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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七節

我在輪迴中等你 鄢晓丹 3751 2018-03-16
此時,來到天姿美容院的柳絮對美容師的宣傳已經深信不疑,她順理成章地體驗了一下她們強烈推薦的特殊美容服務——卵巢護理。這是近幾年剛在砂城流行起來的。 柳絮被帶到一間專項美容室。美容室看起來像診所,街頭上沒有執照的那種小診所。在美容師的指導下,她脫掉所有的外衣,只穿著文胸和內褲,而且內褲還褪到大腿根部。她就這樣半裸著把自己扔在一張鋪了白色佈單的小床上。穿白大褂的美容師打扮得像個醫術高明的醫生,戴著口罩,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這樣的高深莫測使柳絮對她的技術和衛生條件深信不疑,她放心地把半裸著的自己交給了看不出其面目的美容師。 美容師給柳絮的上半身搭了條棉毯,然後將一種被稱為精油的滑溜溜的液體塗抹在她的小腹,又用一種儀器在她腹部按摩,剛開始感覺像做B超。

據說精油會在儀器作用下通過皮膚被導入卵巢,使卵巢得到滋養。美容師是這樣宣傳的。 “女人的衰老首先從卵巢開始。臉上起皺紋、出豆豆、長色斑等皮膚問題,這些看似表面的現像其實都是內分泌失調,也就是激素水平發生變化,導致機體功能紊亂造成的。女性的激素由卵巢控制,說到底,你臉上的色斑是卵巢出了問題。如果卵巢能得到長期有效的護理,就可以保持正常功能,延緩更年期的到來,也就是說,可以延緩衰老。再配合做面部皮膚護理,加速皮膚血液循環和新陳代謝,臉上的色斑就會去掉。當然,這項美容不像某些化妝品吹噓的那樣能立竿見影。立竿見影的化妝品是給你褪掉一層表皮,祛斑快,反彈更快,而且因為表皮受到損傷,又無可避免地要受到紫外線的輻射,新增色斑是不可逆轉的,再想祛斑就困難了。我們這個美容項目的祛斑功效是循序漸進、不知不覺的,你堅持四個療程——也就是一年時間,一定會取得良好的美白效果。感覺到了嗎?你是不是覺得腹部發熱?對了,這是精油在起作用。很熱是吧?好,堅持……再堅持一下。”美容師一邊用儀器在柳絮的小腹部不停地摩擦,一邊反复演說。

柳絮覺得腹部的皮膚熱辣辣的生痛,也不知是儀器按摩的結果還是精油在起作用。她忍耐著,堅持著,好像看到了自己容光煥發步履矯健的年輕態。 “你可以閉上眼睛睡會兒。”美容師又說。 柳絮閉上眼睛,但她睡不著,她的睡眠一向很充足,不可能在這種熱辣辣的折騰下還會有睡意。好不容易熬了近兩個小時,她才穿好衣服走出護理室。 一個栗色捲髮的時髦女子從另一間護理室出來,她和柳絮打了個照面,都忍不住互相看了幾眼。 “你是……柳絮!?”女人突然開口說。 “你是……” “我是陸霞,插隊的時候,我常常到你家吃飯,你不認識啦?” “怎麼會呢?陸霞該有四十多歲吧?你這麼年輕,看起來也就三十過點。” “嘿,真的是我。我做了幾次小手術,效果就不一樣了。”說這句話時陸霞壓低了聲音,是附在柳絮耳畔說的。

一般而言,美女都希望人們在羨慕她的美貌時還能認為她是天生麗質。除非密友,她們都會像掩蓋其他隱私一樣掩飾她們的整容史。當然,整容也屬於隱私範疇。柳絮突然榮幸地獲得了陸霞的隱私知情權,她有點感慨或者說感動,致使她忘記了公平原則。這世界不存在交換意圖的人際往來真的很少很少。但是,與故人久別重逢的喜悅把一切理性都沖淡了,她並沒有想那麼多。在鄉下多待了兩年、多忍受了兩年風沙的陸霞能保持如此年輕態,引起了柳絮極大的興趣和好奇。她們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她們曾經是朋友,後來不是了),坐在美容院旁邊的星巴克里攀談起來。品著香醇的咖啡,她們相互之間除了問一些生活近況,話題都沒有離開過美容和整容。 “我用了近五年時間對自己進行全面改造:拉皮,隆胸,吸脂,還有鼻子和下頜,只要能動刀子的地方,該墊的地方墊起來,該削的地方削下去。所有的手術都是在上海做的。”陸霞說。

“我說呢,你以前是圓臉,胖乎乎的,難怪我現在認不出你了。你看起來又年輕又漂亮!哪像我,皮都鬆了。不過,我可不敢在自己身上大動干戈,一是怕疼,二是我們家老羅肯定不喜歡我整容。以前我化妝、燙髮他都要反對。” “悲哀啊!一個女人只為男人活著而且只為身邊唯一的一個男人活著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你們相愛嗎?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嗎?當然,我沒別的意思,因為你在做卵巢護理,你應該很健康。而檢驗夫妻是否恩愛或者身體是否健康的方法之一就是有沒有正常的夫妻生活。有些事真的不能只看表面現象。” “這個……坦率地說,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我們很久才會在一起,兩個月或者三個月。”柳絮覺得臉在發燒。雖然這個時代以及她這個年紀都不需要避諱兩性話題,但她還是臉紅,為自己的“兩個月或者三個月”。

“你們這麼長時間才在一起?是你主動還是他主動?” “他……當然是他。我怎麼會呢?” “我明白了,關鍵是他不行。你在遷就他。如果不是他有病就是他有了外遇,難道你沒有懷疑過?” 柳絮討厭“遷就”這個詞。她強忍住心裡的不快說:“他是我丈夫,他成天那麼忙,很多事情都可以諒解。而且他是道德感很重的人,又怎麼會隨便'外遇'呢?” “天哪,還有這麼愚昧的想法!就因為他是你的丈夫,就因為他說自己忙,你就對他放任自流同時也放棄自己的權利?他不能給你正常的生活,這是缺乏起碼的人性。懂嗎,人性!?俗話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是夫,一丈之外就難保了。你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嗎?嚴格地講,丈夫不是你的,青春和美貌也不是你的。這些我們不是正在一天天失去嗎?現在,只有捏在你手裡的錢才是你的,因為有錢,我們可以逛街購物,可以美容,可以坐在星巴克喝咖啡。你還是改變一下觀念吧,為自己活幾年。真的,為自己!”陸霞大義凜然滔滔不絕,一副女權主義的派頭。

臨出星巴克時,陸霞給柳絮留下一張名片說:“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就去找我,我會一直把你當朋友。” 這次,陸霞的名片是新做的,換了許多頭銜:東方文化傳播公司經理,西部人造美女大賽組委會顧問…… 柳絮從來就沒有自己的名片,但她留下了家裡的電話號碼。 兩個女人分手了,有那麼一點依依不捨。 這一天柳絮過得很忙,很充實,忙得甚至沒時間給雪兒準備可口的晚餐。當她把冰箱裡的剩牛奶倒進雪兒的餐盒裡,雪兒嗅一嗅就跑開時,她心裡產生了一絲愧疚。 隨後,前所未有的空虛向她襲來。 是的,整天的忙碌並沒有帶給柳絮快樂——這話多少有點彆扭,好像一個人忙就非得不快樂,閒得無所事事才是快樂。不管怎麼說,五十歲出頭的柳絮與陸霞經過一番深談後,使她初次對羅揚的早出晚歸產生了想法,且明顯地感受到了生活的不如意。她不快樂,這一點毋庸置疑。她原本已經忘記了昨晚與丈夫的爭吵,此時卻越來越清晰地重現在她腦海裡。那把牛角梳是哪兒來的?她沒看見羅揚用過。如果真如陸霞所說,他可能有外遇,就一定是女人的梳子。一個女人,她的東西藏在家裡,或者她曾經來過家裡,自己怎麼一點沒有察覺呢? ……剪不斷,理還亂,柳絮被種種猜測攪得頭昏腦漲。

柳絮不是一個喜歡耗費腦力的人,頭昏腦漲的她什麼都不願意再多想了。想也白搭,如果留不住心,還能指望留住人麼?不如自個兒養養精神的好。念頭一轉過來,她覺得自己放鬆了許多。或者,是安靜的家讓她放鬆了許多。又或者,她原本就適合於待在家裡,原本就不應該碰見那個叫陸霞的張狂女人。畢竟,她們擁有完全不同的生活。陸霞有數不清的頭銜,有自己立足的事業,即使她和丈夫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也可以處變不驚;但自己只有一個家,而且到了這個年紀,家才是她的核心她的全部。回到家她就該把外面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以及閒言碎語丟在一邊。 像往常一樣,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柳絮打開了所有的燈。然後她倒了一杯涼白開,咕嘟咕嘟喝下去,喝得很急,很酣暢。放下杯子,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坐得輕鬆自在。這份難得的輕鬆自在使她突然有了做飯的衝動,便找出一本菜譜翻看起來。除了北方的麵食,柳絮會做的菜餚有限,於是挑了最簡單的——皮蛋瘦肉粥。因為不常做飯,冰箱裡從不儲存生肉,只能用火腿代替。粥煮熟的時候,她給羅揚撥了電話。電話里傳來業務員甜潤的聲音: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她沒有再撥電話,也沒有坐等。已經七點鐘了,這個時候如果羅揚不回來,是不會回家吃晚飯的。

柳絮和雪兒一起安安靜靜吃完晚餐,她洗好餐具,又把地板擦了一遍。房子里幹乾淨淨,她在燈火通明里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又從那個房間走到這個房間。青白色的瓷磚照著她的影兒,雪兒也跟在她身後邁動細碎的貓步,她感覺像是牽了一個小人兒在馬路上遛彎,有幾分暖融融的感覺。當她重新環視一遍自己的四室兩廳大房子,再擁著雪兒暖融融地坐在沙發里看電視時,下午聽來的閒言碎語便真的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一種快樂甚至是幸福感重又瀰漫了全身。沒辦法,容易被遺忘的柳絮也很善於遺忘。她就是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她不想讓自己有太多的不快樂,她更願意使自己相信,她和羅揚是一對恩愛夫妻。何況,她很喜歡自己的家,臥室、衛生間、廚房;燈具、沙發、席夢思;油畫、盆景、雪兒……包括羅揚不讓她隨便翻閱的那些大部頭書,一切都是那麼溫暖,賞心悅目;更讓她滿意的是,她有錢,羅揚把他辛苦掙來的錢如數交給她的時候從來沒有含糊過。對於這樣一份令許多女人渴望而又不可企及的日子她還要求什麼呢?

也許陸霞說得對,錢是柳絮這個年齡段的女人生活愜意的根本,當然還有生活在身邊這個能給她錢的體面的男人,也帶給了她在朋友面前的無限榮耀和體面。這便是屬於她的很物質、很實際的生活,這比情呀愛呀那種虛無縹緲的想頭要實在得多;情或愛總歸是年輕人的事,而她和羅揚都不再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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