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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氣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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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德·狄弗洛

  • 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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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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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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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淘氣俏佳人 茱德·狄弗洛 8382 2018-03-16
一五七二年 “梅家的女繼承人!也會像姊姊裴玲一樣漂亮。”但他騙了她。不單是那件事,還有許多事後來證明都是謊言。例如他曾說他們永遠會有足夠的食物可吃;會有溫暖舒服的地方可住,還有母親很快就不會再對“看不見的人”說話——但這些也是謊言,而且他最最不該的是,說他自己會長命百歲。 小裘仰起頭,眼冒金星地看著哥哥。她那頭黑髮曾因為一群在擊劍時被她打敗的男生將熱蜂蜜和松脂倒在她的頭上以為報復,而被迫剪短。現在她的頭髮已回復原先亮麗的髻發,她發現自己確實還有一處漂亮的地方。 “梅家的女繼承人!”小裘又再說一次。 “喔,傑明,想想那些可愛的錢!你想她是在金子打造的浴缸裡洗澡嗎?她戴著翡翠睡覺嗎?”

“她床上什麼都沒有”,傑明的隨從萊斯悄聲地說道。 “她父親把她像黃金般鎖了起來。” 湯姆——傑明的另一個隨從在桌底下踢了萊斯一腳。 小裘很清楚湯姆踢萊斯的目的是要他閉嘴,因為他們認為十二歲的她什麼都不懂,而且希望能永遠保持那樣。小裘不打算告訴他們,她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因為她的自由已遭到大多限制。如果這些大人發現她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一定會逼問她是從哪裡得知這些不該知道的事。 傑明眨眨眼。 “也許不是翡翠,而是穿絲質的睡衣。” “絲的睡衣!”小裘托著腮,作夢似地說道。 “是意大利絲還是法國絲?” 坐在桌前的每個人都笑了,小裘知道眾人都聽到了她的話。她也許無法用外表引起注意,但是她知道自己常能逗得人們哈哈大笑。

也許孟家的子孫請不起小丑在晚餐助興——或甚至連晚餐都不太像樣,但小裘盡其所能地使晚餐的氣氛熱絡一些。 她一躍跳到桌上,再跳上城堡冰冷的硬石板地上。 傑明蹙眉看著安靜地坐在另一側的母親,她吃的食物是麼少,令人不懂她是怎樣存活的。小裘的沒規沒矩並沒有打母親永恆的夢幻世界。雖然她望著她的麼女,但傑明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到小裘。假如她看到了又是否還記得小裘是誰母親可能會叫她艾德或是裴玲,或是叫她真正的名字——莉。 傑明回頭看向他的小妹,她總是穿緊身長褲和短背心,打得一如騎士的隨從。他告訴自己上千次,一定要強迫小裘回女孩的樣子,但即使他有那樣的念頭,終究不忍心那樣做。等她長大就必鬚麵對生活的艱辛,現在就讓她當個孩子吧!

“你認為她每天穿什麼衣服?”小裘站在眾人的面前問道屋裡只有五個人圍坐在桌前,和幾個剛從廚房走出的僕人,是小裘喜歡想像屋裡有數百個人,而她是站在女工的面前演。 小裘模仿女人清晨醒來時伸懶腰、打呵欠的樣子。 “把金子打造的便壺拿過來。”她擺著架子下命令,逗笑了她的姊姊。如果她的舉動使裴玲笑了出來,傑明就會讓她繼續。小裘做出女人撩高裙擺,跨在便壺上的不雅動作。 “喔,天這些翡翠給了我最甜蜜的痛。”她扭動著身體說道。正在對裴玲耳語的傑明揚起眉毛,示意小裘不能太過分。小裘直起身體。 “把我的衣服拿過來。不,不是這一件,也不是那一件或那一件。不對,你這笨蛋,告訴你多少次那件衣服我穿過了?我要穿新衣,永遠都要穿新衣!什麼?這是新衣?你怎麼能叫梅家的女繼承人穿那種衣服?為什麼這絲綢這麼薄……為什麼我一穿它,它就塌下去了呢?”

一聽到那句話,萊斯笑出聲,甚至連很少笑的湯姆也揚起嘴角。他們見過宮里女人穿的禮服硬邦邦的,令人以為她們是木頭雕像,“這件比較合我的口味,”小裘退後一步,假裝在看—件衣服。 “你們這幾個男的過來把我舉起來,裝進衣服裡。” 一聽到那句話,連湯姆都笑得露出牙齒,傑明也忍俊不禁。 小裘縱身一跳,彷彿被放進硬邦邦的衣服裡,然後等釦子扣上。 “再來是我的,”小裘假裝在看好幾件珠寶。 “這裡有翡翠、紅寶石、鑽石和珍珠,我應該選哪一樣呢?”小襲自問自答。 “選?哎,既然是珠寶還用選嗎?我當然全都戴上!” 小裘分腿而立,彷彿在對抗海上的暴風雨,接著又伸開雙臂。 “好了,伸手撐著我的肩。你,過來幫我把珠寶戴上,”

每個人都笑著看小裘先伸出一隻腳,然後換另一隻腳,然後伸出一隻手,然後又伸長了脖子,彷彿她的脖子被絞刑的繩索拉高。她使個眼色,讓眾人了解她戴了又大又重的耳環,當鑲滿珠寶的帽子戴在她的頭上時,她一副承受不住重量而東搖西晃的樣子。 此時,屋裡的每個人早已笑得人仰馬翻——除了小裘的母親,“好,可以放開我了!”小裘對假想扶著她的男人說道。好半晌,她晃得很厲害,眼看就要像個爛醉的水手、站在狂風巨浪的甲板上那般的不支倒地。就在她快要倒下時,她勉力使自己站直,然後故作很有尊嚴地牢牢站穩。 眾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等著看接下來的表演。 “現在,”小裘語帶威嚴。 “我要看看是誰來護送我這全英國最富有的女人,看看他是否配送我到未婚夫那裡。等一下,先告訴我他是怎樣的人!”

每個人都偷瞄了傑明一眼,他靦腆地低下頭,握著裴玲的手放在胸前。他才剛回到家沒幾天,發現自己隨時都想看著或接觸他的家人。 “孟杰明?”小裘說道,“嗯,我聽過那個家族。有些錢,但不多。不過,誰會比我富有呢?什麼?大聲點!我聽不到。對那樣好多了。我很清楚我多麼有錢,但我是個女人,我喜歡聽別人大聲說出來。” 好一晌,她只顧著欣賞自己的左臂。 “剛才說什麼?喔,對啦,這個有此榮幸護送我的男人姓孟。你說什麼?他是個窮蛋?” 小裘淘氣的臉困惑地皺了起來。 “窮?我不認識這個字,釋給我聽吧!” 當笑聲再度停歇後,她繼續說:“啊,我懂了,只有一百件衣和幾件珠寶的人就叫做窮光蛋。什麼?沒有珠寶?沒有絲衣?你說什麼?這男人住在破屋子裡,有時餐桌上居然沒有肉?”

那句話令傑明雙眉緊蹙,明知這就是他會接下這貶損身分的工作、護送一位嬌生慣養的女繼承人到幾乎和她同樣富有的未婚夫的家。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喜歡聽到別人大聲說出來。 小裘不理會哥哥緊皺著的眉頭。 “如果他沒有東西可吃,那麼他一定很……矮小。”小裘一臉納悶的表情令傑明失笑,使他忘了自己的問題。 “不,他可不矮小!” “我該用盒子把他裝起來帶在身上嗎?”小裘舉起手問,沒忘記要假裝手臂承受數百件珠寶的重量。她把手指張得很開,因為假想的戒指很大,手指無法併攏。 “當然嘍,要用珠寶鑲嵌的盒子。”小裘說道。 “啊,這樣也好,可以讓我多帶一些珠寶。什麼?沒有訂做盒子?你被解雇了!還有你和——喔,原來如此,他並不矮小。他雖然沒有東西可吃,但是並不矮小。我不懂,也許你最好把他叫進來,讓我瞧瞧這個……這個……你剛說的那個詞叫什麼?啊,對啦,窮光蛋。”

語畢,小裘就假裝梅家的女繼承人因一身珠寶重得無法動彈地站著,等候孟杰明抵達。 小裘運用口技,發出生鏽的門打開時的嘎吱聲。 “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她對眾人做旁白。 “金鉸鏈都會發出討厭的嘎吱聲,所以我們不裝金鉸鏈。” 接著,小裘露出震驚的表情:她張大了嘴,兩眼大睜,然後舉起一隻手遮住眼睛,彷彿想擋住強光以免眼睛被弄瞎。 “你太俊美了!” 那句話使傑明脹紅了臉,他的兩個手下笑得前俯後仰,他們早就對女人被傑明的俊美迷得神魂顛倒的模樣感到厭煩。 “世上的任何珠寶都比不上你的俊美,”小裘用高過眾人笑聲的音量喊道。 “喔,我必須得到你,非得到你不可!拿去!”她做出取下珠寶的動作,把手臂、脖子、耳朵上的每件珠寶都丟給傑明。

“你必須跟我結婚,”小裘喊道。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正是我這一生所追求的。放在你的旁邊,翡翠就顯得黯然失色,它們遠不及你的眼睛明亮動人。珍珠的光澤比不上你的皮膚,鑽石無法——” 她的話被傑明朝她丟去的座墊打斷,它並且打中她平坦的胸部。 小裘緊緊擁著座墊。 “這是我最親愛的男人給我的,他……喔,天呀!他在這上面坐過,他最柔軟的那個部位碰過它。若是我的眼睛和嘴唇能與這低賤的座墊分享那——” 這次她停下來是因為傑明躍過桌子,一手摀住她的嘴。她咬了他的小指一下,使他嚇了一跳而放開她。 “他的手臂圈住了我,”小裘大聲說道。 “我就算死——也了無遺憾!” “你若不閉嘴就會死得很難看,”傑明說道。 “你從哪裡學來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不,別告訴我,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好歹也要想想你把裴玲嚇壞了。”

小裘偏個頭,看到姊姊那美麗的臉因開心而顯得紅潤。大家都以為裴玲正如她的外表那樣單純無邪,事實上,小裘對姊姊非常坦白,常常把自己的胡作非為告訴她。 “出去——”傑明揮手示意屋內的每個人。 “不准再調侃我了。告訴我,小妹,當我沒在這裡讓你消遣時,你都做什麼樣的娛樂?” 小裘不假思索就說:“家裡悶死了,只有父親和艾德——”她的手飛快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好一晌,破舊的屋子裡一片靜默,好像每個人曾經忘了兩天前才辦過兩個葬禮。嚴格說來,這戶人家正在哀悼孟家的大家長及長子的驟逝。但長子艾德形同外人,而父親長期把自己關在頂樓的房間,要他們哀悼很少見到面或是並不懷念的人著實不易,“是的,”傑明冷靜地說道。 “我們該記起正事。”他繞過桌子,送裴玲回房間。 幾分鐘後,傑明和裴玲單獨在房間裡。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傑明站在窄小的窗戶前問道,伸手撥落了一塊石頭。幾年前——當他離家時——石壁裡的鉛管被抽出賣掉,因此水直接滲入石壁,使得石壁呈現斑駁的現象。 他轉過身,看到妹妹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那張椅子比較適合放在佃農的茅舍裡,而非家道中落的望族。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傑明再次問道。 裴玲並沒有說出她預先擬妥的解釋,而是實話實說。 “因為自尊心。”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微笑說:“就是現在使你的胃翻攪、令你額頭冒汗的自尊心,告訴我,你正在把玩父親給你的匕首嗎?” 起初傑明不知道裴玲在講什麼,但隨即就發覺自己確實握著父親很久以前送給他的匕首。刀柄鑲嵌的寶石早在數年前就用玻璃取代,但是如果把匕首放在陽光下,就會發現把手上仍覆著一層黃金。 傑明笑笑。 “我居然忘了你是多麼了解我。”他在裴玲腳邊的座墊坐下來,把頭靠在她的膝上,愉悅地閉上眼睛,讓她撫摸他的頭髮,“我從未見過比你美麗的女人。”傑明柔聲說道。 “我們是雙胞胎,你那樣說豈不是在讚美自己?” 他親吻她的手。 “我又老又醜,而你的美卻從未被歲月碰過。” “沒被碰過倒是真的。”她拿自己的處女之身開玩笑。 但傑明並沒有笑,只把手舉到她的面前。 “沒有用的,”她笑著說道,抓住他的手。 “我什麼都看不到,沒有人會娶一個瞎子當老婆。我對這個世界一點貢獻也沒有,倒不如當年出生時就夭折。” 傑明猛然站起的激烈反應令裴玲大吃一驚。 “喔,傑明,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話太欠考慮了。求求你,再坐下來,讓我碰到你,求求你。” 傑明坐了下來,但是他的心因罪惡感而劇烈地跳著。他和裴玲是雙胞胎,但是他比她巨大,因此花了好幾個小時才生出來。當裴玲好不容易得以產下時,臍帶纏住她的頸部,並且很快就被發現失明。接生婆說這都是傑明的錯,因為他花那麼久的時間才生下來,因此傑明始終感到內疚不已。 傑明和他這位漂亮的妹妹一直很親近,從未對她失去耐性或厭倦與她為伴。他在各方面協助她,鼓勵她爬樹、爬山,甚至還讓她單獨騎馬。 只有大哥艾德對傑明這樣愛護裴玲的行為不以為然。每當有人稱讚傑明多麼體貼,願意放棄和朋友玩耍的時間來帶他失明的妹妹去採莓果時,艾德總是說:“他偷走她的視力,不是嗎?他為什麼不竭盡所能,把視力還給她?” 傑明深吸口氣,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因為自私,艾德做了什麼?他把思緒帶回現今,但罪惡感仍壓在他的心頭上。 “你必須停止自責。”裴玲說道,雙手拉著傑明濃密的黑髮,使他抬起頭看著她,傑明很難相信那雙美麗的藍眸居然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你用憐憫的表情看著我,我會使你變成禿頭。”裴玲說道,更用力拉他的頭髮。 “哎喲!”裴玲放開他的頭髮時,他笑了起來,然後執起她的手親吻著。 “我忍不住會有罪惡感,因為我太了解父親和艾德的為人。” “是的,”裴玲黯然地說道。 “父親的頭從來不會從書堆裡抬起,而艾德是隻豬玀,村里沒有一位少女能免受其害。他之所以早死是因為惡魔太喜歡他,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傑明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幾個月來,我好想念你。” “是好幾年,親愛的哥哥。” “為什麼女人總是記得最不重要的細節呢?” 裴玲擰他的耳朵,使他痛得大叫。 “現在,不准再說你們女人怎樣,而是把你所接下的工作告訴我。” “你的心腸多好呀!使護送富有繼承人的工作變成騎士的神聖任務。” “因為那是你的工作。奇怪,你和艾德怎會是兄弟呢?” “他是在爸媽結婚五個月後出生的,令我有時不禁猜想他的生父是誰。”傑明譏諷地說道。 若換作是別人這樣說,裴玲一定會為早已精神恍惚的母親辯護。 “我曾問過母親那個問題。” 傑明大吃一驚。 “她怎麼回答?” “她揮揮手,說:'那年夏天有那麼多英俊的男士追我,我根本記不得是哪一個。'”傑明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但他太了解母親了,以至於無法對她發怒,他放鬆了自己,微微一笑。 “如果母親的娘家發現她懷孕了,還有誰會比父親更適合娶她?我可以想像祖母對他說:'兒子,把書放下,你該去結婚了。'” “你想,他在新婚之夜仍然讀個不停嗎?喔,傑明,你想我們會不會是……”裴玲的眼睛大睜。 “就算是學者有時候也會放下書本。更何況,我們和堂兄妹們都非常相像,而小裘根本就是父親的翻版。” “說的也是,”裴玲說道。 “原來,你也想過這一點?” “一、兩次。” “我看每次艾德把你推到馬糞堆裡,或是把你綁在樹上然後棄之不顧,或是破壞你的私有物品時,你都會這樣想吧?” “或是每當他罵你的時候,”傑明柔聲說道,然後眨眨眼。 “或是當他想把你嫁給歐亨利時。” 裴玲不由得發起牢騷。 “亨利仍在跟母親提親。” “他這個人有沒有頭腦啊?” “大概是沒有。”裴玲冷冷地說道,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望。從來沒有門當戶對的人來向她求婚過。 “求求你,別再提艾德以及他如何敗光我們少得可憐的家產,而且絕對不要再提歐亨利!說說你的那位女繼承人。” 傑明原想抗議,最後還是閉上嘴。 “他的”女繼承人和他那位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的“哥哥”有很大的關係。當傑明遠離家園,奮不顧身地為女王效忠作戰時,艾德變賣所有的家產,以便有好馬可騎(結果他弄斷馬的腿或脖子)、有華服可穿(結果他弄丟或是弄壞),以及永無止盡的賭博(當然,每賭必輸)。 當艾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孟家破產時,父親居然把自己關在頂樓的房間裡撰寫世界史。他幾乎不吃不睡,不見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說話,僅夜以繼日地寫作。當裴玲和小裘杷艾德揮霍無度的行為——包括變賣土地以償還債務的惡行——告訴父親時,他居然回答:“我能怎麼辦?反正那將來都會是艾德的財產,所以他要怎麼做都可以。我必須在有生之年完成這本書。” 但是一場熱病奪走艾德和父親的性命。他們只撐了一天,第二天就死了。 傑明返回奔喪時,發現原本收入尚可的家現在竟然無法維持生計。除了現在所住的房子以外,所有的土地早就被賣掉了。莊園、農地和所有佃農所住的茅舍都在前一年被賣掉了,數天來,傑明怒不可遏。 “他要你們怎麼過活?沒有租金,沒有穀物,他要你們吃什麼?” “當自然是用他贏來的錢,他總是說他'下次'一定會贏。”小裘答道,她看起來既早熟又令人心碎地年輕。她對傑明揚起眉毛。 “也許你應該少對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大吼大叫,而就你僅剩的想想辦法吧!”她朝裴玲的方向投以竟味深長的一瞥。 小裘的意思是,沒有人會想娶失明的女人,不論她有多麼漂亮或甚至有多麼豐厚的嫁妝。供養裴玲永遠是傑明的責任。 “自尊心,”傑明說道。 “沒錯,你和小裘的自尊心太強了,以至於不肯叫我回家。” “不,是我自尊心太強了,小裘說……呃,也許最好別告訴你小裘說了什麼。” “她說我懦弱無能,把你們倆丟給像艾德那樣的野獸?” “和她比較起來,你這話還算口下留情。”裴玲微笑道,仍清楚地記得小裘所說的每字每句。 “她從哪裡學來那些可怕的話?” 傑明縮一下身子。 “不必懷疑小裘不是孟家的人。父親說得對,小裘少不更事。” “父親討厭任何使他的注意力從書本移開的事物。”她的聲盾帶有一絲的怨恨。 “但小裘能夠大聲朗讀給他聽,而我卻不能。” 傑明輕捏一下她的手,兩人都陷入不愉快的回憶裡。 “夠了!”裴玲嚴肅地說道。 “說說你那位女繼承人的事。” “她不是我的,她即將嫁到包家。” “想想她的財富,”裴玲夢幻地說道。 “他們每天都燒木頭,以便整座屋子都保持溫暖嗎?” 傑明笑笑。 “小裘夢想珠寶和絲綢,而你卻夢想溫暖。” “我夢想的不止那些,”她柔聲說道。 “我夢想你娶她。” 傑明惱怒地推開她的手,起身走到窗邊,不自覺地又拔出身側的匕首把玩著。 “為什麼女人老是把每件事都扯上愛情呢?” “愛情?哈!”裴玲激動地說道。 “我要的是桌上有食物!你知道連續一個月只吃發霉的扁豆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那吃多子對腸胃有什麼影響嗎?你知道——” 傑明按住她的肩,迫使她坐回椅子上。 “對不起,我——”他能說什麼?當他的家人在挨餓時,他卻在陪女王用晚餐。 “這不是你的錯,”裴玲冷靜地說道。 “但是麵包長蟲確實會匣人扯到愛情。我們必須看清事實,看看我們擁有什麼。首先,民們可以去投靠孟家有錢的親戚,求他們可憐我們。我們可以搬到他們家裡,一天吃三頓像樣的伙食。” 傑明揚起眉毛,看著裴玲。 “如果那是個選擇,你和那滿口髒話的小裘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去投靠他們?艾德不會在乎,父親不會注意,你們為何選擇留在這裡吃腐敗的食物?” 裴玲緩緩露出笑容,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自尊心。” “可惜的是,我們無法拿自尊心賣錢,”傑明說道。 “如果能賣掉,我們會比梅家的女繼承人更有錢,” 那句話使兩人笑出聲來,因為“比梅家的女繼承人更有錢”是英國人常說的一句話,傑明甚至在法國都聽過。 “我們無法出賣自尊心,”裴玲慢慢說道。 “不過我們還有一樣非常珍貴的東西。” “請告訴我是什麼?石屑有市場嗎?也許我們可以說這裡的井水有療效,以吸引有錢人上門,或是——” “你的俊美。” “賣馬厩裡的馬糞,”他繼續說道。 “或是——我的什麼?” “你的俊美,小裘曾經說過。傑明,想想看!金錢買不到什麼?” “如果有,也不多。” “它買不到俊美。” “喔,我懂了,你要我賣掉……套用你的話,我的俊美。如果我是商品,那麼金錢可以買到俊美——如果我真的俊美。”他開玩笑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醜八怪呢?” “傑明,我雖眼盲但是'心不盲'。”裴玲的語氣彷彿在對呆子說話。 傑明強忍住笑。 “你以為我沒有聽見或感覺到女人對你所發出的嘆息嗎?你以為我沒有聽過那些女人說她們想對你做什麼下流的事情嗎?” “這倒引起我的興趣,”他說道。 “你得多告訴我一些。” “傑明!我是說真的!” 他按住裴玲的肩膀,鼻子貼近她。 “親愛的妹妹,你沒有聽清楚我方才說的話。我是要護送這有錢的女繼承人去她未婚夫的家。她不需要找個丈夫,她已經有現成的了。” “這個姓包的男人是誰?” “跟她一樣有錢。” “她幹麼還要更多的錢?” 傑明溺愛地對漂亮的妹妹微笑。她一直住在鄉間,對她而言,財富是指溫暖的衣物和充足的食物。但傑明去過很多地方,知道這世上沒有“足夠”的金錢,也沒有“足夠”的權力。對許多人而言,“足夠”這個詞是不存在的。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裴玲斥責道。 “我一個字也沒說。”他舉起雙手錶示抗議,首在其中一隻手上。 “沒錯,但是我聽得到你在想什麼。你知道女王已經暗示梅柏肯如果付出足夠的金錢就可以受封爵位。” “而他拒絕了,那男人的吝嗇舉國皆知。那一點我很慶幸,否則他不會僱用像我這麼窮的人去護送他的寶貝女兒。” “投錯,你是很窮,但現在你已經繼承父親所有的爵位。” 傑明大吃一驚。 “我繼承他的爵位?”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麼說,我是伯爵嘍?” “也是子爵,你至少擁有三個準男爵的身分。” “嗯,你想我可以使小裘跪在我的面前,吻我的戒指嗎?” “傑明,想想你在婚姻市場的身價:你是一個貴族,而且你俊美無比!” 那句話使傑明差點嗆到。 “你使我像一隻參賽得獎的鳥。快點來呀,女士們,看看他美麗的羽毛,他是不是很耀眼啊?把這隻鳥買回家,你的丈夫和孩子就會永遠愛你。” 裴玲抿著嘴。 “除了你,我們還有什麼?我嗎?會有富家子弟娶'我'嗎?娶個既是瞎子且沒有嫁妝的女人嗎?小裘呢?她沒有嫁妝,也不漂亮,而且她的脾氣教人敬而遠之。” “你是口下留情。”他椰榆道。 “而你蠢得可以!” “容我說句話,”他的聲音帶有憤怒。 “當我照鏡子時,我只看到自己,並非我兩個妹妹所見到的阿波羅。”他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 “親愛的妹妹,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些?當然不是像你講的那樣,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娶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許多問題就會得以解決。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女繼承人也許是解決所有問題的好方法嗎?” 裴玲綻出笑容,傑明立刻曉得那笑容的涵義。 他並沒有回以笑容。 “你和小裘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你們在計劃什麼?”雖然裴玲和小裘的個性截然不同,但兩人卻非常親密。 “裴玲!”他嚴肅地說道。 “我絕不參與你們的計劃!這是一份正正噹噹的差事,如果我把這女孩平安地送到她的未婚夫手中,我就能夠得到一筆豐厚的酬勞。事情就是這麼單純,我不會讓你或是那調皮的小裘——” 他停了下來,發出一聲呻吟。他能夠率兵作戰、與他國協商簽約,可是卻拿他兩個妹妹沒辦法! “我絕'不'參與!”他喊道。 “絕不!聽懂了嗎?裴玲,不准再那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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