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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神的詛咒

天上尼羅河 丽端 8135 2018-03-16
一走到辦公室外間,梅里頓時覺得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不用照鏡子都猜得到自己現在一定是雙頰飛紅杏眼含春,只差招來蜜蜂“嚶嚶嗡嗡”採桃花蜜了。 瑪麗蘇原本癱在沙發上,似乎還沒從重度花痴症狀中恢復,一見到梅里卻打了興奮劑一般清醒過來,“嗖”地躥上一步激動大叫道:“我說得沒錯吧,是不是就像電腦裡顯示的帥哥……” 梅里把食指豎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拉著瑪麗蘇一起到大廈一層的ATM機取了錢交給Andy,然後拿到了一張一千元的收據,上面蓋著鮮紅的“雅廬集團財務部”印章。 “唉,命運真不公平啊。”在蘆葦域影樓的洗漱間裡卸妝時,瑪麗蘇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我簡直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多少燉豬蹄也彌補不了……”

瑪麗蘇口氣裡酸溜溜的味道簡直可以炒一盤醋溜白菜,幸虧梅里燒紅的臉頰被冰涼的卸妝油一抹,腦子也稍微清醒了些:“我倒情願以後少見那個老闆幾面。資本家再帥也是資本家,一開口就盤剝了我一千塊錢。” “切,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瑪麗蘇憤憤地一甩臉上的水珠,“我看你還是準備好鉤子,瞅准機會釣金龜婿吧!” 意識到瑪麗蘇果真有點動氣,梅里原本對搶了她的工作心中有愧,只好半開玩笑地退讓:“我想釣金龜也得有資本才仔啊。你看你剛才頭頂的蝎子尾巴就是個大鉤子,要釣也比我有優勢……” “別提那個鉤子了!”瑪麗蘇似乎還想撒氣,卻莫名其妙地克制下去。她對著鏡子理了理前額濕漉漉的頭髮,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陣梅里,扭了扭腰,“算了,不和你計較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說完便踩著高跟鞋篤篤地去了。

沒想到自己也能收穫瑪麗蘇看待陳知薇的那種眼光,梅里疑惑自己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怔怔地看著慢慢消失的瑪麗蘇,心頭忽然有些後悔——咋沒有早點跟她說借錢的事情呢? 雖然被瑪麗甦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得到帥哥總裁青睞的事實還是讓梅里渾身像充了氫氣一樣飄飄然,要是沒那身收腰束身的套裝裹著,只怕腳尖一蹬,就能飛到路邊的樓頂上去。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梅里都沒能從粉紅色的餘韻裡徹底清醒過來。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李平老師。梅里舉起手機緊緊地貼著耳朵,脆生生地喊了一聲:“李老師好!” “聲音聽上去很喜氣啊。”電話那頭悅耳的男中音也露出了笑意,“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哦,今天剛找了份兼職。”梅里自然不會提什麼帥哥總裁,也不會說把李平老師設成了保險受益人,只是笑嘻嘻地匯報,“待遇很不錯呢。”

“你現在還是學生,要以學業為主,兼職還是太耽誤時間了。如果是生活上有什麼需要,我這裡可以幫補……” “不是為了錢啦,我只是想多鍛煉一下實際能力。”梅里見李平老師似乎不太贊成自己打工,又想起他以前常給自己送這送那,連那台二手電腦也是他託人買的,哪裡還好意思跟他哭訴自己沒錢,當下只能在嘴上塗了蜜,樂呵呵地許願,“等我拿到工資,第一個就請李老師吃飯!” “梅里,現在社會上壞人多得很,你打工什麼的一定要小心。”李平老師關切地提醒,“比如你現在兼職的這家公司,有沒有什麼古怪之處……” 古怪?最太的古怪就是總裁實在太帥了,如果進演藝圈絕對會引起山崩海嘯!梅里吃吃地笑出了聲:“您放心,是很正規的大公司!我知道在李老師心目中,我還是個小孩子……不過在您面前,我永遠都是小孩子嘛……”

“不,我知道你長大了……”體會得到梅里此刻雀躍的心情,李平老師輕嘆了一口氣,不再往她的熊熊火苗上潑冷水,“既然你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我送給你兩條忠告:第一,守住自己的心;第二,如果你根本不承認對方的權威,他們就不能對你形成約束。” “明白了。”梅里隨口答應,“您今天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你根本沒有明白……”李平老師的聲音裡含著幾分淡淡的落寞,“我打電話也沒什麼事,只是問問你的近況。你好久沒跟我聯繫了。” 最後一句話讓梅里生出了幾分歉疚。確實,自從在宿舍裡被冤枉之後,她就一直像只鬱悶的蝸牛,死憋在殼裡不肯探頭。想起老師失望的眼眸,梅里連忙許諾:“下週,下週我一定再給您打電話!”

掛上電話,梅里忽然遠目望天:如果李平老師是她的親生父親,那該多完美啊! 李平老師對梅里來說,是另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寶哥哥,不,寶叔叔。那個時候,梅里還不叫梅里,住在距離林城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 那是高二最後一堂化學實驗課,同學們做完以後都歡呼雀躍地放學回家了,可梅里卻死活得不出實驗數據。最後連任課老師都等得不耐煩率先奔赴食堂;偌大的實驗室裡只剩下梅里一個人在瓶瓶罐罐之間發愁。 梅里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搗鼓那些五顏六色的化學試劑了,她唯一的印像是當她試圖用水稀釋什麼時,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酒精燈上懸著的圓底燒瓶爆炸開來,滾燙的溶液和著玻璃碎片四散飛濺,一部分甚至濺到了梅里的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梅里的意識徹底被爆炸驚醒,她慌忙蹲下身子,想把燒瓶的碎片從地上撿起來,毀屍滅跡。 “別動!”一個聲音忽然制止了她,“溶液裡有殘餘的硫酸,先處理你的皮膚!” 渾渾噩噩之間,梅里被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扶了起來,然後她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一張清矍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臉,漆黑的眼眸認真地註視著梅里,彷彿正仔細觀察著她可能受到的傷害。 “我沒事……”梅里正要推脫,那雙手已刻不容緩地拉著她走進了實驗室隔壁的小房間,隨即取出一劑藥膏,小心地塗抹在梅里臉上。 那雙手的動作是那麼輕柔,讓梅里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定定地註視著那人認真的表情,淚水忽然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哽咽地喚了一聲:“老師……”

“怎麼?”中年人停下動作,笑了,“放心,不會破相的。” “不是這個……”梅里抽抽噎噎地嘟噥,“弄壞的實驗器材,我會賠……” “沒事,不用賠了。”中年人笑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今天為什麼心不在焉?” “我……”梅里垂下頭,緊緊掐住自己的手指,“我要轉學了……” “哦。”中年人沒有說什麼,只是理解地拍了拍梅里的肩頭,讓梅里心裡湧過一陣暖流,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也不知不覺地對著這個陌生的老師吐露出來:“我現在才知道,我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現在我真正的父親給我改了名字,要帶我去別的地方……所以心裡很亂……” “是麼?”中年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沉穩堅定,讓梅里英名其妙地安下心來,“別害怕,我保證沒關係的。”

“嗯,謝謝老師。”梅里從凳子上站起來,感激地問,“請問您貴姓?” “我叫李平。”中年入微笑著回答。 這是梅里和李平老師的第一次相遇,不過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當梅里隨著親生父親梅熙遷居異地後,李平老師也由於工作調動,出現在梅里就讀的新校園內。 這樣的巧合,由不得梅里不浮想聯翩了。 梅里也看過、什麼的,網上師生戀的言情小說更是不計其數。 以李平老師的翩翩風度、溫柔親切,完全符合大叔控一類人的口味,情竇初開的高中生梅里也不是沒有躲在被窩裡YY過自己和李平老師的故事,簡直可以寫成一本暢銷言情小說來。 然而事實證明,一切只是梅里在做小女生的白日夢。李平老師雖然是單身,對梅里也頗為關心,卻從來沒有任何踰矩的言辭和舉動。後來梅里才知道,李平老師有一個他深愛的妻子,但她卻不知什麼原因離開了他,以至於李平偶爾提到她時,臉上就會浮現出壓抑不住的憂傷。

雖然從沒有見過相片,但應該也是個美人吧。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憂鬱起來,總是讓少女心生憐惜,越發不忍心疏遠他。 李平老師並不擔任實際的課程,基本只待在實驗樓裡。因此每當梅里獨自走在空蕩蕩的實驗樓裡去找李平老師時,總有一種神秘而期待的幸福感。 “他扣留我的信件,連同學上門也凶人家,結果沒人敢和我玩了……” “他看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我覺得很多時候,他在恨我……” “他不肯給我配手機,巴不得把我關在家裡,最好連學也不要上……” “我給他們打電話,電話卻總是打不通……難道是他在搞什麼鬼……” 梅里口中的“他”指的是生父梅照,而“他們”則是養育了她十多年的養父母。自從搬家之後,父親梅熙的舉止越來越古怪,而一向待她如掌上明珠的養父母則人間蒸發,無論她寫信打電話都再也無法聯繫上。

梅里當然不指望李平老師能解決自己的家庭內部矛盾,只是單純地依戀李平老師傾聽自己煩惱時耐心的表情。然而梅熙帶來的陰影是那麼巨大,和高考一起形成了兩座大山,最終把梅里壓得記憶力下降,學習成績下滑,只好聽取李平老師的建議,進了三本的林城大學。 梅熙對梅里要跑到林城讀書的事大加反對,父女倆為此也不知爭吵了多少回。最終還是李平老師打來一個電話,徹底地說服了梅熙。 梅里並不知道李平老師究竟說了什麼,她只是清楚地記得梅熙接電話時從震驚到屈服的表情,讓她很不厚道地有些得意洋洋。 好不容易進了大學,彷彿飛出牢籠的梅里假期總是找藉口不回家,讓梅熙頗為懊惱。直到梅熙用斷絕生活費相威脅,梅里才在大一暑假的時候勉勉強強地回了一趟家。 就在那幾天,家中的氣氛總是讓梅里無端地疑神疑鬼,卻又說不出什麼不對。直到有一天她猛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想不起養父母的名字和模樣,甚至連自己過去的名字都快記不起來時,泰山壓頂般的恐懼才擊倒了她,終於哆嗉著手撥通了李平老師的電話。 偷偷溜出家門,梅里和李平老師如同地下工作者一般接上了頭。 “除了遺忘過去的一切,你還發現了什麼古怪的地方嗎?”李平老師細緻地詢問道。 “別的好像沒什麼……”梅里皺著眉頭仔細回想,“對了,我這些天晚上都睡得特別沉,似乎還會夢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但是一到早上卻又全忘了。” “這樣啊……”李平老師微微瞇了瞇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從提包裡取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藥片交給梅里,“這是提神藥,晚上臨睡前服下,或許能幫你找到真相。” 梅里將信將疑地聽從了李平老師的吩咐,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沒敢脫下外衣。當天夜裡她果然毫無睡意,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梅里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是有人在擰她緊鎖的房門! 雙臂緊緊抱在胸前,梅里緊張地閉上眼睛裝睡。 門開了。 然後,她聽見了,也看見了…… 就在那個夜裡,梅里拎著包衝出了家門,從此和這個家斷絕了聯繫。 林城地下,黑暗之王的宮殿。 “現在知道究竟是誰卑鄙了?”王者的聲音冷笑道,“小丫頭少不更事,荷魯斯想要迷惑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我會阻止他。”沉默良久,另一個聲音冷冷地回應。 “你憑什麼阻止神界之王?”黑暗中的父親毫不掩飾自己嘲弄的口吻,“憑你所剩無幾的法力,還是你對公主無人可及的痴心?” “我自有我的辦法。”似乎厭倦了父親的嘮叨,青年轉身朝著暗無天日的地底深處走去。他面前卻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阻住了他的去路:“請少主留步。” “說了不要叫我少主!”青年隨意一伸手,不知從哪個黑影手中奪過一枚寒光閃閃的鋼叉,橫在胸前,“都給我滾開!” “不要嘴硬了,我的兒子。”父親走上前來,隔在劍拔弩張的黑影們面前,“只要你肯服從我,我會告訴你迅速恢復法力的秘訣。那個時候,你想做什麼都容易。” 青年輕輕挑了挑嘴角,明顯地對父親的提議毫無興趣。然後他“噹啷”一聲拋開了手中的鋼叉,頓時將面前黑壓壓的怪影們嚇得一哆嗦,不自覺地讓出一條通道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拋下這句話,青年徑直消失在幽深的宮殿外。 林城居民絕對無法想像,在他們居住的城市底下,除了四通八達的地鐵和下水道系統,還遍布著迷宮般暗無天日的地下甬道。那些甬道有的寬達一丈,有的細如羊腸,有的用華貴的大理石鋪就,有的卻簡陋如蛇穴,而每一條甬道都可以通往一個中心——主宰這個地下世界的黑暗之王宮殿。 儘管沒有點亮任何燈光,作為宮殿主人的父親還是可以清楚地看見前方裝飾華美的水池。在一朵雕刻精美的雪花石蓮花邊,他的兒子正撩起冰冷的地下水,慢慢擦洗著身上密布的傷口。而那被神界之王用閃電鞭擊出的傷口,至今也不曾有任何癒合的跡象,淹沒在他腰間的池水被緩緩滲出的鮮血染成了粉紅色。 “你這樣倔強,簡直就是自討苦吃。”顯然是兒子持續的冷淡耗光了父親的耐心,黑暗中的王者聲音冰冷無情,“我與荷魯斯之間,你就算再不情願,也必須選擇一方。” “我會想辦法破壞他的計劃。”漸漸瀝瀝的水聲終於停止,青年淡淡地回答,卻沒有更多的話。 “不借助我的力量,你以為你能怎麼做?”父親狐疑地追問。 “那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黑暗之王對自己的暴戾再也不加掩飾,伸手輕輕在水面上一拍,滿池的冷水便翻騰而起,匯集成一條粗重的水龍,將桀驁不馴的兒子抽倒在乾涸的池子裡。 “你還想奪得那個女人的心是吧?可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有什麼資格和神界之王競爭?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了,女人們愛的是金錢,愛的是權勢,愛的是美男子,愛的是浮華世界帶給她們的虛榮!可這些你全都沒有,你有的只是幾千年囚禁帶來的封閉和愚蠢?她早已不是原來的她,你想要她的愛,只有我能給你!只有我!” 憤怒的王者在黑暗的宮殿裡咆哮著,蓬勃的怒氣讓潛伏在宮殿四周的黑影們都瑟瑟發抖,彷彿受驚的甲蟲一樣迅速躲藏起來。可是身陷怒氣中心的青年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嘴角始終噙著不以為然的冷笑。 “我當然知道她不再是她,我的愛早已消失在阿斯旺大壩下的河水中,我唯一剩下的,只是嫉妒和不甘。”青年緩緩地站起來,伸手握住水龍的兩端用力一扯,凝結的水柱剎那間分崩離析,瀑布一般散落回雪花石雕砌而成的水池中。 “所以,我以拉神子孫的名義起誓,無論如何不會讓荷魯斯得逞。”披著一身淋漓的水珠,青年一向懶散冷漠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堅毅的光芒,“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他得到!” “是嗎?”老謀深算的父親似乎仍不太相信兒子的誓言,“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舊情復燃,進而破壞我的計劃?我不想再承受一次你的背叛。” 這個問題兒子顯然不屑於回答,他只是將濕漉漉的頭髮理到腦後,用毛巾慢慢地擦乾身體。 “那麼,你敢讓我在你身上設下詛咒嗎?”終於,疑慮的父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否則,我可不敢讓你離開我的地宮。而你的母親,想必也不願看到你重蹈覆轍。” 聽到“母親”這個詞,青年一向漠然的臉輕輕抽搐了一下。 “隨你的便。”他披上外衣,啞聲說,“不過,你最好別再跟我提母親。你不配,我也不配。”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配。”黑暗之王冷笑了一下,難得地沒有辯駁。他收回自己銳利的眼神,以指作筆,在半空中寫下了一段咒語,金色的象形文字懸浮在半空之中: “她的聲音如同刀劍,她的觸碰如同荊棘,她的親吻是世上最可怕的毒藥,她的愛讓你萬劫不復。” “只是避免你重蹈覆轍的咒語,不是嗎?”此刻黑暗之王的語氣,就彷佛一個真正擔憂兒子誤入歧途的慈祥老父。 而他的兒子,只是掃了一眼那段咒語,瞼上沒有任何表情:“來吧。” 剎那之間,金色的象形文字如同聚集的螢火蟲改變了隊形,匯聚成一道細而長的金光,盡數隱入了青年微蹙的眉心。 “少主,少主?”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喚回了青年的神誌,他猛地坐直了身體,滿懷警惕地盯著對方:“鬼?” “是我。”前方的黑影小心地望望四周,確定黑暗之王和赤鱗都已遠離,方才壓低了聲音戰戰兢兢地規勸,“少主何必要惹主上升起呢?” “來給你的主子做說客?”青年輕蔑一笑,重新放鬆身體靠回牆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個資格……”被稱為“鬼”的黑影低頭磨著腳尖,“我只是覺得,少主如果想要奪回公主,還是應該和主上聯手。畢竟,你們畢竟是父子……” 青年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鬼在說話。 “其實,哪怕您開口叫他一聲'父親',我想主上一定會很高興……”鬼鍥而不捨地繼續勸說,“這些年來,他已經變了很多……” “你走吧。”這次青年的語氣與其說是溫和,不如說是無力,“我想睡一會兒。” “是,少主好好休息。”鬼知道他下了逐客令,只好知趣地鞠了個躬,隨即隱入黑暗之中。 “叫他一聲'父親'?”青年無聲地笑了起來。這個稱呼,他以前喚得還不夠多麼? 多得耗盡了他全部的親情。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侯。 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樣,他的目光本能地追逐著那個高大的身影,“父親”這個稱呼就是英雄的代名詞。 可是與其他父親所不同的是,他的父親從來不會抱他、親他,甚至吝嗇於給他一個正視的眼神。每當父親偶爾出現時,對於年幼的孩子親暱的糾纏總是一副厭惡的神情,巴不得把他打發得越遠越好。 孩子都有一顆比大人所能理解的更為敏感的心。他也漸漸清楚父親並不喜歡他,無論他多麼乖,多麼聽話,以超過其他小孩的毅力修煉靈力,他的父親也從來不會摸著他的頭誇獎一句。 反倒是他的伯父,會把他抱在膝頭,笑著對他憂鬱的母親說:“希望我也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孩子。到時候我的孩子繼承我的王位,你的孩子就做冥界之王。” “我只想要他一生平安。”母親低低地回答。 與伯父聰明能幹的妻子不同,他的母親雖然容貌美麗,地位崇高,性情卻優柔甚至懦弱。以至於在他童年的記憶裡,母親總是強裝笑顏地把外出尋歡作樂的父親送出門,然後獨坐在無人處默默流淚。 也許是因為自己,父親才不喜歡母親的吧。那個時候他躲在茂密的椰林後看著那個哭泣的女人,小小的心靈真切地感覺到了無助的痛苦。 然而不知是否他的祈禱起了作用,終於有一天,父親走到了他的面前:“走吧,輪到顯現你神性的時候了。” 看著父親伸過來的手,他既歡喜又緊張地將自己的小手交託到父親寬厚的手掌中,那是父親第一次牽他。 “去吧,我的孩子。”母親在他們身後含著笑,“看到你的神性,你的父親就會愛你。” 真的嗎?他仰頭看著身邊高大的男人,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父親失望。 父親將他帶到一個從未見過的高大宏偉的神殿,穿過無數根粗大得不可思議的石柱,他們來到了神殿正中的空地,九根最為恢弘精美的石柱環繞著他們。 “站著別動。”父親放開他的手,讓他站在九根石柱的正中心。他點點頭,用力地站得筆直,生怕自己因緊張帶來的顫抖會引來父親的不滿。 突然,一股燦爛的光芒從頭頂射下,如同瀑布一般灑滿了他的全身。他不敢閉上眼睛,定定地盯著一旁的父親,終於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腳下。 一個黑色的影子從他腳下延伸開來,他辨認了一陣,忽然一指父親的腳下:“父親,我們的影子好像,是狼嗎?” 父親一驚,慌忙退後一步,將自己隱藏到了光芒照不到的黑暗中。而他腳下的影子,也頓時消失了。 “這個孩子的神性非比尋常,長大後必將擔任冥界之王。”最大最宏偉的石柱上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顯然對他的影子甚為滿意。 “是嗎?”驟然獲得表揚,孩子興奮地喊了一聲,“我伯父也這麼說!” 原本面露欣慰的父親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把將他拉出光圈,壓抑著聲音對刻滿太陽的石柱行了一個禮:“多謝拉神!” “父親,我以後真的能做冥界之王嗎?”知道太陽神預言的分量,孩子興奮地握著父親的手,卻絲毫未曾覺察父親眼中沉沉的暗色。 那一天,父親並沒有把他帶回家,而是牽著他的手走進了沙漠深處。 他沒敢問為什麼,生怕父親會因此生他的氣。他只是盡情地享受著父親的手掌帶來的溫暖,那是他童年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天,卻也是最黑暗的一天。 他們一直走到了沙漠的最深處。 然後父親放開了他的手。 “你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你伯父?”父親問。 孩子小小的腦子轉不過來,自作聰明地回答:“都喜歡。” “那麼你玩兒去吧,看看我和你伯父誰先找到你,”父親咬了咬牙,“那就證明我和他誰更捨不得你。”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好啊,這是一個新遊戲麼?”孩子興奮得頻頻點頭,看著父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沙漠邊緣。 雖然只是一個類似於捉迷藏的遊戲,但孩子還是生出了小小的私心。於是他並沒有去抓探頭探腦的沙漠蜥蜴,也沒有跑上沙丘去玩滑沙,只是按擦著自己好動的性子乖乖蹲坐下來,期待著父親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只要他待在原地不動,第一個找到他的肯定會是父親吧?孩子想,那樣就能證明,父親比伯父更捨不得他,更愛他。 他渴望這樣的結果。 然而一直籌到天黑,父親也沒有出現。 幾有隻小小的沙漠狐狸圍了過來,好奇地盯著蹲在沙地上默默掉眼淚的孩子。孩子的嘴巴嘟噥著,手指則不斷地在面前的沙粒上寫著一個單詞:父親。 父親父親父親。 雖然以他的神性,已經可以獨自找到回家的路,但是孩子依然固執地待在原地,一心要等著父親第一個找到他。 “父親父親父親。”孩子委屈地在夜間的沙漠冷風中發著抖,“我很乖,我很聽話,我的神像影子和你的那麼相似,可你為什麼還是不來找我?” “父親父親父親。”他不斷地呼喚著這個稱呼,直到又累又餓地倒在沙地上昏睡過去。 他是被母親的啜泣聲給驚醒的。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男人寬闊的後背上。 “父……”他只喊出半個字,就清醒地住了口。背著他走出沙漠的男人,不是父親,而是他的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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