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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至尊

大宮·雛菊曲 秋姬 4602 2018-03-16
縱然殺了王仙羨,皇上也不再服用丹藥,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皇上開始咳血,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只能吃些流食了。 年底時,皇上病情告危,太醫們束手無策。 一個月後,眾親王馬不停蹄地趕回宮中,皇上此時已病入膏肓,神誌開始不清,太醫們只能通過放血來暫緩性命。 親王大臣們跪在皇上龍塌下,都哀痛地低下了頭,有人甚至發出壓抑的低低哭泣聲。 一聲“皇后娘娘駕到”驚醒了所有的人,他們都抬起頭看著我,神情迥異。 我沒有看他們中任何的一個人,只是抬著頭目不斜視的快步走到皇上床邊,輕輕地喚了一聲:“皇上……” 皇上彷彿被喚醒了,轉過頭看我,眼睛迷濛,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旁邊的苗太醫見了慌忙拿銀針扎著再放出一些血來,皇上眼神方才變得清明些,叫我:“奴兮……”

“是我,是臣妾……”我急切地回答道。 皇上想和我說些什麼,眼睛卻看向下面的人,於是我轉身吩咐左右說:“你們都先退下吧。” 他們神情猶豫,有些遲疑,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但依然威儀地喝道:“退下!”他們方才帶有幾分擔憂地離開。 皇上看著我,聲音輕微而又虛弱,“朕……不想死……” 我一怔,沒想到皇上說出的是這番話。 我寬慰皇上說:“君上,您不會死的,您會好起來的……” 皇上緩緩搖了搖頭,接著說:“朕要死了,朕知道……朕並不怕死,以前朕甚至想其實死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可以再看見她了……” 她……我渾身一震,皇上在說我的娘親。 然後皇上苦笑了一下,“可是現在朕不敢死了,朕害怕……那天朕夢到韻韻了,她在譴責朕在埋怨朕。朕沒有臉面再見她,明明是那樣魂斷夢牽的女人……現在卻不敢見了……”

我心中湧起一絲莫名的酸楚,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奴兮,你知道朕為什麼要將你立為皇后嗎?因為朕知道委屈了你……朕想在死後給你一個保障,但朕沒想到你會懷了孩子……承兒的出生的確讓朕焦慮,甚至他死時朕心中的確暗暗鬆了一口氣……” 皇上說話都已經十分吃力了,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因為朕知道幼主登基諸多弊端,或者權臣掌權,或者女人涉政……但是朕卻忽略了你做母親的心情,朕是有愧疚的……” 我心中又亂又痛,使勁地搖著頭,“君上,您別說了……” 皇上卻接著感慨地說:“真是奇怪……你明明是朕這近十年裡最寵愛的妃子,然而我們好像卻從來沒有這樣敞開心扉的說過話……朕知道你恨朕,你心中在恨著朕……奴兮,你說是不是?”

他看著我,在那樣的目光下我沒有再撒謊,而是回答說:“是。” 他微微地笑了,笑容中竟帶著真誠,“在最後你沒有對朕撒謊……但是奴兮,朕也對你說一句不撒謊的話,朕有一點點真心的喜歡你了……不是你母親的影子,是你奴兮……朕會記得有個叫奴兮的女子曾帶給朕快樂……如果朕再年輕些,再年輕些……做神仙眷侶好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在最後他使出全身力氣捉住了我的手,如夢囈地說:“奴兮……對不……起……” 我怔在那裡,感受他拉著我的手,彷彿回到了八歲時嬌小的身體,帶著一絲興奮與忐忑不安進宮,皇上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走了進來,氣宇軒昂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去溫柔地看著我,說:“朕喜歡你,朕會保護你。” 他拉住我的小手,是那樣的溫暖……

一切恍然如夢……恍然如夢。 我僵直在那裡,轉頭看見的卻是一隻枯老瘦弱的手,感受到它的溫度在漸漸變涼。 一滴淚水從我的眼角滑落下來…… 我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終於良久,我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我從皇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輕輕拭乾臉上的淚痕,從皇上枕下搜出明黃色雙龍戲珠的聖旨來。 我緩緩地展開,眼睛飛快地掃了一眼,又合了起來,面無表情的走到燃著的火盆前,在上方鬆開了自己的手,就見到那明黃色的錦緞覆蓋了火焰,燃燒起來,漸漸的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踪。 我從懷中掏出一份早已擬好的聖旨,這麼多年暗中仿習皇上的字體,足可以假亂真。 我又走到御案前,舉起了沉重的玉璽堅定地落下,自己的心也彷彿隨之沉沉地落了下去。

然後我拿著新的聖旨走到門前,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打開了門。 眾人都望向我。 我一字一頓地沉重說:“皇上駕崩了。” 他們聽後一怔,然後馬上都匍匐在地慟哭起來。 然後我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到台階前,將聖旨放到內侍面前,他了然,接過聖旨,眾人此時停止了哭泣聲,都神色緊張地望向這裡。 內侍打開聖旨,用自己最是洪亮的聲音莊重地宣讀道:“皇十四子顓福,秉性仁慈,人品貴重,朕最為鍾愛,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驚訝和無法置信,有一大臣甚至大著膽子說:“呃,老臣斗膽,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讓老臣一覽聖旨……” 我示意,那內侍就將聖旨送到他手中,他迫不及待地展開,旁邊的人也跟著圍了上去。

他們竊竊私語了一會兒,確實無誤,那的確是皇上的筆跡,上面又印有醒目的大胤玉璽蓋章。 南贏王有些痛心疾首地喃喃道:“這怎麼可能……” 又一老臣遲疑地說道:“可是十四皇子的母妃……” 我打斷了他,一字一字地回道:“十四皇子的母后是本宮。十四皇子自幼在本宮和皇上膝下長大,皇上常誇他生性聰敏,勤而好學,立他為新帝也並非完全出乎意料之事。還是——”我威嚴地環視四周,“你們想違抗皇帝旨意,犯上作亂不成?” 他們誠惶誠恐地跪倒一片,說:“微臣萬萬不敢。” 我微微點了點頭,伸出手召喚顓福。 他看著我,站起身來,忐忑地走到我身邊,有些手足無措。 我將手搭在他的肩膀,充滿了堅定與鼓勵,這才使他從容鎮定了些。

右宰相此時高呼道:“新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聲一出,四下皆是應合之人,親王中縱然有不甘,也只得隨之跪下慶賀。 回到爾玉宮時,我已是身心俱疲,但暗中又鬆了一口氣,心下有些釋然,有些滿足,又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 善善體貼的為我端上一杯安神的茶來,然後到後面為我輕輕地捏著肩膀。 我喝了一口熱氣騰騰的茶,然後閉上眼睛微微地嘆了口氣。 禁衛軍在我手中,親王們現在還不敢輕舉妄動,我以宮中舉喪事務繁亂為名吩咐他們不可隨意走動,等於變相把他們軟禁監視起來,所以暫時還是安穩無事的。但是我知道無論信與不信,他們心中定然不服。那麼回到封地後他們是否會反叛這才是真正讓人憂心的地方。元藏王、端豫王不會反我,英崇王(十三皇子)等本就無緣帝位,所以也無關緊要,清翎王縱然憤憤不平,但也不會起謀反之心,我怕的是南贏王與恭慶王的勢力聯合在一起,不,這還不是最令人擔心的,我怕的是他們再得到權禹王的支持,那才是最可怕的。

權禹王軍功很高,又有威望……如果我得到了他的支持,南贏王等定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後果恐怕不堪想像。 原來他才是這盤棋中最舉足輕重的一子,我這樣想著,忽然睜開了眼睛,走到梳妝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伸出手緩緩描過自己的紅唇。 “善,我還美嗎?” 善善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小小姐的容貌舉世無雙,足以傾國傾城。” 我不置可否,卻轉頭吩咐她說:“準備好香湯水,我要沐浴更衣,還有,將前年那天竺供奉的密製香油也拿出來……” 善善應答著,便低頭走下去準備了。 待宮人們都退下後,我從首飾箱中找出早已壓在最底下的紫貝墜,神色複雜地看著它,良久終於慢慢地套在手上。 我是女人,我所能利用的也只有女人的資本。

今夜月色明亮,深宮中卻一片寂靜。 后宮人心惶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牽連其中,於是都早早睡下。 權禹王的房間一片黑暗,沒有絲毫聲響。 我輕聲走到門前,伸出手緩緩地推開,月光便通過敞開的門闖進屋中,照亮了一屋子的佈置。 權禹王本是躺在床榻上,突然一骨碌兒警惕地起身,順手拿起床邊的劍,眼睛在淡淡的黑暗中透著光亮,沉聲問道:“誰?!” 我用雙手攏住了門,屋里便黑暗了些,我背靠著門,平靜地回答說:“是我。” 他聽出了我的聲音,微微鬆開了手中的劍,沉默地看著我。 我朝他一笑,鬆了身子,那用銀線繡成在月光中反射星星點點光芒的外袍便如水般柔軟地瀉落在地。 我輕輕地走上前,上了他的床,坐到他的身上,伸出手拉下了床榻上紅色繡花鳥的錦緞簾帳。

然後我的手挪開了他手上的劍,他沒有抗拒緩緩地鬆了手。我輕聲地笑了,邪魅地低聲說:“我,今夜要你好好的看著我……” 我解開了和衣的繫帶,將中衣褪至腰間,露出了繡著芙蓉的紅色肚兜,我能感覺到自己飽滿堅挺的胸部充盈著那一方遮蓋,在男人眼裡那將是怎樣的風景。 他依然沉默地看著我,既沒有迎合也沒有拒絕。 我不介意地笑了笑,用自己冰滑的手撫上他的臉,俯下身去,輕輕地叼住他下巴。然後手慢慢滑移到他的脖頸,嘴唇也隨之下移到他的喉結,我一路吻著,當我的手伸進他的衣內若有若無地撫摸他堅實的胸部時,我用嘴唇挑釁般撥開他的寢衣,然後用牙齒輕輕地啃咬起那敏感,他終於從喉間逸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然而這時我直起身子,得意而放肆地看著他。 他的眼中既有一絲沉著的冷靜,又夾雜著深深的情慾,就像洪水與烈火之間的交纏搏鬥。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摸索到我光潔的背,將肚兜腰後的繫帶熟練地解開。 他的指尖粗糙而滾燙,讓我的背部感到陣陣癢癢的異樣。 然後他的手迫不及待地伸進我鬆動的肚兜中,將自己的大手覆在我流線完美的胸乳上半似報復地把玩著。 我的呼吸有些抑制不住地急促起來,心中閃過一絲驚慌,我捉住他的手將他揮開,沖他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復又低下身去親吻起他。 漸漸的我感覺到他急促不穩的呼吸,我抬頭瞥了他一眼,只見他一向剛毅的臉上隱忍痛苦的表情,心知時機已經到了,我輕聲地說:“十四皇子他……” 這句話也對也不對。 顓福是欽定的繼承人,但卻尚未舉行登基儀式。如果他心中承認顓福,那麼他會趁此時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他自己有意帝位,他就會默認皇子這個稱謂,而不是皇帝。 他怔了一下,眼中漸漸冷靜下來,就那麼直直地看著我。 那一瞬間天地都彷彿靜止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語調平靜的開口:“新帝要讓我做什麼……” 這句話讓我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我離開他的身體,掀開簾帳走下床去,吹滅了燈火,屋裡重又回到以往的黑暗。 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拾起地上的外袍穿好。 期間我什麼也沒說,只是背對著他,而他看著我什麼也沒問。 一切就彷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當我伸出手要打開門時,他沉沉冷漠的聲音傳來,“如果我今晚沒有答應你你會怎樣?” 我的手就停留在門上,我僵直在原地,良久回答說:“將以褻瀆先帝后妃之名被治罪。”然後我毅然地打開了門。 “告訴你的兒子讓他安穩地坐好他的皇位,而我……再也不欠你什麼了……” 我關上了門,面無表情地環視著四周說:“你們可以退下了。” 只聽見花草間輕微的聲響,一切復又歸為平靜。 我靠在朱紅色的柱子,再也支持不住無力地滑在地上,蜷起身子掩住臉卻掩蓋不住自己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 我能感受到他語調的冰冷,他眼神中的鄙夷,我受不了。 沒想到終有一天我們之間變成這樣。 到底是誰的錯…… 王宮為先皇舉行了盛大的祭奠儀式,葬於泰陵,廟號胤穆宗。 之後又舉行了隆重莊嚴的登基大典,顓福登基為帝,因為他尚年幼,順理成章由我垂簾聽政。 顓福有些緊張地對我說:“母后,兒臣害怕……” 我微微地笑了,輕聲說:“沒什麼可怕的,有母后在你身後。來,拉著母后的手,我們一同上朝去。” 顓福聽話地過來攙住我,我們一同緩緩地走進金鑾大殿。 顓福坐到寬大的金色龍椅上,我則在龍椅之後隔著金色的簾幕慢慢坐下。 下面眾大臣齊刷刷地跪倒一片,請安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洪亮,氣壯山河,在這金鑾寶殿上迴盪久久。 我揮手叫他們起來,然後是身邊內侍扯著尖細的聲音說道:“有本奏事,無本退朝——” 我莊嚴地目視著前方,穿過了金鑾寶殿,穿過了宮廷,看到的是萬里河山。 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那一年,我二十五歲,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垂簾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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