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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十節

我在輪迴中等你 鄢晓丹 3400 2018-03-16
一年後。 一個秋高氣爽的傍晚,本不應該值班的外科主任李晨光七點四十分準時來到外科大樓,而七點四十五分是醫院裡規定的統一交接班時間。他在乘電梯時碰到了正好在電梯裡的麥子,她雙手托舉著一個紙箱,裡面裝的是注射器和藥棉,還有一些針劑,看樣子非常吃力。他朝她點點頭。麥子禮貌地問道:“李主任好!今晚你值班嗎?” “不,我和張醫生換了班。我正好有點事想找你,一會兒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等我把這些東西放下,再到藥房領完葡萄糖液就過去。” 出了電梯,麥子走向走廊的另一頭,她的身影越來越小,很快融進了走廊盡頭的幽暗中。那裡的燈不知什麼時候壞了。 李晨光在電梯口站了好一會兒。他看著吃力地托舉著紙箱遠去的麥子,想像著她的身體:湖面上天鵝的舞蹈,驕傲而頎長的脖子,豐滿的臀部高高翹起;肌膚是半透明的,掛滿亮晶晶的水珠……他抬起手腕下意識地看看表,感到表針走得確實有些慢。

在電梯口站了好一會兒的李晨光最終將目光從走廊的幽暗處收回來,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不久,麥子已經來到主任辦公室門前。她舉手輕輕地敲門,門卻是虛掩著的,她一推門就進去了。 李晨光看上去精神很好,臉上帶著一抹微笑,彷彿在想一樁開心的事。看到麥子推門進來,他的笑容蕩漾開來。他遞給她一杯熱開水,又給她讓座。麥子接過杯子,但並沒有坐下,她倚在辦公桌前反复研究著手裡的玻璃杯,好像裡面盛的不是白開水,而是某種具有非凡魔力的神秘液體。 “你找我有事嗎?”麥子避開那副眼鏡片後面很亮的目光,盯著手裡的玻璃杯問道。 “調你到外科來好不好?”李晨光說。 麥子當然說好。她來醫院上班的第一天起就被分配到兒科。兒科是一個謹慎而又需要有更多耐心的地方,她很怕聽見孩子一見到舉起的注射器和棉籤就超前地發出歇斯底里的哭聲,在這種狀態下紮針是很費勁的。而那些溺愛小孩的家長見到孩子哭如同被摘了心肝,直眉瞪眼地說護士的技術不好,把小孩的胳膊不當胳膊,血管都扎漏了。雙方若爭辯起來,家長又說護士態度不好,要去找領導告狀。後來李晨光的岳母陸老太太住院,他安排麥子做了陸老太太的特護,她才離開了那個勞累而又難纏的地方。但醫院又不是養老院,陸老太太不可能一直在醫院住下去,她當特護並不是長久之計,能調到工作相對輕閑的外科當然最好不過。

“你今天晚上把東西搬過來,我已經同護理部的張主任說好了。不過你暫時算是藉調,以後有機會再把關係轉過來。”李晨光說。 麥子點點頭。 “我在值班室給你留了櫃子,這是櫃子鑰匙和值班室門鑰匙。”李晨光遞給她兩把鋁製鑰匙,鑰匙環上拴著一隻淺黃色布藝小熊,很可愛的樣子。 在麥子搬東西的時候,李晨光也來幫忙。麥子又感動又慌亂,不知道該不該一再欠他的人情,更不知道以後要怎樣去還他的人情。 搬完東西,把櫃子整理好後,麥子在值班室的單人床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了,她要歇一歇。李晨光也在床沿邊坐下。他伸出一隻大手說:“丫頭我給你看看手相吧。”不知從何時起李晨光背著人叫麥子丫頭。麥子喜歡聽他這樣稱呼她,那是一種親近和關懷,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溫暖。但此時他們挨得太近,她聞到了他身上陌生的荷爾蒙的味道,不禁有些緊張。

“怎麼,你信不過我?”那隻大手還在麥子麵前舉著。 麥子遲疑一下,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中。 他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前。 麥子感到頭暈目眩,一種激情忽然以不可阻擋之勢向她襲來。她想起了那個多年前的夢:下雨了,一個男人為她撐起一把傘,她靠在他溫暖而厚實的胸前,但她始終沒有看清他的臉。 那個人真的是他嗎?又怎麼會是他呢? 那個夢離她越來越近。但沒有下雨,窗外是一片冷清而疏朗的月光,風吹著樹上的幾片枯葉沙沙地響。她忽然感到害怕。她試著抽回自己的手但又不想傷害他。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你。”他低頭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然後將一張薄薄的溫熱的嘴唇壓在了她飽滿的紅唇上。 她驚恐萬狀,輕輕地、但是很頑強地推開他。

“不。”她堅定地說。她終於抽出了緊握在他手掌中的手。溫暖和激情驟然間消逝了。他站了起來。她仰頭看著他的窘態。 幾年來,她為了夢想中的愛情苦苦地等待,拒絕著一切愛的機會。她不知道那個在雨中為她撐開一把傘的男人甚麼時候會出現,但那個人肯定不應該是他。她不忍心傷害他,但是她不能不傷害他。她知道他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儘管聽說他們夫妻不睦,但他並沒有離婚,即使他真的愛她也不可能帶她回家。她又想到了母親,想到了陸思豫,想到了母親的無奈。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他的一切都是妻兒的,他只會對他的妻兒負責;至於外面的情緣,是不需要負責任的。好比眼前這個渴望擁有她的男人,也許就在他今晚來到醫院值班以前,他還吃了妻子為他準備好的晚餐,夫妻間的不睦就是通過這種最普通的方式消除的。臨出家門的時候他們該是怎樣的溫情脈脈! ……

麥子的思維複雜而混亂地波滔洶湧著,但她臉上的表情卻顯得異常鎮定,也可以說冷若冰霜。 李晨光看了她一眼,拉開門默默地走出值班室。 麥子鎖上門,和衣躺在值班床上。那個晚上她幾乎一夜未眠。她一直聆聽著隔壁的主任辦公室裡的每一個動靜。但隔壁靜悄悄的,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到了辦公室,或者他像一團空氣一樣在一瞬間從她眼前化掉了。 下夜班後要休息一天,第三天上班時,麥子和李晨光又見面了。李晨光眼珠佈滿血絲,似乎一直沒有睡過覺。她不知該怎樣面對他。她對他很冷淡,拿出她一貫的不理不睬的勁頭,只顧低頭乾自己的活。他對她也很冷淡,即使對她有工作安排他都要先對護士長說,然後再由護士長向她轉達。這樣的狀態持續了近一個月。白天她在他面前總是不自在,她盡量避免和他說話。她想自己不應該從兒科調到外科做陸老太太的特護,那樣給他們的單獨接觸製造了太多的機會;她甚至想自己根本就不應該來醫院當臨時工,那麼她就不欠他什麼了。

不論麥子怎麼想,到了值夜班的時候,李晨光和張醫生換班已成定局,她和他總是在同一個晚上值班。如果病房裡沒有什麼事(其實外科的病房裡到晚上基本沒有什麼事),她就待在值班室裡將門鎖上。她鎖門是飽含深意的。她認為他應該來找她,哪怕是為那天的魯莽向她道歉。但他從來就沒有敲過值班室的門。這種將自己反鎖在值班室裡的靜默對麥子而言幾乎成了一種等待,就像砂城這一場如期而至的綿綿秋雨,將她的等待澆出了絲絲愁緒。 秋雨下了近半個月,時斷時續,像一個年邁的小腳老太太,顫顫地來了又顫顫地去了。聽著窗外的雨聲,麥子關於愛情的夢漸漸變得清晰,她的心也因了夢中的雨或窗外真實的雨而焦灼不安。 後來到了國慶節,天放晴了,陽光普照,舉國同慶。一些效益好的單位發放了福利和紅包。

醫院是個好單位,兜里揣了紅包的員工都想熱鬧一下,他們按科室分別匯聚在一起,各自找了一家酒店聚餐。李晨光是外科的中心人物,宴會上他表現得風流倜儻,頻頻地和每一位女士碰杯,但他唯獨忘記了麥子的存在。麥子坐在一個角落裡,舉著斟滿琥珀色瓊漿的高腳杯,一飲而盡。那晚她自斟自飲喝了很多酒,沒有等到宴會結束就離開了酒店,將談笑風生的他和她們拋在一片燈火闌珊中。 她流著眼淚獨自一人走進了黑夜。 他追了出來。 他追上她,兩個人並排走在街邊樹影憧憧的人行道上。 砂城的十月,夜風已經蕭瑟。秋風冷酷地抽打著柏油路面,抽打著路邊的樹,抽打著城市的一切。她在秋風裡感覺到了無法抵擋的寒意,下意識地將兩條已經冰涼的胳膊環抱在胸前。

他看著她在秋寒中瑟瑟發抖,建議開車送她回家,但她拒絕了。 他只好繼續陪她在路燈下昏黃的夜色中行走。 蕭瑟的秋風搖動著樹枝,已經萎黃的樹葉沙沙落下,那沙沙聲濺落在了她的記憶深處。藉著酒意的朦朧和飄忽感,她開始給他講述她孤獨的童年,講述她對父親的思念,講述她十二歲那年的某一天有一雙厚實而溫暖的大手牽著她去看電影,講述那隻被遺留在單身樓裡的白天鵝糖果盒……她還講到了她夢想中的家和愛情。她說,她一直在等待,等一個能在雨中為她撐開傘的男人;但雨季已經結束,他並沒有出現;她不知道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他會不會真的出現…… 落葉沙沙,把她的傾訴延續下去。 他突然不顧一切地抱緊她,在夜色中搜尋她的紅唇。

“我要補償你失去的一切,父親、兄長、愛人、朋友……世上所有的親情和友情能夠給你的,我都會給你……我會盡快辦好離婚手續的,你等我。”他擁著那個年輕的身體對她輕輕耳語。 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感動得想要流淚。但是,伴著落葉的沙沙聲,瞬間發生的一切也像落下的枯葉一樣飄飄忽忽。更像一場夢,是那樣的不確定,不真實。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片落葉或者一個夢影,害怕這一切終歸要離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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