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木槿花西月錦繡4·今宵風雨故人歸

第17章 第十七章花開花落時(一)

我靜默地站在那裡,看著果爾仁和女太皇,許久無法挪開我的步子。 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撩起我的衣袍,我驚醒了過來,前方隱隱傳來說話聲。 我左右看著,往一旁的石階躲去。 一隊突厥士兵氣喘吁籲的跑過來,領頭一個士官長,看到果爾仁和女太皇,先是本能的亮起兵器,滿臉戒備的將他圍在一起,嘴裡吆喝著把他圍起來,不要讓他逃跑什麼的。 有幾個士兵大著膽子過來從背後重重的捅了果爾仁幾刀,然後嚇得連刀也不拔,跳開了去。 不一會兒,果爾仁鐵塔似的身體插滿刀劍,如刺猬一般,那些突厥士兵等了許久,見果爾仁沒有反應,眾人大喜,眼中閃著貪婪的目光,興高采烈地商量說要對撒魯爾報功,可以得多少美女和牛羊,然後放心地接近果爾仁。

不斷有人從果爾仁身上拔出刀劍來,他的身上血流滿地,慢慢地倒了下來,那些士兵嚇得又一哄而散,然後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們似乎才發現女太皇,安靜的躺在果爾仁的獨臂中,有人又嚇得跪了下來,依明卻毫無懼色,大步上前,極其無禮地睨了一眼女太皇,鼻子裡輕哼一聲,然後就伸手想去把女太皇給拉出來。 果爾仁將女太皇抱得很緊,似是想讓人將他和女太皇合葬在一起,依明怎麼也拉不開,面上扭曲起來:“果爾仁老匹夫,你還想同你的淫婦死在一起?” 有一個士官長模樣的人嚴肅的走過來,對依明說道:“請伯克慎言,莫要忘了,詹寧太皇依然是我大突厥尊貴的國母,你不可……” 話未說完,他的頭顱已然落地,所有的士兵嚇得面如土色,看著滿臉都是血滴的依明。

依明獰笑起來,瞳似厲鬼:“誰還有異議?” 眾人斂聲弓身而退,卻見他立刻一刀接著一刀,不停歇的亂砍著果爾仁的身體,一併傷到了女太皇的身體,轉眼華貴的吉服破裂,鮮血橫流。 他的臉上掛著扭曲的微笑,眼神憎恨的幾近瘋狂,嘴裡也不停的咒罵著,我看的膽戰心驚,果爾仁的身軀被生生剁成了肉醬。 眼看要砍到詹寧女太皇的臉,橫地裡飛來一支銀箭,依明閃身一路躲過,地上濺滿鮮血。 “依明,適可而止吧,復仇和憎恨把你變成了一個魔鬼。”一人的聲音從地道的那一頭傳來,不消一刻一隊人馬擎著亮晃晃的火把湧了進來,當前一人身形高大,同樣血濺滿身,黑甲束身,卻比依明更多一絲壓力。 “阿米爾,你難道忘了嗎?”依明舉著滴血的彎刀,空洞的笑著。 “拉都伊是他和他的賤人女兒害死的。”

“我沒有忘記,依明。”阿米爾藍色的眼睛流露著哀淒,微微搖頭道:“可是女太皇畢竟是所有突厥人心中的聖母,你這樣會傷害所有突厥人的感情。” 依明冷靜了下來,收了彎刀,描了一下臉:“好,阿米爾伯克,那我去搜索花木槿的踪跡了。”轉身欲走,阿米爾又喚住了他:“依明。” 依明冷冷的回頭,阿米爾欲言又止,嘆聲道:“你忘了嗎,依明,陛下正等著你的好消息。” “而且……你傷得不輕,必須得讓御醫立刻為你治療,這裡機關重重,你地形不熟,讓我來替你搜花木槿吧。”依明冷哼一聲,走到早已血肉模糊的果爾仁那裡,手起刀落,咔喳一聲,砍下他的人頭,喚人抬起女太皇,拉著果爾仁沒有腦袋的身體,帶著人馬轉身離去。 “伯克大人,如果不是您告訴依明侍官下來的路,他怎麼能找到果爾仁,立了大功,您為何讓他一個人回去獨吞這功勞,”阿米爾身後走來一個長發武士,顎骨高聳,在阿米爾身後不屑道,“看看這個忘恩負義的閹人,越來越不把咱們放在眼中了。”

他的突厥語帶著濃重的口音,似是革末革(mo he字打不出,是一個少數民族)人。 “骨力布,莫忘了他現在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了,”阿米爾冷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長發武士骨力佈點點頭,“伯克大人,我們分三路去搜索那個女人吧。” 阿米爾若有似無的向我藏身處掃了一眼:“這裡是陛下的禁地,就你跟我就成了,其餘人等到上面去保護陛下吧。” 耳邊鎧甲聲一陣作響,然後靜了下來,那個長發武士夷了一聲:“伯克大人,依明大人他們好像掉了一把匕首。” 血泊中微微閃著光芒,長發武士向血泊中彎腰,不久拾起一把匕首來,用袖子擦淨,即使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陣眩目的亮光射了出來,匕首柄上的各色寶石也相繼閃耀著神秘的貴氣,原來是果爾仁用來自盡的酬情。

正巧那個武士的一根頭髮掉了下來,結果立刻應驗了名刃關於吹髮即斷的壯觀場面,他發出輕微的驚嘆聲,用一種我所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半天,可能是在讚嘆酬情的精巧和鋒利。 阿米爾伸手接了過來,沉思片刻,然後竟然向我這裡走來,我撫著傷處,摸到一塊石頭,準備拼命。 行到離我的藏身處,一步之遙的地方,阿米爾忽然停住了:“骨力布,你可知這把匕首的來歷?” 骨力布愣愣地搖了搖頭。 “阿史那家的第一代先王畢出魯曾經愛過一位漢妃,這位漢妃美得像天仙一樣,然而他對這位漢妃的專寵引來了其他可賀敦的強烈的嫉妒,於是后宮時時傳出漢妃娘娘被人行刺的消息。於是偉大的畢出魯可汗專門派人到??斯(地名,又打不出了……)找到最好的工匠打造了這把匕首,然後又尋到世上最名貴的珠寶,讓最好的首飾匠用了半年的時間細細把這些珠寶裝飾,還為這把匕首取了個漢名,叫'酬情'。”

骨力佈滿眼神往:“不愧是草原上的狼神之子,是如何的富有四海,擁有天仙一樣的美人啊。” 阿米爾嘆了一口氣:“畢出魯可汗將這把名器送給漢妃是為了保護她,然而……” 骨力布搔搔腦袋,似乎對他的伯克大人忽然開始口若懸河的講故事而感到有點懵懂,卻依然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然而什麼啊……伯克大人。” “畢出魯可汗萬萬沒有想到,那位漢妃卻拿著這把匕首想行刺他,當然狼神之子有騰格里保佑,毫髮無傷,於是那個漢妃就拿著這把'酬情'自盡了。” 阿米爾藍色的眼珠,淡淡的看向骨力布,後者不易察覺的抖了一下。 “從此這把匕首成為一個可怕的詛咒,凡是成為這把匕首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或是在這世上永遠的消失了,最好的結局算是上一位主人谷渾王。”

“哪位谷渾王?”骨力布喃喃道,“莫非是被東庭俘虜的那位前西突厥谷渾王嗎?” 阿米爾一笑:“前日中土的探子傳來消息,那個被關在黑色地牢裡整整七年的谷渾王死了,屍體拖出來的時候,據說已經黑瘦的沒有人形了。” 骨力佈在那裡發呆:“難怪依明侍官根本沒有將這把匕首放在心上。” 阿米爾向他遞去那把酬情:“骨力布,恭喜你,像你這樣的勇士,擁有這樣的神器,當之……” 骨力布向後跳了一大步:“萬能的騰格里保佑我,我才不要這樣的兇刃,果爾仁就是用這種凶器行刺女太皇的,最後說不定也是用這把匕首自盡的,我勸伯克大人也不要碰它。” 阿米爾嘆了一口氣:“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既如此,就丟下它吧。” 骨力佈如釋重負,阿米爾向匕首微微躬身,口裡念著:“騰格里保佑。”

他似是將酬情隨意一放,卻處於離我不遠的地上:“骨力布,我們要向地宮深處前進了,這裡光著與騰格里對立的兇殘妖魔,萬一有什麼事,千萬記得只要跟著風的使者,便能找到出口,不過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阿米爾朗朗的答道,然後只聽到骨力布使勁的回答,腳步聲漸漸遠去,我伸出腦袋,唯見兩點火光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我順了順氣,慢慢爬了出來,酬情在地上靜靜的看著我。 我撿起了酬情,它的刀鞘早已遺落在這弓月城的某一處,不知所踪,唯有刀柄上的五光十色的珠寶依然在黑暗中發著光。 這把酬情當真是受過詛咒的不祥之物嗎?還是這世上的人心太難測? 我自嘲的笑了一聲,想起那阿米爾說過的話,他似乎是在幫我? 為什麼呢?是因為我幫過他可憐的妹妹嗎?

我該走哪條道才能找到原非白和段月容?等找到他們兩時會不會如果爾仁所言,已是兩敗俱傷,又或是一死一傷。 我的心慌亂了起來,肋間又是一陣劇痛,我扶著牆努力站著,想起阿米爾說只要跟著風的使者,何謂風的使者?那裡才能見到所謂的風的使者呢? 我靠著牆等肋間疼痛稍歇,便取了牆上的一個火把,彎腰在地上尋了一把弓,又在血泊中撿了幾支圍狩果爾仁留下來的鐵箭,擦淨血跡收好,又往阿米爾小時的方向照了照,黑暗的通道沒有盡頭。 也許跟著阿米爾和那個骨力布,會找到出口,我做了一個決定,跟著阿米爾的方向前去、一路扶著牆壁,忽地感覺手上觸感奇異,我取了火把,細細一看,是一個錘子般的記號。 忽地想起在涼風殿軟禁的那幾個月,沒事研究突厥文化,裡面提到過風的使者總是提著他的權杖,而那把全仗的樣子好像有點像一把錘子。

我激動了起來,求生的慾望讓我不由一陣興奮,這個記號有點熟。啊!我想起來了,這好像以前在那棵母神樹上見到過。 對了,那棵樹母神是地宮的一個入口,所以便亦有這樣一個記號,這些記號絕不會古老到百年之久,感覺好像也就是這五六年前加上去的。 難道是非珏嗎? 我幻想著是非珏神機妙算到七年後我的窘境,然後留下這些符號幫助我的嗎? 我苦笑著我自己的天真,搖一搖頭,打散一腦子的胡思亂想,咬牙一路在黑暗中摸索過去,果然每隔五步便會有一個小錘子。 眼前有一點光明閃現,越往前走,越是耀著我的眼,讓我心中一片雀躍。 我加快了腳步趕過去,前方竟隱隱有談話聲傳來,我貓著腰,輕輕往前走,只見前方坐著一撥人圍著火,右邊站著一個帶白面具的高大黑衣人,旁邊慵懶的坐著一個俏佳人,竟然是那個司馬遽和青媚。 左邊的便是一臉冰冷的齊放,沿歌坐在旁邊,呆呆的看著懷中抱著的一個包袱,那是春來平時愛穿的一件衣衫,我心中一陣難受。 “此處乃是音律鎖,我們四人當中唯有本宮會奏,齊仲書,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若歸降原三爺,我便帶你們一起出去如何?” 這是司馬遽的聲音。 這小子什麼時候那麼死忠原非白了?還替原非白勸降我的人? “你不必擔心你家主子,當初在紫園當差,本宮就看的出來,她是個少見的伶俐丫頭,現在身邊又有原三爺護著,想想這幾年沒有原三爺的庇護,雖說不男不女,倒也活的有聲有色的,不但生財有道,成了全國的富商,還老婆媳婦娶了一大堆嗎?” “那些女子皆是我家姑娘一路上遇到的可憐之人,受盡亂世凌辱,無處可去,姑娘才收留他們的,還有哪些希望小學的孩子,亦是這些年戰亂的孤兒,你可知我家姑娘這些年救了多少人,又為原三爺拿出了多少錢?”齊放冷冷道。 “哼!”青媚撅了撅小嘴,“若沒有大理段家在後面撐腰,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有如此神通?” 齊放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是原三爺不也承認了你的才華,讓你凌遲了你的主上兼情人,成了東營暗人的統領嗎?你也不簡單哪!” “喲!這話要擱在別人嘴上,興許我再凌遲他一千遍,不過既是江南的冷面書生,我可當作是一種讚美,”青媚美目一轉,俏臉綻出一絲笑意,“謝謝你哪!” 齊放微瞪著青媚,似乎沒料到青媚會這樣說,司馬遽從面具後面冷冷道:“小青。” “反正等夫人回了原家,我們便是一家人了,冷面書生,你那個暗人以後就由我來調教吧。” “布勞費心,況且我家主子家大業大,還是讓主子自己來做主吧。至於暗人,我絕不會把我的人放到像你這樣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女人手裡。” 青媚一陣仰天大笑,像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然後猛地閉嘴,跑到齊放面前,一攤五指:“如果暗人不夠心狠手辣,卑鄙無恥,如何稱之為暗人?” “那個裝成你家姑娘的蠢女人,是你的相好吧!”青媚昂著脖子,從鼻子裡輕哧道:“一看就知道平日疏於練習,既做替身,便要熟知所替之人的習性,喜好,即便不知,聽民間傳言,也當知君莫問是何等人物,為何倒了她的手裡,怎麼就變成個泥人了?連個小孩都看穿她是個假扮的,我做暗人也算做了一輩子了,就沒見過像她這樣爛的暗人,若不是落到三爺手裡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幾次了,我若是你,便到治明街買塊老豆腐撞死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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