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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朱妘番外

大宮·玉蘭曲 秋姬 13415 2018-03-16
我尋著琴聲慢慢向樹林深處走去,果然在被重重樹木掩蔽著的小亭裡發現了他。 我拈著腰間的叮噹玉佩,提起湖水綠的裙擺,踮起腳悄悄地來到他的身旁。 他低頭彈琴是那樣的專注,甚至我到他身後也不知,我咬了咬唇,想出了一個鬼主意,伸出雙手,輕輕地覆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首《鳳求凰》戛然而止。 “妘兒,妘兒……”他溫柔地呼喚我。 我吃驚地鬆開手,來到他面前,問:“你怎麼知道是我?” 他點了點我的額頭,輕責道:“除了你還會有誰?” 想想也是哦,我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為了緩解尷尬還順便拿手打了打頭。 他捉住了我的手,忙說:“別打了,再打就更笨了。” 我白了他一眼,拿不服氣的眼神看他,“用不用本宮給你露一手?”他故意詫異地看著我。

我將他頂開,穩穩噹噹地坐在琴前,擼下手腕上的幾隻金玉鐲子放在旁邊,抬高手臂擺出最高雅的姿勢,彈奏起來。 是《鳳求凰》,我最喜愛的曲子,我唯一可以彈奏很好的曲子。 我們因這首曲子相識,也因這首曲子相愛,我只為他而彈奏。 一曲終了,而這首曲子的餘韻卻一直觸動著我的心弦,讓我感傷感慨,我抬頭動情地看向他。他靠近我,將我拉入懷中,低頭尋向我的唇。 那個夏日是那樣的耀眼,周圍嗆人的花香甚至讓我有些眩暈,我只能緊緊地環住他,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字,“顓明,顓明……” 進宮當皇后並不是我所願的。 當我在玩玩偶時,爹爹用嚴肅的表情告訴我,我將被選為大胤皇后,那時我尚不懂得當皇后的榮耀,更何況其中的艱辛與無奈。

我的第一反應是與爹爹分開的不安,我跟爹爹說:“爹爹,女兒不想當什麼皇后,更不想跟您分開。” 沒想到爹爹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這件事已經回絕不了了,皇太后指明要你。皇太后恐怕是要重用爹了,所以才巴結討好咱們家。否則就是不識抬舉啊。” 與我的迷茫悲傷相比,周圍的侍婢好像對此興奮不已,接連幾天都嘰嘰喳喳地說沒想到我以後就可以在宮中生活了。 “進宮就那麼好嗎?”我問她們。 “小姐,您不願意進宮嗎?”侍婢們十分不解地說。 “也不是,可是我更想和爹爹在一起。”我傷感地說。 “傻小姐,您一個姑娘家早晚都是要離開老爺嫁人的。現在您嫁的可是一國之君,這是多麼榮耀的事,以後在宮中就是使奴喚婢、應有盡有的啊。”

聽她們這麼說我才稍稍開心了點,不過還是很不安地說:“可是我還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樣子?他能陪我玩嗎?”此時侍婢們面面相覷,一臉的苦笑。 一個月後迎親的隊伍到來,我將要離開這個我生活十多年的府邸,還有我相依為命的爹爹,我止不住哭了起來。 我拉著爹爹的袖袍,怎麼也不願意放開。爹爹已是紅了眼圈,低頭說:“爹對不住你……” 我哭得越發厲害了,周圍的人都慌張起來,忙勸道:“皇后娘娘您別哭……您千萬別哭呀。”到最後甚至爹爹都有些惶恐地勸我說:“妘兒,你不要哭了。” 那時彷彿我的哭是多大罪過一般,我想我要離開家去那陌生的地方,難道我連哭一哭都不可以麼? 後來直到在宮中生活以後,我才了解宮中人是沒有哭的權利的,如果說可以表現出什麼情緒的話,那就是笑,只有笑。甚至只是一個笑都會招來禍害,最好的就是做到皇太后那樣,冷淡麻木,沒有表情。

皇帝與皇后的婚禮自然隆重盛大無比,雖然之前已經在家訓練了兩個多月,但當一套禮節完成後我依舊筋疲力盡。然後我被引到鳳儀宮,被告知這就是皇后在后宮的居所。 其實第一天進宮更多的是一種新奇的感覺,我看著宮殿裡的林林總總,左摸摸右碰碰,不住好奇地打量。等玩得夠了,念家的情緒又開始湧了上來,我突然想起自己隨身帶進來的包袱。 那包袱裡都是我珍愛的東西,我想帶的東西本不止這些,只是迎我入宮的侍從告誡我宮中什麼都有,不允許私自帶宮外的東西,後來還是塞了些好處才得以帶了一個包袱進來,許多一直服侍我的丫鬟更是要從此分離,只有奶娘和兩位貼身的隨我入了宮。 那個傳說中的皇帝為什麼還沒來……我實在無聊,就擺弄起玩偶來驅趕睡意。

這時就听見外面有人扯著嗓子尖叫道:“皇上駕到——”那個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我從未聽過那麼尖銳的聲音。 我正為那尖叫聲納悶著,就見一名與我一樣穿著喜紅色衣裳的男子走了進來。 我看見他衣服上有金線繡著的龍,心想他肯定就是皇帝了。我有些緊張,慌忙按照教習姑姑教導過的參拜禮向他跪拜。 “起來吧。”他的語氣不冷不熱。 我站起身來,與這個陌生人相處讓我有些尷尬,但是想到這個人就是我的夫君時,我還是抬起頭向他微微一笑,有些討好的意思。 沒想到他臉色一變,指著我旁邊的東西問:“那個是什麼?” “啊?這個,這是臣妾剛才用來打發時間的。” 他開始上下打量我,神色複雜,然後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便什麼也不說轉身離去!

鳳儀宮的宮娥一片緊張,驚慌地隨著問:“皇上,皇上,您這是……” 我穿著奢華的紅色繡鳳婚袍,頭頂著沉沉欲墜的金黃色鳳冠,拿著我的玩偶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我做錯了什麼嗎? 第二天一大早,不知道為什麼奶娘被皇太后叫了過去,我只有坐在梳妝台前讓一名叫靜兒的宮娥梳理頭髮,按照規矩,一會兒就要過去爾玉宮拜見太后的。 這時奶娘終是回來了,還跟進來幾名陌生的宮人,神色很是嚴肅。 只聽見一個為首的宮人對我行禮道:“奴婢們是奉了皇太后的旨意,皇后娘娘還請不要怪罪。”然後就不管不顧地在屋子裡翻找起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到了,傻愣愣地看著,不知道她們要做什麼。 很快,她們便從桌子上以及我隨身帶的包袱裡搜出幾隻玩偶來,就對我說:“皇后娘娘,這些玩偶奴婢們就先收走了。”

我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拉住她們說:“你們別走,為什麼要拿走我,本宮的玩偶?” 她們有些冷淡地回答:“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奴婢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我還欲爭執,就被奶娘拉到一旁勸道:“皇后娘娘,算了……這些東西您也不適合玩了,就讓這些姑姑們收走吧。”看著奶娘的神情,我突然明白奶娘剛才一定是被皇太后責備了。 這一切來得都是那麼莫名其妙,不是嗎?首先是皇上無名的冷淡,接著是皇太后莫名地把我的玩偶收走,態度是那樣的強橫。 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奶娘惶恐地勸我:“小姐哭不得,哭不得啊,這讓皇太后知道可如何是好?” “為什麼皇太后要把我的玩偶收走?” 奶娘嘆了一口氣說:“皇太后聽說您在新婚之夜還擺弄玩偶十分氣惱。”

“這有什麼奇怪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都玩這個嗎?” “可是您是皇后啊,不是普通的女孩子。現在入了宮,宮裡面的規矩更要遵守,小姐您忘了大人當初囑咐您的話了嗎?” 我使勁搖頭,“我不想當皇后了,我想回家,和爹爹在一起……奶娘你出去準備轎子,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奶娘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姐您怎麼就不明白呢,您已經是皇后了,怎麼可能說走就走呢?這皇宮就是您以後要待一輩子的地方。小姐,如果您一直這麼任性,會牽連大人的……” 提起爹爹,我的心一緊,漸漸地止了哭聲,但還抑制不住地抽泣著。 “小姐您一會兒去拜見皇太后,您可千萬不能哭,更不能為剛才的事情露出半點不滿,您聽見了嗎?要記住啊,千萬千萬,奴婢的命死不足惜,即便是為了大人,您也不能出半點差錯啊。”奶娘神色緊張地一再叮囑我。

奶娘的話使我生出了幾分懼怕,覺得皇太后是一個極其嚴厲的人,那便是我對皇太后最初的印象。 在宮中這幾年,我接觸最多的並不是我的夫君皇帝,而是后宮的女主人皇太后。 雖然她長得很美麗,雖然她真的如外面傳說的那樣是大胤的第一貴婦,但是我依然不敢親近她。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喜怒哀樂,她的舉止總是那樣優雅,可是我卻覺得她很無趣很可悲。 有一日,她問我是否會彈琴作賦,當我說不會時,她似乎有些詫異。難道不會彈琴作賦就是很丟人的事嗎? 她們會彈琴,會作賦,卻並不代表具有高尚的情操,相反,她們是多麼的冷漠與刻薄啊。 皇太后後來找命婦教我彈奏樂器,但這對沒有基礎的我來講是件很困難的事情,那段時間我過得抑鬱極了,我開始瘋狂地想念家和爹爹。

那天我在皇太后面前彈奏了一曲,她聽後皺了皺眉頭,說皇后你還需要繼續努力呀。 我低下了頭,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麻木地聽著她的訓示。 那天回到鳳儀宮我又哭了一通,覺得這個皇后實在做得可憐,痛哭了一會兒又自己擦乾眼淚,脫去鳳袍,換上了一身自己從家帶來的衣服。我這樣做時有一種反抗皇太后和宮中所謂規矩的快感。 我就穿著這身衣服悄悄從鳳儀宮溜了出來,誰也沒認出我是皇后來。我挑了塊禦花園比較偏僻的地方,蹦著跳著歡呼著,看到喜歡的花朵隨意地摘取,心想沒有人管著的滋味可真好。 突然我聽到了琴聲。 琴聲?我皺了皺眉頭,這討厭的琴聲,無處不在的琴聲。 我抱著訓斥的態度尋到了彈琴的人,我重重地咳了一下,拿捏著爾玉宮的姑姑教導我的語氣訓誡道:“這是什麼人吶,這麼大膽,擾亂宮中的清靜,真是不懂規矩!” 琴聲驟然而止,那彈琴的人抬起了頭。 我一時怔在那裡,我從未見過如此俊秀的少年,比皇帝要好看,比許多女人都要來得好看,至少比我還好看……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少年有著如潺潺流水般柔和的聲音,“怎麼,我打擾了你的清靜嗎,姑娘?” “當,當然。再說,宮中的規矩本來就說不可隨意在外奏樂。” “哦,是這樣啊——敢問姑娘是哪個宮的?” “我是鳳……”我又連忙改了口,“我是爾玉宮的。” “怪不得,”他淡淡地說了句,“那姑娘說不可自然就不可,我走就是了。” 我從他的話中似乎聽出了一些他對爾玉宮的不屑與不滿,而這也正是我的感受,於是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感覺,而且看他的年紀也比我大不了幾歲,似乎可以聊一聊。 “你別走,”我走近他,輕按住他本要收拾起來的琴,想了想找了一個話題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彈琴呢?難道不辛苦、不無聊嗎?” “你不會彈琴?”見我搖了搖頭,他說:“這個嘛,琴由心生。人們可以將自己的苦悶、寂寞、思念等各種感情通過琴聲表達出來。” 原來彈琴還有這樣的好處。 “那你剛才彈的琴聲表達的是什麼呢?”我問。 他耐性很好的樣子,“剛才彈的曲子叫《鳳求凰》,是司馬相如對卓文君表達愛慕之情的曲子,司馬相如應邀去參加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舉辦的宴會,席間司馬相如彈奏一曲《鳳求凰》,意欲打動文君。'文君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1)',後來卓文君月夜隨司馬相如私奔,還成了一段佳話呢。” “鳳求凰,多好聽的名字啊。我沒想到曲子背後竟然還有這麼好的故事。”我突然覺得被這個故事打動了,央求他:“那麼你再給我彈奏一遍《鳳求凰》好不好?” 他拗不過我,最終放下琴為我又彈奏了一遍。 我很仔細地聽著,聯想到那時司馬相如為卓文君彈奏的情景,似乎可以感受到這旋律中寄託的感情。原來琴聲可以這麼好聽…… “哎,你怎麼了?” 我半晌才回過神來,有些激動地說:“這首曲子真的很好聽!你可以教我嗎?我想學這首曲子,我第一次想學彈琴!” 看到他好像要拒絕,我又露出懇求的神情。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可不敢保證什麼,只是有時我會到這兒來彈琴,如果碰巧你也來了,你可以過來學。” 我高興地歡呼起來,又蹦又跳。 “你這小宮娥還真是……倒一點不像是爾玉宮出來的。”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我騙他是爾玉宮的小宮娥,稍稍有些心虛,不過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就不會教我了……我又不會害他,這樣做應該沒什麼的吧。 “你又是哪個宮的呢,做什麼的?” “我?我是宮中的……樂師。” 之後,我們每每在初次見面的小亭子相約。說是相約也不准確,因為我並不是總有機會換好衣服溜出鳳儀宮,偶爾幾次可以碰得見他就好像看到“天上掉燒餅”一般激動。 對彈琴我沒有基礎,所以學起來很吃力,但他並沒有嫌棄我,很耐心地教導我。相處的時間久了,除了彈琴我們還會聊些別的,因為比起那些時時板著臉的宮人他顯得那樣隨和,於是我嘰嘰喳喳對他講了許多童年的趣事,當然這其中會隱瞞一些會洩露我身份的細節。 那位少年的話並不多,但他會很認真地聽我說,直到我自己說累了,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滔滔不絕,於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這才惹得他哈哈大笑。 不知不覺,我溜出宮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多。 於是我與他見面的口頭禪變為“嘿嘿,真巧”,然後跑到他身邊乖乖坐好,他微笑著,開始低頭彈琴給我聽,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了半年……想想那時候是多麼快樂啊。 那天我正盤算著怎麼出去,這時外面的太監通報說:“皇上駕到。”我這才想起來每個月的今天這個時候皇上都會過來,準時得只是例行公事。 皇上坐下後不咸不淡地問了一些和往常一樣的問題,睡得好不好,飲食好不好,最近學了哪些詩讀了哪些書。 我也是如往常一樣回答著,以往覺得皇上問的那些話說明還是關心我的,但是最近越發覺得在這千篇一律的問話中是他對我的冷漠與無視。 我第一次生出想好好打量皇上的慾望,我想知道我的夫君到底長得好不好看,算不算美男子。 於是我偷偷地抬頭看了一下,但是我有些失望了。也不是不好看,只是他沒有表情的臉看起來是那樣的冷酷,這遠遠不及他……那溫和的容顏。 想起他,我的心突然跳得快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送皇上走時,發現天空中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這樣天寒地凍他估計不會在吧……即便來了估計現在也已經走了,我這樣想著。但是我待在屋子裡總是靜不下心來,也許他在,也許他在呢…… 我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連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猶豫什麼,最後我決定還是出去看看,即便他不在待在小亭子裡也是好的。 我踩著雪有些艱難地向小亭子走去,遠遠地就听見了琴聲。 我的心突然就跳到嗓子眼了,他在! 我加快腳步,果然見到的是他。 他抬頭也有些吃驚地望著我,顯然也沒有想到此時我會來。 我大喊道:“我,我會彈《鳳求凰》了,讓我彈給你聽!” 我傾注了我所有的感情,緩緩地彈奏起來,雙手彷彿不再是自己的,自然而然地隨著旋律撥彈著。 漸漸地他應著輕唱:“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那天我們配合得非常默契。 彈完以後,我微微喘著氣,看向他。 突然間打了一個噴嚏,我才發現因為出來匆忙竟忘了披斗篷,他見了慌忙解下自己的圍在我的身上。 他沒有鬆手,他的手圈著斗篷裹著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懷中。 我甚至忘了那時自己到底是怎樣心跳的,只是覺得很溫暖,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舒服感。在這宮中孤零零的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一向溫雅的他眼中竟像著了火。我呆呆地看著,直到他慢慢低下頭將自己的嘴唇覆在我的上面輕輕地吮吸著。 我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猛地推開了他。 他問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我會向皇太后討你……”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一個勁兒地搖頭,逃也似的離去。 那個晚上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踏實,腦中不斷回放著我們嘴唇相觸的那一刻,那種異樣的觸感。但是我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身為皇后怎麼可以和別的男人有肌膚之親……不知道我的唇上會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如果被人發現會受到怎樣的懲罰,會不會連累到爹爹。 我再也睡不著了,索性一下子起身,突然手摸到下面的床單濕膩膩的。 奶娘被我驚醒了,點了小燈過來看我,我這時也看清了身下面是湮濕了一片的血跡。 “呦,皇后娘娘,您成為大人啦!”奶娘欣喜地說。 早上奶娘將這件事禀告給皇太后時,我低著頭感到有些羞澀,皇太后卻很高興。 這時外面有人禀道:“太后,皇上和十五皇子來看您了。” 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皇上,皇太后此時咳了咳,我才回過神來慌忙以扇遮面。 當皇上向我介紹他身後的十五皇子時,我放下扇子,睜大眼睛,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根本沒想到他就是十五皇子,沒想到經過昨天的事我們會以這樣的身份在這樣的場合再次見面。他的吃驚不亞於我,但是他比我沉穩多了,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地向我請安。 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還是皇上拉起他說:“都是一家人,十五弟何須行此大禮,快起來。” 直到皇太后讓我退下,我還是呆呆的。我們都欺騙了對方,他根本不是什麼宮廷樂師,他是皇帝的弟弟,是我的小叔子,而我們昨天曾…… 我感到腹部一陣陣地絞痛,痛苦地蹲下身去。 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個亭子,也再也沒有見過顓明。 顓明,我苦笑,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 有一天皇太后叫我去,透露該是我和皇上圓房的時候了。本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此時我卻感到十分悲傷,還有一種懼怕,但誰會理會我的情緒呢?皇太后雖對我循循善誘,但是我若真的說出我不願意她會顧慮到我的感受嗎?不會的。 也許應當是那樣,我和我的夫君在一起,當我的皇后,像皇太后所說每個人按照自己的身份行事。可是當夜晚降臨,皇上來到鳳儀宮時,我卻再也無法這樣說服自己。 看著燭光下皇上半明半暗的臉,那張臉是那麼的陌生,我躺在床上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皇上吹滅了燈火,屋子里頓時黑暗起來,只有外面淡淡的月光傾瀉進來,然後他拉下床邊的簾幕,也上了床。 他覆在我的身上,伸手去解我胸前的結帶,整個過程他沒有對我說一句話,我只能聞到他吐出的淡淡的酒氣。 當我的衣裳褪盡,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觸到我的肌膚時,我彷佛被灼傷般縮了一下。 不是他,不是他!我想的,我想的是那位會對我微笑的少年。我的身子不應該就這樣交給眼前這個陌生的人! 我一下子推開了皇上,向著床沿逃去,不停地喃喃道:“不,您根本就不愛臣妾,您根本對臣妾沒有一點感情。求您放了臣妾……” 皇上一把拉回了我,再次將我壓在身下,沉沉地對我說:“這跟愛情無關。這只是職責,職責!” 那痛是撕心裂肺的,我不停地捶打著皇上,腦子裡全是顓明的影子,眼淚流了出來。 當我第二天清早醒來時,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已經成了一個女人,皇上的妻子,正宮的皇后。 我看著鏡中披頭散發的自己,自言自語地說:“也許本就應該是這樣……” 我本想按照皇上的妻子去做,后宮的皇后去做,但是我發現一切是那麼的難。皇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我拋棄了自己的心將一切都給了他,可是他寵愛的卻是淡淑妃。 一種悲憤湧上心頭,於是我控制不住地處處為難淡妃,可是我並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我對淡淑妃並不是出於女人的嫉妒之情,我只是在發洩,發洩我悲傷的情緒,而一邊又在憎惡我自己。 皇太后對我已是越來越不滿,說我不懂事,更沒有當皇后的氣度。 突然有一天我再次聽到了《鳳求凰》,是朵頤帝姬在學彈琴,在這后宮連這麼小的孩子也可以彈奏得這樣好。 “不,不對,這個調不該是這麼彈的……”我聽出了朵頤帝姬彈奏不對的地方。 朵頤帝姬拿清澈的眼神問我:“皇后娘娘,你也會彈《鳳求凰》嗎?” 我有些慌張,回道:“不,我不會。” 可是那《鳳求凰》的旋律在我腦海中再也揮之不去,我回到宮中,無法安靜下來,我終於下定決心,再次去小亭子看一看。 不認為他還會在,也許內心隱隱地期望他在,而他真的在那裡。 那一刻,我才知道還會有一個人在等我,我不顧一切地飛奔到他懷中。我再也不管那麼多了,我與顓明年紀相仿,我們才應該是在一起的那一對兒,何況皇上根本就不愛我。 那之後,那個隱秘的小亭子成了我們悄悄相見的地方。 爾玉宮有一片禁地,聽說吊死過宮娥,沒有人敢踏足那兒,但那兒卻成了我們安全的避風港,在那裡我們嘗試去貪享男女間的魚水之歡。 與顓明接觸的時間長了,我發現他有的時候比我還要像個孩子。 他很不喜歡皇太后,他也不喜歡皇上,他說皇上的能力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所以皇太后才選擇皇上作為傀儡而不是他。我輕撫著他的身體問他是不是想做皇帝。 他說想,他說天下誰不想做皇帝,況且若是他做了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與我在一起,然後又壞壞地說,甚至可以每日每夜在那寬大的龍床上名正言順地歡好。我聽後吃吃地笑了。 顓明也很愛吃醋,甚至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寥寥可數的幾次過夜都會讓他的心裡酸溜溜的,帶有醋意的他格外瘋狂,甚至有時皇上剛走,他就偷偷地溜進我的宮中與我纏綿。 他讓我感受到了愛,是他讓我不再對生活絕望,與他在一起我並不後悔,至死也不。 我沉浸在自己的愛情之中,並不在意宮中發生的任何事,無論是皇上怎麼了,或者皇上又新娶了哪些妃子。 不過後來皇太后與皇上鬧僵的事連我都聽說了,我不由得有點幸災樂禍。 那幾天我正不舒服,但我不得不做樣子去看望皇太后,在病床上的她果然憔悴多了,再也看不出以往的盛氣凌人,我暗想沒想到她也有這麼一天。 善善叫我端湯藥給皇太后,我內心不情願,但還是照做了,可是當聞到湯藥那股苦苦的味道時,我突然感到一陣噁心,顧不上什麼便低頭嘔吐起來。 我自己都覺得很失禮,稍好些時正想道歉,卻見皇太后將手把在我的脈搏上。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直到她驚喜地說:“你懷孕了……” 彷彿一個晴天霹靂,我呆在那裡。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懷孕,而當我明白過來懷孕到底是什麼意思時,我突然覺得對不起顓明。我竟然懷了不是我心愛的人的孩子,我背叛了我們的愛情。 除了皇上來的幾次我們毫無顧忌,平時顓明都會很小心,這個孩子有可能是顓明的,但更可能是皇上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可是後來皇太后叫人查了日子,證實確實是皇上的骨肉;而皇上後來對這個孩子的無比關心,更讓我堅信不疑這個孩子真的是皇上的,否則他怎麼會那麼熱心呢?如果不是他的,他也許早該把我殺了,不會讓我活著。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醞釀著一個罪孽,我甚至沒有臉面見顓明,躲了他許多天。 顓明卻不顧一切悄悄過來看我,他一把將我抱在懷中,吻我說:“妘兒,你不要這樣,我寧願相信這個孩子是我的,我們相愛,上天理應賜給我們一個孩子……” 我知道那是顓明寬慰我的話,不由得流下了眼淚,“顓明,對不起,對不起……” 我懷孕時妊娠反應很重,這簡直把我折磨得不成樣子。 皇太后和皇上對我的關注無以復加,但我不在乎他們,我所依靠的只有顓明的鼓勵與安慰。 他說:“妘兒,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把孩子順利生下來。這樣你的地位就穩固了,你將是太子的母親,未來的皇太后。你看到現在的皇太后有多麼風光嗎?等你成為皇太后我們就能真正在一起了,誰也不敢說什麼……”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希望我們可以像司馬相如與卓文君那樣相愛,像他們那樣永遠相守在一起,好嗎?” 顓明遲疑了一下,把我拉入懷中,“嗯,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可是這個誓言很快就被證實根本不可能實現,皇上把京城有名的美人許配給了顓明。 我和顓明開始惶恐起來,不知道皇上突然這樣做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顓明想了想,分析道:“應該不會。如果皇上真懷疑我們的關係,他也會懷疑這個孩子的,但是他對這個孩子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不是嗎?如果他懷疑我們,你、我和這個孩子都不可能倖存下來。” 顓明的話讓我稍稍放下心來,但女人的嫉妒之火從此燃燒起來。儘管顓明向我保證自己是不會喜歡她,不會碰她的,但是只是想像蔣清小鳥依人般站在顓明身邊就讓我無法忍受,況且那樣的美人,顓明真的一點都不會心動嗎?嫉妒和不安每日每夜折磨著我,我寢食難安,越發顯得憔悴,這更讓我心生自卑。 如果說顓明的娶妻只是讓我心痛,那麼顓明的離去便是在我心上狠狠地插上一把刀。這意味著那個能帶給我快樂的人就要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懷著別人的孩子在這后宮。 顓明走後唯一能支撐我繼續活下去的就是他對我說過的話,生下孩子,當皇太后,這樣就能和他永遠在一起。眼看著肚子隆起得越來越明顯,我也在期盼著,這個可以實現我夢想的依靠。 直到顓明的死訊傳來。 那一刻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那個人還說要我們一起等,等到我成為皇太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一天,可是他竟然不在了…… 我幾近痛哭出來,卻想起他臨走時叮囑我的話,“妘兒,你是不懂得耍心計的人,可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記住我的話,不要擅自表現自己的任何情緒,如果實在控制不住的話,你得笑,你只能笑……”於是我就笑出來了,放肆地笑了出來。 什麼都沒有了,什麼誓言,什麼孩子,什麼皇太后,一切都隨著那個人消散而去。 我知道是皇上殺了顓明,從那天起我唯一的信念變成了報仇。 顓明曾說過,如果皇上發現了我們的事,他、我和孩子都不能活著,顓明正是年輕力壯,怎麼可能突然得暴病而死,一定是皇上對我們的事起了疑心,暗殺了顓明,而我因為懷著他的孩子才倖存下來,孩子生下來以後他也不會放過我的。 後來皇上不知因為什麼事和皇太后起了嫌隙,皇太后再也不過問后宮諸事,后宮中的警戒頓時鬆了不少,也為我的複仇計劃提供了便利。 肚子已經圓鼓鼓的,太醫們說很快就到臨盆的日子了,這也將是我實施計劃的日子。 那天我將所有的首飾都擺在梳妝台上,一件件仔細地挑選著,我從來沒有這樣精心地打扮過自己,我想的是,若是在天上與顓明相見,我希望他看見的是我漂亮的樣子。 離宮時我叫貼身的宮娥把琴拿來,最後一次彈奏我與顓明心愛的《鳳求凰》。 那宮娥是第一次聽到我彈琴吧,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吃驚,但她沒有問什麼,只是很認真地站在一旁傾聽著。 然後聽見她感傷地喃喃道:“鳳求凰,多好聽的曲子啊,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因此而相愛,如果他們的愛情也能天長地久就更完美了……” 我聽了驟然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最後怎麼了?” 那宮娥有些惶恐,仔細地把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後面的事情說給我聽。 我也終於知道那時顓明為何而猶豫。 我來到了壽安宮。 我知道皇上此時一定是在壽安宮伺候那個據說是他生身母親的瘋女人,這個時辰正是那個瘋女人該飲用湯藥的時候。 經過通報侍者引著我來到室內,皇上看著我有些淡漠地問:“哦,皇后怎麼來了?” 我還沒有說什麼,這時曲求全端著一盞黃釉舞龍小瓷碗走了進來,對皇上說:“皇上,該是太妃進藥的時候了。” 皇上接過瓷碗,來到一個女人面前,舀了一小勺吹了吹,自己湊到嘴邊先嚐了嘗。 那是皇上每每都要做的事情,為他的生母嘗試湯藥,我冷冷地看著他做這一切。 只見皇上皺了皺眉頭,說:“這個味道與平時有點不一樣,是不是今天沒熬到火候?你再下去多熬一會兒,太醫不是說這個一定要熬透嗎?” 曲求全拿下瓷碗領命而去,我環顧了一下對四周的宮人命令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對皇上說,等叫你們時再進來。” 這時屋裡只剩下了我、皇上與床上那個面目有些呆滯的女人。 “說吧,找朕什麼事。”皇上轉過頭看向我。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從寬大的袖袍中抽出一把小匕首,皇上見了變了臉色,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冷笑一聲,然後徑直將這把匕首插到了我那圓滾滾的肚子上,隨後拔出,因為疼痛我悶叫了一聲,同時鮮血從我的肚子上噴湧而出。 皇上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他急忙奔向我,將我的匕首搶下扔到一邊,問我:“你這是乾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看著他的手足無措,我有一種報復的快感,雖然承受著巨大的疼痛但我還是笑著回答他:“你殺了他,我……我也不想活下去,但是我要為……要為他報仇,你很期盼這個孩子是不是?我不會讓,不會讓你得逞的,我要殺了你的孩子,讓他陪我一起死……” 聽著我的話,他的神色複雜,然後他突然放開我,淡淡地說:“皇后,你真傻……那孩子根本不是朕的,那不是朕的孩子!是你背叛朕和朕的弟弟私通結下的孽種!” 這次輪到我吃驚了,我用力抵著旁邊的柱子支撐自己站下去,我摀著汩汩流著鮮血的肚子,手已是血紅一片,“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說?這是你的孩子!” “這根本不可能是朕的孩子!”他沒有一絲猶豫地說。 “為什麼你敢這麼肯定?連我自己都不敢肯定這到底是誰的孩子……” 皇上沒有給我解釋,然而看著皇上那張保持沉默的臉,我突然悟出了什麼…… 我不知道那時我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我按住肚子上流著血的傷口,這孩子,這孩子竟然是我和顓明的,是我們的孩子,而我剛剛殺了我們的孩子……這是多麼的戲劇性。 但同時我窺得了皇上那不為人知的痛苦秘密,我又滿是幸災樂禍,我的背叛已經是對他最大的諷刺。 這個結局多麼的好笑。 我漸漸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於是再也支撐不住順著柱子坐到地上,我用盡力氣說話,“那麼我還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都知道,甚至確定這個……這個孩子不是你的,那麼你為什麼還留著它,你不是恨不得……殺了我們母子嗎?” 他別過頭去,回答:“這你不必知道。”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微笑道:“是哦,那麼,那麼等到陰間時再讓我與顓明一起問你吧,我的夫君。”最後那個詞我重重地說了一下。 皇上也許意識到了什麼,他指著我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沖他咧嘴笑了笑,這時突然他俯下身去,捂著肚子。 我知道藥效發作了,彷彿滿足般籲了一口氣,替顓明報了仇,我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我們母子將會在另一個地方與你相聚,不管在什麼樣的地方,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幸福的。 只是顓明,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彈奏《鳳求凰》了好嗎?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終是一個悲劇,他們沒有一直相愛到最後。而我們,雖不能同生,但我們同死,以後要投生成青梅竹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番外——善善 我看著小小姐當上太后後日夜忙碌,也許她自己意識不到,但她即便笑著的時候依然微鎖著眉頭,那樣的沉重,彷彿總是思考著什麼。這使她日益憔悴。 垂簾第二年冬天邊境傳來謝颶國侵犯的消息,雖然小小姐竭力鎮定地運籌帷幄,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然而她內心終究是上了火氣,於是到了初春,本是萬物復甦春暖花開的時節,小小姐卻再也堅持不住病倒了。病得不輕,斷斷續續地發著高燒。 宮人的忙碌自不必說,冷時加被熱時搖扇,盡心伺候。只是小小姐病中依然要批閱奏摺,看她強撐著身子慢慢地寫著什麼,我不免感到有些心酸。 宮人們的閒言碎語中暗暗流露對皇帝的責備,說他沒有主見,沒有當皇帝的能力和氣魄,才讓小小姐這樣忙碌,連個依靠都沒有。這些我都嚴厲地叱責回去,因為在我看來,皇上尚未親政,他對小小姐的依順便是最大的支持。況且皇上宅心仁厚,他又那樣努力,雖不說名垂千古,但至少不會淪落為一代昏君。 那天小小姐批著折子竟斜在榻上漸漸睡著了,我見她難得睡得安穩,沒叫醒她,並且讓其餘的幾位宮人悄悄退下,留自己一人為她搧著扇子。 不一會兒,皇上過來看望小小姐,見小小姐正睡著,叫隨行的宮人退下,自己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她似的。 皇上在小小姐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聲問我說:“善善姑姑,母后好些了嗎?” 我輕嘆了一口氣回道:“這病去如抽絲,小小姐自己也不多加休息,所以就這樣一直孱弱著……” 皇上有些憂鬱,又轉過頭去注視著熟睡中的小小姐,神情是那樣的溫柔而專注。 這時我突然想起給小小姐熬的湯藥快要好了,忘了叮囑宮人用紫砂杯來盛,於是歉意地起身解釋道:“皇上,老奴得去煎藥房看看,等老奴叫楚姿進來侍候……” 皇上擺了擺手說:“朕會在這兒照看母后的,你去吧。” 我只得留下皇上一個人離開,在煎藥房著實忙亂了一番,端著湯藥回來已經有些時候了。 我到門外,就見屋裡靜悄悄的,皇上正輕輕地為小小姐搧著扇子。 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微微笑了。皇上對小小姐的關心出自真心,也不妄小小姐那樣心疼他,像親生兒子一般待他。 可我正要跨過門檻進屋的時候,那句“皇上”還沒叫出口,卻見皇上俯下身去,慢慢地,慢慢地親吻了小小姐! 我睜大眼睛,差點驚呼出來,藥杯也險些摔掉,整個人愣在那裡。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 皇上對小小姐?可皇上是小小姐的兒子! 他怎麼能?他怎麼能! 震驚之餘,我才意識到皇上和小小姐並無血緣關係,皇上只比小小姐小八歲而已。 我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美麗的小小姐,聰慧的小小姐,幾近完美的小小姐,有哪個男人在她身邊那麼久能不喜歡不迷戀她呢?更何況皇上自小就在她身邊長大,小小姐待他又是極好的。這麼一想,皇上遲遲不肯大婚也就有了理由。 看樣子小小姐一定是不知情的。可憐小小姐一向善於揣測男人的心思,可卻忽略了自己的身邊人——她視為親子的皇上。 我擔憂地胡亂想著,心裡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這是一段孽緣啊。 想到這兒,我悄悄返回去然後故意弄出明顯的腳步聲,待再到門口時發現皇上果然已經恢復常態,只是端坐在一邊靜靜地為小小姐扇扇,彷彿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我將湯藥端到桌上,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從皇上手中接過扇子,扇過一會兒,我突然對皇上提起說:“皇上,您知道小小姐為什麼會病嗎?” 皇上低下頭,有些羞愧地回答:“朕知道……母后她太操勞國事了。” 我搖了搖頭,“這只是其中之一,不過小小姐一直對奴婢們說為了您這都是無怨無悔的。其實還是您大婚一事,男大當婚,何況您還是身系重任的皇帝。您屢屢推脫這事,小小姐不明白您的意思,又不欲太強迫您,所以左右為難吶。您不大婚,便遲遲不能親政,外面非議小小姐霸權的大有人在啊。” 我這番話說得皇上更是羞愧,我趁熱打鐵繼續說:“皇上,您想想小小姐現今的年紀現今的身份,她還能期盼什麼呢?無非是等您娶妻生子,等您獨掌天下,她好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皇帝一向孝順小小姐,這件事情順著小小姐不才是最大的賢孝嗎?您若是真能娶南宮家的女孩為後,親上加親,小小姐心中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再說那玳君小姐,畢竟和小小姐有相同的血脈,樣貌不差,舉止端莊,不正是好人選嗎……” 皇上略有痛苦地打斷我:“善善姑姑,別說了。母后才二十六歲,還那樣年輕,你怎麼就這麼說呢?” “那麼皇上覺得小小姐還能指望什麼呢?”我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皇上啞口無言,最後他頹然說:“善善姑姑,有的時候想是一碼事,但實際上是另一碼事。也許你並不懂朕說的意思,但朕回去後會好好考慮你的話。” 這天無論對皇上還是對後來醒來的小小姐,我都裝作不明所以,但心裡卻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要讓皇上早些大婚,或許他只是一時出於對小小姐的懵懂依戀,如果成了親成了人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沖淡吧。 後來當我找機會提到玳君提到皇上大婚時,心怦怦地跳著,生怕小小姐察覺出什麼。也幸好戰事繁忙,小小姐雖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深想。 但是當小小姐說玳君已經不需要進宮,並喃喃地說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時,我還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直到後來朱皇后進宮,我才明白小小姐這是為了國家大計不惜捨棄自己和整個南宮氏族的利益。 小小姐是為了大局著想,了解的人都不得不敬佩小小姐的胸襟與打算。 但只可惜造化弄人,明明是小小姐的良苦用心,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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