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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門啟

擁抱太陽的月亮 廷银阙 46654 2018-03-16
吱吱吱! 前往住上寢殿的路上,隨著一聲鈍重的聲響,向午門緩緩地開啟了。伴隨著毛毛細雨,曾懸掛在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已經逐漸縮小了體積,完全隱沒在了浩渺無垠的夜空之中。身著一身俱軍服題云邁步走向了向午門。雲劍的具體軍服是黑色的夾袖戰服,為了揮劍時袖子不會隨意飄動,題云用細細的紅色帶子纏住了小臂部分,並用紅色腰帶綁緊了他那敏捷的腰部(捂臉……)。雖然題云已經舉行了冠禮,但是為了防止被劍所傷,他仍沒有結髮髻,一頭長長的頭髮自然的垂到腰際,並用一條同樣垂到腰際地紅布綁住了頭巾。按照禮法,不戴戰笠是無法進宮的,但是這種禮法,並不適用於雲劍。 來自宣傳廳堂上官站在向午門內迎接題云。題云彎腰向他請安之後,轉身接受了正在站崗的甲士的注目禮。堂上官從懷中取出密旨,正色遞給題云。題云結果密旨確認了上面的內容。那上面是只有王和雲劍才可以解讀的、以線和點書寫的暗號,簡略的記錄著今晚的軍事口令和王將要就寢的地方。確認完所有內容後,題云把密旨放入熊熊燃燒的火爐中燒掉,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題云的一舉一動的堂上官,悄悄地和他說道:

“您好久沒有進宮了。” “休息了一段時間。” “哎,您的回答一向那麼冷冰冰。您沒在宮裡的時候,暗號總是這種方式。” 今天的軍事口令是“孤日”,意即孤獨的太陽。題云知道這暗號代表的正室大王現在的思緒,心情不禁沉重起來。題云拗不過暄的督促,在過去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出宮千方百計的尋找月。但是這一切只能是徒勞,月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絲毫沒有什麼痕跡。看著沉默不已的題云,堂上官說道: “這期間大王的身體一直欠安。而且,還有人上奏章,說因你輔佐不力要罷免你的職務。為了平息此事,大王甚是費心,於是龍體更加不適了。你怎麼能讓前去溫陽行宮遼陽的殿下偷偷溜出去呢?以後,請多注重自己的安危再行事吧。”

題云沖他點頭示意後,轉身向寢殿方向走去。以矯健的身姿大步向前走去的他,背上背著紅色的雲劍,左手拿著黑色的別雲劍。當順滑的長發隨風飄起的時候,時而能看到背後用銀色絲線繡出的題云紋。堂上官站在大門處,靜靜地凝望著正越走越遠的題云,自言自語道: “唉!長得真帥啊,難怪宮中流傳宮女們因相思病每三天就要死去一個的說法。如果不是庶出,我真希望他能夠成為我家的女婿……” 題云來到了密旨中標好的地點,王的寢宮根據護衛、風水、易學等,每晚都會有變化。其中包括王的大殿康寧殿、東寢宮延生殿、西寢宮慶成殿,裡面大大小小的房間如果全部加起來的話,總共有數十間。而在這麼多的房間中,知道王當晚在哪裡就寢的,只有觀像監的三位教授、當值的幾個太監、幾個宮女和雲劍。其他人則在不知道王就寢的正確場所的情況下,只能守護空房。三個地方的全部寢殿都由宣傳官和內禁衛們嚴密的把守著。

題云站到王的面前——王並不在密旨中記錄的地方。此時,暄正把全部的窗戶都打開,端著酒杯飲酒。發現題云回來後,沖他微微一笑,題云走到王所在的窗戶附近,正要彎腰行禮時,突然聽到王的聲音。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王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想念我的月兒,我特意準備了這個場所。即使我固執的認為她是我的,但是上天也同樣固執的認為月兒屬於它,我又怎麼能贏得了上天呢?活血是上天和我作對,不願意和我分享月兒,把月兒徹底藏起來了。我還以為,你能給我帶來月兒。” 題云知道,這是王在斥責自己沒有找到月兒,他只能默默地磕完頭,靜靜地站在一旁,車內官以為王說的月兒是指天上的月亮,幫著題云辯解道:

“即使他是能上天入地的雲劍,也不能把天上的殘月變成圓月。殿下,一會兒就要敲響入磐(宵禁的鐘)了,您該入睡了。” 暄裝作沒聽見,伸手把酒杯舉起來放到了嘴邊。 “前者我吩咐他們拿來用鬱金草釀製的酒,但是這酒杯中,分明只有鬱金香的味道。難道我當時喝的,不是鬱金香和蘭花草,而是月的香氣嗎?” 每當品著那些不同味道、釀製方法不同的美酒時,王對月的思念就會越來越深。同時,因為不知名的疾病,他的健康狀況越發惡化,只要長時間的坐著,就會喘不過氣來。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無法放下手中正散發著鬱金香味道的酒杯。原本就呼吸困難的王,一想到月就更難喘息了。 “題云,到裡面來吧。” 題云緩緩地邁步走進了慶成殿裡面。暄穿著白色的衣服,肩上披著一面老虎裘皮。題云在遠處叩拜四次後,走到王的身旁慢慢地坐下,暄向左右說道:

“你們都退下吧。” 內官和宮女們關上窗戶、合上三面的門後,瞬間就不見了身影,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後,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 “月兒難道是上了天,還是入了地?怎麼會找不到呢?” “很抱歉!” “大膽!你說過絕對不說謊,但講出來的都是謊言。那麼快就銷聲匿跡,何必又要說是'碇泊靈'呢?” 由於突然動怒,暄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他用手摀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地平息呼吸,然後以焦躁的心情再次確認道: “真的不見了嗎?” “是的。” “我們所見的屋舍,也都不見了嗎?” “是的。” “那附近的房子還在嗎?” “是的。” “那有沒有查過附近的官府屬下的巫籍?”

“查過,但是像月的女子並不在巫籍之上。” 暄雖然很生氣,但也不能大聲的發洩出來,只能盡可能的壓低聲音發著牢騷。 “這些地方官是做什麼吃的,連一個巫籍都不會管理!朝廷要規定,沒入巫籍的巫女是不能行巫術的!” “那女子從沒有施過巫術。” 暄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催促題云繼續說下去: “附近村莊的百姓中根本沒有人認識那所房子和那個巫女。連在那個地方有房子這件事,大家也都不知道。” 暄氣急敗壞,無法相信這一事實,只得仰天長笑: “啊?那我看到的又是什麼?難道我真是活見鬼了嗎?那麼,既然是鬼,晚上總會現身的吧。” “我在那裡盯守,熬了幾天幾夜,但是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題云吞回去了下面的話。留有淡淡蘭香的事情、滲透在身體中的月光雖然讓他有些隱隱作痛,但同時又有了無可名狀的安心。這些事情,他是說不出口的,希望她即使變成鬼,也要出現在眼前的心情,徹夜翹首以盼……題云不知道這種等待的心情究竟是為了誰。但是,暄卻因此變得非常焦躁。

“真是奇怪,只是短短的一夜偶遇,怎麼會給我留下這麼深的印記,使我無法忘懷呢?在那裡割捨下來的,並不是我的回憶,原來竟是我的心啊!” 暄舉起酒杯,喝下一口鬱金酒,他心裡明白:再好的御酒也難有那夜的馨香。 “月兒,如果你是鬼,當時就應該給我展示出怨恨的表情,可是,為什麼你卻沒有告訴我你的冤情呢?” 就像是在安撫此時此刻暄的心情,遠處報漏閣處的入磐聲和都城四大門敲響的鐘聲一起,傳到了整個漢陽的夜空。 溫陽附近。於羅山山腳下的一座草房。 院子裡正站著一位身著破舊衣裳、幹乾巴巴的瘦女人。滿臉皺巴巴的皮膚和看不到一絲黑髮的滿頭白髮,讓人覺得她行將就木,而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奇怪氣息,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她用骷髏般的手做出遮陽狀,觀望著耀眼的天空,大聲喊道:

“嬋實!呀,你這丫頭!讓你鋪在院子裡的草蓆怎麼現在還沒有拿出來?” 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女孩撅著嘴說道: “神母,今天您的脾氣可是大到極致了,好像要一口把我吃掉似的,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你這丫頭!” 張氏想好好教訓嬋實一頓,於是她顫巍巍地在院子里四處尋找著棍子。比起東張西望尋找棍子的張氏,鋪草蓆的嬋實動作顯然要更加迅速。在鋪草蓆的間隙,她的嘴巴還在一刻不停的嘟囔著: “為什麼讓我鋪草蓆啊,您是不是老糊塗了?” “趕緊把你的臭嘴巴縫上,馬上備桌酒席,你這死丫頭!” “酒席?您又要喝酒啊?少喝點吧,少喝點兒!” “你這丫頭的嘴巴為什麼老是犯貧呢?在我拔掉你的舌根之前,趕緊給我準備三個酒杯。這可是給客人準備的。”

嬋實睜大眼睛問道: “成天說自己的神力已盡,怎麼還知道有客人要來呢?你是不是自己想喝酒了,所以用這些話來騙我?” 張氏終於在院子的角落處找到了一根棍子,她轉身撲向了嬋實。 “今天見到客人之前,我先給你辦個葬禮!過來,你這死丫頭!” 張氏一把抓住了嬋實,當木棍正要往下落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文雅的男人的聲音: “呀!張氏都巫女!你的潑辣性格還是依舊不改啊!” 話音剛落,留著長長的白髮和白色鬍鬚的慧覺道士拄著拐杖緩緩地步入院子。他的身邊緊跟著觀像監的官吏僉正。嬋實撅起圓圓的嘴巴,驚訝道: “天哪,真的來客人了,我得趕緊準備酒席。” 嬋實急匆匆的跑進廚房,張氏才神經質的把木棍扔到了院子的遠處,然後拍拍身上的破舊衣服說道:

“來了就過來坐吧。雖然是一張這輩子都不想看到的臉,可是既然來了,那就勉為其難的再看一次吧!” 僉正被張氏那可怕的眼神嚇到了,縮頭縮腦的躲到了慧覺道士的白色長袍後面。張氏都巫女可謂是具有最高神力的巫女頭領,尤其她能出神入化的使用巫蠱術,因此一般知情的人是不敢對她直視的。這麼厲害的人,肯定事先已經知道了他們今天來此地的目的,想到此,僉正不由得兩腿發軟。 慧覺道士先坐了下來。 “慧覺道士,你這次出奇的來訪,是給他帶路的,還是在做朝廷的走狗?” “僉正說他不認識路,貧道也沒有辦法,只好拉下臉來陪著來了。” 僉正彎著腰坐在慧覺道士的旁邊。等到酒桌擺上草蓆之後,張氏才坐了下來,看到因恐懼而左顧右盼的僉正,張氏嘲笑地說道: “這位大人,就你這個德行,還能辦什麼事情啊?即使是那些教授們都來了,也很難有什麼結果的。” “你明明知道觀像監的教授是嚴禁出入四大門的,還來故意找茬嗎?我的官階可是在教授們之上的,我親自上門來還不是為了禮待都巫女……” “嚯!也就是你們這些閒人才會把官階掛在嘴上。我不想和鸚鵡說話,你讓教授們親自過來向我說清楚吧!” 觀像監教授的官階從六品,包括天文學、地理學和命學教授,五一不在天數、風水、易學等方面,在全朝鮮都數一數二的厲害人物。雖然如此,他們的官階卻比正四品的僉正低,不僅不能擅自出宮,也不能隨意見他人。其中原因,是因為他們了解王的生辰八字和星運。不僅如此,他們還掌握了大王以外的王族其他人的八字信息。由於這些重要的信息,不得不嚴密監視他們。因為歷朝歷代的叛逆事件,幾乎無一例外的又觀像監、昭格蜀和星宿廳參與。張氏明明知道這些原因,但還故意刁難僉正。見此狀況,慧覺道士不得不悄聲對張氏說: “張氏都巫女,你離開星宿廳太長時間了。現在不是教授們要出宮,而是到了都巫女你入宮的時候了。” “笑話,你說誰是都巫女?我辭去這份差事已經很久了。我的神力也已盡失,連這條爛命都很難維持了。” “即使你真的神力盡失,法力依然也還是全國第一啊。放著擁有最高神力的都巫女不用,朝廷是不可能把其他人任命為國巫的。現在的臨時都巫女很難勝任目前的職位,你還是跟著貧道重新返回星宿廳吧。” 張氏仍然冷嘲熱諷著,把話題引向了其他方面。 “那些儒生們為了驅逐星宿廳和昭格蜀,只知道天天上書鬧騰,我只是稱了他們的心意而已。那裡已經沒有了我們站穩腳跟的地方,在儒教面前,道教和巫教只不過都是些邪惡的迷信而已。慧覺道士你也趕緊撤銷昭格蜀,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吧。” “我雖然不喜歡朝廷,但絕對不能扔下昭格蜀不管。” 慧覺道士雖然也從朝鮮當前的實際利益出發,遵從明教的禮法,但是他依然認為,天子之國並不是明朝而是朝鮮。作為上天之子,給自己的父親祭祀是應盡的道理,因此,他強烈的反對撤離昭格蜀。 此時,心急如焚的僉正忍不住插嘴道: “啊呀,啊呀!我們可不是為了說這些兒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啊。” “哼!你們來此的目的恐怕不是我,而是我的神之女吧。” 張氏氣勢洶洶的把目光射向了僉正,氣憤異常的她忍不住開口罵道: “你們這些該遭雷劈的敗類!之前把我的神之女當做'碇泊靈'在休(風水學上代替他人接受殺和厄,以此來救出對方的地形)地區都不夠,現在還要把她交出去嗎?如果那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誰會在我祭日時給我燒香禱告呢?你們難道就沒有兒女嗎?” “只是暫時藉用而已,一個月就行了。” “當時你們也是這麼說,暫時待在休結界裡面的,結果卻待了三年之久!在找到另外一個休之前,她難得有一些休息的時間。而你們又要把她拉進宮,你們還……” 聽到這些,慧覺道士打斷了她的話,安慰著這位氣急敗壞的張氏: “這些話你在這兒即使說上一百天也沒有用。觀像監的地理學教授定下的事情,你只能到景福宮親自對他們說去,現在也只有這個方法,張氏都巫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啊!” “嚯!我能知道什麼!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儒生們解決吧。不過也真是的,儒生們現在就想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以前弘文館的那個老東西歸西後,這幫儒生們也是樹倒猢猻散。唉!那位大提學的命運也真夠倒霉的。為了滅我們星宿廳,真是用盡了一切辦法。而我卻了了他的心願,那老東西就這麼走了。呵呵,真是世事無常啊!” 張氏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她那凹陷的眼窩,乾枯的眼窩頃刻發出了澀澀的聲音。 “張氏都巫女,殿下的健康狀況正急劇的惡化,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現在真的只剩這個方法了。” 張氏再次湧上了一陣竊喜。油然而生的恐懼感又一次刺激了躲在一旁的僉正。 “呵呵,偏偏在天狼星(占卜朝鮮國運的星座)被黑暗覆蓋的這會兒,讓我交出我的神之女……” 天狼星被黑暗所覆蓋,這是朝鮮的國運將衰敗的徵兆。國運和大王的命運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為了拯救國運讓神之女進宮,還是神之女進宮使得國運衰敗,張氏此刻也毫無頭緒,因此一絲絲的憂慮正在朝她襲來。張氏都沒有給這兩位客人敬酒,給自己的酒杯倒滿酒,邊喝邊說道: “都巫女竟然會看星座,天文學教授要是聽到了你這句話會憤憤不平的,星座的事情就交給天文學教授吧,我們還是先擔心一下,為什麼休結界被破壞吧。不知你是否了解其中緣由?” “他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在這朝鮮土地上,居然會有人打破張氏都巫女守護的結界……所以現在非常恐慌,還看不出什麼眉目。” “就像我乾枯的身體一樣,我的神力也正在逐漸地消退。” 一直口無遮攔的破口大罵的張氏,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聲音顯得非常傷心。慧覺道士凝視著正自斟自飲的張氏說道: “或許該見到的姻緣總會遇見。” 張氏尖銳的目光射到慧覺道士的臉上,而他並不在意張氏的犀利眼神,慢慢地舉起一杯酒,一飲而儘後說道: “即使能拉下月亮藏在山谷之中,可是你能遮住月光嗎?” 僉正用很茫然的表情望著慧覺道士,張氏努力的隱藏著她那微微顫抖的手,裝出一副泰然處之的神情,拿起酒杯把酒倒入了口中,一直坐在旁邊的僉正強調道: “雖然是張氏都巫女的神之女,但神之女也以星宿廳隨從巫女的身份入了巫籍。所以,國家需要的時候,她出來效力也是應該的!” 張氏回頭沖他投去嘲笑的神情,但是很快又扭頭仰望天空,無力的回答道: “給我四天的時間考慮吧。” 聽到張氏的語氣軟了一些,僉正的口氣馬上就硬了起來: “沒什麼可想的,你的神之女就是為了殿下收厄運的巫女!這就是她的命運!” 張氏不耐煩的揮手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慧覺道士和僉正站起身來,淡淡的沖她打過招呼之後就打道回府了。而張氏仍然坐在草蓆上,用嘆息作為下酒菜來不停地喝著悶酒,斷斷續續傳來的笑聲就像鬼混的哭泣一樣,令人頭皮發麻。 “是啊,沒錯!收厄運的巫女……是收厄運的巫女,呵呵呵!” 嬋實跑過來搶走酒瓶,藏在了身後。 “拿出來,死丫頭!今天我要喝到死為止。” “死的方法有很多種啊,為什麼非要選擇喝酒喝到死呢?這是最難的尋死方法,你應該找找其他方法。” “你這巫奴婢,竟敢嘲笑主人。” “我也是神之女,您為什麼每次叫我巫奴婢?” “奴婢的生活總比巫女強。你這死丫頭!你都不知道我是在擔心你才所以才這麼做的,嘖嘖……” 張氏艱難的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呆呆的仰望著天空,好長一段時間,她才吐出了長長的嘆息,隨後扭頭向陰暗的房間說道: “聽到了嗎?不管怎樣,小姐你要進宮了。” 陰暗的房間里傳來了月的聲音: “不是說只要在殿下身邊呆一個月而已嘛。” “正確來說,是給殿下侍寢而已。但是殿下連你去過都不會知道的。不是,只能讓他不知道。雖然和殿下非常親近,但是無法相認,絕對不能相認就是收厄巫女的命運……” 坐在地板上好一會兒的張氏用手掌擦拭了一下臉,再次仰望著天空說道: “哎呦,真是一個好天氣啊。紅彤彤的楓葉是多麼淒涼而美麗啊。可再美麗的楓葉,怎麼能比得過殿下眼中的小姐呢?” 身在漆黑房中的月也看到了凋零滿地的楓葉,但是這些楓葉只會映入雙眸中,卻無法進入到她的內心。張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腳下的土地彷彿都要陷下去似的。不管怎樣調節呼吸,內心的憋悶還是久久無法散去。 “小姐,你知道入宮意味著什麼嗎?” “是的,我知道。” 月至今守在溫陽行宮的休地區,可以壓住傷害聖上龍體的殺和厄。但是,要留在大王的身邊,就意味著月需要用自己的身體承受所有的殺和厄。 “殿下龍體中散亂的氣一旦穩住……只要那樣……” “我知道。” 大王至今沒有後嗣。在這種情況下,為恢復大王體內的正常之氣,最急迫的就是圓房,這就是收厄運的巫女存在的最大理由。 “趕緊要個元子才行啊,這樣才能穩住宗廟社稷。” 月好像在聽別人的事情一樣,用平穩的口氣說著上面的話,惹得張氏呵呵笑出了聲。 “那有多好啊,呵呵!他要和中殿娘娘圓房,你還能笑出來嗎?” “小女子已經把下雨那天晚上的相見當作是最後一面了。” 張氏不願意看到仍然面帶微笑的月,扭頭把充滿怨恨的眼神投向了天空。 “沒有完全斷絕緣分的最後一面,並不能成為真正的分別。儘管小姐親口說出是最後的相見,但是殿下卻說是第一次……為什麼在那麼多的名字當中取名為月?這該死的司命之神!” “辱罵神的只有神母您了。” 月扑哧一聲笑了。張氏卻用心酸不已的聲音繼續說道: “會很辛苦的。不能哭,不能說出來……即使被思念和傷心所煎熬也不能死去……反正是生不如死。這樣的話,你還想去嗎?” 月一時間沒有作答,她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少頃,她彷彿控制住了所有傷心,淡淡地說道: “現在不得不去了。” 張氏的嘆息聲變得更加沉重了。 “好吧,看夠了龍顏,你就再回來吧。裝滿在眼中、心中,死而無怨的裝滿後再回來吧。” “神母,對不起。或許是小女子的貪婪,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月的聲音傳達出溫暖的體貼與安慰。聽到這些,張氏越發傷心了。 “就怕你被姻緣絆住,所以才沒有給你取名,結果月這一稱呼就成了你的名字……這些都是我的罪過啊。” “只需在宮中待一個月就可以,其實非常簡單啊!” 張氏轉過身來,把手伸進屋內一把抓住月的手,再三囑咐道: “只能待一個月啊!” 此時此刻的月無法知道張氏所擔心的是什麼,更不能理解每天都要喝酒、在痛苦中煎熬的張氏。張氏怕月看穿自己的內心,趕緊放開了月的手,然後,用手勢叫來了正在收拾酒桌的嬋實。嬋實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坐到張氏的旁邊,她那短短的腿在地板上不停地晃動著,張氏用手親切地撫摸著年幼的嬋實的頭髮。平時只會打罵的張氏,從來沒有過如此溫柔的舉動。嬋實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您怎麼突然這樣對我?” 預想的拳頭並沒有飛來,來的只是張氏冷冷地微笑。 “你也要進去了。” 嬋實緊咬嘴唇,連續眨著眼睛。 “進宮。” 嬋實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你也要去漢陽的宮殿,你要照顧好小姐。” “真……真的要入宮嗎?我也一起入宮?” 張氏點點頭,嬋實心裡樂開了花,在院子裡快樂的奔跑著。 “太好了!太好了!終於可以去漢陽了!終於可以去星宿廳了!” 嬋實跑了過來,把臉埋到張氏的下巴下面,興奮地問道: “那我也是星宿廳的巫女了吧?我真的也能進宮嗎?” “嘴!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你這死丫頭的禍根就在這喋喋不休的嘴上!” 張氏用手掌包住了嬋實的嘴唇,然後用可怕的眼神警告道: “你必須在進入漢陽的同時,封住你這張臭嘴。你絕對不能說話,如果你不能做到這一點,你的四肢將會被撕得粉碎!” 嬋實的手嚇得瑟瑟發抖,雙眼噙滿了淚水。一絲絲侵襲而來的恐懼顯然超過了平時的打罵聲和身上捱的棍子。 說完,張氏放開嬋實,用淡漠語氣向房內說道: “雪兒這丫頭又死到哪裡去了?” “暫時出去一下。” “嘖嘖,又是偷偷去看那個人去了吧。她呀,或許命中註定一生都要奔波。” 雖然張氏說得很粗魯,但也能夠感覺出她對雪兒的一片關心。 “她天性熱愛自由,不受拘束。” “哼!她已經被一個地方絆住了,怎麼可能自由呢?她那顆執著的心,會狠狠地勒緊她的脖子的,一個女孩兒家,要練什麼劍呢?女人自古是要手握繡花針的。唉!不管是手裡拿著劍的雪兒,還是捧著書的小姐,都是時運不濟啊!” 作為信物,從月的手中硬奪過來的滿月再一次映照著暄。他的健康狀況依舊沒有明顯的好轉,只要能解決久坐後引發的呼吸困難,就可以前往千秋殿處理朝政,但是這點都不能如願,於是暄不斷地生著悶氣,而心中的怒火又導致了他更加嚴重的呼吸困難。在近一個月裡,暄每天處理的公文只有一兩件。每天從全國各地呈上來的公文、上訴文、請願書,加起來足足有數百件,而每天只能辦理一兩件,也就意味著暄幾乎不理朝政。而他心裡很清楚,其他公文肯定是被坡平府院君尹大妃一派經手處理的。這也表明,朝廷大權已被尹大妃獨攬了。一個月前,也即使還沒有去溫陽行宮之前,暄的身體狀況並不像現在這麼糟糕。其實,去溫陽行宮泡溫泉純粹是暄的藉口。一直困在景福宮,很難了解宮外的民生,到行宮後,出宮會相對容易一些,因此暄執意要去溫泉。但是回到景福宮之後,他的身體出現了各種不適狀況,就連太醫院也查不出病根,而且,一到晚上他就仰望夜空中的月亮,一臉憂鬱,使得周圍的內侍和宮女們都看出他似乎不大正常。最終,大王被鬼魂附身的謠言不脛而走。 能與滿月再次相遇,暄的心情異常愉悅,為了更好的仰望滿月,他還特地搬到了慶生殿居住。雖然他很想藉酒消愁,但是內關門齊刷刷的跪下來極力勸阻,最後也只得作罷。看到站在窗外一動不動的題云,暄滿臉悲愴地仰望夜空中的那輪皓月。然後,他一邊嘆息一邊抱怨,好像是故意說給題云聽的一樣: “月有陰晴圓缺,雖然有時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但也會以更加飽滿的姿態回來。但是我真正想要的月,卻一直沒有來到我的身邊啊。” 暄的周圍知道有關月的事情的,就只有題云一個人,但是他只是靜靜的站在窗外,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他是沒有聽到暄的喃喃自語,還是聽到後不露聲色。如果連題云也默不作聲的話,月真有可能變成孤魂野鬼,暄是多麼希望題云能夠附和他一下啊!但是原本沉默寡言的題云,始終默默無語。暄再次趕到呼吸困難,他無法忍受心中的憋悶,把雙臂伸出窗外,拉住了題云的衣角。 “求你看看我吧,不要一直用你的後背對著我。你不也見過月了嘛,在那個下著毛毛細雨的夜晚……” 題云不得不轉身看向王,這個答案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是的。” “怎麼樣?你所看到的月,面貌如何?這並不是你我的幻覺吧?” 寡言少語的題云最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你這大膽的傢伙!你難道不知道世祖時期,宗簿寺僉正崔灝元因在聖上面前一聲不吭而入獄的的事件嗎?幸虧我是聖君,如果換作是昏君,你肯定早被投入大獄了!” 雖然聽到暄充滿抱怨的威脅,但題云始終沒有再張開嘴。月光下,暄的白色夜服顯得異常耀眼。題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時披著一身素服的月。題云再次慢慢地轉過身去,在這個世界上,敢以後背對著當今聖上的人,也就只有題云一個人了。題云抬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輪明月,而題云不敢再凝視月亮,因為這輪皓月是月給暄的信物。 “我有父王,卻沒有父親;我有王妃,卻沒有妻子;我有臣子,卻沒有朋友。恩……題云,我連朋友都沒有!你在聽我說話嗎?” 忙著給月沐浴的嬋實,聽到了從不知何處傳來的雞鳴聲,於是便停下手中的活計,用雙手摀住了耳朵,在這凌晨時分,撕開夜的寂靜傳來的母雞的叫聲。顯然刺激了年幼巫女的神經。但雞鳴聲很快就銷聲匿跡了,寂靜重新籠罩著深宮大院。星宿廳位於比偏僻的於羅山還偏僻的地方。入宮前充滿好奇的想像過的跳大神這樣的事情,在這裡似乎永遠看不到,有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嚴肅和不似人間的優雅。到現在,他才能理解眼前這位看似一點都不像巫女的小姐為什麼會在這裡入籍。 嬋實的雙眼愣愣的盯著坐在木桶裡正在沐浴的月,即使是盛夏的炎熱天氣,她的衣著也總是那麼端莊,現在坐在木桶中的形像也是如此,透過薄如蟬翼的內衣,能看出她那雪白的肌膚,加上圍繞在她四周的白色蒸汽,整個場面顯得神秘非常。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在水中,還是因為她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她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蘭香,嬋實禁不住想發出一聲“您真像仙女”之類的讚嘆,但是環顧四周之後,她又緊緊地閉上了雙唇,嚥下了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來的口水。因為她猛然想起張氏的警告——張氏曾嚴肅的告誡過她:決不能和其他人說話,不僅如此,就連自言自語、喃喃自語,甚至連尖叫聲也是不允許的。即使是鬼和她說話,她也不能回答。對好動、活潑的嬋實來說,裝聾作啞的日子實在太憋悶、太難受了,但是為了四肢不被他人卸下來,她也只能乖乖地聽張氏的話。 “我洗完了。”說完,月要從桶中出來。嬋實迅速把身體背過去,因為月的躶體是不能看的,這並不是因為任何的強迫和威脅,雖然這看起來很奇怪,但是從很久之前開始,嬋實便一直是這麼做的。作為鄉下農夫的女兒,嬋實像個野丫頭一樣喜歡和朋友們一起在山野奔跑、撒歡,對於這樣生活過的嬋實來說,月並不是自己所了解的這個世界的人。因此,她有時會想,月並不是真正的人,或許真的是故事裡講的那樣,是畫中的仙鶴變成美麗的女人之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有時她還想,自己轉過身之後,會不會發現身後並沒有人,而是只有一隻仙鶴。 嬋實偷偷瞄了一眼在沐浴間的牆上緩緩移動的月的影子,那影子仍然是女人的身形。嬋實怯怯地低下了頭撅起了小嘴,因為自己剛才心中所想的那個故事,是以仙鶴的死而結束的,這個結局並不是她想看到的。月已經穿上了襯裙,雖然影子是黑色的,但襯裙肯定是一成不變的白色。嬋實知道月的上衣和裙子應該都是白色,最後,當她穿完上衣之後,用纖細的雙手摩挲衣服飄帶的姿態是那麼優雅端莊。嬋實也模仿月的影子,用指尖用力按一下自己的前襟,而這,絲毫沒有那影子所具有的優雅。 沐浴間外面,很多隨從巫女正在待命,月和嬋實穿過那些人群,走進了禱告廳。月展開雙手擋住了跟進來的人們,然後緊緊地關上了大門。在大門尚未關閉之前,通過門縫,嬋實看到了權知都巫女,她正用可怕的眼神盯著她們。但是,因為張氏的指示在前,她也不敢跟進來。進宮後,嬋實一直聽到在背後議論她們的各種聲音:巫女的不濟命運,以及比這些更差的“擋煞巫女”的命運…… “可要帶上鼠須筆和鏡面硃砂啊。” 權知都巫女的聲音穿過大門傳了過來。嬋實環顧了一下禱告廳的內部,她沒有發現這些必需品。嬋實打開了一條門縫,用雙手接過了權知都巫女遞過來的盤子。 “你是不會說話呢,還是不願說話?” 面對權知都巫女的好奇和打探,嬋實只是沖她微微地撅了一下嘴巴,又迅速地關上了門,在大門被緊閉的一剎那,她聽到這樣一些話: “到底這個'擋煞巫女'是做什麼的?竟然對我也要保密!張氏都巫女,你這蛇蠍心腸的老巫女!” “哼!太過分了!為什麼要罵並不在這裡的神母呢?” 如果可以開口說話,嬋實早就和她頂嘴了,她肯定會對外面那些一直蔑視她們的巫女們大罵道:“我們家小姐和你們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嬋實轉身先看了一眼月的表情,雖然和往常一樣,她溫順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但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那不露悲喜的表情背後,蘊藏著某些異樣的東西。與嬋實目光交彙的一瞬間,月就很快用微笑掩蓋住了自己的真是心情。嬋實重新回顧了她剛才的表情——那是充滿“疑問”和“疑惑”的表情。嬋實輕輕地向她點了點頭後,悄悄地站到了月的身後。其實,進宮後嬋實發現有很多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她也可以理解此時此刻月的表情。 嬋實用手指在她的脊椎上摸索著,尋找著穴位,並提起手中的毛筆開始在月的後背上寫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文字。而與其說是在寫字,還不如說是在畫畫。對於已經在張氏的手下接受魔鬼訓練的嬋實來說,這些事情閉著眼睛都能輕而易舉的做到。嬋實用稍微方便一點的姿勢,在月的手背上也畫滿了各種各樣的文字符號。最後,嬋實坐在了月的對面,把蘸上黑色墨水的毛筆放在一旁,拿起了另外一隻鼠須筆蘸了幾點硃砂——她還不知道這些硃砂裡含有油以及剛才那隻母雞的鮮血。血紅色的東西馬上滲進筆尖,隨著嬋實手指的移動,這些東西便印到了月的額頭之上。之後,它們以文字的形狀逐漸變乾,留在她的俏臉上。 車內官一瘸一拐的送上了一壺茶,濃濃的菊花香頓時充滿了整個房間,一直在題云的背影中尋找月的痕蹟的暄,轉過頭凝視著散發著菊花香氣的茶壺,疑惑地問道: “那是什麼?” “回禀殿下,是太醫院和觀像監送來的茶。” “肯定很難喝。就是因為這個茶才不讓我喝酒的吧!” 單是聽到“太醫院”這三個字,暄的口中已經充滿了揮之不盡的苦澀滋味,他的頭不自覺的轉向了其他方向,雖然已經吃了很多藥,但自己的身體狀況仍不見好轉。想到這些,暄的憤怒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觀像監不是說從今天開始使用符咒嗎?那麼,還有必要再喝這種莫名其妙的茶嗎?” 車內官懇求道: “這茶是必須要喝的。這樣的話,符咒才會靈驗。這杯茶一點兒也不苦,反而很香,殿下請看,這茶與湯劑是完全不同的。” 聽到“茶很香”幾個字,暄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頓時變得溫順起來,他乖乖地伸過手去接了茶杯。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菊花香中竟融入了一股莫名的香甜。 “如果誰在這茶杯中下了毒,那該多有趣……” “殿下!怎麼可以這麼說……” 暄看到臉色嚇得發青的車內官,笑道: “哈哈!我是在開玩笑的。在車內官面前,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如果我現在死掉的話,會有很多人陷入困境的。我得盡快恢復健康,剩下坡平府院君的外孫才行啊。我還要把孩子封為世子,讓尹氏一派左右朝鮮。我現在的生命就是以此為擔保才得以維持下去的。哈哈,所以,這杯茶中肯定沒有被下毒。哈哈哈!” 這實在不是一件輕鬆好笑的事情,但是暄的口氣,的確就是在講一句笑話一樣,他慢慢地仰起頭來,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而當茶水進入口中後,他驚奇的發現茶的味道居然還很不錯,甚至讓他覺得剛才真不應該為喝茶這件事而發怒。 多虧久久縈繞於舌尖的茶香,暄才可以用愉悅的心情再次觀賞月亮。 “題云,你說,月是不是很忙呢?為什麼她在我的夢中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題云仍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只有偶爾吹過的微風揚起他的髮絲。 暄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真是奇怪,為了在黑暗中短暫見過的臉龐,竟然傷心到這種地步。仔細想想,誰都能理解:月只是暫時把屋簷借給過路的男人躲雨而已,又豈會想念一個陌生人呢?因畏於王的威儀,之前才無法拒絕我吧。她生得那麼美麗,肯定會有相愛的情人,我讓她跟我一起走,只因我是王,她才不敢拒絕吧。事實上,她在第二天就跟自己的情人躲起來了。雲,你說我猜的得對嗎?” “小人並不知情。” 或許是因為聽到像一直對自己的後背說話一樣的毫無感情的聲音,也許是被自己的話語刺痛的心房,暄心裡竟然對毫無過錯的題云產生了抱怨,在那抱怨之後,他又覺得自己的話並沒有錯。 “我該放棄了吧?雲,放棄之前,你最後再去一次溫陽吧。” “小人知道了。” “啊,不,算了吧。因為有他人的耳目,我也不能再讓你出遠門了。” “小人知道了。” 聽完題云那清晰的回答,暄也不好再反悔了。他知道,話雖如此,但是真的要放下月的話,這該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情啊!但是,他也不能一直沉浸在對月的思念之中。所以,雖然覺得很辛苦,但他還是要努力的去把她忘記。 “雲,你也不必再擔心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以後你再也不會聽到”月亮歌“了。” 暄喝完那杯茶後,把杯子遞給了車內官。暄一臉遺憾的把軟綿綿的身體靠在窗口,默默地仰望天空,在暄的雙眸中,一輪滿月掛在幽蘭的天空中,那月光,竟是如此熟悉。 “今天的月亮看起來很大很大……” 只是坐了一小會兒而已,可暄卻突然覺得睡意層層來襲。還沒來的及打哈欠,眼皮就重重地垂了下來。因為今天晚上就寢的地方就是此處,所以暄就直接倒在了床榻之上。車內官小心翼翼的把茶杯放在托盤上,盡量不弄出一絲聲響。當尚宮們輕手輕腳的收走茶盤的時候,暄已經進入沉沉的睡眠之中。沒有了平時睡覺前的輾轉反側,站在窗外的題云感到匪夷所思,於是一把拿起退下的茶杯,低頭聞了聞尚留在茶杯中的餘香。站在慶生殿外等待茶盤的御醫驚訝的問道: “你這是在幹什麼?” 題云的眼神變得很犀利,那眼神分明是在責問他們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雖然沒有什麼過錯,但是御醫已經被題云的眼神震懾住了。 “只……只是一杯茶而已。” “茶葉可以分為很多種類。” “是用山棗核和側柏核制出來的,能夠幫助人熟睡的茶。同時,它也是一種用於失眠症的藥。小人怎敢給殿下獻上奇怪的東西呢?” “殿下明明說有香味的。” 御醫被眼前這位比自己小很多的題云的氣勢嚇到,開始滔滔不絕的解釋起來: “那是因為加了金色菊花的緣故。最近殿下所服用的湯藥,都是會傷到脾胃的,因此在用菊花的香味控制住那些藥,同時也能提高藥的功效。” “我是說,非要利用這些藥,讓殿下沉睡的原因是什麼?” “那是觀像監的事情,在下並不知情。我們太醫院所負責的事情就是讓殿下熟睡,僅此而已,即使沒有觀像監的要求,殿下原本就有很嚴重的失眠症,我們也實在沒有理由拒絕這麼做。” 題云知道,從今天開始,觀像監已經開始使用符咒了。但是,他又感到這些事前工作做得過於謹慎了。讓殿下沉沉睡去,這表情殿下也不能知道所使用的符咒的內容。 入磐聲開始從遠處傳來,隨後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同時響起,從現在開始陰陽倒轉,陰氣主宰一切。題云事先就接到報告,說當入磐聲響起的時候,觀像監會派人過來。題云把頭轉向午門的方向靜候著。向二十八宿祈禱平和之夜的鐘聲即將結束的時候,觀像監命課學教授的身影終於映入了題云的眼簾,他的身後是一個戴著白色蓋頭,身披蓋頭裙子的女人,還有一個雙手合起的小女孩。題云把握著刀鞘的右手放在身前,左手放在刀柄上,做出隨時可以拔刀的準備。然而奇怪的是,那個女子越向這邊靠近,題云心中的感應也就越大。等他們三個走到月台後,內禁衛隊長攔在他們面前,大聲呵斥道: “誰敢在宮內還戴著蓋頭?” 命課學教授低著頭,壓低聲音說道: “這並不是人。” “什麼,不是人?但是在我眼裡,這明明就是人!” “這只是一道符而已,您就讓我們通過吧。” 受到驚嚇的內禁衛隊長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用驚恐的語氣說道: “難……難道這就是被稱作'活人符'的……” “是的,沒錯。” 符不只是指用硃砂寫在紙上的紅色字畫。符還有吃的、穿的,連隨身攜帶的金銀器也能成為一種符。其中最靈驗的莫過於給自己身上寫上符文。可是,王的身體不是一般人可以隨便觸碰的,因此,巫師們才把同樣的人類當做符使用。 “活人符”不能隨便使用,除了萬不得已、無計可施的情況之外,都是不能輕易使用這種巫術的。 “但要驗明其身份……” “是巫女,現在時間緊迫,煩請您速速給我們讓路吧!” “所屬呢?即使是巫女,也該有所屬戶籍啊!” 對於無休止的提出問題的內禁衛隊長,命課學教授在他面前只能不耐煩得嘆了口氣,回答道: “是星宿廳所屬的隨從巫女。” 一聽到星宿廳,內禁衛隊長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並往後退了兩步,因為觸怒大王、大妃殿庇護下的星宿廳可是沒有好結果的,而且,星宿廳的巫女和其他地方的巫女不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無盡的權威和神秘感。雖然內禁衛隊長也認為星宿廳是迷信的,也主張撤銷星宿廳,但是在心裡卻多少有些忌諱它,所以從內心深處無法做到對其百分之百的否定。與他不同,年輕氣盛的題云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他迅速走到巫女面前,用刀鞘用力地掀開了蓋頭。 蓋頭纏在刀鞘上的一瞬間,巫女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與此同時,題云的身體也突然變得異常僵硬——和他所預感到的事情一樣,微微低著頭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正是月。她額頭上那奇怪的紅色文字讓題云頓時覺得喘不過氣來,然而散發耀眼月光的她,仍然是下著毛毛細雨那天晚上題云所見到的模樣。沒錯,正是她!沒有一絲細微的感情變化,和當晚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月緩緩把手伸向了題云,她美麗的手背上也寫有奇怪的黑色文字。題云感到自己的心臟扑騰扑騰的狂跳不已。月慢慢地把纏在刀鞘上的蓋頭拿起來,放在胳膊上,凝視著天上的月亮說道: “雲遮月,真是漂亮啊!” 依舊是天籟般的聲音,仍然具有那震顫人心的神秘魔力。題云緊緊地握住刀柄,默默地望著月。雖然是在喃喃自語,但她很顯然是說給題云聽的,意思是在懇求他要向大王保密。題云無法控制自己那紛亂如麻的內心,只能盯著腳下的大地,將心中的憤怒送給它。那不時飄至眼前的蘭花香氣,越發擾亂了他那煩亂的內心。 把蓋頭裙子遞給嬋實之後,月緊跟著命課學教授來到了康寧殿,嬋實則拿著她脫下的草鞋和自己的草鞋緊隨其後。月跟隨兩名宮女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等確認她的身上沒有傷害大王的東西之後,被要求出來待命,這時,車內官拖著一瘸一拐的腿出現了,他給命課學教授和月同時使了眼色,讓他們跟在自己身後。從康寧殿經過大廊進了慶生殿之後,他們又穿過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大門。 一扇房門緩緩地開啟了,月知道在眾多看似房門的門之中,只有這扇門才是真的,因為,她看到了繡著金龍的紅色被子,被子下面躺著的,正是當今的聖上,正是暄。身份卑賤的月沒有註視王的資格,她只能低著頭一步步地走上前去,每當右腳和左腳交叉的時候,月與暄的距離就更接近一步。她雖然看不到暄,卻能感覺到自己在一步步地接近他。就這樣,她一直低著頭盯著地板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著自己的腳步,知道終於看見了被子的一角。 命課學教授用手臂擋在了兩人之間。月把身體轉向側面,坐在了命課學教授用眼睛所指示的地點,她不能坐在王肩膀以上的位置,也不能坐在王的膝蓋以下,只能坐在腰線部位,而且是離被子一尺左右的位置。月悄聲無息地坐在暄的旁邊,豎起右膝把雙手整齊地疊放在膝蓋上面,讓寫在手背上的文字呈“八”字形狀。 命課學教授低著頭向後走了幾步悄悄退出了房間,車內官也退到隔壁的房間,而嬋實,則在房門外蜷縮著瘦小的身體,用充滿好奇的眼睛左顧右盼著。閒雜人等都退避之後,只留下擋煞巫女和王在房間內,還有一個移動的黑影,那就是雲劍。這時,月才把眼睛轉向了暄。最先進入眼簾的,正是暄的手,那是一雙連一絲小瑕疵都沒有的手。緊接著,她看到的是隨著暄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的紅色絲綢被子,還有暄那素白色的夜長衣,最後,月終於隱隱約約的看到了正在沉睡中的暄。他那熟睡的樣子,似乎到明天早上都不會醒過來,因內心中裝載著滿滿噹噹的思念,月暫時的合上了眼睛,然後再次睜開。這次,她看到了暄的臉龐,曾經遙不可及的這張臉,此刻離自己竟然這麼近。因為不敢伸手觸摸,她只能用眼睛去撫摸,去撫摸他的嘴唇、鼻尖、額頭,還有沒有睜開的眼睛。月非常害怕,擔心自己的眼神會讓暄從睡夢中驚醒,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次次地凝視著。 猶如石像一樣站在房間一角的題云,正呆呆地望著月的一舉一動,在白色月光的照耀下,一身素服的月確是那麼耀眼——她那雙放在豎起的膝蓋上的纖纖玉手,那純美潔白的頸項,紅潤飽滿的嘴唇,以及微微翹起的鼻尖,世界上竟有如此端莊靜美的女子……而後,題云突然看到一雙噙著淚水,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大王的美麗眼睛。和那天晚上一樣,這次他所看到的,仍然只是一個側面,題云只能把心中的許多疑問,問向窗外的一輪皓月。 透過窗櫺所看到的,恰是夜空中的那一輪明月,今晚的月亮前所未有的圓滿,而月亮附近的雲彩,見到圓盤一樣的月亮也覺得幸福恒久,那些雲朵不動不移,只是安靜地守護著皓月,只用眼睛撫摸著月的俏臉,沒有太陽的天空,越發覺得靜謐安寧。 告知凌晨四點的鼓聲從報漏閣和四大門同時敲響。叫醒三十三天的三十三響鼓聲咚咚咚響起的時候,在夜間支配整個朝鮮八道的夜神會在陽氣的回歸下,迅速躲到月亮的背後,像那輪跟著夜神躲到山後的月亮一樣,月也趁著浩瀚夜空下尚有幾顆星星照耀,在表示太陽升起的三十三響鼓聲結束之前,慢慢地站起身來,安靜地退出了王的寢殿。 題云無法看到低頭走過自己身邊的月,只聞到一股淡淡地蘭花香。一整晚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蜷縮的菊花香,終於重新飄逸出來,把月走後餘留的蘭香全部消除乾淨。月輕聲喚起了在屋外打盹的嬋實,很快便消失在寒冷的晨風中。 三十三次罷漏結束了,暄仍然沒有從睡夢中醒來。隨後,雞人拿起小鼓,站在康寧殿前院中間連續擊打了三十三次之後,暄才動了動眼皮。暄瞇著一隻眼睛,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在周圍的人的幫助下慢慢地起身。暄端起枕邊的一碗水抬頭一飲而盡。經過一夜,這碗水已經與暄和月的體溫一樣溫暖。完全從睡夢中甦醒過來的暄,把喝完的水遞給尚宮,疑惑地問道: “夜間有誰來過我身邊了嗎?” 包括題云在內,周圍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經驗豐富的車內官非常自然地回答道: “觀像監的命課學教授過來使用了一段短暫的符咒。禦寢是否一切安康?” 暄為了感受自己的身體,稍微動了動筋骨,隨後以非常驚訝的口吻說道: “果真是好了很多,真的是很神奇啊!” 為了應對非常狀況,一整晚都站在外面的御醫和觀像監的三位教授一齊向暄請安。身著夜長衣的暄在整理好衣服後,下旨召見他們,御醫為暄把過脈之後,面帶微笑,大聲叩拜道: “聖恩浩蕩!” 周圍的很多人紛紛以這句話為始,面帶微笑問安。與笑逐顏開的眾人不同,觀像監教授們的臉霎時就變了顏色,因為擋煞巫女的作用是這麼神奇,現在可以確信的是:王的健康狀況惡化並不是簡單的病情所導致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除了觀像監的眾人外,昭格蜀的慧覺道士,星宿廳的權知都巫女等人的腦袋隨時都可以搬家,更加可怕的是,他們連其中緣由都沒有掌握。命課學教授把身體緊緊貼在地上,老淚縱橫道: “聖恩浩蕩!請賜臣死罪吧。我們至今還不知道傷害殿下玉體的原因,把無能的罪臣……” “呔!從一大早就開始吵鬧!在賜死你們之前,朕命你們先悄悄地查出朕這回莫名其妙得病的原因。當然,或許這也是很偶然的事情,你們不要小題大做。” 雖然暄這麼說,但是那些臣子的雙手並沒有停止顫抖。就算是聖上不追究他們的失職,但是無法得知聖上得病的真實原因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讓他們感覺恐怖十足。暄沖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可憐的教授們一臉驚恐地退出了寢殿。 仔細查看暄的身體的御醫問道: “聖上感覺如何?” “比昨晚好多了,這麼坐著也不頭暈。” 暄整理好姿勢做出端坐狀,同時向內官說道: “今天我要去千秋殿,你們準備一下。” 御醫驚訝地挽留道: “殿下,現在為時尚早,等疾病再好轉之後……” “朕要去看看!更何況,朕還不知道病情什麼時候又會惡化呢!如果不趁著好轉的時候出去的話,別人都不知道還有朕這個王。今天,把那些繁雜的事情先放下,直接去千秋殿翻閱承政院日記,你們趕快安排吧!” 伺候王的內官們都非常清楚,在公務方面,沒人能夠拗得過王的倔犟脾氣,因此上殿內官迅速起身跑到承政院。 宮內所有人的動作開始忙碌起來了。其中,千秋殿最為忙碌,而承政院則馬上進入了緊急狀態。當然,宮廷之中,內心最為焦慮的人還是暄,想起一直以來都沒有親理朝政,暄就深深自責,悔恨不已。急匆匆地用過早飯之後,暄讓內官代替自己向大妃請安。然後給中殿娘娘傳信說無需她過來請安。雖然是夫妻,但這位王妃也明白他們之間沒有一絲愛情。即使暄偶爾感覺到王妃的存在,也只是在於把持整個朝廷的自己的丈人尹大亨產生對峙的時候而已。 聽到王好轉的消息後,權知都巫女重重的剁起了雙腳,之前她對擋煞巫女的功效存有幸災樂禍的心理,而當聽到暄親臨千秋殿的消息後,她氣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她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在院子裡不停地踱來踱去。已經整整八年了,在這期間,雖然她的名頭是都巫女,但從來沒有成為真正的都巫女,就好像星宿廳很早之前,就一直都是張氏巫女自己的私人王國一樣,即使張氏自己辭去都巫女一職離開星宿廳之後,周圍的人依然都認為張氏才是真正的都巫女。 在一片慌亂中苦惱不已的權知都巫女突然睜大了雙眼。她即刻進入禱告廳,翻找文匣找出了一卷書,是星宿廳的巫籍。權知都巫女一頁一頁的翻書,尋找著有關擋煞巫女的記錄。她雖然不記得名字,但是依稀記得張氏送來過書函,其中曾談過巫女入籍的事情。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找到了,但是,那是五年前的記錄,是有關嬋實的內容。她還是不放棄,再次翻書一行行地仔細尋找,果然又找到另外一條記錄,但是,此人入巫籍的時間比嬋實還早。氣急敗壞的權知都巫女甩手把巫籍扔到了桌子上。是的,通過巫籍,她找不到任何想要的信息。 嬋實艱難地擦掉月後背上的符咒痕跡後,輕輕地擦拭了她臉上的水蒸氣,月坐在木桶內整理裙子,她的手背也變得乾淨了,可以用手去擦拭那額頭上的符咒。被熱水融化的鏡面硃砂,順著眉毛經過眼皮像獻血一樣地流至月的臉頰。或許是已用血淚傾瀉了一切,月的眼睛就像沒有意識的娃娃一樣空洞。嬋實突然傷心起來,不由得用手拍打著沐浴桶內的水,這才喚醒了月的意識。 月微微一笑,充滿溫情地望著嬋實,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當月沾濕的手碰到嬋實的臉頰的時候,嬋實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 “怎麼了,很累嗎?” 對於月親切的問話,嬋實只是用搖頭來作答。這並不是因為她不能說話,而是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流淚,所以,只能像撥浪鼓一樣使勁地搖搖頭。 結束沐浴之後,月和嬋實走到了外面。不知什麼時候,權知都巫女正在外面等著她們,月用緊張的眼神掃了一下門的方向,確認權知都巫女沒有通過門縫窺探過自己後,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就在月和嬋實經過時,這位原本一聲不吭的權知都巫女突然用陰陽怪氣的口氣問道: “你們兩人當中,誰是張氏的神之女?” 月停住腳步望向她。 “你想知道什麼?” “就如我所問,你們倆當中肯定有一個是張氏的神之女吧?看看年齡,嬋實你並不像是神之女。張氏活得好好的,你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自己的神之女。” “這個問題有那麼重要嗎?” “不是,也不是很重要,只是覺得奇怪罷了。即便是張氏,也不可能有兩個神之女啊。其實,我只是想問會不會有這種情況……” “這就是你所謂的奇怪的事情嗎?” 權知都巫女露出了更為凶險的表情,輪番盯著月和嬋實仔細看著,雖然提問的是她,但是她自己卻像是接受審訊的罪人一般。後來,她的眼神逐漸停留在了月的身上,雖然嬋實並沒有說話,但是權知都巫女預感到在月的身上會有更多的值得收集的信息。 “你到底是……” “這次你又想問什麼問題?” “我們是神之器皿。但是在你身上,我卻什麼都感覺不到,你到底是什麼?” 月的嘴角出現了一絲微笑,那是無法讀懂含義的微笑。在她的身後出現的一束陽光,強烈的刺向了權知都巫女的眼睛,使她不自覺地轉頭望向其他地方。就像被催眠的狀態一樣,月悄聲地說道: “擋煞巫女只能有一個空殼,那我們先行一步了……” 暄穩坐在龍岸前翻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文書,突然,他把手中的文書放了下來,疑惑地望著題云,說道: “雲,你是不是困了?怎麼和平時不一樣呢?” “不是的,殿下。” 暄盯著題云反反复复看了很久,雖然依舊是個沉默寡言的傢伙,但是暄能明顯的感覺到題云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輔佐在王左右的內官們,也抬起頭來看了看題云,但是他們無法找出他的不同之處。一聲不響的守在王身邊的題云,此時的內心世界非常複雜。他不能說出有關月的事情,但他也不能忽視如此焦躁地正在尋找月的王,題云明明知道真相卻不能透露出來,他被這種無奈的心情深深壓抑著,連嘴角彷彿都變得沉重了。 因為沒有具備看透題云內心的能力,暄無緣無故地感到了內疚,他回想起之前的自己,總是那麼肆無忌憚、無所顧忌地使喚著題云。雲劍共有五人,但是在暄的一再堅持下,只是把題云留在了自己身邊,暄的藉口是不喜歡周圍有太多的人,但實際上,題云一個人就已超過了其他四個人的實力,因此不需要其他雲劍來協助。更重要的是,除了題云之外,暄始終無法相信其他人,最近因為自己的緣故,又讓他來回走了那麼遠的地方,想起這些來,心裡著實不安。 “又讓你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過後我再叫你過來。” 題云一聲不吭的點頭示意之後,悄悄地退了下去,千秋殿外的御醫們隨時等待著,以便被隨時傳喚。一旦王看到承政院的日記,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會大發雷霆,聖上這還沒有完全好轉的身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疾病就會突然惡化,御醫們都無法放鬆,每個人都以緊張的姿勢觀察著室內的一舉一動,果不其然,王的咆哮聲穿過千秋殿,連殿頂的瓦礫都被震得搖搖欲墜。 “即刻傳旨!” 與此同時,內官火速的跑進了承政院中,御醫們更加緊張了,題云一走出千秋殿,內禁衛士兵就突然緊張了起來。雲劍不在王身邊,這就意味著要加強警衛。題云帶著犀利的眼神,雙唇緊閉,面無表情的走過士兵面前的時候,雖然同樣都是男人,但那些士兵們依然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 從月台下來的時候,題云看到了正向千秋殿方向走來的命課學教授。他停住腳步望著命課學教授,在猶豫片刻之後,終於向命課學教授搭了話: “在哪裡呢?” 命課學教授停下腳步,露出驚愕不已的表情。平時都一聲不吭的雲劍,今天突然向自己問話,他一時間沒有理解什麼意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雲劍問的是巫女所居住的地方。 “會在星宿廳周圍的偏僻之地待一個月左右的。請放心吧,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放心吧!” 作為侍奉王多年的人,聽到此話應該感到安心才是。但是,題云的心中始終無法抹去“偏僻”這兩個字。 “那個人,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星宿廳的巫女的?” “入巫籍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 說完,命課學教授急匆匆地向千秋殿的方向走去,題云也無法再繼續盤問下去了。星宿廳巫女為什麼會在溫陽,而不是在漢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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