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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節

我在輪迴中等你 鄢晓丹 4514 2018-03-16
時隔不久,陸思豫果然實踐了拜訪羅揚的承諾。或許是巧合,他去的那天是二月十四號。當他來到陽光律師事務所時,大樓裡面顯得異常冷清。大概人們都忙著過節去了。 此時羅揚在辦公室翻來覆去研究一本介紹人的屬相、星座、生日等的小冊子,據說這些因素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和愛好。小冊子是他到街對面的花店買花時,售貨員將其作為情人節優惠酬賓禮品送給他的。他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這樣的八卦,在百無聊賴時拿出來翻翻算是調劑心情。他用鋼筆在小冊子上印著處女座的一欄畫了橫線,下面的文字這樣寫道:重視精神生活又有完美主義傾向的處女座情人,真正需要的是一份用心的感覺,一張親自製作的卡片和一束特別挑選的鮮花,對於這份有柏拉圖傾向的戀情,會有加溫的效果……建議送給她一束以鬱金香或紫色玫瑰花為主的溫馨花束。

小冊子裡說選紫色玫瑰。羅揚抬頭注視著辦公桌上透明的玻璃杯,裡面插著三朵紅玫瑰,是他對一個女人一生的約定——在每個冬季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或者是他想念她的日子,他會買三朵紅玫瑰。不管她能否收到,這三朵玫瑰都將為她綻放。 近幾天,砂城的大街小巷遊走著許多兜售玫瑰的十二三歲的少年,他們仰起一張張被寒風吹皺的臉,那眼神讓你恨不得將他們兜售的鮮花一次全部買下;假如再留意一下周圍,就可以看見街上穿梭著風情萬種、深情萬狀的男男女女,他們捧著的玫瑰艷麗,光彩奪目,除了常見的玫紅、淡粉,還有許多玫瑰是紫色的。年初,央視時尚欄目的消息發布會上,主持人說今年春夏兩季流行紫色——它代表了浪漫、高貴和典雅。隨後,紫色大行其道,不論服飾還是日常用品,陰鬱的紫色充斥了每一個角落。然而,像北京、上海、深圳等大都市的流行趨勢要超前得多,普通的玫瑰花早已難登大雅之堂,那裡的花店除了出售名貴的“藍色妖姬”、“黑色妖姬”,另有一種新上市的金色玫瑰,備受富裕階層的追捧。金色玫瑰極為罕見,培育工藝特殊且複雜,價格不菲,一枝花需要上萬元人民幣,擁有它的男女自然會身價倍增。但是,在西部的砂城,當大多數民眾還為溫飽忙碌時,不可能有花店出售如此昂貴的“愛情”。砂城的“愛情”只能跟著大眾的感覺走。於是,央視時尚欄目的流行趨勢發布後,這裡的鮮花店從年初開始便洋溢著一片紫霧。街對面的花店剛開張,羅揚好不容易才在一叢又一叢的紫色花卉中挑選了三朵紅玫瑰。

紅色,一種普通而經典的色彩,長盛不衰。當然,羅揚選擇它們的最主要原因是:她喜歡。 突然而至的敲門聲打斷羅揚的沉思,他扭過頭,陸思豫已經推門進來,他看見了一張贅肉橫生且又顯得蒼白浮腫的臉,便蹙了一下眉頭,把關於星座的小冊子塞進抽屜裡,又將插著玫瑰花的玻璃杯移到窗台上。 陸思豫好像無暇顧及主人的冷淡,他站在屋子中央轉了一圈道:“你的辦公室真寬敞!就你一個人嗎?” 羅揚用手指了指沙發說:“坐吧。這間辦公室以前是兩個人,現在我一個人使用。” 陸思豫的目光將辦公室裡的書櫃、沙發、電腦等物件睃巡一遍,最後落在窗台上的三枝紅玫瑰上。他暗忖,在三朵包含有某種特定意義的玫瑰花中,肯定沉澱了眼前這個男人對於某個女人的記憶,而那個女人也肯定不是他的妻子。那麼她是誰呢?陸思豫猜測著,當然不會冒昧地打聽這種事。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可能潛伏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而有的事情是打聽不得的。

陸思豫在沙發上坐定,說:“我來得不是時候吧?”說這句話時他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要把玫瑰花都想得那麼庸俗。它原本是高貴的,卻被一些庸俗的人給庸俗化了。”羅揚答道,起身給來客沏了杯信陽毛尖,又將一盒本省產的黑蘭州香煙和一隻造型別緻的打火機遞了過去。 打火機為銀白色,是小巧的手槍造型。如果忽略其尺寸,它看起來相當逼真。陸思豫覺得羅揚是用一把槍對準了自己。他接打火機的手不禁驚顫了一下,臉色更加蒼白。 羅揚疑惑地看著陸思豫:“那天去你家的時候你是抽煙的。怎麼,陸經理戒菸了?” “不,不,我這輩子只喜歡兩樣東西:煙和女人。”陸思豫接過火機把煙點上,很快鎮定下來,並延續了有關玫瑰的話題。他說:“羅先生剛才點評玫瑰的話很精闢,真不愧是做學問的人,當然與我們這些俗人不同。如果我沒記錯,尼采曾經將男女關係分為形而上和形而下,他還將他的形而上理論付諸於戀愛實踐。你的這些玫瑰花應該屬於形而上了?”

“我對哲學和哲學家沒有研究。你今天來應該不是要與我談尼采和形而上吧?你有什麼事嗎?”羅揚微笑道。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隨便聊一聊。不會打攪你吧?” “不必客氣。辦公樓裡今天沒人,我在準備下星期開庭的材料。” 陸思豫將富態的身軀擱在沙發深處,狠狠地吸了口煙。過了好一會兒,白色的煙霧穿過他的肺腑,又從鼻腔徐徐飄出來。他長舒一口氣說:“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也僅僅見過一兩面,你可能會以為我是一個樂觀的人或者說是一個無聊的人吧?比如剛才,我是在與你開玩笑,我顯得那樣無所顧忌,其實都是掩飾,掩飾我的不安。我的情況實在是很糟糕,簡直糟透了。你無法想像……” “你是指與你的母親鬧矛盾這件事嗎?”羅揚問道。

“不,我指的是個人生活。”陸思豫說。說完這句話,他又緘默不言,仍一口接一口地吞吸著香煙,好像今天他是特意為了抽煙才來到這裡的。他那一雙因白胖而同樣顯得浮腫的手顫動著,右手中指和食指已經在經年累月的煙霧中熏得焦黃,彷彿一塊木炭馬上就要被煙頭烤著。又過了許久,他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我老婆你那天見到過的,她原先是一個沒有多少見識的家庭婦女,我來砂城工作後,給她籌資張羅了一家專營勞保用品的商店,她才算有了一點正經事做。我們一直不協調。當然,我是指我們各方面都不協調。你不介意我跟你談這件事吧?” “呵呵,我不是心理醫生,你對我說這些!”羅揚真的笑了。 “……我是真心實意把你當朋友。”陸思豫猶豫片刻說道。這片刻的工夫他手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經只剩下煙蒂了。

“好,你說吧。”羅揚把煙灰缸向對面移了移,又遞給他一支煙。 陸思豫把煙接過來,對著手裡快要燃盡的煙蒂將煙點燃,把煙蒂放進煙灰缸,然後將續上的煙叼在嘴裡,又深深地吸一口。他微仰起頭,吐出一串長長的煙圈,一張虛浮的臉就隱在了煙霧後面。 此時,屋子裡已經煙霧瀰漫,窗台上的紅玫瑰在煙霧中變得神秘而若隱若現。 隔著濃濃的煙霧,陸思豫鼓足了傾訴的勇氣。 “我本來也可以和老婆離婚,重新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過日子。可是離婚和結婚一樣,都需要激情。我覺得我已經沒有任何激情了,這很可怕。”陸思豫說,“而且去年醫院查出她患了不治之症,可能不久於人世。這件事她本人不知道。我想讓她等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毫無遺憾地離開,就把遺憾留給我吧!……”

“是嗎?”羅揚答道。他有點心不在焉,注視著隱沒在煙霧中的玫瑰,聯想到自己的缺憾。或者,自己也屬於喪失了一切激情的人? “你好像對我說的事並不感興趣?”陸思豫說,“當然,你已經說過,你只是律師,又不是心理醫生,有谁愿意聽一個半老頭子嘮叨家務瑣事?其實,我想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這很重要。” “我一直在聽你說。請繼續講下去。”羅揚將目光從玫瑰花上收回來,看著對面那張虛浮的臉。 “好吧。”陸思豫把頭枕在沙發靠背上,繼續他的訴說,“我在外面不缺女人,你應該能夠理解。但我是愛她們的,我在心里許過願,如果她們中的某一位能給我生下兒子,我就立即跟老婆離婚,和她結婚。但是到現在我還沒有如願。我也從來不虧待我愛的女人,以我的年紀和身份,還能給她們什麼?只有錢了。你知道,那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我還要為她們以後的生活著想,錢對我來說就成了個窟窿,一個越來越大的窟窿,就像天文學上描述的'黑洞',我掉進去了。”

“為了女人你挪用公款、貪污受賄?” “這倒沒有。只是我可能會遇到一些小麻煩,我又沒有專業的法律知識,不知道如何避免犯法,也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權益。到時你可一定要幫幫我!你願意做我的常年法律顧問嗎?” “法律顧問?該不是幫你洗黑錢的法律顧問吧?這事我不能答應。你若對法律方面有疑問可以到我們所諮詢,我們還開通了網上諮詢熱線。” “你不願意幫我?” “不是我不幫你,這要看什麼事。如果你直接或間接侵占公司財物,就犯了貪污罪;如果你與你老婆以外的女人以夫妻名義生活,就犯了重婚罪;如果你不對你未成年子女的基本生活負責——無論她是婚生子女還是非婚生子女,你就犯了遺棄罪;如果你的母親起訴你成功,你同樣也犯遺棄罪……即使我幫你,你也逃脫不了罪責。只要你不犯法,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也用不著我幫你。”

“好吧,你就當我現在是來諮詢的。我在外面的一個女人雖然沒有生兒子,卻生了一個女兒,我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你的老婆一直沒有生育,你應該通過合法的手續把女兒領回家去。”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有一個私生女。關鍵是,我還是希望將來有一個兒子。” “都什麼年代了,你還重男輕女?你的那個女兒,從法律的角度來說,你應該盡到撫養義務。你該不會遺棄她吧?” “我很喜歡我的女兒,我花錢僱人照顧她。至於我將來的兒子,是勢在必得。你也許不知道,我是平安縣人,根據平安縣的風氣,我必須要有一個兒子,否則,即使某一天我做了總統(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我仍然會被人看不起,我和老婆百年之後還是進不了祖墳。我母親沒完沒了地跟我鬧,其實大部分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你也是平安縣人?我們可是同鄉了!”羅揚突然說道。 這是一個懷舊的城市,尤其在白雪飛揚的季節。陸思豫和羅揚突然知道彼此是同鄉,他們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談話的氣氛立刻變得輕鬆起來。最後羅揚給陸思豫建議,如果他真的需要兒子,去抱養一個。不過,他與外面那些女人的關係以及他與他母親陸老太太的關係一定要妥善解決,不能把事情鬧大。美德談不上,只是晚節問題。聽說現在考核領導幹部的新標準將在某些城市率先實施,其中就有孝敬老人和夫妻關係方面的內容,搞不好落得晚節不保。 問題似乎是解決了。陸思豫吐出一串優美的煙圈又說道:“像你這樣的大律師,業務自然繁忙,沒有助手怎麼能行?我也有個建議,你請個秘書。我正好有個女朋友,她是我們公司的職員,叫冷月若雪,西北師大畢業,寫小說的,又自修了幾年法律,還拿到了律師證,是個難得的人才。到你這裡來怎麼樣?” “不方便吧?你是公司經理,怎麼不給她安排一個職位呢?” “她原來在第一紡織廠資料室,總對我抱怨專業不對口。前些天我告訴她認識一位律師朋友,她說啥都要來這里工作,說是想換換環境。你放心,小冷絕對是正派人。而且她是我的朋友,很忠心的……” “明白了,給我塞個人進來應該是你今天到此的真實目的。真搞不過你們這些官場上的人,我算上當了。” “你說上當也罷,幫朋友的忙也罷,先把我推薦的人收下,以後有機會我再謝你。” “她叫什麼來著?冷……怪繞口的。” “冷月若雪。我這裡有一張她的名片,留給你。”陸思豫放下名片說,“這是她為寫作使用的筆名。她原來的名字叫馬小燕。不過砂城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了,我們都叫她小冷。以後你也不要叫她馬小燕,她現在只認筆名。當然,名字只是一個人的代號,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應該是人本身,對吧?哈!哈!……” “好吧,我正需要一個文字能力強的人幫我處理文稿,你叫她下星期來上班。試用期一個月,如果不行我可要退貨哦!”羅揚以這樣一句曖昧的玩笑結束了他和陸思豫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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