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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涉政

大宮·雛菊曲 秋姬 13379 2018-03-16
時間過得飛快,九珍已經滿一周歲了。 宮中舉行了盛大的抓周儀式,眾皇室宗親也遙遙派人送來了各種抓周禮物,只見九珍穿著喜紅色的碎花紋童裳,眼睛骨碌的轉著,顯然被眼前的琳瑯滿目看花了眼,最後只見她慢慢的爬起身越過了華美的刺繡、翠綠的玉如意,伸手抓住了一架做工精緻的小琴,徑自抱在懷中把玩起來。 她擺弄時手鐲無意中碰到琴弦,於是便發出了一聲悅耳的聲響,九珍先是一愣,然後又通曉似的胡亂撞了撞,琴便又隨之發出聲音,她咯咯地笑起來,很是怡然自得的樣子。 皇上撫掌大笑說:“好!好!看來朕的皇女日後擅長音律。” 我也隨之笑了笑,心中卻是複雜的滋味。 那張琴,是十二皇子送過來的。 事後善善看著在一旁抱著木琴不肯放手的九珍嘆道:“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父女呢……奴婢想這一年裡端豫親王為了小帝姬都不敢擅自表露什麼,但他內心一定在殷切地惦念著小帝姬吧……”

我聽了默然,卻把九珍連帶著小琴抱入懷中。 九珍抬頭看我,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要和我說話。 九珍的眼睛水靈靈的,眸子漆黑明亮,透過她的眼睛讓人聯想起有百合花盛開的黑夜,那樣的清澈寧謐。 她長得不像我,而像她的父親呢。 也幸好十二皇子與皇上相像,又因為有花濺淚一事作掩飾,所以倒也沒有引起多少疑心。 九珍日見一日的長大,逐漸會說話了,會走了,會跑了,我看著她,感到無比的歡喜和欣慰。 然而皇上卻日益的衰老了。 那天他從我身上滾落下來,手無足措的像個犯錯的孩子。 我靠進他的懷中,伸出手抱住他,輕聲地寬慰說:“這有什麼呢……” 是的,這有什麼呢……我也如是對自己說,心中卻莫名其妙的閃過一絲哀傷。

此後,皇上對我愈加寵愛起來,幾乎是無一不准,既像是愧疚心虛的補償又像是一種被抓到把柄般的討好。 皇上漸漸的體力不支,眼睛也花了起來,判閱一份奏摺常常需要花費很長時間。 因為小雅齋離勤政殿很近,我常常在事先探問好了去看望他。 那天我去時正看見皇上靠在龍椅上,半閉著眼睛,重重嘆了一口氣,神情間滿是疲憊。 我瞄了一眼御案上堆高的一疊奏章,然後輕聲走到他面前,皇上聽到聲響緩緩睜開了眼睛。 “臣妾吵醒君上了麼?”我有些忐忑不安地問。 皇上搖了搖頭,“沒有,朕本就打算躺著緩一口氣。”然後他問我:“不知愛妃到這兒來有什麼事?” 我笑了笑回答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怕君上太過勞累,所以特地泡了一杯安神醒腦的茶給您送過來。”

然後轉身從莵絲端著的盤中拿出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茶盞遞給皇上。 皇上接過去,放在鼻前聞了聞讚道:“好一股清香。”然後舉在唇邊品了一口,又是一贊,之後又悉盡喝完。 我緊緊地盯著皇上喝的每一口,當他喝完後心也隨之落了下去。我繞到龍椅後面,伸出纖纖素手輕輕地為皇上按壓太陽穴。 皇上半瞇上眼,過了一會兒舒服地嘆了口氣,讚道:“朕果然感覺全身舒暢多了,剛才的困頓也全消逝,愛妃你剛才的茶果然有效。” 我微微地笑了,柔聲說:“君上身體舒坦了就好。” 皇上伸出手拉住我的,真誠說:“愛妃你對朕真好。” 他的話讓我在心中泛起小小的漣漪,但很快我就迫使它歸復於平靜,我淡淡地說:“這是臣妾應當做的。” 這是臣妾應當做的……然而這在皇上聽來是一個意思,從我口中說來卻又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我哄完九珍入睡,又叫楚姿撥亮了燈芯,自己則展開后宮這個月的花銷用度帳薄翻看起來。 門外傳來了太監通報的聲音,我慌忙起身接駕,然後就見一身玄青晚服的皇上邁了進來。 皇上扶我起來然後攜我入座,待坐定環視四周,問道:“九珍呢?” 我回答說:“她呀白天都鬧騰著不睡覺,所以晚上就早早的哄她睡了。”然後我抬頭問皇上,“倒是君上現在來是已經處理完政事了嗎?” 皇上這才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我說:“你那個安神醒腦茶還有麼?以前經常喝感覺精神爍爍的,今天一不喝反而感覺不自在了。” 我淡淡地笑了,應道:“有是有,只是不多,否則也早譴人給君上送去了。”然後起身親自去給皇上泡茶。 皇上說:“好茶也需配上好的藝道,朕喜歡愛妃泡的茶,跑一趟也是值得了。”

待茶涼些了,我轉身遞給皇上,然後看著他喝茶逗趣道:“原來君上來這兒是討茶的,不是來看臣妾的。” 皇上附和著笑了笑,然後問我:“你怎麼還沒睡?照看孩子一天了,晚上該好好休養才是。” 我低眉說道:“君上勞累一天都尚且未睡,臣妾怎麼敢睡?臣妾見勤政殿還亮著燈火,心想自己雖然無法為皇上分憂,但至少也可以點著一盞燈火陪伴皇上……” 皇上聽了動容,但依然勸我早些休息,而我終是待勤政殿熄了燈方才就寢。 之後皇上每晚總會過來討一杯茶喝,而我也每每會固執等著勤政殿熄了燈火再去入睡,加上小雅齋與勤政殿也不過幾步之遙,皇上終覺得荒謬,最后索性將御案搬到小雅齋來,每晚在小雅齋批閱奏章,我則在一旁貼心服侍,待處理完一天的政務皇上也就直接宿於小雅齋了。

期間,我對皇上所要處理的政事不聞不問,甚至有幾次皇上親口問到我我也以“后宮不干預政事”回絕了。 然而暗中我卻讓右宰相緊鑼密鼓的準備彈劾左宰相的證據,終於有一天在我的授意下右宰相一夥在朝黨之上抖亮出左宰相結黨營私的種種罪證,事實確鑿,皇上也早已暗中準備,於是左宰相被削職打入死牢,他的黨羽也一併獲罪,或入獄或流放或貶職。 朝中大臣皆有些驚恐不安,人人自危,然而右宰相卻一臉喜色。 我抬頭瞥了他一眼,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說:“李大人,恐怕這屆的左宰相的人選不是你啊。” 右宰相一驚,低聲問我:“皇后娘娘何以知道?” 我笑了笑,說:“李大人可是忘了皇上為什麼拿了左宰相?是結黨營私。所以他也不會提了你,那無異於再次引狼入室。”

右宰相神色變了變,問道:“那麼皇上會把誰……” “試問這朝中三品以上大臣誰是中立,誰最默默無聞,誰不參加黨羽之爭,那麼本宮想就是他了。” 右宰相沉思,然後頓悟說:“皇后娘娘說的是中書令高遠高大人?”然後又有些痛心疾首地說:“沒想到最後是便宜了他。” 我則說:“其實李大人也不必如此頹然。不是還有本宮在麼?你幫本宮,本宮也定不會虧待你,當然日後還有你的孫兒。” 右宰相緩和了表情,回道:“其實老臣也沒了幾年活頭,倒也無甚要緊,只是盼望著能庇及老臣的孫兒。若是皇后娘娘日後能厚待迫兒,那老臣就感激不盡了,定當效犬馬之勞。” 我點了點頭,說:“那是當然。” 待右宰相走後,我從袖中抽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紅色賀書,交給善善吩咐道:“把這個交給中書令高大人,就說本宮提前祝他榮陞左宰相了。”末了,我又加了一句,“當然,本宮還要誇讚他這個不動聲色做得好。”

善善仔細的收到懷中,然後感嘆說:“恐怕右宰相萬萬想不到中書令大人也是小小姐這邊的人呢。” 我微微地笑了,說:“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否則這齣戲就演不成了。有明有暗,這才無論怎樣算都是我最後坐收漁人之利。” 皇上的眼花越發嚴重了,常常看奏摺看得眼睛酸痛,最后索性叫身邊的內侍念讀出來,再由他來執筆批註。 可是那內侍並不識得多少字,結結巴巴的,話念得也不通順,常常讓皇上忍俊不禁。 那天下午我去看望皇上時,就听見皇上在屋里大笑著,我走進去好奇地問:“皇上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然後我看到那內侍一臉苦相對皇上賠笑著說:“皇上您就饒了奴才吧,奴才也沒念過幾天書,這些大臣又寫得文縐縐的……”然後他看到我,突然得到救贖似的,提議說:“皇上不若讓皇后娘娘來念吧,皇后娘娘熟讀詩書,念起來自然也比奴才好……”

我還沒聽完就沉下了臉,呵斥道:“大膽!” 那內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撲通跪下,臉色蒼白連連磕頭求饒。 皇上看著他,又看看我,想了想然後說:“其實也不是不可。” 我露出驚詫的神色,提醒道:“可是自古后妃不可……” 皇上拉著我的手到他身邊,正色說:“朕只是叫你幫忙念念折子,最後還是朕親自批註,算不得乾預政事。再說朕看奏章看得眼睛酸澀,你這樣也算是為朕分憂了吧。” 我自然還是要再三託辭,最後才裝作無奈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我先是為皇上念奏摺,後又慢慢演變為提筆為皇上寫奏摺,然而無論怎樣,最終還是皇上在拿主意,絲毫沒容得我參與半點。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使我漸漸有機會參與政事掌握大權。

已經五十五歲的皇上突然懼怕起衰老與死亡,開始迷戀起長生不老之術來。 那天有一方士奉詔進宮覲見。 皇上有病疾太醫開了幾副方子也不見好,皇上就突然想起了那個我失明時幫我醫治的巫醫。那個巫醫也許真的有一番自圓其說的本事,在宮中已經小有名氣了。 那巫醫趁機推薦了他的一位“仙友”,說他通曉冶煉金丹長生不老之術,皇上動心,連忙召他入宮。 我坐在白色的薄紗後面,看見那方士緩緩地走了進來。 只見他一襲白袍,身材挺拔,姿態優雅,翩然出塵。他不卑不亢地跪在我們面前,聲音清亮的說:“民王仙羨拜見陛下皇后娘娘。吾皇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皇上見他俊朗不凡的樣子心下已經有幾分欣喜,但面上還是嚴肅地問:“仙羨?” 那王仙羨點了點頭,回道:“既能得道成仙,逍遙自在,又能察之人間冷暖,體驗情懷,來去自如,豈不是神仙也羨慕的日子嗎?” 皇上聽了生出一絲艷羨,接著問道:“那你會什麼?” 他謙遜而淡然地說:“也無非是些青春駐顏,返老還童,長生不老的養生之道罷了。” 皇上驚嘆,“那麼你現在有多少歲了?” 王仙羨飄然說道:“恐怕臣自己也記不得了。不過重要的是臣現在一直是三四十歲的模樣,再多加修煉,以後還會年輕。” 皇上咄咄稱奇,但還是半信半疑地問:“這世上真有返老還童,長生不老之術?但為何秦始皇屢次派徐福下海求仙而毫無音訊,漢武帝唐太宗等服食金餌也只是徒勞,終究難逃一死。難道朕就可以羽化成仙求得仙道嗎?” 王仙羨搖了搖頭,語氣間頗有高深莫測的意思,“非也非也,自古以來就有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週穆王靈山會王母等種種故事,可見鬼神之說並非子虛烏有。又有彭祖高壽八百八十歲,可見若想長生不老也並不是荒誕之事。若究其秦始皇漢武帝等為何無功而返,恐怕是因為心中不誠,修道不夠罷。” 皇上驚疑,“難道秦始皇船載寶物,送三千童男童女入海求仙,漢武帝造金銅仙人盤接天露,井幹台鳳凰鳴引北斗這些還不夠誠心嗎?” 王仙羨淡淡地笑著說:“他們求仙貪婪心切,又只偏重外服丹藥,不注意內身修養調和,神仙又怎麼會幫他們呢?” 皇上聽了一驚,然後默許地點了點頭。 末了王仙羨又誇誇談到他時常暢遊於蓬萊仙島之間,與仙人彈唱應合,皇上命人拿琴,他從容彈奏輕唱起來,果然餘音裊裊,宛如天籟之音。 皇上大喜,封他為天樂仙師,即命他開爐煉丹,並向他學習修身養氣之道。 朝中嘩然,皆紛紛上書勸阻皇上,均被皇上押下置之不理。 對於這樣的局面,善善小心翼翼地問我說:“小小姐,您怎麼不去勸勸?皇上最疼愛您,您去說說他也許會聽的。” 我臉上淡淡的,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殊賢妃、董修容她們去勸時皇上是怎麼回答她們的?皇上說:'難道你們不想讓朕長生不老嗎?'那麼,你現在要我怎麼對皇上說呢?” 善善臉色一變,然後嘆了口氣說:“真想不到一向睿智的皇上怎麼會……” “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再說,那種對如風燭殘年的恐懼可能是現在的我們無法體會到的吧。” 善善了然地點了點頭,隨之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大姬曾想過要入宮覲見,卻被我攔阻宮外。而皇上的兒子們則更因為微妙關係不敢上書勸奏,反倒是清翎王出乎意料的回來了。 自從我當上皇后之後,清翎王已經有幾年不進宮了,然而他這次進宮就直奔勤政殿,情緒激昂口無遮攔,對皇上說道:“父皇,自古以來求仙的帝王,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等誰最後落得好下場?!父皇怎麼非但不以前車之鑑,反而甘受一個江湖騙子愚弄?父皇您該當機立斷,亡羊補牢尚且未晚!” 皇上早已煞白了臉色,怒斥道:“放肆,誰准你這麼和父皇說話的?!是朕平時太縱容你!退下!” 清翎王后來被侍衛拉了下去,而他的聲音還一直不甘的隱隱傳來。 皇上氣得連連咳嗽,“氣死朕了,這個不孝子……” 我連忙上前為他撫胸順氣,卻沒有作聲。 過後善善感嘆道:“皇上兒子眾多,沒想到偏偏是清翎王說出了事實……” 我擺弄著桌上的盆花,淡然地說:“也只有清翎王敢說出這番話來,因為只有他無意帝位。這事兒誰都能勸,就皇上的兒子們,說不得……” 沒想到後來清翎王直接來找我。 他直直的盯著我,說:“沒想到你變了……變得如此可怕……” 我轉過頭看向一邊,不敢迎上他鄙夷而冰冷的目光,只是說:“你不應該譴責我,我什麼也沒有做。” 他依然死死的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就因為你什麼都沒做,才更顯陰毒。” 我不再發一言。 他漸漸遠離了我,我聽見他低低的一聲嘆息,然後他的聲音飄了過來:“但凡你還殘餘點良心,也該好好照顧我父皇。他從未虧待過你,他把一個女人所能得到的最高的最好的都給了你,你應該知足。” 他走了,我卻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我應該知足嗎?那麼我得到過什麼? 皇后之位?也不過隨時會被廢棄罷了——先前的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我失去了做為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難道我不該拿什麼來替換嗎?不甘心,一直不甘心呀。 那天皇上正抱著九珍逗弄著,我猶豫著,最終小心地問出口:“君上,那個金丹真的可靠麼?” 皇上轉頭看了我一眼,問:“難道你也想阻攔朕嗎?” “不,臣妾只是在擔心君上,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而已。”我這樣回道。 皇上將九珍交給宮人,拉住我的手溫和地說:“沒什麼好擔心的。你這樣年輕,是無法理解朕的感受的。待朕真的修煉成功後,我們倆做一對快快活活的神仙眷侶好嗎?” 那一瞬間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酸澀,說不清也道不明。 皇上驚措地看著我,為我抹去一行流下的淚水,問:“愛妃你怎麼哭了?” 那是我哭得最莫名其妙的一次,也許為了我自己又也許為了皇上。 只是,每次淚乾了,再次歡笑時,心就開始變得更冷更硬。 一個多月後,第一批金丹煉成了。 經人試吃無恙後,皇上開始和著晨露正式服用。 開始服用後,果然很是見效,皇上每日滿面紅光,精神奕奕,有了心力來處理政事,更重要的是他又能開始寵幸女人了,這使皇上漸漸對金丹深信不疑,對王仙羨也日益寵信起來。 王仙羨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就馬上少不了討好之人為他在宮外置豪宅,蓄美婢,又有數不盡的銀兩流入他的口袋,真是好不春風得意。 四月又是宮中梨花盛開的日子,我去梨樹下祭奠我的母親。 我褪去了平日華麗的偽裝,穿著素雅的紫色長裙,頭上只挽了個簡單的髮髻,插了一支白玉簪子,素面朝天。 我久久的站在梨樹下,看著滿樹晶瑩透白的梨花,是那樣的純貞素美。 我終於知道了母親為何如此偏愛梨花,恐怕也只有這潔白無瑕的梨花才配得上她吧。而我,是永遠比不上她的,因為我的心中充滿了貪欲與邪惡。 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張開手臂,感覺到飄落下的梨花輕拂過我的臉頰手臂,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恨,只是感受著滿際的芬芳,只有那一刻,我純潔無比。 在回去的路上,一陣狂風發作,吹起了我臂上輕薄的淡黃披帛,而後又輕輕地飄落在了梨花樹枝上。 隨行的如意楚姿著了慌,卻無奈怎麼也夠不著,正要叫侍衛們,卻見王仙羨一臉悠然地走了過去,從懷中掏出一盞末端掛有純白纓絡的白玉笛,加上他自己身高挺拔,毫不費力地勾了下來。 點點梨花被刮了下來,在空中飄零下落。 他看著手裡的披帛,又回頭看我一眼,然後踱步到我面前。 他伸出手,如意代我要去接,他卻固執地送到我面前。 我抬頭看他,只見他依然身著一襲翩翩白袍,嘴角掛著一抹笑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詭魅而又邪氣。 我猶豫著伸出手,披帛便從他的手中漸漸的抽離出來,眼見末端,卻又突然被他緊緊抓住,我吃驚地看向他。 他拎起末端,放在唇邊吻了吻,然後意味深長的沖我一笑,輕輕鬆開,那披帛就最後整個的垂在我的手裡。 我先是怔怔的,但很快反應過來,正想發怒斥責,卻聽見他說:“皇上要召臣過去了,臣先行一步。” 然後他若無其事的離開,就彷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楚姿望著他的背影嘆道:“這人剛才真是放肆啊……”末了她又有些興奮地說:“不過他長得真是俊美……叫人怦然心動……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 我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地說了一句“無賴”。 其實楚姿說的也不錯,王仙羨的出現在后宮暗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他要每日給皇上進丹講道,所以能時常出入后宮禁地;加上他長得高大英俊,得到了不少長年不受寵幸妃嬪和未經情事的宮娥們的芳心,再加上他那時常滿不在乎,又邪又魅的表情更是讓后宮的女人們對他又愛又恨,趨之若鶩。 當耳目把他已經和幾個宮娥有私情的事禀告給我時,我不禁地冷哼了一聲,“他還算是聰明,不敢染指后宮妃嬪。” 天空中掛著一輪如鉤的明月,假山石後隱隱傳來了男女的嬉笑聲。 “嘻嘻,你好壞啊……”女子媚笑著說。 “嗯?你不喜歡我這樣嗎?那我停手好了……”然後是男子邪氣的聲音。 那女子急切地說:“不,不要……”然後低聲詭魅地說:“今夜依然去你的仙丹殿吧……兩天你都不來找我,得好好補償我……” 那男子發出一聲輕笑,故意提高聲調說:“恐怕今晚要掃興了,因為有人在後面偷聽呢。” 那女子許是一驚,連忙左右張望,然後看到了站在他們身後面無表情的我。 她長大嘴巴,又連忙拿手摀住,撲通的跪在我面前,磕磕巴巴地說:“皇,皇后娘娘……” 我冷冷地看著她,只是吩咐說:“你先下去吧。” 那宮娥先是驚措,末了就磕了一個頭如獲大赦的逃也似的離開了。 我走到王仙羨面前,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騙子。” 王仙羨沒有一絲驚慌,反而理直氣壯地回道:“恐怕皇后娘娘把我和那些假仁假義的禿驢們弄混了。道家講究的是男女雙合,採陰補陽,這也不過是修煉之一罷了。” 我盯著他,一字一字的說給他聽,“可這是后宮,她們都是皇上的女人,做為后宮之主,本宮不能不追究。” 他隨意地撥了撥額前的散發,滿不在乎地說:“若不是遇到我,她們可能一生都無法享受男女之愛,現在我讓她們感到快樂,也是一種行善,又何罪之有?”然後他又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俯身在我耳邊低聲說:“娘娘就不寂寞?” 我吃驚地看著他,繼而意識到了他在說什麼,又羞又憤,揮手就要打他巴掌卻被他一手死死鉗住。 他湊近了我,嗅了嗅,然後邪魅地說:“皇后娘娘身上的香氣真是讓人垂涎啊……皇上可真是好福氣……” 我羞惱地掙脫開他,冷冷道:“你太放肆了!皇上寵信你,卻不代表別人都會被你蒙蔽。得罪了本宮,你恐怕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輕挑眉毛,淡淡地說:“哦?皇后娘娘是這樣想的?那麼假如我對皇上說朵頤帝姬乃妖魔轉世,日後會克父克母,您想皇上是要保自己的命呢還是會留帝姬的命呢?” 這句話使本要離去的我站住了,我臉色蒼白,轉頭看他,“本宮不允許你傷害本宮的女兒……”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快步走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我,懷中充滿著情慾與力量,聲音低沉而沙啞,在我耳邊噴吐著溫熱的氣息,“娘娘你真美……” 我僵直在這個男人懷中,卻沒有再反抗,只是怔怔的看著天空中的月亮,有些淒冷。 當后宮寵愛的妃子和身邊寵信的大臣勾結起來時,後果是可恥而可怕的。 王仙羨幫我打消了皇上近年要冊立太子的念頭。 他對皇上說:“自古先立太子不過是為了防範不測,順承帝位的。但陛下日後練成了長生不老之道,勢必要長命百歲,立與不立太子反而無關緊要了。再者若先立太子,臣恐怕其將成為眾矢之的,難防兄弟相殘,禍起蕭牆。” 皇上聽了沉思了一會兒,也覺得頗有道理,點了點頭,從此不再惦念冊立太子之事。 野心日漸膨脹,所謂的小雅齋已經不能使我滿足。 勒令臨近的董修容遷離出去,更擴展了小雅齋的面積。又因為皇上幾近每日居於小雅齋,裝潢得再奢侈豪華也讓人沒話說。 然後我一日上奏皇上說:“君上,咱們給這兒改個名字吧。” 皇上環視四周,點頭說:“也對。你貴為皇后,'齋'這個字已經顯得不適合了。” 我靠在他身上,半是撒嬌地說:“這次臣妾要自個兒起名字。” 皇上饒有興趣地問:“哦?愛妃想到什麼好名字了?說給朕聽聽。” 我抿了抿嘴說:“叫爾玉宮吧。” “爾玉?”皇上斟酌回味著,說:“這個名字倒是新奇雅緻。愛妃是怎麼想到這個名字的?” 爾玉乃璽。在我心中,天下至尊的莫過於這個字。朝代帝位交換而替,只有這一璽是千秋萬代,甚至於皇帝。 但我面上只解釋說:“皇上也每每居於臣妾這兒,名字總要起得大氣些。加之現在玉璽鳳璽都放置於此,龍鳳合一,起'璽'不正貼切?” 皇上點頭同意,並提筆御批,爾玉宮更增宏偉壯觀,氣勢遠蓋過其他殿宇。 王仙羨神情悠然地彈著琴,美妙的聲音便流溢而出。 一曲奏完,他笑盈盈地看向我。 我輕聲鼓掌,由衷讚歎說:“彈得真好。” 他棄琴來到我身邊,近近的挨著我坐著,從我手里奪過剝好的一枚荔枝,放進嘴裡吃了起來。 我看著他氣定若閒的神氣,說出了心裡的話:“你既然有如此才氣,完全可以考取科舉,根本就不用當……” 他回頭看我,接著我的話說:“不用當騙子?難道你也不相信長生不老之術麼?但我相信,只是修道成仙談何容易,需要至誠的心和鍥而不捨的付出。就拿我自己而言,雖然不敢擅誇千歲萬歲,但至少比我的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 原來他自己就痴迷著修煉之術。 突然他又湊近到我的耳邊,低聲邪魅地說:“但是我沒教給皇上的是——房中之術。道家講究禦女合體可以延年益壽,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因為我喜歡你。第一次看到你便讓我心動不已……我甚至驚嘆世上真有如此貌美女子,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在我懷中……” 我聽了他赤裸的話羞紅了臉,想要逃遁,卻被他拉住了手,他另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 他深深地望向我的眸子,沉聲說:“娘娘足以傾國傾城,我一人何敢不傾?”然後他慢慢順著壓上我的身子,身體變得火燙,聲音嘶啞,“娘娘要不要嚐嚐……” 我又羞又憤,身體僵直,心中慌亂無比,伸手欲推開掙脫他。 他一怔,在上面看著我半晌,問:“為什麼還不肯給我?” 我沒有回答,他最後還是頹然地滾落下來,坐起了身子。 我也拉緊衣服坐了起來,低著頭。 他說:“我不強迫你。我要你的身體,也要你的心。總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願的……” “我的心……”我喃喃地說:“那真是愚蠢的想法。” 他回頭盯著我,少了往日的輕浮和懶散,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有信心。你會愛上我的。” 權禹王奉命進宮為皇宮運送煉丹用的漳州香木。 我隔著薄簾,看見的是一個真正成熟男人堅毅的臉龐,做事愈加穩重圓滑,喜怒愈加不形於色。 站在下面的是我不熟悉的權禹親王,我丈夫的兒子。 本來他這次進宮與我無干,我們都在小心翼翼的迴避彼此。但是有一天皇上卻突然傳人召我。 我匆匆趕到養心殿,卻見權禹王跪於殿下,皇上在上面背對著我站著。 我的心暗中一沉,小疾步走到殿中,語調平靜地請安道:“皇上吉祥。” 皇上冷哼一聲,回頭伸手從書案上抓起一張紙扔了下來,怒道:“這是什麼?!” 那張紙飄落到我面前,我顫顫的伸手去拿,其實不用看我也知道,那股奇楠香的味道我怎麼能忘記。 那是他送給我的第一封信,是我少女時唯一的愛戀與期盼。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你們……”皇上的臉色鐵青,指著我們聲聲質問道。 他就跪在我的身邊,我卻不敢看他一眼。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努力去平穩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懼,一切都結束了…… 然後我又睜開了眼睛,就在要開口的一瞬間卻聽見他在旁邊沉沉說:“父皇,是我。” 我吃驚地睜大眼睛,卻聽見他繼續說:“父皇,是兒臣,是兒臣先前愛慕過皇后娘娘。” 皇上驚異地看著他,“你……” “在皇后娘娘還待字閨中時,兒臣曾心儀於她,於是情不自禁的給她寫了這封信表達愛慕之情,只是這封信如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回复,沒想到今日會在父皇手中……當初一切都是兒臣的一廂情願,皇后娘娘與父皇比翼恩愛,兒臣不想讓父皇有任何誤會所以才如實禀報,望父皇明察。” 父皇臉色稍緩,但依然半信半疑地盯著我問:“是嗎,奴兮?” 我怔怔的,我不懂,我不懂一切都是我的疏忽,為什麼還要維護我把一切的罪都攬在自己身上……你不恨我嗎?你知不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麼?在這重要的時刻,失歡於皇上,就意味著與皇位失之交臂……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強迫著面不改色的擠出那句話的:“是。臣妾當時無意回信就隨手叫侍女們處置了,沒想到如今反而被皇上誤會……臣妾惶恐無比……” 皇上哼了一聲,威嚴地掃視了我們一圈,然後努力平穩怒氣說:“既然是以前的事朕就不予追究了。皇后以後應該更加註意自己的修養行為,至於權禹王——朕看你以後還是少來后宮罷。” 權禹王跪下領命道:“是。” 他默然地離開,我甚至都不能看他一眼,甚至都不能表露自己任何的情緒,所能做的,依然是無動於衷。 當我回到爾玉宮時,已經面無人色,只是僵直地邁著步子然後麻木地坐了下來,眼神直直的不知看向哪裡。 善善早已聽說了一切,她一身白袍,跪到我面前,哽咽著說:“小小姐,是奴婢失職,奴婢甘願受死……” 我稍稍回過神來,突然站起來指著她大聲怒道:“善善你!”然後卻又說不出任何話,頹然地跌坐下來,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小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善善哀哭道。 “呵呵……”我忍不住冷笑起來,“沒想到用計如我,卻屢屢栽到那個人手上。而且每次都是最陰險最致命的招數……行事完又總是隱匿其中按兵不動,讓我費盡心思也再找不出破綻……果真是人外有人……可我奴兮發誓再也不讓他有任何可乘之機,直到將他揪出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我緊緊地攥住了手,然後掃了下面的善善一眼,帶有嚴厲地說:“善,別怪我無情,法不立則無以服眾。你做事疏忽,去浣洗房行役三個月。” 浣洗房在宮中做最髒最累的活兒,通常是失寵犯錯的宮娥們去勞役的地方。 善善低身叩頭道:“謝小小姐恩典。” 其實懲罰善善無異於在懲罰我自己。自從我出生起善善就在我身邊服侍,她走了我身邊一個貼心信任的人都沒有。 那時正值酷暑,心神憂鬱的我終是染了病,發起了低燒。 我已經臥床不起三天了,迷糊中感到一股清涼的液體流入口中,緩解了我身上的燥熱不適,我本能的仰起頭貪婪地吮吸著那甘泉之源。 然後聽到上面傳來了一聲呻吟感嘆之聲,我突然清醒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王仙羨那張近在咫尺,眉宇英俊的臉。 他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我的眼眸,問:“剛才的冰泉水好喝嗎?” 我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臉上一紅,心中則無比難受地轉過頭不去看他。 他沒有介意,而是稍稍離開了身子,伸出手輕輕地放在我的額頭,輕柔地問:“你感覺好些了麼?” 褪去了平時調侃的語調,我是第一次聽到他那樣認真而關切的語氣,心中不由得一動,卻又掩飾般的慌張打開他的手,說:“不要碰我,我討厭你。” 他拿開了他的手,輕嘆道:“娘娘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呢?” 他的話讓我身體輕顫了一下,他卻什麼都沒有再說,沒有再問,只是默默地走到古琴前,揮手彈奏起來。 一首又一首。聲音大到足以掩飾我低低的哭泣聲,足以讓我不用掩飾不用顧忌地去哭一場。 那天我哭了一下午,直到把眼淚哭幹;那天他彈奏了一下午,直到手指血痕累累。 秋天時皇上的身體突然變糟,大為驚恐,連忙找王仙羨詢問緣由。 王仙羨沉吟一聲,故作高深地說:“服用仙丹的同時注重的是內身的修煉,這樣才能內外合一,事半功倍;皇上卻每日每夜操勞國事,勞心傷神,恐怕不只折損了金丹的效用,更可能兩相衝突。現今的解決法子一是皇上停了丹藥,否則皇上可能就要放放政事……” “這……”皇上神色猶豫,為難地說道。 王仙羨接著說:“只是皇上,如果此時停用了仙丹,恐怕以前的修行就前功盡棄了……但若皇上只是暫放政事,專心修煉,一旦修煉成功,那麼來日方長,便可永享尊位……還望皇上權衡揣度。” 皇上有些煩惱的靠在椅子上,揮了揮手,說:“容朕想想。”便讓他退了下去。 第二天,皇上調動了人事,將自己平日里信任的大臣提拔到重要的位置。 又過了幾天,皇上正式在早朝上宣布自己暫離政事,著左宰相右宰相及新任的中書令等幾位大臣代為理政,只每十天向他禀報朝中發生大事即可,自己則一心一意閉門修煉起來。 三人中有兩人是我的心腹,實際上朝政開始暗中被我操縱。然而我做得很好,剛開始時雖步步為營,後來便慢慢的得心應手,朝中上下依然維持一片平和。 但是皇上的病卻並沒有好起來,反而越來越差。王仙羨找了百般理由搪塞,皇上將他奉若半個仙人,沒有懷疑,只是更加用心修煉起來。 但是身體是最客觀的反應,入冬時皇上開始一病不起,就是想插手政事而不能了。 時機到了。 對我來說皇上身體坍塌的那天就該是王仙羨的死日。 朝中大臣對王仙羨早已不滿,皇上也許早晚也會察覺出來,那麼還不如讓我下這個手……與他撇清一切。 然而王仙羨懂藥理,不是我能輕易下的了手的。 那天晚上剛剛下完此冬的第一場雪,天氣嚴寒,我披著火紅的斗篷望著冰雪一片的湖面。 突然身後傳來了吱呀的踏雪聲,我回過頭去,看見披著白裘手執一支梅花的王仙羨。 他衣著整齊,身上熏染著淡淡的香,顯然是特意裝扮過一番,顯得格外的意氣風發,氣宇軒昂。 我快步走過去,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緩緩地抱住了他,將自己枕於他的胸脯之上。 那是我第一次主動的碰觸他接近他。 他很是意外,低頭問我:“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只是好幾日沒見你了。” 他眼中有掩飾不住的詫異和驚喜,然後將我擁緊了些,寵溺地說:“皇上的身體不好了,我這幾日正忙著查書,看看有沒有治癒的辦法。沒想到你會因此而想我,真是叫我又驚又喜啊。” 我不置可否,而是伸出塗有荳蔻的纖纖素指指向樹枝上紛紛下揚的細雪說:“我是特意叫你來賞雪的,你看它們多美啊。” 他隨我專注地看著,然後低頭深情款款地看向我。 “對於我來說,娘娘比雪更美更值得觀賞……” 我掩嘴輕笑,戲謔道:“你很會說話討女人歡心,你就是憑這些甜蜜的話語征服了靜昭媛的心嗎?” 王仙羨笑的得意,說:“娘娘的話語間彷彿帶有醋味兒……” 我沒有否認,而是小聲說:“是有一點兒……” 他更加驚異了,直直地看著我,我臉紅了。 他了然了什麼,恐怕是想到皇上多日痴迷修煉,早已冷落了我。他低頭在我耳邊沉聲說:“娘娘害了相思?” 我沒有回答,卻不好意思地將自己埋於他的胸膛中,另一隻手卻悄悄地解開紅袍的帶子,使它沉重的散落一邊。 這暗示十足的動作竟讓他微紅了臉,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臉紅,卻感覺自己的臉也愈加紅彤彤起來。 原本清冷的空氣卻在霎那間燃燒起來,曖昧的氣息環繞住我們,越加濃烈。 他居然有些手足無措,然後拿那有力的手臂摟緊了我,俯身一口吻住了我。 然而他的動作卻輕柔無比,伴著那溫熱的呼吸,細細地描繪過我的唇。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熱,手本能地抵著他的胸部,想要感受想要撫摸,卻不得要領。 他低低地笑了,騰出手急切地解開自己的衣襟,將我的手放在他那起伏不定的胸肌之上,露骨而無恥地命令說:“摸我。” 我緋紅著臉抬頭看他,第一次認真地看他。我的手微微顫抖著,將他的衣服慢慢地剝了下來,露出了他精壯的上身。天氣寒冷,然而他的身體卻滾燙無比,我閉上眼睛緩緩地吻了上去…… 伴隨著他的回應,神誌開始不清,腦海中模糊的浮現出那個他為我彈琴的下午,心中有微微的痛,一滴淚就滾落下來,冰冷了他炙熱的肌膚,使他一驚。 他將我抱著使我靠在樹幹上,關切地問:“怎麼了?娘娘別怕,我會很小心的……” 我點了點頭,就在他蓄勢待發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嘈雜的人聲,我一驚,本能的伸手推開他,他毫無防備,就跌落進未結冰實的湖中。 皇上召人欲見王仙羨,卻見他的徒生來禀道:“師父這幾天正念法為皇上祈福,需專心致志方能誠感見效,望皇上體諒。” 於是皇上便不好堅持,揮手叫他退下後,我卻在一旁抑制不住地低低哭泣起來。 皇上驚異,問我:“愛妃你怎麼啦?” 我慌忙跪於皇上塌下說:“臣妾無臉再見君上了。” 皇上連忙詢問緣由,我哭哭啼啼地回道:“昨夜臣妾出去賞雪,正巧碰到天樂仙師,寒暄了幾句後,沒想到他一把抱住臣妾便欲行非禮之事,臣妾百般掙脫,拉扯間使他掉入了湖邊的冰窟之中……” 皇上臉色大變,怒道:“竟有這事……” 我點了點頭,說:“此乃羞恥,臣妾本不願說。但是臣妾想會不會那人因昨日之事感染了病寒,今日卻以念法為名欺瞞君上,事關重大,臣妾不敢隱瞞……” 這句話引起了皇上的警覺。因為當初王仙羨曾信誓旦旦地說他通曉長生不老之術,既是長生不老又怎麼可能生病呢?如若真是如此,就只能說明他是一個騙子。 但是同時皇上又有所忌憚,怕王仙羨真是在為自己祈福,如果打擾了他的清修,會不會影響到自己的長生不老…… 我看出了皇上的猶豫,說:“不若由臣妾一試。” 他終是來了。 每次來見我總是要精心裝扮一番,衣著翩翩,卻掩飾不住他嘴唇的干燥發白,面色潮紅。 他掩嘴咳了咳,看著我說:“找我來有什麼事麼?我感了風寒,傳染給你就不好了……還有這幾天我得一直躲著,讓老皇帝知道我生病了可就命不保矣……” 我靜靜地看著他,輕聲說:“對不起……” 他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就提高聲音說:“來人,拿下!” 馬上有侍衛們衝了進來,迅速地將王仙羨捆綁起來。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我則在上面威嚴地喝道:“天樂仙師,你自己尚且病疾,焉能保聖上長生不老?!欺君罔上,罪不容誅,押入死牢,擇日行刑!” 他沒有說話沒有反抗卻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那無法置信的目光如針般刺痛著我,直至他被押下大殿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我已經記不起來,這是我第幾次去死牢裡看望犯人了? 他一襲白色的死囚衣,卻紋絲不亂,一塵不染,一如以前翩翩清俊的樣子。 他見到我緩緩地站起身來,沒有一句指責,沒有一句質問,沒有一句咒罵,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突然,他笑了,就如以前邪氣而散漫地笑了。 我心中一驚,突然察覺到自己的愚蠢行為,我為什麼要來?我為什麼而來…… 發現內心深處的一點兒鬆動,這讓我驚慌無比,我倉惶出逃,卻被他叫住:“奴……兮,那一晚……你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我愣愣地站住,那一晚……有我迷醉的雙眼,有我火熱的身體,有我輕微的呻吟……這個問題我不想去想,也不想回答。 因為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身體上的情慾並不重要,心上的感情並不重要,我一切行為的出發點惟有權勢與利益。 我輕嘆了一聲,只是對他說:“王仙羨,我之前做的那些都是在騙你,你並不了解后宮。你也不過是我生命中匆匆的過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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