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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五節

我在輪迴中等你 鄢晓丹 1883 2018-03-16
陸思豫最終聽從羅揚的建議,將他的母親陸老太太從醫院接回家。 辦理出院手續時,主治大夫給陸老太太開了一些常規藥,讓她帶回家服用。大夫一邊寫處方一邊說,老人家沒什麼大病,上了年紀的人,各個臟器的生理功能都衰退了,在家滋補調養一段時間就會好轉,還有可能延年益壽。 大夫的話令陸老太太生出一番感慨,她說道:“活那樣老做什麼事?白添些日子討人嫌!”她是說給站在一旁的陸思豫聽的。陸思豫明白母親的心思,回家後當著老太太的面把醫囑複述給了老婆馬永琴,要馬永琴給老太太好好調養身體。馬永琴很乾脆地答應了。 家和萬事興,陸思豫一下子感覺輕鬆了許多。他能為母親做的也就這些了。 回到家裡的陸老太太安靜下來,每日接受著馬永琴算不上精心的照料。事實上,陸老太太並不是真的把自己的身體看得多麼珍貴,也沒有想過長命百歲,她只希望通過這件事讓兒子和兒媳婦正視她的存在,尤其是兒媳婦。她見不得現在的兒媳婦,好像倒成了婆婆似的。

但是,自從陸老太太回家後,馬永琴很少和她說話,每天平板著臉做自己應做的事,儘自己應盡的所謂孝道。 馬永琴其實也算不得惡媳婦。既然大夫說老人需要滋補,就把老人家的一日三餐做得比平時更精細而已。因此,陸老太太每天早晨起床後,她的面前都換著花樣地擺了一海碗鴿子湯,或羊肉湯,或肥雞湯,湯碗裡騰騰地冒著熱氣,散發出厚重的當歸味。岷縣出產中藥材,當歸名滿全國,陸思豫就託人從岷縣買了一些當歸以及黨參、黃芪回來。他這個做兒子的當然把母親的健康看得比較重,這是人之常情,馬永琴也沒有什麼話說,只按丈夫的要求每天用這些根根草草燉了滋補湯端到老太太面前。 湯是熱的,臉卻是冷的。一般情況下,馬永琴把湯碗端到老太太面前輕輕一頓便走開了。當然,馬永琴並沒有惡劣地表現出“頓”的動作,這是陸老太太自己感覺出來的。她雖然年紀大了,卻自認為還保持著相當敏銳的神經系統,支撐著她的聽力、視力和判斷力。她常常感覺到兒媳婦是在用“頓”來表示對自己的不耐煩。是啊,一個老得沒有什麼用的人,即使親生兒女都不一定能對她表示出真心實意的敬重。比如女兒陸霞,一年也難得來看她幾次。何況兒媳婦又不是自己生養的,卻要天天侍奉她,表現出一點不耐煩算不得過分。但是,她認為親生的兒子陸思豫不應該看不出來,不應該用這“看不出來”來放任老婆如此對待含辛茹苦將他拉扯大的親娘。也許,他是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不明白。就像他從前的“忙”,誰知道是不是用來表示他本人也同樣厭煩老太婆的又一個藉口呢?有了這樣的想法,陸老太太對兒媳婦送到面前的一日三餐就沒了胃口。但她每天早晨還是強忍著對冷臉和藥味的不舒服把那一海碗熱湯喝下去了。在這種心情下她吃下去的食物很自然的總是引起消化不良,有時她甚至覺得是兒媳婦故意用精細的飯菜來促使她的消化不良。他們是不是在盼著她早死還真說不定呢!想得多了,陸老太太的心裡漸漸有了氣,且無從發洩。因此,自從她回到家後,在滋補湯的調養下並沒有如醫生斷言的那樣好起來,精神反而差了很多。

精神大不如前的陸老太太常常獨自悶坐在窗戶前發呆,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透過樓群的縫隙處,能看見一小片灰白的天空,沙粒或落葉在細碎的陽光下舞蹈,使她聯想到斷了線的風箏,不知將落向何處。她恍惚覺得自己就是一隻風箏——被人遺棄的破敗了的風箏,就這麼如枯葉般飄來飄去的八十多載了,她已經忘記線繩兒的那一頭系在了何處,或者早已經斷了,毫無根基。尤其是現在,她已經清晰地感覺到從精神到肉體那無可挽回的搖搖欲墜,隨時準備從半空中一頭栽下來,然後消失。一隻破風箏栽下來也就栽下來了,不可能指望永遠飄在天上,也不敢指望有人將它如獲珍寶般地撿了去。如同落葉,總要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腐朽。飄蕩和墜落是它們在這個世界最後存在下去的主要形式……整日坐在窗戶邊思前想後,搖搖欲墜沒著沒落的感覺便時時刻刻壓迫著陸老太太的神經,她就像重新返回到了六十多年前所遭遇的人生困境中,是那樣地徬徨無助。所不同的是,六十多年前的陸老太太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她的名字叫劉迎春。

已經六十多年啦! ……無數個黃昏,八十多歲高齡的陸老太太枯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掰數手指頭。她常常以這樣的方式走進往昔。 窗戶外,老年秧歌隊的鑼鼓聲洪亮亮地喧嘩著,擊打得窗戶玻璃發出嘩嘩啦啦的震顫,也不時擊碎了陸老太太的思緒。她偶爾會抬起頭,透過窗戶看樓下擁堵的小區活動場地,看那些在夕陽下伴著鑼鼓的鏗鏘節奏扭來扭去的老頭、老太太。但震顫的玻璃很快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好低下頭重新掰數手指頭。鑼鼓的喧嘩與渾濁的談笑聲仍然不絕於耳。但陸老太太知道,那樣熱鬧的生活早已經不屬於她了。她剩下的日子只能留給過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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