楓額上突起一道青筋。 “可能去,也可能不去。”明二笑得一派風清雲淡。 列熾楓重在榻上坐下,冷星似的眸子掃一眼各自淡笑怡然的蘭七、明二,道:“你們倒是很有靈犀。” 頓時,蘭七、明二臉上的笑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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