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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男人不是這麼搶的!

大宮·雛菊曲 秋姬 11396 2018-03-16
我怔了一下,然後使勁地點了點頭。 “她說皇上是聖明的英主。” 他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我從沒想過這樣一位掌握著生殺大權、至高無上的君主會露出孩子般純真的笑容。 難道戀愛中的男人竟是這樣愚笨嗎?想想我娘是個多麼自重的女人,她怎麼會從她的口中說出除了她夫君以外別的男人的名字呢…… 這是夏天的第一場雨。 掐指一算,我進宮已經快有兩個月了。 桃花開始爭先恐後地凋落,宮中到處是漫天飛揚的緋色花瓣,那是桃花獻給春天最後的美麗。 我放了學回到襲菸居,卻不想馬上溫習功課,便隨意地坐在外廊上看著外面雨濛蒙的一片天地。 半晌,雨下得大了一些,頗有“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的意思。 善善見了我覺得好笑,“什麼雨值得小小姐看這麼半天。小小姐,您快到內殿來坐吧,小心雨水淋了身體。”

我詭異地向善善一笑,索性就枕著手躺下,拿著些小果子吃起來,“我在看姊什麼時候回來。” 這便是我們姊妹的不同。 同樣沒有傘,無論多大的雨我都會毫不在乎地走著回來;而姊,只會等著給她送傘的人來,如果沒有,她會等到雨停的時候。 我回來時故意支走了姊的貼身侍女,騙說太后有事要她們侍候。太后和姊孰輕孰重,她們知道的比我清楚。 我要看看姊到底什麼時候會回來。 正這樣想著,卻看見姊回來了,竟是頂著傘回來的。 那把傘赫然印著十二皇子的蓋章。 只見姊原來臉上的落寞神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健康的紅暈,她的步伐輕盈,還歡快地哼著曲子。 我的心情突然有些煩躁,揮手也經意也不經意地打翻了果盤,有幾粒紅果子彈到了殿外,被雨水淋林地沖刷著,甚是委屈。

第二天,我見姊小心翼翼地擦拭雨傘,生怕弄壞了似的。 我譏笑,只是一把傘,就值得你這樣心疼嗎? 姊這一天都有些神色不安,終於找了個人少的空閒時間,鼓起勇氣走向十二皇子。 姊把傘遞給十二皇子,說:“謝謝。” 十二皇子沖她笑了笑,回答:“沒什麼。” 就在十二皇子要伸手接過傘的那一刻,我身姿款款地走了過去。 “姊既然不要,十二皇子不若送給奴兮如何?”我帶著一絲輕佻的笑意說。 姊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 十二皇子想不到我會要他的一把雨傘,一愣,但也說:“好啊,反正我有好幾把這樣的傘。” 我笑,“既然十二皇子說是給我,那這把傘可要聽我的處置了。” 我從姊的手中搶過傘,姊意識到什麼,忙上前阻止,然而一切都晚了。

我狠狠地撕著那油紙做的傘,一條條的扯了下來,任由紙片在我們之中紛揚…… 我恍惚地記起爹爹撕著我的賀紙時,也是這樣的痛快麼? 十二皇子愣愣地看著我,一副簡直不敢相信的樣子。 姊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咬得緊緊的,豆大的眼淚在她的眼中不停地打轉,直到我發洩夠了,把體無完膚的傘扔到地上的時候,掉落了下來。 這天的姊就如曾經可憐的我。 (十二皇子) 我從未發現奴兮美麗無比的身體裡竟藏著那麼霸道的一顆心。 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紙片掉落下來,就像粘結在一起的桃花,其中幾片從我肩上滑落過去。 我透過紙片看奴兮的臉,她竟是笑著的。 我突然發現奴兮很愛笑,可是無論怎麼笑著,總是有冷漠的顏色。

我有些發怒,奴兮,你竟對身為皇子的我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 你就不怕嗎! 如果我真的去告發她,後果可想而知。 皇族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縱是父皇也未必會包庇你。 可是後來我竟隱忍了下來,然而終究我還是不能原諒她,與她冷戰了好些日子。 扇稚後來對我說對不起,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又有什麼錯值得讓她道歉呢? 不過扇稚和我說話時總是恭敬而怯怯的,讓人不忍再責備她。 她說要我輔導她的功課,那時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怎麼不問你妹妹呢?”說完這話我就後悔了。 果然扇稚的神色暗了下來,“她……她閒我笨,怎麼會教我呢。” 我自知說錯了話,傷了她的心,於是忙著答應下來。 那天我去扇稚的孝蕁軒一起復習功課。

扇稚的屋子裝扮得樸素清雅,她待人的禮數亦十分的周到。 她問了我一些文章段落的意思,我仔細地做答。 她聽完良久嘆了一口氣,說:“我根本就不喜歡學這些深奧的文章,只希望能靜靜地待著做些漂亮的女紅,不是有句話叫'女子無才便是德'嗎?真不知道奴兮為何喜歡這些。” 我聽了啞然,實際上扇稚的話不無道理,反而是奴兮太過於反常了。 不過我也不能不感慨,奴兮終究是不同的,她的遠見,不是這些待在深閨的女子所了解的。 之後我們靜靜地繼續溫習,卻聽見隔壁鐘鼓鳴鳴,熱鬧非凡。 我不由得好奇地問:“隔壁怎麼這樣的吵鬧?” 扇稚不語,反而是她身邊一名年輕的侍女沉不住氣,插話進來:“是隔壁小姐,總是喜歡弄些新鮮什子。這次聽說請了宮中有名的秋娘,教習她舞藝。”

“皇子在此,哪弄得你說話,你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扇稚板起臉訓斥道。 我擺了擺手,倒不很在意這些,心思卻有些跟著隔壁的鼓樂過去了,想著奴兮的興趣還真是太過廣泛了。 縱然因為撕傘的時候,我們嘔了些氣,然而我們終究還是小孩子,不記仇,等怒氣一消,就又和好如初了。 我忘了具體我們是怎樣互相諒解的,是誰先原諒了誰。 只是那天我們像約好似的,前後來到桃花間的鞦韆旁,我們向對方微微一笑,早先的怨氣就煙消雲散,撥開烏雲見明月了。 春末夏至,秋去冬來。 我們都褪下薄薄單衣,披起了厚重的毛裘。 穿上冬衣的奴兮看起來胖了些,但嬌憨可愛,我喜歡她的這身打扮,因為這時她看起來才像個名副其實的八歲孩童。

奴兮總是會做出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那天我看見她緊緊地握著雕龍的玉欄,暗暗使著勁。 我上前對她說:“這是來自極寒之地的冷玉,暖不熱的。” “不是。”她回眸一笑,“我是在看誰更冷些。” 我拉過她的手,果然是冰冷得幾近毫無體溫,這樣看來反倒是玉在暖她了。 我忙把自己的手爐遞給她暖手。 她捧起手爐,問我:“十二皇子,你吃過烤紅薯嗎?” “烤紅薯?”我搖了搖頭。 “我也只吃過一次。在冬天寒冷的日子裡捧著熱騰騰的烤紅薯,又暖和又果腹。” 我疑惑地問她:“你是將軍府的小姐,也會挨餓嗎?” “會,會的。”她肯定地點頭。 她又對我說:“那天爹爹就是罰我跪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一天也不給我飯吃。我又冷又餓,險些昏倒在雪地裡。幸好那時廚房的大嬸可憐我,偷偷地塞給我一個烤紅薯。我那時邊哭邊一點點把紅薯吃進肚子裡,心想這就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她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那你以後可以讓她再給你做呀。” 奴兮搖了搖頭,“爹爹後來知道她偷偷送吃的給我,第二天就把她鞭打出府了。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是死是活。” 我聽了動容,拉住奴兮的手,“奴兮,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奴兮只是向我微笑,不置可否。 我漲紅了臉,問到:“奴兮,你和我在一起快樂嗎?” “快樂呀。”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 “那……那以後我們也永遠在一起,直到老,好不好?” “好啊。”奴兮拿著那雙稚氣未脫的眼睛看著我,歡快地回答。 (奴兮) 元日快到了,宮中開始張燈結彩,一派喜悅的氣氛。 織錦司準備了許多的布匹,為每人量製新春的衣裳。 這日皇上特意叫我去,原來是讓我挑選新布。

“這幾匹顏色深的是留給太后的,其餘的還未分發,你見哪件喜歡就先挑過去吧。”皇上對我說。 我看見周圍侍女露出又訝異又羨慕的眼神。 “這可以嗎?”我小心地問。 我待在宮中近一年了,也開始熟知宮中規矩。像這些供奉都是嚴格逐級分配的,先是太后挑選,然後是皇后,之後才是妃嬪、皇子、帝姬們。而我,自然是在她們之下的,可現在皇上竟然叫我先皇后而挑選,豈不是太不合宮制? 皇上寵溺地摸著我的頭,“當然,叫她們穿了豈不可惜?” 於是馬上有懂事的宮娥為我展開一件件布匹,那些布匹在她們手執下彷若花般怒放開來。 我邁著小步徜徉在這五彩繽紛的花海之中。 每件布匹都紡織的十分精美華貴,顏色或艷若牡丹,或淡如雅竹;或繡鳳稚相舞,或繡百花齊放;或全色,或朦染;或嵌金銀,或墜玉晶;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皇上看我睜大眼睛的樣子,寬和地笑了笑,“不著急,我們慢慢挑。” 最終我的眼睛定格在深處一匹月影白織錦上,它以銀絲勾出梨花瓣的樣子,零零灑灑的,那精緻真是無與倫比,冠壓群芳。透過它我彷彿看見了滿天的飛雪夾雜著紛揚的梨花狂傲地飛舞起來。 我伸手摸了摸,果然光滑細膩,質地均勻。 皇上見了,讚許地笑,“果然有眼光。這不是織錦司造的,是端雪之地一位年七十手如天工、眼神卻不好的老婦人織做,她只出白錦,十年才得一匹。” 皇上以為我一定是要這件了,正要下旨賞我,我卻又站到它旁邊一件粉白梅枝的布匹處說:“奴兮想要這匹。” 皇上頗感意外,就是旁邊的宮娥們都掩飾不住吃驚的神情。 這件粉梅衣雖然也很漂亮,也配我的年齡,但仍不及端雪錦的十分之一。 皇上拿眼光詢問我,我確定般地點了點頭。 “賜。”皇上有些遺憾的樣子。 旁邊馬上有太監拿著筆在卷冊上記錄下來。 “謝皇上。”我跪下謝恩。 “好漂亮啊!”我拿著那匹粉錦回到襲菸居,我的宮娥們紛紛圍上來觀賞,驚嘆地讚道。 “要奴婢說……小小姐您真傻,這件縱然好看,可和那件白錦緞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連一向淡泊的善善都不無遺憾地說。 “是麼?可是我不喜歡白色的衣服,白色,不是人死時才穿的衣服麼?”我盯著善善的眼睛問。 善善被我這話問得啞口無言。 宮中越來越繁忙也越來越熱鬧了。 好多已在外封王的成年皇子、出了閣的帝姬們都紛紛趕了回來。 那天我和十二皇子在外遊玩,忽然有聲音傳來:“這不是十二皇子嗎?已經長這麼大了!” 我們回頭,只見被一群侍女簇擁著,一名衣著華貴暗玉紫丁香衣的女子笑著說。 十二皇子上前一步恭敬的一拜,“顓閔見過大姬。” 那女子對十二皇子微笑,眼睛卻看向我這裡,“這位是?” 我跟著向前大方地一拜,“奴兮拜見大姬。” 大姬上下打量我,問:“你就是父皇一年前接進宮裡撫養的淡將軍的女兒?” 我暗想,即便出了閣,她對宮中的事似乎還是十分關注,不由得對她心生一絲警惕。 “是。”我恭敬地回答。 “那……”大姬拖長了聲音,“你是大女兒還是小女兒呢?” 不過還不等我回答,大姬就徑自說:“想必是小女兒了。” 我和十二皇子都帶著訝色地看著她。 大姬掩嘴而笑,“通常庶出的孩子都比嫡出的好看。” 我不知這話是在誇我,還是別的意思,只是感覺被這句話梗著,不知該怎麼作答。這時十二皇子拼命向我使眼色,我卻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大姬還是這樣好耐性,有時間和這些小孩子說話。”有一低沉聲音插了進來,只是語調陰陽怪氣的,讓人聽起來甚是反感。 我們都順著聲音望去,又見一身著朱紅華衣的男子高傲而立,身後自然也是一片侍候著的內侍侍女。 他先向大姬拜見,大姬點頭示意。 然後是十二皇子向他作揖,“顓閔拜見二皇兄。” 二皇子不甚熱情地回道:“起來吧。” 我也跟著做了個萬福,他頓了一下,然後瞇起眼睛看我,“你先抬起頭來。” 我縱然十分的不情願,可也不得不遵命稍稍抬起頭來。 他看了我一眼,倒吸了一口氣,“你的眼睛……” “南贏王也注意到了嗎?我剛才還以為我看錯了呢。”大姬說。 “真是異象……”二皇子喃喃自語。 “三皇兄!”十二皇子望見,遠遠地呼喚道。 遠處的男子看見了我們,就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我看十二皇子口中的三皇兄穿著不似南贏王那樣華麗,隨從也不是大排場,他臉上的神色帶著一些拘謹。 他們幾個又互相問好,就有大姬問:“元藏王怎麼行色匆匆的樣子?” “你們不知道嗎?四皇弟從軍隊回來了,現在正在清正殿回父皇話呢。”元藏王的說法聲中氣不足,臉上帶著幾分木訥神情。 “哦?”幾個人都若有所思,神色不一。 其中十二皇子最顯興奮,“四皇兄回來了?!” “那我們就一塊兒去清正殿給父皇請安吧。”南贏王提議。 於是我們一夥人加上各自隨從浩浩蕩盪地向清正殿走去。 剛到清正殿門口,就听見裡面有朗朗持穩的聲音傳來,“……已攻占納木、奇赫等地,回紇可汗率殘兵西竄,兒臣已派五萬大軍追趕,相信活捉回紇可汗的日子指日可待……” 大姬先跨進了殿中,夾著笑語:“四親王千里迢迢跑回京師,就是為了給父皇禀報軍情的嗎?大過年的,權禹王忙碌了一年,也該歇歇了。” 權禹王向大姬行禮,卻正色回答:“謝大姬關心。不過軍情似火不容人,臣弟不敢絲毫怠慢。” 大姬也意識到自己的問話稍有不妥,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很快又擺出一幅笑臉,“我們女人家可不懂打仗什麼的,我只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四弟罷了,父皇,您說是不是這個禮兒?” 皇上見子女們很高興的樣子,“是老四剛進宮朕就叫他過來禀報的,回紇一日不降,朕的心就一日不安。不過仁和說得也對,也罷,暫不談政事,我們一家人坐下說說閒話。” “是。”眾人應答。 “賜座。”皇上發了話,於是有內侍們上來擺放座椅。 眾皇子帝姬入了座,卻剩下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奴兮,來。”皇上在殿上召我。 就這樣我站在皇上的身旁,自然以俯視的角度看在下首端坐的皇子帝姬們。 眾人神色各異,卻也在此時明白了我的身份遠不只將軍之女那麼簡單,是不容小覷的。 他們瑣碎地嘮著家常話,我是插不上嘴的。 不過此時我正好可以好好打量一下這早已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權禹王。 早先就听說一些關於他的事,大多是權禹王常年征戰在外、權禹王妃獨守空房,他的侍妾前幾個月終於誕下兒子的一些閒散傳聞。 不過宮人們言語間流露出的欽佩語氣讓我不得不好奇起此人來。 據說皇上近年十分欣賞這位皇子,軍權也放心地交給他去打理,加上他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正一品瑾德妃,母權子貴,權禹王的前途不可限量,日後被立為儲君榮登大寶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原想權禹王既然有如此軍功,應該是滿臉鬍鬚的雄壯大漢,可是我錯了。 這權禹王不過二十左右的光景,卻已經是個成熟偉岸的男子模樣,而且應該是個會讓女人十分……心動……的男子。 我的臉略略紅起來了,對,心動,只能這樣形容。 他的魅力不只在於他那張英俊而輪廓分明的臉,他似乎還是個有主見的人。 他皮膚不是宮中人常見的白皙,應該與他長年在外奔波有關;他的體格高大挺拔,有著軍士的健壯;目光炯炯有神又深不可測,多半的時候他沉思著不說話,然而他每次說出來的見解都獨到深刻,發人深省。 真是個危險的人物。 這時他抬頭回話,剛好碰上我打量他的眼光,我心裡一緊,忙別過頭去。 突然有位十多歲的女孩子跑到殿上,叫了聲“四皇兄”便撲到權禹王懷裡,模樣甚是親暱。 南贏王不經意間皺了下眉頭,用半責備半玩笑的語氣問道:“六姬眼裡只有自己的四皇兄嗎?進殿第一件事連父皇也不拜見。” 這時六姬才醒悟過來,怯怯地給皇上拜安。 好在皇上現在的心情很好,不以為忤,只說:“起來吧。好久不見晴肜了,似乎長大了些。” 我聽起這話,便知這位帝姬並不為皇上特別喜愛。 晴肜帝姬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一味賴在權禹王懷裡一副開心表情。 大姬也有些看不下去,教導說:“六姬再過幾年也要行成人禮了,怎麼還是這般孩子撒嬌?來人吶,給六姬搬張椅子。” 晴肜帝姬很不情願,但也只得找個盡量離權禹王近些的位置坐下了。 “父皇”,權禹王略略欠身,“晴肜雖和兒臣不是同母所生,但也是母妃撫養大的,情同親生。她剛才一時情急忘了禮法,還望父皇原諒。” 皇上點了點頭,“你們兄妹情深朕是可以理解的,不會怪罪。” “謝父皇。” 想到這,皇上突然在上面問:“你可去看過貞蓄?” 權禹王神色一變,回道:“還不曾。” 皇上嘆了口氣,“有時間去看看她。” “是。”權禹王回答,神色帶著幾分凝重。 說過話後殿上的人一起用了晚膳,皇上特意叫我點了幾樣菜,眾人更是驚訝皇上對我的重視和疼愛。 晚膳吃得很晚,皇上見我吃得差不多了,就叫我、十二皇子、晴肜帝姬等幾個年紀小的先回去。 這頓晚膳與席人觥籌交錯、和樂融融之間卻是話中有話、刀光血影。我發現即便我在宮中已住了一年,所知之事也不過是鳳毛麟角。 “十二皇子,大姬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她可以毫無顧忌的訓斥晴肜帝姬?”我不由得要問十二皇子。 “大姬的封號叫仁和帝姬,是父皇最年長的孩子,再加上她為皇后所出,地位自是不一般的。” 怪不得那時十二皇子頻頻向我使眼色,原來因為大姬就是嫡出的,那麼我那時應當自貶的,幸好南贏王插進話來,否則剛開始就被大姬抓到把柄可不是件很妙的事。 “仁和帝姬為什麼在席間頻頻提起六皇子,言語之間評價甚高,她和六皇子關係很好嗎?” “只是因為六皇兄的母妃和皇后是表親,關係密切,再加上六皇兄的母妃也是位居四妃之一的妍淑妃,六皇兄又聰慧過人,所以大姬很想扶六皇兄正位,這對她們母女倆自然大有裨益。” 我恍然大悟,“這麼說大姬沒有同胞兄弟嘍?就是說皇后只生了她一個女兒?” “不是”,十二皇子神色嚴肅地回答,“皇后娘娘曾有一子,就是大皇子,本來他理所當然要封為太子的,只是他年幼時得了暴病,早早就夭折了。” 夭折?我在心底暗想,也說不定是遭人嫉妒,被人害死了呢?不過我知這樣的話只能想想,不可說出於口,於是繼續默默聽十二皇子講。 “所以父皇和皇后娘娘對大姬格外優容。” 我點了點頭,“那麼皇上提到讓權禹親王去看的貞蓄又是何人?” “她是我的二皇姐,乙姬。她和四皇兄是同胞姐弟,皆為瑾德妃娘娘所出。說起這位姐姐,性情剛毅,不同尋常。本來她是嫁與戶部尚書長子,也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只因為一次她碰見夫君與她的一位丫鬟通奸相好,一時羞憤難當,竟當場剪短髮絲,常伴青燈了。當時眾人紛紛譴責她衝動輕率,就是父皇也說:'男子三妻四妾本也正常,一時犯錯也並非無可原諒,你又何苦如此衝撞?你這樣哪有帝姬的器量?!'沒想到乙姬頂撞回去:'莫非所謂的帝姬器量是親自為夫君另舖新床不成?!'說得父皇一時啞口無言。結果瑾德妃娘娘因為教女不當大失顏面,大病了一場,並且還不幸落下病根,現在也終日孱弱著。” “那現在貞蓄帝姬呢?” “後來對外只說乙姬為了祈福而出家,父皇為其在宮中東邊僻靜處開闢一間庵室,賜號貞蓄尼師。” 原來是這樣。我聽了心中感慨萬千,即使不贊同貞蓄帝姬的做法,卻不能不佩服她的剛烈和勇氣,於是暗暗思忖何時有機會要訪她一訪。 “奴兮……如果你碰到乙姬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做呢?”十二皇子好奇問我。 “不會。”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啊?”十二皇子好像沒聽懂我的意思。 “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我十分肯定地說。 十二皇子卻繼續追問:“萬一呢?” “那就高高興興地給他好了,送個人情。”我極其認真地回答。 十二皇子笑了,“奴兮,你真的很不同。” 我也笑,心想只是要我的人情代價可是很大的,我勢必要討回與付出相等的回報。 晚上我回去躺在床上,仔細回想著十二皇子提到的每個人,才將宮中的人事了解大概: 大姬,仁和帝姬,生母為皇后,現已嫁與左丞相的二公子,並生一兒三女; 乙姬,貞蓄帝姬,生母瑾德妃,原嫁戶部尚書長子,並無所出,現已出家,號稱貞蓄尼師; 三姬、四姬死於瘟疫; 五姬,慧雯帝姬,生母姚美人,代嫁之年; 六姬,晴肜帝姬,生母晴充儀,其母早逝,被瑾德妃養大,與權禹王關係甚好; 七姬,早夭,其母亦因難產而死; 八姬,烏姬,因其母身份低微只是採女,僅以其母姓氏封號,今年九歲; 九姬,昭嬌帝姬,其生母姒修容擅於諂媚,正值隆寵,再加上前陣子剛剛生了十四皇子,一時榮寵無比,與我同年; 十姬,不到一歲,尚未封號。 這樣一想,皇上縱然有十個女兒,然則已死三個,乙姬犯顏出家,五姬、六姬、八姬因生母出身卑賤無寵,十姬尚小,不過這麼久還未封號,可見其母身份也不高。如此看來皇上可心的女兒也大概只有大姬與九姬了。 皇上還有眾多皇子: 大皇子,嫡長子,長到七歲因中午吃了塊兒棗糕,下午便抽搐不止,眾醫找不到病症,對外聲稱暴病而死; 二皇子,南贏王,現長子,封於南方富庶之地,其母景昭儀,六嬪之首,頗有口碑,為皇上敬重; 三皇子,元藏王,封於西蜀偏遠之地,其母白婕妤,身份低微,無寵,以至他性格懦弱; 四皇子,權禹王,領軍征戰,樹有軍功,生母瑾德妃,雖然其母已不榮寵,但值得一提的是其曾祖父乃三朝元老,朝中自有根基,甚至皇上都不能不略有顧忌; 五皇子,死於瘟疫; 六皇子,清翎王,生母妍淑妃,聽聞六皇子自幼聰明無比,甚得皇上歡心。背後有皇后和大姬扶持,今年十九; 七皇子,其母失寵發瘋,竟失手將其摔死; 八皇子,生母瑞充媛,今年十三; 九皇子,生母玉昭容,身體孱弱多病,今年十二; 十皇子,生母甄婕妤,功課很好,今年十二; 十一皇子,生病無治早夭,生母池修容; 十二皇子,其母殊賢妃,今年十歲; 十三皇子,其母瑤美人,今年十歲; 十四皇子,其母姒修容,有寵,尚未滿月。 此外還有未出生就死於母腹、母子同死的就不計其數了。 真的是無數是非的后宮呀。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讓人很難理出頭緒來,讓我睡得不很踏實。 (十二皇子) 奴兮那夜問遍了所有的皇子帝姬們,問得很是詳細,甚至他們母妃娘家地位如何的事都問到了,卻獨獨不問四皇兄,反而是我願意提他說了許多。 這些宮廷秘聞有些是人皆盡知的,有些是從宮娥太監們閒聊時偷聽到的。 這裡我最敬佩的人就是四皇兄。 聽說他在十五歲行了成人禮與四嫂嫂成親後,第二天便毅然告別親人加入西域駐軍。 這是何等的氣魄,非常人不能及。 四皇兄有些冷漠,又很穩重,讓我又敬又畏。 我希望以後也能成為他那樣的男子漢,但我不會像他那樣對自己的女人冷淡,我會好好的愛護她,並且一生只愛她一個…… 我暗暗地這樣發誓。 (奴兮) 今天便是元日節了。 我早早地就被庭院噼哩叭啦的爆竹聲吵醒,看見善善她們早已起來了,既忙碌又盡量不發聲響地擦窗掃地。 善善見我醒來,便停下手中的活兒,給我端來了昨日早已折得整整齊齊的梅花新衣。 她一邊侍候我穿衣,一邊又小心翼翼地問:“小小姐可是被我們吵醒的?” “不是,只是昨日睡得不沉罷了。” “難道小小姐又作噩夢了麼?” 我見善善隱露擔憂神色,連忙解釋道:“只是昨夜想了些事情。”她的表情方才舒展開來。 這時有宮娥端來了銅盆和毛巾,跪下舉至眉前。 我仔細地清潔了面部,又拿溫軟的毛巾拭乾了臉。 善善半跪著服侍我穿好衣服,拍了拍,然後衷心地讚歎道:“小小姐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接著我被領到梳妝台前坐下,後面梳頭姑姑輕輕地梳順了我的頭髮,恭敬地詢問我:“今日奴婢給小姐梳個'雙喜'如何?” 我隨意地抬了一下手,表示同意了。 只見她將我的頭髮分成兩股,從下面特意留下一些散發,再將其餘的頭髮向上梳起,盤成精緻的圓桃狀,插以短粉夾固定。然後再將下面的散發編成幾束綹兒,尾端束上同粉系花繩,餘出來的自然垂落,飄然可愛。 梳頭姑姑一邊忙著,一邊不由自主地讚道:“小姐的頭髮真是又黑又順,就跟那瀑布似的……” 不一會兒,雙喜髻就梳好了,和我的梅花粉衣很是協調。 我睜眼,看見銅鏡中的自己如嬌如艷,卻又不失天真可愛。 我的侍女內侍齊刷刷地跪在我後面,同聲祝賀道:“小小姐儀態萬方。恭賀小小姐又長一歲。” 我的嘴角微微上翹。 早上皇上帶著我們去給太后請安,說了些萬壽無疆的吉祥話。太后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笑呵呵地讓我們起身,並讓姑姑分別賞了我們紅包。 然後大家一起用了豐盛的午膳,又聊了一些時候,皇上便提議去菲冬媛觀賞梅花,眾人自然是紛紛附和。 菲冬媛裡的梅花開得正濃艷,寒風不時吹過,夾雜著梅的清香,十分沁人心脾。 大姬看著大家呼出的白氣,緊了緊斗篷,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手爐,說:“今天可真冷啊。” 十二皇子脫口而出:“寶劍鋒出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眾人一愣,旋即紛紛讚賞起來。 皇上大笑:“好個'梅花香自苦寒來'!朕記得你們新近才學了這首詩,現在十二竟能學以致用,出口成章了!朕很高興。來人吶,賞!” 十二皇子忙領賞叩恩。 殊賢妃臉上有榮耀的色彩。 十皇子此時也不甘落後,吟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南贏王評價說:“此詩想得好。詩中無'梅',卻處處說梅。我也來一首:小閣明窗半掩門,看書作睡正昏昏。無端卻被梅花惱,特地吹香破夢魂。” 大姬笑盈盈地讚道:“好詩。”然後略一沉思,“我讀書不多,只知道這首最膾炙人口的: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元藏王奉承說:“大姬此詩說得通俗易懂卻最有意境。” 大姬卻不理元藏王,只是看向權禹王,請道:“權禹王也不妨露一手罷。” 元藏王的臉一紅,訕訕的,只有退到一旁默默不語。 權禹王向元藏王示意,“四弟先僭越了。”於是緩緩道來:“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眾人又是一贊:“好一副傲骨!權禹王這詩最有氣勢!” 權禹王淡淡一笑,“我只是拋磚引玉罷了,在這獻醜了。三皇兄,該你了。” 權禹王的這番話讓元藏王的面子上好過一點,他向權禹王投上感激的一瞥,吟道:“已見寒梅發,復聞啼鳥聲。心心視春草,畏向玉階生。” 這之後又有妃子大臣詠了幾首關於梅花的詩,都各有新意,少不得又互相交口稱讚一番。 “上皇朝罷酒初酣,寫出梅花蕊半含。惆悵汴宮春去後,一枝流落到江南。(1)”我想了想,也湊了一個熱鬧,而且也知道這句詩一定是會好的。 我的聲音雖小卻很清晰,全園的人都聽得到的。 此詩一出,驚座四起。 “此詩甚是耳熟……”權禹王沉思道。 “這不是……父皇當年做的詩嗎!”大姬突然想起來了。 經大姬這麼一提醒,大家都想起了三年前皇上確實做過這麼一首詠梅詩。自然立刻少不了有溜鬚拍馬之輩交口讚歎:“好詩!好詩!這才是詩中之極品!” “眾詩歌各有千秋,然而唯這首字句優美,意境深遠,無能出其右者!” “皇上之才氣非常人所能及呀!” 果然龍顏大悅,只見皇上親自折了一支漂亮的梅花送到我面前,滿是笑意地對我說:“你這身裝扮和這束梅花配極了,甚是好看。” 我恭謹接過梅花,口中說:“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跟著我跪下,朗聲說道:“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上走到折過花枝的那棵梅樹下,撫著它的粗糙樹乾說:“這是前年從外域引進的梅樹,首次開得這樣好,那的人叫它提雅柯梅,名字很是拗口,今天就賜名'奴梅'吧。” 從眾人又羨又妒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這是多麼大的恩榮。 因為人會死,而這棵叫我名字的梅樹卻還可以在這奢華的宮中開萬度冬春…… 我神色收斂的再次謝恩。 之後眾人又接著閒散地遊覽梅花、青松、寒柏等。 十二皇子和我一起對我的奴梅樹評頭論足。 我無意地一瞥在我旁邊的姊,卻看見權禹王正和她低低的說著什麼,姊心情好地微笑著。 我側耳傾聽了一下,然後聽見“你的父親是個英雄……”什麼的話。 登時我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盡,反而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為什麼是“你的父親”而不是“你們的父親”? 難道就因為我是庶出你就輕視我不成? 縱然這樣出盡了風頭,難道在別人眼裡我還是微不足道的,沒有姊那麼光明正大的麼? 我的心驟然變冷,充斥了說不清的不甘心。 元日夜宴最是奢華熱鬧。 今晚皇后果然穿著那端雪之衣出席宴會,驚艷四方。 這件衣服的確是萬里挑一,就是人到中年、體態略有臃腫的皇后穿了也顯得嫵媚多情,增添了不少光彩。 我聽見站在我旁邊伺候著的善善輕嘆了口氣,知道她終是為我感到惋惜了。 可是即使是這樣美,新年穿白衣,未必是個好兆頭。 我知道白天我已經出盡風頭,少不得人嫉恨我了,加上一直對權禹王的話耿耿於懷,所以我只是低調地默默吃水果點心,看舞姬們殿中起舞。 一曲《祝春》完畢,舞姬們紛紛散去。 只聽太后在上面嘆了聲氣,說:“每年元日只是這些老套的表演,讓人生煩,不知可有新鮮的東西?” 這樣的話也只有太后能說了。 “聽說奴兮最近在練習舞藝,不如讓她表演一下如何?”大姬說。 她的消息真的很靈通,只是回來幾天,我的事情就已經打聽得這麼仔細了。 只是我學舞還不到一年,尚不精通,即使現在勉強跳了,不過是貽笑大方而已。這樣沒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會做。 於是我婉拒道:“謝謝仁和帝姬的抬愛。只是奴兮學舞時間尚短,加之生性愚笨,現在頂多學到皮毛而已,而在座的都是及盡高貴之人,只怕看了奴兮跳的舞要三月不知肉味兒了。” “此話怎講?”大姬挑眉問道。 “嚇的。”我擺出了一副小孩子直言不諱的模樣。 殿內先是一片寂靜,然後大家都爆出笑來。 連一向不喜歡我的太后都樂得眼角的皺紋堆到了一塊兒,“這個新鮮,奴兮小小年紀,講的笑話倒是挺逗人的。” 皇上也笑得差點把杯中酒灑出來,“你這小鬼精靈。倒難為你逗笑了太后,可是立了大功。你說朕過年準備的這些賞賜是不是全都得搬到襲菸居了?” 我也附和著笑了笑,“皇上該賞仁和帝姬,都是仁和帝姬出的主意好。” 我這樣一說,大家就都以為我和大姬是提前商量好逗大家開心的。 “哦?”皇上看向大姬,“仁和有這份心朕很欣慰。仁和,你只有一個寶貝兒子,前幾次你央求朕賜封他為世子,朕因為不合祖製而一直猶豫,今兒個過年,你能讓太后開懷一笑也算是有孝心,今天朕就準了你了。” 大姬又驚又喜,連忙跪下謝恩,“謝父皇。” 皇后也因外孫能被封為世子十分高興,對我溫和一笑,頗有感激的意思,“奴兮也有功勞,端雪的料子還剩下些,就賞給你吧。” 晚上回去後,襲菸居的宮娥太監們都十分興奮,繪聲繪色地談論著我今天如何出風頭。 只有善善察覺到了我的疲累,給我泡了一杯上好的雪松茶。 我卻是連喝茶的精氣也沒有了。 “小小姐為什麼悶悶不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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