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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如何報答

大宮·雛菊曲 秋姬 9789 2018-03-16
李大人臉色凝重,猶豫了一下,然後跪在我面前說:“老臣以後聽憑娘娘差遣。” 我知道他心中未必全然心甘情願,不過我並不急於一時,心想你以後總歸還要求到我的,我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將你慢慢收為心腹。 昭嬌帝姬就要出嫁了,宮中上下又開始忙碌起來。 然而與以往帝姬婚嫁不同的是,這次並沒有什麼妃嬪娘娘來登門祝賀,多是托下人送去了賀書和喜禮,昭嬌帝姬卻不知道真正的緣由,只當是因為自己母妃的原因,暗中落寞。 而實際上昭嬌帝姬既不知道自己患了什麼病症更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夫婿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只當自己將要嫁的是堂堂右宰相家的貴公子,懷著少女既是緊張又是期盼的感情羞澀地等待著自己的終身大事。 我曾吩咐為她準備婚事的宮人們道:“帝姬大婚,需要張羅準備的事情很多,你們都要盡心盡力地干活,不許偷懶,知道嗎?”然後我又威嚴地環視了他們一圈,嚴厲地警告說:“也許你們聽到什麼風聲風雨,不過全屬無稽之談,誰要敢在那多嘴亂傳,小心你們的腦袋!”

宮人們誠惶誠恐地跪倒一片,應聲說是。 於是昭嬌帝姬在自己出嫁的那一天還被蒙在鼓裡,她穿著喜紅色的婚袍,在伶人歡喜的樂聲中被宮娥攙上花轎。 她的婚禮是熱鬧的,因為這次隨嫁服侍的下人特別的多,她的嫁妝也是尤其豐厚;但它又是冷清的,她的母妃被關在冷宮中,后宮妃嬪沒有人去道賀,甚至連她的親身父親也因忌諱沒有見她,而那些豐盛的賞賜則是對她愧疚的補償。 我帶著顓福在遠處遙遙的看著她。 我望著一身金釵紅袍的昭嬌,心想真不愧是姒充儀生出的女兒,如此亭亭玉立,如此的花容月貌。只是可惜了,不過是留著給個傻子欣賞罷了。 我指著正被攙扶著上花轎的昭嬌帝姬對福兒說:“福兒,你看她長得多好看吶,那是你的姐姐。”

顓福睜大眼睛,抬頭好奇地問我:“是像大姬那樣的皇姐嗎?” 我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說:“也許要更親近一些哦。” 這時昭嬌帝姬坐上了花轎,掀起簾子環視著皇宮最後一眼,然後,她,看見了我和站在我身邊的顓福。 那一刻她的詫異,她的疑懼,她的驚恐真叫人無法形容啊。 我衝昭嬌帝姬淡淡一笑,然後拉起顓福的手轉身說:“福兒我們回去吧。” 顓福還在因為我剛才的話而有些迷惑不解,但是他沒有深想,而是懂事地點了點頭,拉上我的手,隨我離開。 他拉著我的手歡快地和我說來說去,根本不知察覺遠處那束盯著他的深切目光。 “母妃,今晚講什麼故事呢?” “母妃,今天再給兒臣講一遍漢武帝的故事好嗎?” “好呀。”

中午我來到了知悔宮——姒充儀被關押著的地方。 那真是個簡陋荒涼的地方,宮人們主動的走在前面為我清理道路,生怕碰到什麼臟東西污穢了我。 負責看管姒充儀的女官是個體態臃腫、面相醜陋的中年婦人,她神色緊張地跪在我面前,恭敬地禀道:“娘娘,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今天中午特意為充儀改善了伙食。” “哦?”我微微挑眉,問:“那她都吃了嗎?” 那女官咽了一口唾沫,接著回道:“她剛開始還疑惑,不住地問奴婢今天是什麼日子。奴婢就敷衍她說今天宮中辦了喜事才賞的菜,她已經好幾年不食肉葷了,想必現在正吃得香著呢……” 我滿意點了點頭說:“做得好。”然後又命令說:“帶本宮去看看她。” 女官引路帶我來到一個偏僻的陋室,走到門口向我一拜,回道:“娘娘,就是這兒了。”

楚姿走上前為我打開了門,隨著吱呀一聲響,門緩緩展開,一股塵埃混著霉味撲面而來。 楚姿閉上眼睛咳了咳,揮手驅散灰塵。 我則透過灰塵看見了裡面坐在圓桌旁貪婪啃著雞脖子的姒充儀。 姒充儀,不,我幾乎認不出她來了。 她身著褪色的粗糙布衣,蓬頭垢面,面相不雅的在咀嚼著。 那一刻我真的震驚了,原來七八年清困的生活真的可以將以前貌美如花、高貴優雅的娘娘變為如今俗氣粗鄙的婦人。 姒充儀也感覺到了什麼,緩緩轉頭向這方向看來。 她先是迷茫詫異,漸漸她的眼神變得清明,而手裡的骨頭也隨之掉落。 她認出我了。 我容不得她反應什麼,冷笑著說:“充儀真是好口味啊,吃得這樣享受,就不想知道如此美餐因何而來嗎?”

她知道我話中有話,警惕而仇恨地盯著我。 我接著笑著說:“充儀吃得正是自己女兒的喜宴呢。” 姒充儀激動起來,“什麼?昭嬌已經嫁人了?” 我語句清晰地說:“是啊。她嫁的是右宰相的獨子。” 姒充儀瞪大了眼睛,突然淒厲地叫了一聲,然後衝直奔我撲了過來,卻被攔在中間的女官死死鉗住了。 她使勁掙扎著,聲音尖銳無比,“奴兮,你害我不夠還要害我女兒!你好生狠毒!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她被女官連連扇了幾個巴掌,卻還是咒罵不已。 我冷漠地看著她,淡漠地聽著她毒咒我的語言,面無表情。 我平靜地說:“我今天來,是特意來通知你的。” 當我轉身離開時,聽到了後面如同野獸一般瘋狂尖利的嘶喊聲。

身旁的楚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就在晚上我入寢之前,菟絲來禀告說:“娘娘,姒充儀瘋了。” 我聽了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說:“姒充儀也算是意志堅定之人,八年的冷宮,其實她早就該瘋了……” 我是故意的,她瘋了才能讓我安心啊。 已經躺下睡覺的顓福聽了又精神起來,好奇地問:“母妃,是誰瘋了啊?” 我沒有回答,只是讓他躺下,柔聲說:“睡吧。” 顓福揣測我的神色,然後天真地說:“母妃,你好像不喜歡那個人。” 我沉默,只是再次為他蓋好了被子。 顓福沒有糾纏,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卻很認真地說:“母妃不喜歡的人福兒也不喜歡。” 苗太醫跪在我面前,我頗有閒情的把玩著手裡的玉石,發現它已微微沾染上了我的體溫,於是才擱置一邊,看向他。

“苗太醫是想告老還鄉?”我語調平淡,卻感覺到下面的苗太醫緊張起來。 “是。”他低聲回答說。 “怎麼,是覺得不好做事了?” 苗太醫連忙否說:“實在是因為老臣年邁已高,力不從心……” 我輕輕哼了一聲,說:“苗大人剛剛給昭嬌帝姬查完病,就要離開,是什麼意思呢?” “娘娘……老臣真的是……” 我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品了口茶,微微挑眉說道:“大人執意要走,本宮也不強人所難。只是苗大人的孫女苗香正負責本宮的藥浴,大人不在宮中指導,她以後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苗太醫一愣,竭力掩飾住自己的一腔苦楚,聲音則是蒼老無比,“老臣懇請娘娘……允許老臣繼續留在宮中服侍您和聖上。”

我露出得意的笑容,抬手說:“本宮準了。你下去吧。” 室內升燃著裊裊的薰香,隔著半垂的帷幕,我懶懶地斜臥在小玉塌上。 “老臣真的是毫無辦法,昭嬌帝姬一直又摔又打,又哭又鬧,誰也不敢靠近……”右宰相一臉苦惱地奏道。 “真是笑話了,堂堂朝中一品大臣卻拿一個小女子沒有辦法……” “娘娘,若是尋常家的女兒老臣又怎麼會如此窘迫……只是那是帝姬,輕不得重不得啊。” 我挑眉,“什麼帝姬,嫁入你家就是你家的媳婦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自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這事就到了皇上那兒,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右宰相卻依然一籌莫展的樣子,我見了掩嘴低低笑了一聲,“李大人怎麼也變得畏首畏尾起來了?您以前的那種風範呢?”

我徑自地笑了會兒,然後也不再調侃他,只是從袖袍中摸出一小包用黃紙包著的藥粉,扔到他面前說:“本宮就好人做到底罷。大人只要將這種藥下到昭嬌的茶水中,本宮保她歡歡喜喜的和令郎入洞房,想必大人抱孫子的願望就指日可待了。” 右宰相拾起來如獲至寶,連連感恩叩拜。 既然已動之以情,又要曉之以利,使我們之間的利益緊密的聯結在一起,方能保證他對我忠貞不貳。 於是我在上面淡然地問道:“李大人以為我是何人?” 右宰相一愣,然後回答說:“娘娘乃皇上心愛,寵冠后宮。” “除卻這個名號,我又是何人呢?” 右宰相沉吟了一聲,鄭重地回道:“娘娘是個聰明十足的女子。” 我微微一笑,說:“李大人既然能贊本宮一聲聰明人,那麼本宮就跟大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普天之下除了帝位乃天命所歸外,大概就屬左宰相之位最是尊貴吧?大人也不過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步之遙而已,何不讓本宮助大人一臂之力?”

右宰相一怔,沉思著,然後終於深深俯下身去叩拜說:“老臣以後定當忠心耿耿輔佐娘娘。” “本宮想,李大人的選擇是對的。”我偏著頭,略帶頑皮地說。 半年後,昭嬌帝姬終於有了身孕,對外也只當說調理得當,又遇喜事,方才使病情減輕,倒叫不少不知情的人咄咄稱奇。 皇上聽聞感嘆道:“難道真是天意?昭嬌真與那傻兒有緣?” 我掩嘴輕笑道:“聽說駙馬也並不是傻的,只是人有些木訥愚笨罷了,不過對昭嬌卻珍愛無比,很聽昭嬌的話呢,夫妻間和樂融融已傳為佳話……” 我只這樣說敷衍皇上,實際上前幾天右宰相喜憂參半的找到我求我想辦法,他說昭嬌帝姬自從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後,脾氣暴躁無比,甚至還揚言要與腹中胎兒同歸於盡。右宰相現在只得派人日日夜夜看管她,方才沒出什麼意外。 這樣的狀況我當初又怎會想不到?於是我胸有成竹地跟他說:“你把昭嬌送進宮來,本宮自有辦法叫她心甘情願的為你李家傳承香火。” 於是我現在將昭嬌帝姬喜有身孕的事告訴皇上,然後奏道:“君上,昭嬌現在病體處愈,又懷有身孕,臣妾對她甚是掛念,再加上她出宮時也沒有送送她,心中也是愧疚,所以懇請君上准許昭嬌進宮待上時日,讓臣妾好好照料她。” 皇上點了點頭贊同道:“她既然病已好了,就不妨回宮省親。朕對她也甚是掛念,就下旨叫她回宮吧。” 我百般叮囑將接昭嬌進宮的公公說:“記住,昭嬌回宮後先帶她到雎鳩宮來,不可讓她先遇見皇上知道嗎?” 那公公連連點頭答應。 昭嬌帝姬剛剛跨入門檻就撲通的曲下膝去,硬是跪著走到我面前,急切地拉住我的裙角,激動地說:“奴兮,救救我,不要讓我再回到那個地方,那個傻子夜夜折磨我,我受不了了……你幫我在父皇面前求求情,啊?讓我留在宮中吧,奴兮,求求你……” 我看著聲淚俱下的她,心中湧起報復的快感。昭嬌,既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想當初你羞辱我時,可曾想過今天?你還記得我說過會讓你後悔的話嗎?我要讓你求我而不得。 我扯回我的衣角,語氣冷淡地說:“你憑什麼叫我的名諱?” 昭嬌帝姬愣了一下,立即討好的換了稱謂,連連搖頭說:“娘娘,讓我留在宮中吧……我不要給那個傻子生孩子,我要把它打下來……” 我冷笑了一聲,淡漠地說:“帝姬都要身為人母了,怎麼還說如此任性的話呢?你是皇上下旨嫁右宰相家的,自然是要再回到夫家。李家還指望著你傳宗接代呢,帝姬還是安心養胎,祈求自己能生出個健康的嬰孩才好,可別是個傻子,那可真叫人失望呢……” 昭嬌帝姬聽著我刻薄的話,臉上呈現出羞辱的神色,但還是隱忍的繼續哀求道:“娘娘,昭嬌知道錯了,昭嬌以前不懂事得罪了您,您大人大量就原諒我吧,我不願意再看見那個傻子,我怕了,真的怕了……” 我哼了一聲,“帝姬你做錯了什麼呢?什麼叫得罪了我?你說這話好沒道理。帝姬求我也是沒用的,連皇上都說你與右宰相的獨子有緣呢,帝姬還是好好思量以後怎麼和自己的夫君過好日子吧……” 昭嬌帝姬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但是開始她還尚耐心的懇求我,而我一直不為所動,置之不理,最後她猛然地起身站在我面前,伸手指著我,臉上盡是仇恨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奴兮!你這個賤人,你不幫我,我也不會讓你如願!孩子長在我的肚子裡,大不了我與它同歸於盡,也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終於還是露出你的本性了嗎?我在心中冷笑。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平靜地說:“隨便你怎麼樣,反正你一向都是如此自私任性。你不在乎自己的親身骨肉,想必也不會在乎自己的母親吧?” 昭嬌一怔,警惕地問:“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的母妃尚關在冷宮,你就不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你,你對她怎麼了?” 我笑了一聲,“我對她怎麼了,我弄死她比捻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不過她現在還苟活在世上,我對她怎麼了,那就要看帝姬你對我怎麼了……” 昭嬌帝姬緊緊地咬住嘴唇,恨恨地說:“你好卑鄙!” 我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所以你也收養我弟弟做為威脅我的籌碼?”昭嬌帝姬冷冷地問。 我一愣,顓福?不,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我從沒有當他是可以利用的物品。 “和他無關”,然後我岔開話題說,“一會兒本宮會帶著帝姬去見皇上,帝姬到底該怎麼說怎麼做,現在該好好掂量下吧?” 昭嬌帝姬臉色蒼白,雙眼失神,最後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皇上在席上對昭嬌帝姬噓寒問暖,關切地問道:“昭嬌你雖喜懷身孕,朕卻覺得你消瘦了,好像也很憔悴,難道在右宰相府中生活的不如意嗎?” 昭嬌帝姬神色一動,眼圈發起紅來,卻馬上忍住恢復常色說:“兒臣……並無大礙,只是初懷身孕身子不適……謝父皇關心。” 皇上慰藉地點了點頭,後又莊重地問:“駙馬待你好嗎?你過得好嗎?” 我看見昭嬌在席下握緊了手,立刻清咳了一聲,柔聲說道:“帝姬如果有什麼苦衷也可以說出來,有皇上為你做主呢。” 昭嬌卻因為我的話而驚醒過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了頭低聲地回答:“昭嬌……過得很幸福……” 十月懷胎,昭嬌帝姬終於生產下一名健康的男嬰。 右宰相喜上眉梢,特意進宮求我賜名。 我盯著那洋紅色的喜紙半晌,終於提筆寫下,單名為“迫”。 自此我在宮中的地位逐步穩固,然而卻相應的引起了皇后對我的警覺。 憑心而論,我雖不知皇后心中真正所想,但是表面上對我確實禮遇有加,宮中大小事務也放心的交由我去打理,就是昭嬌帝姬一事,她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沒有插手,否則也定然不會如此順利。 然而就在那天宮中新貢了一批上好的蘇州刺繡,早在地方官呈現樣品時,我就中意上了它牡丹飛鳳的新穎花式,所以一直惦念在心。於是在它剛剛進奉到宮裡的第一天,我就遣楚姿去領要,不想楚姿卻空著手愁眉苦臉的回來了,只聽見她禀道:“娘娘,那管事的太監說,那匹刺繡已經先被皇后娘娘領走了……” 我微微吃了一驚,心中思忖那刺繡色彩艷麗,已不適合皇后這般年歲穿著,顯然是那地方官為了討好我而特意製作,而如今卻被皇后先討了過去,這是皇后在對我施下馬威啊。 我悵然若失,心中感慨,“她是皇后,自然什麼好東西都先是她的……” 晚上例行拜見,剛剛跨進門檻卻見皇后手中正擺弄著那匹衣料。 我一怔,繼而維持平靜的向皇后請安,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熱情的叫我入座,而是淡淡地應和了一聲,於是我只得尷尬地站在那裡,進退不得。 她又徑自地摩挲欣賞了會兒,才放下手中的刺繡,抬頭盯著我,話中有話的說:“這布匹的花紋不錯,牡丹乃百花之王,鳳乃百禽之首,正是為本宮量身製作。只是這位工匠未免粗心大意,一味追求色彩鮮豔,卻不貼和本宮的年齡身份,實乃美中不足。本宮也只能將它擱置一邊偶爾觀賞了,倒不能不叫人惋惜……” 我臉上只能掛著笑,應道:“皇后娘娘鳳儀天下,雍容華貴,時而穿些明亮顏色也不是不可……” 皇后不知何意的笑了笑,遣宮娥把那匹刺繡拿了下去,之後看了我一眼,我只目不斜視,面色平靜,於是她抬手吩咐說:“你坐吧。” 待我入座後,皇后在上面又嘆了口氣道:“哎,你的話雖受用,不過本宮卻也有自知之明。皇上今年已經四十九了吧,而本宮大皇上三歲,早已年過半百。本宮老了,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不希望宮中出什麼亂子,更不能容忍任何人侍寵而驕,打亂了宮中的清平”,然後皇后嚴肅地看向我,“貴妃你是皇上現今寵愛的妃子,皇上對你也很信任,你就應該首當為宮中的榜樣,安分於室,好好服侍皇上,知道嗎?” 我連忙低下頭惶恐地回道:“臣妾知道了,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 皇后點了點頭,語氣柔和了些,說:“本宮自問待你不差,遇事也經常多方回護著你,但你要知萬事都要有個度,貴妃是聰敏之人,應該懂本宮的意思,可不要讓本宮失望啊。” 我聽了一身教回到雎鳩宮,臉上已有煩躁惱怒之色。 即便除掉了太后,我依然始終無法稱心如意;皇后即便寬厚,卻依然凌駕於我之上;即便我寵冠后宮,無人敢爭鋒,但面對皇后我依然要卑躬屈膝,俯首稱臣;皇后的宮宇要比我的雄偉壯闊;皇后的鳳輦儀仗要比我的排場尊貴;皇后乃天下之母,萬人敬仰,流芳百世,而我充其量也不過被說是一時權貴的后妃,死後就流散於過去而已;更重要的是皇上百年之後,皇后即便無子依然是正宮皇太后,而我一個貴妃又算是什麼呢,昔日富貴榮華不過過眼雲煙,一旦煙消雲散,我也不過是一名無權無勢任人欺凌的可憐太妃罷。 我攥緊了拳頭,不知不覺起了殺心,但是很快又驚醒過來,心中暗暗責備自己,我雖不是善良之輩,卻也從沒想到要當忘恩負義之人。然後又自己寬解說最近連續發生了這麼多事,皇后我是萬萬再動不得了。 對皇后我採取隱忍的態度,可是對孝德妃就大不相同了。對南贏王的討好拉攏不過是表面暫緩之策,而我是決不會讓他登上皇位的。南贏王與他的母妃孝德妃互為依仗,如果孝德妃出了什麼紕漏,南贏王自然也會被禍及而失去皇上的寵信。 可是孝德妃實乃端莊穩重之人,竟挑不出疏忽之處。有一次我故意試探她叫她多跪了會兒,沒想到她臉上毫無不歡顏色,依然恭謹地跪著,倒讓我暗中一驚——此人不簡單,難怪她雖出身卑微卻在宮中頗有聲望了。 皇后與孝德妃就如兩座大山般壓抑著我,使我感到憂慮沉重,竟致我夜不能寐。我起身,小心翼翼地繞過熟睡的皇上,汲鞋下了床。今晚值夜的菟絲驚醒過來,我馬上吩咐說:“不要點燈。” 在黑暗中我默默地披上了外袍,推門走到外面。 月很皎潔很明亮,一陣晚風吹過,有些寒人,我蜷坐在石階上。 菟絲抱著蠶絲被出來,輕聲勸道:“娘娘,夜很涼了……”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茫茫的看著前方。 “鬥……”我只感慨的喃喃吐出這一個字。 菟絲一怔,然後說道:“人之本性好鬥,就是鄉下鄰里尚且為些蠅頭小利時常爭執衝突,又何況這是非多的宮中……” “那麼到底在斗什麼呢?鬥贏了又怎樣?鬥輸了又怎樣?又或者到底什麼是輸什麼是贏?” 菟絲冷靜地回答道:“這后宮中最終只會有一個人鬥贏了,那就是被未來皇帝稱之為'母后'的人。現在的娘娘再前進一步就是贏了,反之後退一步自然是輸了。” 我回頭瞥了她一眼,笑了,“菟絲你是冷靜睿智之人,我在想如若你有機遇,會變成什麼樣子。” “娘娘說笑了,因為您也應該知道女子只是聰明睿智是遠遠不夠的。” “不過菟絲你也不是善善之輩,聽說你後來把那個教導你的張姑姑教訓得很慘?” 菟絲毫無愧疚地回答:“奴婢只是要回本來就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這並沒有什麼錯……” 我聽了神色一動,陷入了沉思。 是,那麼我只是要我想要的東西,又有什麼錯呢? 退一步是萬丈深淵,進一步是極致富貴,我還在猶豫什麼呢? 良心,之於我來說是只是百害而無一利的東西罷了。 於是我緩緩地站起身來,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吩咐菟絲說:“最近仔細的監視烏姬。” 烏姬歡快的走在路上,面色桃紅,甚至還輕聲哼著曲調。 當她看到我時,神色一變,有些緊張,急忙上前請安,“娘娘吉祥。” 自從姒充儀失勢後,烏姬早已沒了以前的氣勢,總是盡量躲避著我,此時和我說話也是結結巴巴了。 我冷笑了一聲,“烏姬真是好心情啊,是……”我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與男人私通回來嗎?” 烏姬臉上一陣的驚恐,連忙否認道:“不是……” “不是?”我輕哼了一聲,然後湊近了她,“你身上沾染了別人的氣味,而且,是西域薰香……你還敢說沒什麼嗎?” 然後我不待她解釋,就繼續逼問道:“烏姬還真是傷風敗俗啊,抑或是里通外國……” 她連忙搖頭解釋說:“我沒有……” “沒有?”我在心中低低的笑了,你若是沒有我又在這等待什麼呢? 於是轉身吩咐宮娥說:“帶烏姬去小思閣反省。” 兩名宮娥過去請烏姬,沒想到烏姬反抗著,怒氣沖沖地責問道:“你憑什麼關押我?我要告訴父皇!” 我面不改色的說:“你可以去說,說說你是如何和異國王子私自交往的……還是,”我挑了挑眉,“讓本宮代你去說……” 烏姬臉上一陣蒼白,全然沒了先前的氣勢,哀求說:“不要傷害巫朗哈穆……” 我心中一動,沒想到她說出的是這句話。 我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吩咐說:“帶她下去。” 第二天晌午迷迷糊糊睡著午覺,忽然聽見有人小聲的說話。 “我剛剛去給烏姬送吃的了,她還跪著面壁思過呢,身為堂堂帝姬淪落到這種地步還真是可憐吶……” 另一個宮娥壓低聲音說:“誰讓她得罪了咱家娘娘呢?聽說她小時候和昭嬌帝姬一起沒少和咱們家娘娘作對,現今娘娘得了勢還能饒了她?你看看現在昭嬌帝姬是什麼樣子,那烏姬還能有命活下去?” 們說話間,我已經不知不覺地站在了她們面前。 她們見了我一驚,連忙驚恐萬分地跪下。 我寒著臉,只是冷漠地吐出幾個字:“掌嘴。” 她們怔了一下,然後伸手互相打起對方的巴掌,口中還一聲聲的說著“奴婢知錯了”。 我回到屋裡,聽著屋外清脆的巴掌聲,冷哼了一聲。 鏡明湊上前去小心地說:“小姐最近火氣有些盛呢……” 我半瞇著眼睛看他,說:“你也以為我只是為了以前的恩怨才找烏姬的麻煩?” 鏡明低吟了一聲,沒有敢說話。 我笑了笑,“也許那隻是一小方面罷了,我在引你一個人出來……” “小姐所說的人是?”鏡明訝異地問道。 “烏姬的母妃,烏採女。你忘了她曾經是皇后侍女的身份?那可是應該好好利用的角色……” 我一針一線的刺繡著,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不耐煩地將刺繡拋在一邊,感嘆說:“這人吶,剛開始不會做什麼,以後怎麼都學不好……” 楚姿拾起,笑著奉承說:“娘娘手握千金,本就無需做這些下氣活……” “你說的這話很讓我很愛聽,賞。” 楚姿微微紅了臉跪下謝恩。 這時菟絲走進來禀告說:“娘娘,烏採女在外求見。” 哦?她終於來了嗎? 於是我笑著坐到正殿的首位,說:“讓她進來吧,本宮已經等她好久了。” 烏採女今年已是近四十歲的婦人,她長得併不很出眾,最多也不過算是清秀乾淨,這樣的人很難讓人想像竟可以從一名普通宮娥受到皇上御幸而一躍成為宮中的主子。 她進來先是跪拜請安,我在上面抬手叫她起身。 楚姿給她端上了茶,她沒有動,而是開門見山的說:“臣妾來是想跟娘娘談筆交易的。一保臣妾女兒性命,二給臣妾女兒幸福。” 我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故意不解地說道:“不知烏採女此話何講?烏姬作了錯事,本宮作為她的母親也不過是代你教導她一下罷了,你又何以說得如此嚴重……” 烏採女在下面笑了一下,“娘娘,你我明人不說暗話。得罪了娘娘是什麼後果,昭嬌帝姬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她尚且如此,我的烏姬還能保命嗎?” 我露出一抹笑容,起身,將她引入偏室,說:“那麼就請烏採女說說看,讓本宮聽聽值不值。” “這麼說是孝德妃讓人下毒害死了皇后的嫡子?”我沉思說道。 原來我只是打算利用烏採女的身份讓她作偽證誣衊孝德妃,萬萬沒想到事實就是如此。 “是……當初我是皇后的貼身丫鬟,孝德妃找來我說讓我在嫡子的食物中下毒,並許願事成之後助我受到皇上的寵幸……由僕人變成主子,對於那時年輕的我來說是多麼大的誘惑啊,於是我就迷了心竅,做了那永無可赦的罪事……而現在即便悔不當初也……” 我沒有理會她懺悔的話,只是問道:“下毒也並非易事,可是我記得對外只是聲稱暴病身亡,難道那麼多太醫就查不出來嗎?” “孝德妃不知從哪找來一名女子,善藥理,後來我才得知她是張端大人的侄女,不過她好幾年前就已經得病死了……” 我一驚,原來下毒的人竟是藥婆婆?也難怪太醫院的人查不出所以然來。原來這就是藥婆婆一直愧疚於心的事…… 我瞥了一眼烏採女,意有所指的說:“孝德妃做了這樣的事卻沒有殺人滅口,真是走錯了一著啊。” 烏採女苦笑了一聲,“娘娘焉知沒有?只不過我存了個心眼兒,處處謹慎,處處小心,才能苟活到現在……” 我點了點頭,然後微微諷刺道:“採女也是聰敏之人,只不過生了個不爭氣的女兒。” 烏採女的神色黯然下去,“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給她好的身世,讓她一直活在自卑之中,是我為娘的對不起她。現在想想當初又是何必,即便受過幾次寵幸又怎樣,現在連那些下人都瞧不起我……” “你是位好母親。”我認真地說,“但是我並不會因此而手軟。你告訴我這個消息,那麼你也要把我的事辦成。你裝作無意將此事透露給莞婕妤,她是毫無心計之人,定然將此事說給皇后聽。” “事隔這麼久,怎麼能保證皇后聽信呢?” 我抬頭盯著他,良久緩緩地說:“只要你畏罪自殺,皇后就能信。” 烏採女神色一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當初就應該想到過後果吧?” 烏採女的神色有些淒楚,“我知道。我在宮中窩囊了一輩子,這條命即便沒了也沒人會憐惜。只有我的女兒,我希望她能幸福,那麼我這條老命死了也是值得了……” 我心中有所動,哪怕是烏姬啊,世上也是有真正關心她的人,而我呢……卻如此的孤零零啊。 我用笑來掩飾,轉移話題道:“你的第一個交易我接收了。那麼第二個交易呢?” “烏姬心儀回紇質子,請娘娘成全……” 我很意外,“嫁給質子要去那遙遠荒蕪之地,這就是你要的烏姬的幸福嗎?” “也許娘娘不理解,但我想,對烏姬來講,只要與心愛的男子在一起,無論天涯海角,她也會幸福的。” 我又是一怔,“好吧,這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夠資格和我交換的東西了。” 烏採女有把握的笑了笑,“另一件事是關於娘娘的母親的……” 我神色收斂,嚴肅地說:“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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