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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魔鬼交易

點絳唇 西岭雪 6694 2018-03-16
琛兒回到大連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癡痴的,眼神常常盯住某個角落一看就是半晌,可是你問她看什麼,她卻會茫然回顧,然後所答非所問說:“今天,天氣挺好。” 盧母每天想盡辦法做些好吃的給女兒進補,可是琛兒常常忘記吃,或者吃完了看到有東西在就又吃一碗,不知道餓也不知道飽。弄得盧母天天掉眼淚。 許峰仍是時時有信來,琛兒也懶怠回信,多半看一看算數。然而有時高興起來,也會長篇累牘做文章似地一下子回复洋洋萬言。 夢裡常常哭叫:“楚博快跑。”醒來便再睡不著,抱膝嗚咽到天明。 不大喜歡出門,也不願見人,每天只抱住波波自言自語。只有天池來的時候,她的臉色會有一點活泛。 到了這時候,她自然已經知道天池同哥哥的事,心裡將哥哥怨了個賊死。盧越反正知道自己在家裡是不受歡迎的,索性搬出去租了房子另住。隔三差五總有不同面目的女朋友在他的房子出現,弄得鄰居竊竊私語。

但是盧越不在乎,人生苦短,反正離婚男人的名譽已經壞了,還挑剔什麼?他想起吳舟來,吳舟曾經也是浪蕩子,可是天池還不是照樣對他痴心?好在倒沒有女孩子為他爭風吃醋的事情發生。也難怪,都是一夜之歡,露水姻緣,沒有真情,又怎麼會生氣? 而他付夜資的方式也很特別,就是替那些女孩子造像,惠而不費,頗受歡迎。 又有女孩子說:“盧越你若肯間歇騎摩托到我單位樓下等我一兩次,我就已經心滿意足。當然,最好再帶上一束花。”盧越的確是衣服架子,外型頗唬人。有些男人賺了錢給女人花還要被女人罵,有些男人只要肯對那女人笑一下女人的心裡已經樂開了花,盧越是屬於後者。 所有來往的女朋友中,有一個是不同的,就是鍾小青。盧越當她是妹妹,雖然大大咧咧,卻持之以禮。小青對他也頗依賴,幾次說要痛改前非,早日長大,好把盧越的那些女朋友都比下去。

鍾楚博“七七”的時候,盧越親自陪小青去梅州領了他的骨灰回來,又幫忙在大連公墓擇地安葬。 那天是個雨天。 冬雨一向是最尷尬的日子。秋雨淅瀝還好說,可增添幾分淒涼韻味,正像電影裡常演的那樣,落葉秋風,細雨如泣。可是冬雨不行,人們穿得臃腫窩囊,大晴天裡還要跌跤,況且雨天。 小青並沒有怎麼哭。小小年紀經了太多離亂生死,已經有幾分看破紅塵,無所謂的意思。 哭的是琛兒,跪在墳前,滿臉雨水淚水,永遠沒有止境似的。 葬禮結束後,盧越仍同小青走。琛兒由天池陪著,回到家裡,又整整哭足一夜。 但是那樣一場痛快的哭泣之後,她的精神反而好了許多,不久重新出現在“雪霓虹”裡。 然而臉上仍有一層灰氣徘徊不去,眼角兩絲皺紋也似已經生根,讓人懷疑她那四個月逃亡是不是錯進了時光隧道,山中方一日,人間已三年。

小蘇梁祝提前受到天池的提醒,看到琛兒都故意不做太多的表示,只像她剛剛出差回來一樣,笑著報告近訊:“盧小姐,你總算回來了。你不知道最近咱們公司有多吃緊,那個徐九陽和金會計離開'彩視'後,拿錢各開了一家製版公司,跟咱們唱對台戲;不僅是他們,'彩視'的兩個技術部經理也都因為待遇問題辭職,也開了個人製作室;還有海事大學、理工大學,都有計算機高手打出招牌,做電腦平面設計;以前咱們最鐵的幾個廣告公司的客戶,現在都自己買了設備……” 琛兒抱住頭:“能不能換個好點的消息說來聽聽?” “有,'彩視'正式開展代出片業務,價格比以前降了一半。” 琛兒驚訝:“老美這樣大方?”

“可是因為競爭太強,咱們製版的價格也降了一半,所以算下來利潤反比以前還低30個百分點。” 琛兒剛抬起的頭又低下了,躲在電腦台佈下幾乎不想出來。 天池十分欣慰,肯開玩笑,總算證明她康復許多。 然而小蘇說的的確是實情。大連製版市場的競爭已進入白熱化,“雪霓虹”雖然旗號夠響,可是受大局勢影響,利潤頗微,僅夠維持,開發新項目迫在眉睫。然而天池和琛兒都是滿腹心事,用在業務上的心思少之又少,上班不過應個景兒,許久沒有開發新客戶。而以前的老客戶,有的自立門戶掛起招牌成了競爭對手,有的則搖曳蟬聲過別枝被人撬走,就只有楊先生陳凱等幾個鐵桿客戶還不改初衷,讓“雪霓虹”仍可以勉力維持。 到了落雪時候,廣告業進入淡期,製版業也隨之凍結,小蘇梁祝等一干伙計都急得跳腳,可是兩位經理卻仍是神色恍惚,情緒倦怠,沉在半冬眠狀態不肯醒來。

東家沒情緒,弄得屬下也沒信心,不久有兩個伙計提出辭職。天池連理由也不問,徑自結算工次打發人走。小蘇提醒:“按照規矩,辭職須提前一個月通知,哪能說走就走?” 天池懶懶答:“早一個月是走,晚一個月也是走,人家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強留一個月做什麼?” 小蘇梁祝面面相覷,擱在以前,天池這樣說是大方,可是現在,他們總覺得她話裡有話,借題發揮。 那天以後,連他兩個死黨也開始留意機會,侍機跳槽。琛兒察覺了,閒時對天池說:“我們兩個真是不能再這樣下去,總得給手下做點榜樣才是。” 天池只是厭倦:“誰管?做得好又怎樣?反正還開得出薪水就算好老闆,走了他們,自然有新人來報到就是。誰少了誰活不得?” 琛兒驚訝地看她一眼,相識經年,從未見天池這樣灰心敗氣過。她現在知道那場失敗的婚姻給天池帶來的傷害之深原來一言難盡。表面上看天池仍然維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並沒什麼變化,可是琛兒感覺得到,她的心變了,變得蒼老,變得落寞,變得了無生趣。

商場女性,經歷再多的職戰風雲都視做等閒,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有什麼是過不去的關口呢,可是唯獨對待感情,卻是她的死門,簡直不堪一擊。琛儿知道,天池在婚姻上是徹頭徹尾地敗了一仗。她忍不住勸:“錯在哥哥,你何必這樣消沉,用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呢?況且,也不能就說你輸了,我哥他也沒落得好下場,那個女模特兒還不是走了?你要真咽不下這口氣,不如這樣,我把我哥約出來,你當面罵他一頓,出口氣如何?” 天池苦笑:“為什麼要罵他?愛一個人,並不是為了報復。我並不怨你哥哥。” “你不怨他?”琛兒瞪大眼,“他這樣害你,你還不怨他?” “他有他的苦衷。”天池嘆息,“我們只是沒緣份。” 那日以後天池稍微上了心,努力打起精神,每天加班一兩小時把活計做得更精,也重新恢復交際,偶爾約客戶吃頓飯聯絡感情。 “雪霓虹”上下以為看到新希望,又都重新振作起來。小蘇梁祝也不再嚷著要找工作辭職。

這天,已經下班了,天池為了趕一份雜誌四封製作獨自加班到深夜,因為要做一個專色效果,程序格外麻煩。人在電腦前坐久了眼睛便容易起幻覺,眼前似有無數的白影子飄來飄去,中午只叫了一份盒飯糊弄肚子,這時候胃部提出抗議,一陣陣翻絞。天池無奈,知道強撐不得,只得匆匆關閉電腦,收拾好桌面離開辦公室。 一推門,一股寒風捲起細沙迎面撲來,天池猛地打了個激凌,心頭更覺恍惚,再也支撐不住,一彎腰將中午那份盒飯連本帶利吐了出來,風刮過來,白衣上沾滿星星點點。當下只吐得頭昏腳軟,也不敢開車,只招手叫輛的士,吩咐一句“付家莊”,躺倒下來,只覺又冷又累,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朦朧中看到母親釋薇一下一下地在撫著她的頭髮。天池囈語:“媽媽,我想你……”

驚醒過來,發現車子已經開進付家莊公園,急忙叫停,司機回過頭怒氣沖沖地說:“小姐,你說付家莊,又沒說付家莊什麼地方,我當然是開到公園來,你要去居民區,為什麼不早說?” 天池疲憊已極,不願同司機羅嗦,索性連掉頭也免了,徑自付錢下了車一個人往回走。寒風扯著她的衣襟,陰惻惻地哭著:“一個人啊……丟下我啊……不要我啊……”天池心裡一凜,淒愴不已,竟不再曉得害怕。以前她是怕風的,可她更怕的是風中的孤獨,是在風中被遺棄的命運。而今這一切終於發生了,任她怎樣努力怎樣逃避還是發生了,她終究逃不脫棄婦的命運,那還有什麼可怕呢? 哀莫大於心死,而今她已無可失去,自然也無可畏懼了。她從小就是不斷被拋棄的,她注定只能是一個人,永遠一個人! “一個人啊……不要我啊……”風還在哭。有什麼可哭的呢?是的,我知道了,我是一個人,就只有一個人。

天池追著風的聲音走著,看到釋薇的影子在前面為她引路,在低低地斷斷續續地唱歌:“式微,式微,胡不歸?”媽媽,我來了,我來伴你同歸,等等我……天池心中毫無恐懼,哀傷地看著弟弟的小手被媽媽拖著越走越遠,不時回一下頭對她招一招:“姐姐,姐姐……”弟弟,弟弟,姐姐來了,等等姐姐。 她的腳踏到了冰冷的海水,哦這就是當初淹死母親的恨海嗎?她看到媽媽和弟弟濕漉漉的衣裳濕漉漉的臉,媽媽,池兒來了,池兒不要再一個人,池兒想同媽媽在一起,媽媽,不要再丟下我吧,等等我…… 冬夜。墨藍的天空冷而深邃,有星子在雲層深處閃著吝嗇的微光。 盧越又一次夢見天池。 自從同天池離婚後,他就常常夢到她,不是沒想過回頭求歡,可是兩個人經歷過那麼多事,再重新走到一起,談何容易?他只有在夢中牽她的手,一次次對她說:“我深深愛你……”天池淚流滿面,正是簽字離婚那日他看過的樣子。

但是今晚的夢有些不同。 天池在夢中對他笑,輕輕地唱一首歌,他從沒聽過的一首歌: “曾經在冬天裡尋找驕陽 只換來寒塘月冷洒淚成冰 曾經把希望交給夜空 夜空只答我呼嘯的風聲 從春到夏從西到東 到哪裡都找不到溫情 從天到地從生到死 一個人的路走不到天明 曾經讓心血種作紅豆 紅豆長成都隨風飄零 曾經讓身影立成風景 立成風景卻換不回愛情 從春到夏從西到東 到哪裡都找不到溫情 從天到地從生到死 一個人的路走不到天明……” 歌聲婉轉淒切,分外清涼。接著有一縷風吹進,盧越渾身打個激凌,被凍醒了。可是看看窗戶,關得很嚴,並沒有風透進來,雖然,窗外風聲的確很緊。 哦又起風了,天池是怕風的,不知道這樣的狂風之夜,她是否又會徹夜失眠。想起天池,盧越竟是滿心的牽掛,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只得坐起來點一支煙深深吸一口,心頭陣陣恍惚,莫名愴惻。他又想起夢中的歌,那樣清晰,連歌詞都記憶猶新。反正睡不著,盧越乾脆取過紙筆,將歌詞曲譜記錄下來,又想找吉它配唱。 就在這時候,正在充電的手機忽然尖銳地響起來,盧越一驚,一秒鐘都不遲疑地伸手去接。事實上在他手伸出的那一剎那他已經預知發生了什麼,但電話彼端的消息仍是那樣地刺心——“你是紀天池以前的丈夫嗎?她剛才失足落水,現在醫院急救,我們聯絡不到她任何親屬,你願不願意來一趟?” 電話從手中掉落下來。盧越整個人呆掉,喉嚨發緊,過了很久,他才想起必須馬上出門,可是他的身子發抖,連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他需要朋友,必須有人陪他一起去醫院,否則他不等出門就會倒下。 他努力彎下腰拾起電話,撥一個號碼到程之方處:“天池,天池……” 程之方被吵醒了,沒好聲氣:“你現在想起天池了?我說過,這裡不開後悔藥。” 盧越嗚咽,喉嚨裡發出受傷小獸那樣嘶啞的聲音:“天池出事了!” 是程之方陪盧越去的醫院,也是程之方代他通知家裡。 當琛兒和爸媽聞訊趕到時,天池的急救手術已經結束,四五個醫生同時從手術室走出,面無表情地說:“手術是成功了,不過病人因為嗆了水而造成腦部缺氧,暫時不會清醒,最終結果如何要過幾天才能知道。” 琛兒搞不懂醫生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到底天池是沒事了還是生死未卜?怎麼又說成功了又說還要過幾天才知道?她扎煞著兩隻手臉色慘白地追著大夫問:“您說清楚些,到底怎麼樣?她是不是沒事了?” 醫生扯開她的手支吾著:“現在還不能最後確定。” “可你是醫生啊!你怎麼會不能確定?不能確定是什麼意思?”琛兒不依不饒地在後面追,又叫著,“我要求轉院,我要找陸醫生!他是最好的腦科醫生,他一定能救紀姐姐!” 盧越忙上前攔住:“妹妹,你冷靜些!”猛不防琛兒迴轉身揚手一掌,清清脆脆打了他一記耳光:“滾開!” “琛兒!”守在旁邊的盧父盧母一齊大驚,從小到大,盧越和琛兒兄妹倆一向友愛,琛兒性子愛嬌,可是平時盧越故意逗她生氣時倒多半還是做妹妹的讓步,今日如何竟對兄長大打出手? 琛兒滿臉是淚,回過頭來,毫無悔意地怒視哥哥:“是你!是你害了天池!天池要是死了,我不會原諒你!” 盧越倒退幾步,面如死灰。天池要是死了,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他現在知道昨夜的夢是怎麼回事了,那竟是天池來向他告別。天池,終究是愛他的……盧越跪倒在地,號啕起來。 吳家。吳媽媽從聽說天池出事起就一直在哭泣,反复說著一句話:“命運,命運……” 天池服侍吳舟那一年,夜夜跪在床前祈禱:“讓我代替吳哥哥承受一切苦難。”有時吳媽媽起夜從房前經過,也曾經聽到過的。沒想到,如今兒子終於醒過來,天池卻真的實踐諾言,代替他躺到病床上了。難道冥冥之間,真有上帝在操縱一切,左手施人一點恩惠右手便要拿回一點報酬?如果是這樣,那麼讓自己替了天池吧,自己已經老了,可是天池還小,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年紀輕輕的怎能就這樣躺倒了呢? 吳伯伯同老伴商量:“這件事,要不要告訴舟兒?” 吳媽媽遲疑:“告訴舟兒?那會不會給他們夫妻間製造矛盾?” 吳伯伯嘆息:“顧不得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瞞著他,我們對不起良心。” 吳媽媽還沒下定決心,吳舟倒已經來電話了。吳媽媽一拿起話筒就哭了:“舟呀,有一件事,媽一直瞞著你,現在,不能不說了……” “是不是天池有事?”沒想到,吳舟竟開口便問出這麼一句。 吳媽媽反而愣了:“你怎麼知道?” “我夢到她。” 這段日子裡,他常常夢到有個白衣的女子陪在他身邊,明知是夢,可是無比親切,總覺得是前世的回憶徘徊不去。他很想看清那女子的臉,但是夢總在最用心的時候醒來。 直到前夜。 前夜,那女子終於回過頭來,對他說:“吳哥哥,你好睡,我們再見了。” 他看得很清楚,白衣如雪,長發如水,那是鄰家小妹紀天池。 他忽然明白,那不是夢,是天池同自己間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只是自己一直想不起來罷了。現在,這猜測由母親親口證實了——“舟呀,其實,在你昏睡的那一年裡,天池一直住在咱們家照顧你,那孩子的心,咱們是知道的,可是你醒過來,把什麼都忘了,又打電話叫玲瓏回來結婚……天池不叫咱們告訴你,媽也想著,只要你自己高興,娶誰媽都沒意見,反正天池年輕,還會遇到更好的……可是現在,天池離了婚,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前晚又出了事,現在躺在醫院裡,人事不知……”吳媽媽大哭起來。 而那一端,吳舟已是心如刀絞。什麼都明白了,難怪常常覺得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輕唱歌,難怪每次看到天池都覺得她眼中有淚,難怪自己婚禮那天天池會半途失踪,難怪……可是自己是多麼的遲鈍哪!承受了天池那樣深重的真情竟然一無所知,一無所報!自己枉為男人! 放下電話,吳舟鄭重地對妻子說:“我要回國一趟。” 裴玲瓏臉色凝重,努力控制著情緒問:“你回去,會對紀天池有什麼幫助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作為一個男人,我必須回去。我欠她的恩。” “如果……我是說如果,天池要你報恩的方式是:舍我而取她,你會同意嗎?” “天池不會這麼做。她要這樣想,早在我剛醒來時已經把一切告訴我,逼著我報恩。” “如果當時她說了實情,你還會不會同我結婚?” 吳舟低下頭,痛苦地雙手抱住:“我不知道。” “吳舟,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夫妻一場,幸福是兩個人的事,不該維繫在第三個人的決定上。而且,恩和情是兩回事,你欠她的情,就是我欠她的情,如果她需要,我們可以想辦法報答她,比如寄錢,或者寄藥,甚至接她來歐洲就醫。可是你回去,完全於事無補,徒然給我們的婚姻增加陰影……” “你說的都對,都有道理。”吳舟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可是這不是說道理的時候,我必須回去,天池用一年的時間守候我醒來,我不能知恩不報。”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守著她一年?” “一年,或者一輩子,直到她醒過來為止。” 母親說過,在自己昏睡的那一年裡,天池曾經同上帝做過一場交易:如果可以讓他重新醒來,她願意代替他承受一切苦難。如今,交易兌現,上帝來一點點地收回利息了——先是天池婚禮延期,接著婚變,再然後便讓她代替自己躺到了白色的病床上。 一切都是因為他。他不能無動於衷,視若等閒。他看著妻子:“玲瓏,你肯不肯陪我回去?” “陪你回去?”玲瓏匪夷所思,“我的學業剛進行了一半,這個時候陪你回去,豈不是前功盡棄?吳舟,我勸你還是好好想一想……” 吳舟嘆息,他知道的,他早該知道玲瓏不可能放棄學業陪他回國看護天池。如果她肯,早在兩年前他出事時她就根本不會出國。玲瓏不壞,只是自私了點,在她的天平上,什麼時候最重的砝碼都只是她自己。 玲瓏是聰明人,察言觀色,已經猜到丈夫心意:“吳舟,你是不是怨我當年沒有留在你身邊?可是你要了解我的苦楚,我好容易申請到學校,又好容易辦妥所有手續。而且那一年裡,我的日子並不好過,一直在等著你。你知道的,在倫敦,中國女子是很受歡迎的,無論中國男人外國男人都以娶中國公主為榮。可是我心裡就只有你……” “我明白,我都明白。”話說到這一步,吳舟反而心裡清明,玲瓏說得都對,她不過是太過精明了點。而天池,天池是不同的,天池從來沒有計算過得失,更不會同他討價還價。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是天池不遠萬里放棄廣州的一切趕回來守在他身邊。天池才是他的守護天使。他決定了:“玲瓏,請幫我訂票,我要盡快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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