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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紅妝待君來

吾家囧徒初長成 连三月 8961 2018-03-16
點頭的代價是我迎來了枯燥而冗長的習舞安排,我還沒有來得及請示我師父,越封就已經興高采烈地跨了進來。 “聽說你要練我姑姑當年的無雙舞,還說練不成絕不罷休,哪怕腳跳斷了也要堅持……”越封說著擊掌對我讚歎道,“真是夠義氣,英雄兒女真性情!” 我剛剛從榻上爬起,聽見他那話,連忙伸出手來對流雲道:“流雲你扶我一扶。” “你莫不是從昨夜就開始練了吧,不急不急,那楚國皇子還要再住一陣子,你今天開始練習就好。”越封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很欣慰。 “皇上,請自重。”我還未來得及與越封說話,聽見流雲在一邊行了個禮。雖然她來宮中的時間不長,這禮數卻行得像模像樣的,可是這話說得叫我和越封都吃了一驚。

流云不急不躁,上前一步,半擋在我面前,對越封屈膝後,又道:“雖然十三姑娘是您的妹妹,但畢竟男女有別,不得逾越基本禮數。” 嘖嘖,這流云不愧我的手下的人,跟皇上都敢叫板,牛! 在我滿含讚賞的眼光中,她跪在了地上道:“奴婢的職責就是伺候十三姑娘,所以您即使是皇上,這些話我也不得不說,還請恕罪。” 越封的嘴角扯了扯,然後他笑得有些僵硬:“嗯,你剛剛喚你家主子,十三姑娘?” 流雲抬起頭來,不卑不亢,像個英勇就義的戰士:“正是,我主子名叫小十三,是我恩人第十三個徒弟,所以奴婢稱她十三姑娘,奴婢不覺得……” 越封在一邊已經笑岔了氣,我撫額道:“流雲,別說了……” 流雲轉過來對我道:“是,十三姑娘。”

等越封緩過來,看了看流雲,又看了看我道:“活寶,你這丫鬟真是與你配得很。” 流雲聽他這樣一說,怔了怔,然後又一本正經地福了福,才退到了一邊去。 “我今兒來是有幾件事情同你講。”越封隨手端起桌上的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抱月樓給我留下了陰影,我看越封倒茶的樣子也覺得他要酗酒一般。 “一來我母后身子不適,暫緩見一見你,你無需介懷。” 我搖搖頭,從榻上下來,踩著鞋子,自己倒了一杯茶,安慰他道:“沒事,我跟她不熟。” “二來,無雙舞要在中秋之前練好,也就十幾天。為了給你創造安靜的環境,為兄定當全力以赴。” 我隱隱覺得不祥。 “這未央宮以後就給你住了,反正之前是我姑姑,也就是你娘親住的,如今你住在這裡也是正好。而且我已經吩咐了下去,下人們都會盡力伺候,未央宮的外牆會有侍衛看守,你放心,絕對不會讓外人打擾你!”他沖我邪魅一笑。

我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自暴自棄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一入侯門深似海,難道我以後見不到我師父了?我憂傷地又倒了一杯茶,飽含熱淚,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 越封按住我的手臂道:“你這是?” “以茶買醉。”我悲涼了拂了他一眼。 越封放開手,滿眼嫌棄:“喝茶還想買醉?太沒有誠意了。”拂袖而去,臨別時留下一句,“等有了新段子,我會帶你去抱月樓的。”也算是有良心了。 我與莊嬤嬤的相處還是不錯的,她不愛講話,跳舞的時候眼神神聖得很。經歷了十六年不愛說話的師父後,我覺得即使是面對啞巴,我也能自娛自樂,毫不費力。 莊生夢對我的先天予以了肯定,我沒有告訴她,在我年幼的時候,曾經因為好奇,學習過一段時間的舞譜。

與莊嬤嬤在庭院中練習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總是晃過當年的情形:師父盤腿坐在門前不遠處的褐石上,輕撫七弦桐木琴,手指白皙細長卻又不失力度,我踩著他琴調子的節拍,古老的舞譜步步開出蓮花。 回想那時候的風輕雲淡,還有握不住的他,或許這些年我出谷的執念是錯的? 日暮時分,殿宇染上一層光輝,莊嬤嬤欣慰地笑了笑:“小公主,您在舞蹈上的造詣上不輸長公主。” 曾經的努力讓今天的我學習這段舞蹈時看起來毫不費力。雖然當初只是為了讓師父彈琴的時候不寂寞,讓他注意到我,算是歪打正著,但並不能否認我過去的努力,所以我的成功可以模仿。 莊嬤嬤在夕陽下遠去的影子顯得很單薄,又有些蒼涼,彷彿她微微有些佝僂的身軀中有些讓我震撼的東西。

她為了長公主守護至今,只為了幫她正名?或許從長公主將她贖身的那一晚,她就有了執念。 這一刻我突然有點理解她,她要報恩的想法,同我有些相似,我對師父也是如此,他養育我十六年,能為他做些事情,便是我的幸福。 我已經三天不見師父了。 月下旁逸出幾枝桂花,一縱排的紅木柱,支撐著這個夜晚的死氣沉沉。 我用完晚膳,換上流雲早上幫我換上的白底淺紫碎花的襦裙,綰著流雲剛剛同別的宮女學來的祥雲髻。 白天的時候莊嬤嬤曾無意提及,她當初拜入師門,師門中有一本門派之寶,叫做《遊若驚鴻》。當初只是學了一半,師門便遭遇不幸,不想在抱月樓中竟然以這本書一半的舞譜,奪得當年的花魁。 我自然沒有告訴他,在萱谷的時候,曾經閱讀過師父藏書中關於舞步的書籍。那時候年少,對什麼都具有好奇心,所以學了一陣兒。等到自己摸索了一通學好了後,表演給師父看,結果只得到他點點頭說了聲“尚可”兩字的反應。這讓我覺得十分落寞,落寞之餘就將那書給燒了,以表示我的不滿。

那本舞譜叫《遊若驚鴻》,真是巧合得很。 師父素來對我反應的接受度相當之高,所以當他看見一攤灰燼和我得瑟的笑臉的時候,說道:“你可知道這本舞譜能換一座城池?不過,你學會了,就算了。”他將“算了”二字說得極輕。 那時候我不懂城池是什麼意思,現在長大了,見了世面,才懂得這一座城池可以換多少籠抱月樓的鍋貼呀!只得一聲嘆息,都怪自己年少衝動,不然這一路就可以過得錦衣玉食了。 “你坐在這裡,是看什麼?”那個熟悉的聲音緩緩地響起來。 師父?我抬起頭來,激動地看著這個大活人,想師父這身手得多好呀,來無影去無踪的。但聽他的口氣,一點也不像許久不見的語氣,反而像剛剛才見過,現在又見,沒話找話說一般。原本有些激動的心情,一下子暗淡了下來。卻又不願意被他發現我的心情波動,看著自己的腳尖道:“看月亮呢。”

“哦?看月亮?”他饒有興趣地微微傾身,看著坐在台階上的我,等我和他眼神碰上,他又將眼神移到我的腳尖上問道。 我雙手放在膝蓋上,眼前倏地闖進這張背著一城的月色的好看的臉。他的長發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有點癢。他有好看的鼻子,微微上揚的嘴角,可惜他的眉眼被眼罩遮去,偶爾有幾片桂花從眼前飄過。 突然很想將他的眼罩拿去,這是十六年來,我從未有過的渴望。過去我一直以為他與我的區別是他戴著眼罩,而我不用,後來見到死老頭才曉得原來男人是可以不用帶眼罩了。到後來,也慢慢習慣了他與他的眼罩,雖曾動過心思將他拿掉,但唯恐被打,於是放棄。如今壯起膽來,藉著他心情好,我緩緩地伸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鼻尖,他長長的睫毛閃了閃,等我再抬手往上,他突然直起了身,負手而立,背對著我。

我失望地收回手,低下頭去:我真笨!那些話本子裡不是常說,戴著面具的無論男女,揭開面罩的時候,要么對方會死,要么會相愛。而我,只是他的第十三個徒弟……他怎麼會把這樣的機會給我。 “你來找我……”原本我想問他,是不是因為想我。分別這些時日,他有沒有像我想念他那樣,想我。話到嘴邊,卻換了一種方式說了出來,“不會是因為沒有事情做吧?” 他低頭側過來看我,然後,點了點頭。 我真想一腳踹死他。 “你練得如何了?” 果然是來問我習舞進程的,也是,我是公主嘛,他對我負責,就是對這個天下負責。我的師父,向來是個特別有責任心的人。想到這裡,我咬咬牙道:“好得很,好得很。” “哦?你第一次做菜的時候,也這麼說。”他接過我抬起的手,將我從台階上拉了起來。

我與他並肩站在桂花樹下,想起那時候我執意要做菜與他吃,後來也沒有什麼,不過是灶台起火了而已。於是,不好意思地抬頭看了看月亮。 “不然呢?那什麼叫好?” “大家說好才是真的好。” 我突然有種被口水噎著的感覺,咳嗽了兩聲:“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是怕我為長公主正不了名。不過這正名自在人心,不是一支舞就能正得了的。你若是只想用這支舞作為契機,我就告訴你,你儘管放心,好得很,比我那時候燒掉的舞譜容易多了。我連那舞譜都能學下來,這有什麼難的,我還……” “那就好。”他冷冷地說,也抬頭看了看月亮。 原來這些年來,他真的只是在養一個會跳舞的小姑娘而已,真是盡心盡力啊。我不滿地抬頭看他望月亮的臉,真是白長得這麼好看了,還戴個眼罩故弄玄虛,真是……真是討厭。學著他剛剛的語氣又極力諷刺地說道:“喲,這月亮有什麼好看的,看得這麼認真?”

“脖子酸了,抬一會兒頭。”他低頭看看我,眼睛中充滿了在我看來全是挑釁的笑意。 我只好翻了個白眼。看見他正要往門外的方向走去,忙拎起裙子,追了上去,攔在他面前道:“你這就走了啊?”想想他之前分明承認了自己是無聊才來的,我這樣問,不免沒有面子,便補充道,“再多坐一會兒吧?”說完發現他從進來到現在,也沒有坐過,支吾了半天,“你不會真的要走了吧?”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挺想念他,有些問題想問,還沒有醞釀好。 師父轉了身,月色如霜,我無聊地踩著他的影子,耷拉著腦袋跟在他的後頭,一路上琢磨著怎麼跟他說明天再來找我玩兒。 “夜裡不要貪涼踢被子。”走到門口處,他停了下來,夜色溫柔,他聲音不大,都落在我心上。 “啊?你說什麼?”他的影子突然停了下來,我一時緊張沒有剎住腳,對著他的後背撞了一下。 他回過身來,摸了摸我剛剛被撞到了的腦門。 我低下頭,覺得未央宮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的背影融在夜色之中。我扶著宮門看著他遠去的方向,許久回過神來,覺得自己這樣像極了閨中怨婦,分外可笑,於是呵呵笑了笑。 等回過頭來,看見流雲站在一邊,我著實嚇了一跳。 她有些緊張地上前一步,站在我方才站的地方,探出身子,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後十分擔心地道:“姑娘,你是不是看見了什麼……什麼東西?” 我扭頭看了看她,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怎麼了?” 流云無比心疼地上來道:“姑娘,我不該看著你,今天練那麼多時辰了,你肯定是累著了。” 我趕緊抬起右手,撫了撫額道:“嗯嗯,我有些心氣不足,累得緊。” 次日天色朦朧的時候,我恍惚聽見殿外有流雲和一個男人的聲音,想她平日里沉默刻板,如今竟然跟一個男人說話? 我立即跳下床,赤腳立在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個究竟。 “昨夜姑娘在宮門口站了半天,外頭什麼也沒有,她卻嘿嘿笑了半天,我是嚇得不輕。” “半夜?”我從門縫中往外偷偷瞧了瞧,正是穿著龍袍的越封。 “是。半夜,嘿嘿笑。”流雲說這話的時候,我嘴角抖了抖,“後來我問她是不是累著了,她站都站不穩。” “這麼嚴重?”我聽見越封緊張的口氣,想他真是夠義氣,越封的聲音緊接著又響起來,“嘖嘖,那抱月樓誰陪我去呢?”然後他看了看流雲,背對著我的流雲往我這裡退了一步。 我決定回去睡個回籠覺,總之我不是那麼八卦的人,因為八卦已經聽完了。 日上三竿的時候,我眼前便出現了一位老者,自稱御醫,他道:“聽聞姑娘身子不適,陛下遣微臣前來搭脈,為姑娘配一副補身子的藥方。” 我像在床上看見蛇一般,立馬下了床,對流雲道:“誤會,誤會,這都是誤會。” 流雲福了福:“姑娘,良藥苦口利於病,切不可諱疾忌醫啊。” 於是每日我便多了一碗十分良的藥。 自從師父來看望過我後,我覺得白天的練舞時光十分難熬,每個時辰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師父卻再也沒有來過。嗯,當然,也許他是路過,但是我這裡有點偏,並且聽說在長公主離世之後就不曾有人居住過,他的路過就顯得有些牽強。所以我一相情願並且告訴自己,師父就是來看我的。 偶爾聽宮女們說起內殿的事情,想我也在這皇宮,消息來源竟然不如宮女,可見八卦的源泉還是在群眾手中。 下午午休之時,找了個假山背陰處打盹兒,便聽見兩個小宮女議論。 宮女甲:“知道韓洛回來了嗎?” 宮女乙:“韓洛是誰?哇,不會是當年那個他吧?” 宮女甲:“可不是,他回來了,長得那叫英俊啊,聽說好幾個京城官員的女兒都中意於他呢。” 宮女乙:“可惜我不是官二代呢,不然也能見一見,見一見就好了。” 宮女甲:“哪有我們的分兒呀,不過這回可得亂上一陣子了。這韓洛過去可是搶過皇位的,如今回來了,皇上心裡能舒服嗎?還有啊,那楚國的皇子你可見著了?” 宮女乙:“聽說漂亮得讓人髮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宮女甲:“聽伺候皇上的小二子說,不比韓洛差呢。而且啊,他還跟皇上提了聯姻的事呢,要在咱華夏找個姑娘娶回去呢。不過……” 宮女乙:“再怎麼樣也輪不上咱們,你說我們整天伺候的那個女的,她是什麼身份呀?” 宮女甲:“這些事輪不上咱來管,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活膩歪了?” 宮女乙:“姐姐說的是,姐姐說的是。” 兩人嬉笑著便離了去。 我起身看了看她們遠去的方向,想想韓洛便是十六年來養育我長大的師父,又聽到到這兩個女子在背後誇獎韓洛,心中有些歡喜。好比自己心愛之物,也得到了別人的讚賞,成就感油然而生。不過,她們說那些官家小姐中意於他,是什麼意思?也要認他做師父? 不可不可,雖然我從未見過我那十二位師兄,但是師父也應當注意身體,不宜認那麼多徒弟,有我一個足矣。 想到這裡,彷彿師父已經答應了一般,便歡天喜地去練舞了。 莊嬤嬤離開後,我一心記著午休時候想起來要問師父的問題,覺得他今天晚上肯定會來,便趕緊到了流雲準備好的房間裡沐浴焚香。就算不來,嗯,那也得準備著,我要讓他知道,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而且要美得不可方物。 流雲見我洗完澡後神清氣爽,欣慰的同時又有些疑慮:“到了晚膳時分,姑娘不進食,卻要描眉梳妝,是皇上給姑娘另做了安排?” 據說人都會把自己想漂亮了,所以銅鏡中的自己比旁人眼中的自己要漂亮許多。我對著鏡子擠眉弄眼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流雲,將她扳過來面朝我道:“流雲,你用一個公正的眼光告訴我,我有多美?” 流雲愣了愣,福了福,一臉嚴肅道:“姑娘,女子的美,由內而外,只要包含一顆善良大義之心,流雲覺得這便是美的。” 我很後悔問她這個問題,於是繼續鑽研我的遠山黛。一會兒覺得濃了,擦掉;一會兒覺得太淡了,沒有精氣神,擦掉。考慮到晚上的光線不如白天的,所以我又擦掉了剛剛流雲說不錯的眉妝。 等穿上了月白色的廣袖長衫,戴上了貓眼石的鐲子,才覺得這妝容有些突兀,太顯刻意,又統統洗去。想師父瞧見我這一身的打扮,估摸著會覺得我是在等他,所以洗得格外乾淨。 我對流雲道:“你去吃了吃了睡吧,跟昨兒一樣。” 流雲的慾言被我瞪眼止住了,世人常說以暴制暴使不得,只不過是暴得不夠猛烈。 我同昨日一樣,坐在第三層台階上,手放在膝蓋上,抬頭看月亮。 看了一會兒,脖子有點酸,師父還沒有來。我想我這姿勢不一定好,跟昨天的一樣,會顯得我呆板。於是我雙手支著腦袋,又看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來。 我微微嘆了口氣,弄了弄裙子長長的下擺,師父你怎麼還不來,要是下雨就好了,那樣你不來,我就不等了。 世人常說叫天天不靈,那是因為心不夠誠,此刻老天定然聽見了我的心事。天雖然沒有下雨,卻的確來了一人。 側門半掩著,嗯,的確是我開的,那男子背著一隻手,在窗櫺的間隔中可見是位翩翩公子。這不是抱月樓,也不是曾大人家,竟然能有不是太監不是侍衛的公子出現,而且這個人還不是越封,怎麼叫人不好奇。於是我立馬站了起來,打算瞧個究竟,等會兒說與師父聽。這兩日我們彼此有些生分,我得製造些話題,畢竟我是徒弟,有些面子上掛不住的事情,還得我來不是。 我擺正了下擺,雖然是去瞧個熱鬧,但也要擺正了姿態,拿出點公主的架子來,到時事情敗露,也可以以我月下散步不小心撞著為藉口。 想到這裡,我便躡手躡腳胸有成竹地走下台階,往側門去。 可地上怎麼會有男人的影子?該不會要從我這未央宮借過吧?我一抬頭,便瞧見了這楚辛踏月色而來,著實給了我的莫大的驚喜。 他面含微笑,白色的長衫,白玉的腰帶,不如城外那次相見般意外。他似乎是有備而來,否則這頭髮也太整齊了,但的確應了那日假山邊宮女那句“好看得令人髮指”。 “美麗是姑娘的芳名?”他明知故問,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搭訕吧。 眼下我倒是十分想告訴楚辛我的本名,可小十三這個名字,著實拿不出手。又想起越封初次聽見我名字笑得快要崩潰,我可不能冒著讓曾經騎著白馬出現在我面前的這個皇子崩潰,所以我只是很艱難地笑了笑。 “那日在山谷中,承蒙姑娘搭救,若是沒有姑娘,恐怕楚辛也是在劫難逃了。”說罷他便要單膝跪下拜謝與我。 世間多少風流事,緣起英雄劫難或美人劫難或英雄美人雙雙劫難,沒有想到如今我竟然成為這劫難大軍中的一員。 命運中的希望是個調皮的娃,你以為他不見踪影,他卻很有可能在拐彎處回過頭來沖你齜牙一笑。 “其實也沒有什麼的,救命之恩而已……”我說著撇過頭去,心中盤算著,希望你能聽出這話的意思,多送我點玉墜子,什麼玉老虎玉狐狸,我都要。 “難不成姑娘是要在下以身相許?”他起身,揚起嘴角,笑得讓我心驚肉跳。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男人沖我這樣笑過。 記憶中師父對我揚過嘴角,是那種傳說中的皮笑肉不笑;越封倒是對我皮笑肉也笑過,可惜那是恨不得將地捶個窟窿的大笑,忒張揚了;只有他,笑得不失莊重,笑得又發自內心,笑得好,笑得好得很。 我擺了擺手:“那……那太貴了,我……我不好處理……” “美麗姑娘,上回在抱月樓相見,因為在下有事,沒有多敘。得知姑娘竟然在皇宮,百般周折,打聽到此處,深夜前來,唐突了。” 嘖嘖,不但笑得好,這話也說得好,哪裡像越封,每次過來,都不把自己當外人。我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兒:“的確是有些唐突了,不過你不是難得來嗎?我帶你四處走走,未央宮還挺熱鬧的呢。” 話音剛落,一隻叫著很難聽的烏鴉走天空飛過。 兩人一路無言行至白天我常待的假山處,楚辛收住腳步,站定。 我想果然是心有靈犀,我也想說些什麼。 “那日姑娘給我的見面禮,我一直留著。”他從懷裡取出那隻已經落色落到幾乎是白色的粉色綢緞蝴蝶結。 比起他給我的見面禮,我的著實有些慘不忍睹。他如今給我,莫不是要跟我把那塊玉給換回去吧?我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連忙道:“那日楚公子給我的玉佩,我在來長安的途中,手頭有點緊,給當了……呵呵,呵呵。” 這事情若是放我身上,定不可能饒恕這個當了玉佩的人的。 沒想到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笑道:“不妨事,那日身上的確不便,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今天來,我給姑娘帶了個像點樣子的見面禮。”說罷他又從懷裡取出了一支白玉簪子,遞給我,“希望姑娘喜歡。” “這怎麼好意思呢。”我接過他遞來的簪子,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塞進了袖子,然後看了看他,沖他委婉地笑了笑,目光移到了他的前襟處。 楚辛目光中有一絲疑惑,然後退了退。 我盡量慈祥地笑了笑:“我想吃點抱月樓的鍋貼,你懷裡能變出來嗎?” 楚辛搖了搖頭,滿臉愧疚道:“姑娘若是願意,在下可以陪……” 我覺得楚辛是個根正苗紅的孩子,他出身乾淨,雖然他父親對不起我娘親,但是那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他是個皇二代。由於娘親這些年來還沒有被正名,是個黑戶,就目前而言,我是個黑二代。與他之間有著話本子中必然要衝突的矛盾,且這個矛盾會讓男女之間的故事十分曲折,十分具有跌宕起伏的潛質。 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分析完,頭頂飄過一個聲音,我像見了鬼似的退了幾步,師父怎麼會在假山那邊? “小十三,這麼晚了,還不睡?”師父背手而來,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腦袋。 我低下頭去,有種做錯了事情被發現的窘迫,低下頭看著腳下鞋子:“我……我就是看看月亮,這不是白天看不著嗎,呵呵,呵呵……” 師父微微彎下腰,拉起我手,往殿內走去,我被他拉著,戀戀不捨地回過頭來看了看竹影斑駁中的楚辛,沖他揮揮手:“我要去睡覺啦。”剛說完就覺得握在師父手心裡的手痛了痛,我齜牙咧嘴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弄疼我啦!”我抬頭抗議道,將手從他手心裡抽了回來,不滿地說道。 師父輕輕地哼了一聲,然後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十三,這個時辰了,你如此盛裝看月亮?” “城里人都這樣,嗯,都這樣。”我心虛地扯了扯嘴角,難不成我告訴他我盛裝如此是為了等他來?突然腳下懸空,我“啊”了一聲,發現被他拎到了一邊。他坐在石凳上,抬頭看我,眼睛閃閃發亮,真好看。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摸摸他的眉眼,卻看見了他眼神中的無奈,他拿下我剛剛舉起來的手。 “你來長安,把那話本子裡面的花前月下學得倒是挺快。” 我想他一定誤會了剛剛我與楚辛的見面,趕緊解釋道:“師父,過獎了過獎了……呃,師父你沒有過獎……”我本想在他面前肯定下自己,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我已經差透了,卻絲毫沒有解釋到點子上,一急一跺腳道:“花前月下公子小姐私會這種事情,我從來都不曉得!” 師父單手支額,搖了搖頭。 我見兩人又要陷入尷尬,連忙討好地從袖子中拿出了楚辛剛剛送我的白玉簪子,蹭到師父身邊,搖了搖他的衣袖道:“師父師父,你看,這個能當多少錢?我請你去抱月樓吃一頓,聽最好的戲,坐最好的包廂,吃最好的鍋貼,喝最好的酒……” “哦?”師父抬起頭來,“不請為師聽最漂亮的姑娘的唱曲?” 我一腔熱血,瞬間冰凍三尺!僵在原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如何如何回。誠然我是個公主,但是我也是個沒錢的公主,有點錢也不容易,請你去吃好的還要提要求,未免也太不懂事了,這錢哪裡能請得起最漂亮的姑娘啊! 為什麼我心裡面有些涼,莫非是起風了? 師父站起身來,他抬起手,我下意識地舉起手來擋住他道:“你別打我,我下次不要他東西了!我錯了。” 他的手頓了頓,蹭過我耳邊,從我頭上取下那支簪子,這是當初見越封前他送我的簪子。頭髮呼的一聲散落開來,落在了他的翻轉過來的手心裡。他將簪子遞給我道:“要當就當自己的簪子,這支可比那支貴多了。”然後對我頭頂處笑了笑,我扭頭一看,楚辛正站在滿月門內,他的眼神,嗯,夜裡看不清。 我再回過神的時候,師父已經走遠了,我突然想起我要問他的問題,追到門口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失落地垂下腦袋,手中握著他方才放我手裡的簪子,才反應過來,難道在他眼中世間還有比我更漂亮的女子嗎?真是豈有此理! 一轉身,嚇了一跳,流云如同鬼魅一般站在我身後,眼中滿是驚恐:“姑娘,你這是……” 我走近她,看見她的瞳仁里有一個面色蒼白,披頭散發,握著簪子的姑娘,很不幸,這個姑娘就是我。想起她前幾日的擔憂,以及這幾日讓我苦不堪言的補藥,連忙道:“我剛剛送走我師父。” “恩人?”她立馬穿過我走到了門口處,探了身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後無比哀怨又心疼地看著我,扶著我道,“姑娘,更深露重,我扶你進去休息吧。” 我知道她一定誤會了,抽出被她扶著的右臂,正色說道:“流雲,真的是我師父來看我,還有,我剛剛還看見了楚辛,就是那個楚國的皇子,他也路過來玩,你看……”我在空中劃了個弧度,指了指南邊的花園門口。 流云隨著我的手指方向看去,那裡有兩根竹子在月夜下隨風招搖…… “姑娘,恩人關照我好好照顧你,你這般胡言亂語,讓我如何向恩人交代……”說著流雲就流下淚來。 第二日,我那碗補藥又苦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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