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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作媒 茱德·狄弗洛 8612 2018-03-16
他們介紹她見過科凌時,每件事在恬芮的腦中爆炸開來。她以為自己就要昏倒了。 她用手摀著額頭,身體向後傾斜靠著入口大廳的鑲板牆。桂琴在她倒下前抓住了她。 “她沒事吧?”一個和傑斯相似的聲音問道。事實上,科凌在每個方面都和傑斯類似。 恬芮還沒來得及回答,科凌已將她抱起走進畫室。 “出去!”他命令跟著他們而來的人,和傑斯發號司令時如出一轍。 “這裡。”桂琴遞給恬芮一杯白蘭地。 “杯子不對,”科凌眉頭一皺。 “不可以用水杯盛白蘭地。” 聽他這麼評論,躺在沙發上閉眼休息的恬芮微微一笑。他們或許長得很像,個性卻很不一樣。傑斯的威士忌都是裝在羊皮袋裡喝的。 “抱歉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恬芮坐了起來。 “但是看到你,讓我嚇了一大跳。我原就知道你們是雙胞胎,但親眼看見仍感到不可思議。”

至此,科凌低頭看看她,一道眉毛狐疑地揚起。 “你不是芹娜,但你愛我哥哥。”他指出事實地表示。 “當然沒那種事!”她很快地響應,接著從沙發站了起來。遺囑的內容在她原就擠滿了各種思緒的腦海浮現。她自桂琴手上接下酒杯一飲而盡。不幸的是,那杯白蘭地令她更覺噁心。她吸口大氣極力維持儀態。 “傑斯愛的是芹娜,芹娜也愛他。這是一樁愛的結合。”她說,科凌只是仔細盯著她看。 經過初見面的震撼,現在她能看出兄弟之間許多的不同點。傑斯的皮膚經過常年曝曬,科凌看起來就像終日不見天光,完全在燭光下生活。或許是賭桌旁的燭光,她想。 “這是一樁愛的結合。”她重複一遍,深怕他第一次沒聽清楚。 “喔,”科凌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而你又是誰?”

“管家。” 科凌瞪著她半晌,接著他以和傑斯一模一樣的姿勢仰頭大笑。 “你是管家,那我就是這裡的園丁。” “她的確是這裡的管家,”桂琴在他們身後柔聲說道。 “她在麥家村什麼事都管。她替村里的女人創造工作機會,掌管家務,籌劃婚禮的細節。” “我懂了,”科凌再次上下打量恬芮。 “但是為什麼?這才是問題的重點,嗯?我不相信我哥哥付得起買那種衣服的薪資。還有那種鞋子……” “我的衣服是你叔叔安格買的。”恬芮僵硬地表示。她不喜歡這個人,一點也不喜歡。他和傑斯的相似只限於外貌。他眸中那種冷酷算計的表情,是她不曾在傑斯眼中見過的,恬芮勉強克制住當下跑去警告傑斯的衝動。話又說回來,他根本不需要旁人警告,是不是?所有麥族的人都知道這個人,知道他的賭博習性,還有他是如何試圖奪走傑斯的麥氏產業。

“我想你沒聽說過我。”科凌丟給恬芮一個她相信是試圖討好她的笑臉。他伸出手要和她相握,但她轉回頭,佯裝沒看到。 “我有好多事要做。”她急急走出畫室門,幾乎是用跑的上樓。直到回到她臥室,她才又有了呼吸。她關上門,斜靠其上喘氣。不論發生什麼事,今天一定要有人嫁給傑斯,她想。今天是他三十五歲的生日,如果他沒在今天為愛結婚,他所有的資產將被那個可怕的人奪走。他們竟然是雙胞胎的事實令恬芮起了雞皮疙瘩。難道他們是傳說中那種善惡孿生兄弟? “他還以為我愛上了傑斯。”她大聲說。但恬芮知道那不是事實。她不可能愛上一個沒有回報她的愛的人,不是嗎? 突然間,恬芮一心急著找到芹娜。現在她應該是在某個房間被一群自願“替新娘著裝”的村民圍繞著。為了某種恬芮不願細想的理由,除非絕對必要,她不想看到穿著那件菲柔設計的漂亮婚妙禮服的芹娜。

但是經過超過一小時的搜索,恬芮仍然找不到芹娜。會用掉那麼多時間,是因為恬芮不時會被麥氏親戚拿些問題將她攔下。 (“威士忌在哪?”“屋裡可有肥皂?”“威士忌在哪?”“今天下午可有賽馬?”又是“威士忌在哪?”) “愛比。”她提醒自己,轉為去找老婦人。愛比坐在馬厩外的半把麥草上,看著亞力替傑斯的一匹駿馬刷洗。亞力只穿著他的格子裙,襯衫、鞋襪全脫掉了。 情緒早已不佳的恬芮忍不住喝斥愛比。 “屋裡沒別的工作要做嗎?” 愛比用一根麥草剔牙。 “你還沒見到麥家從東邊來的親戚,嗯?”愛比說,彷彿這就是回答。 “沒有,”恬芮嘆口氣在愛比身旁坐下,跟著觀賞沒穿襯衫的亞力。 “他們接管了一切?”恬芮問,低頭看看別在胸前的表。科凌特別注意到那隻表。回想起買下它時花掉的金額,恬芮對安格興起一股抱歉。或許她不該對他那麼壞的。

“我找不到新娘。”恬芮終於說道。陽光在亞力的皮膚上閃耀,明暗對比下襯托出肌肉格外勁健。 “最後一次聽到時是又回到閣樓了。” “她應該要穿婚紗的呀!”恬芮說。 “已經穿好了,而且非常漂亮。他們說衣服是菲柔說計的,你計劃幫她弄點生意做?” “或許芹娜可以。我要回紐約了,記得嗎?”現在亞力用大腿夾住馬的一雙腳開始清洗馬的腳踝。他的格子裙被撩得老高,隱約露出臀部的線條。愛比和恬芮交談時,兩人都沒將視線脫離工作中的那個男人。 愛比發出悶哼。 “除了自己,芹娜不會幫任何人做任何事。” 恬芮愣了一下,這才領悟老婦人的意思;她慢慢地轉頭看她。 “我以為村里的每個人都相信芹娜是個天使,我聽到的全是她小時候有多可愛。”

“而你都相信了?”愛比說,接著用手肘頂一下恬芮要她再往亞力瞧。他正彎下腰扭幹刷洗用泡綿,格子裙襬上翻,以至於他側面的身體,自腰線到膝蓋全露了出來。 一時間恬芮忘了她正在說什麼。對了,芹娜。 “我以為你們全都——” “去問桂琴,如果你想听實話。”愛比說。 “我敢打賭她沒說過芹娜任何好話。而你也沒看到麥先生和她在一起吧?” 恬芮正在細想愛比話中的意思,亞力已洗好駿馬;接著他眨眨眼,像舞台上的演員在表演完畢之後,他對兩個女人彎腰行禮。恬芮將羞紅的臉別開,假裝剛才她並沒有欣賞;愛比卻開始鼓掌。恬芮接著想,管他的,也鼓起掌來。 亞力笑著提起水桶退回馬厩,恬芮自麥草堆站起來。 “你可知道芹娜現在是在哪一間閣樓?”

“看來是那一間。”愛比指指一扇窗戶,恬芮看到那裡似乎出現閃動的燭光。 恬芮轉身進屋,趁著任何人看到她並又開始問她威士忌在哪之前溜上樓。但當她來到樓梯頂端,正想推門進入閣樓時,她停了下來。她要和芹娜說什麼?芹娜會不明白屋裡的每個人,都知道她正在搜尋麥氏珍寶? 一時間恬芮在閣樓門外的一張椅子坐下,試圖釐清整個事情的真相,但她就是想不通。麥傑斯不愛芹娜;芹娜只對珍寶有興趣。若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他們又如何能騙得了國王?桂琴和芹娜又有什麼過節?而聖人芹娜不受村人喜愛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還沒把事情想清楚,耳邊卻傳來說話的人聲。她立刻認出那是傑斯的聲音,進而知道他正和芹娜在閣樓。一陣顯然是嫉妒的感覺竄過她心田,她勉強克制住當下衝進門,質問他們倆單獨躲在閣樓裡做什麼的衝動。

但就在她的手握住門把時,恬芮提醒自己,今晚傑斯就要和芹娜上床並且永遠…… 她還是把門打開了,但速度非常慢。或許一旦她親眼目睹傑斯真的是和芹娜相愛,她就有辦法應付令她噁心煩躁的猶豫及矛盾了。 “一旦你找到了那些珍寶,”一個像是傑斯的聲音傳了出來,但其中透出的圓滑詭詐卻不像是傑斯會發出的。 “我們可以殺了他。” 恬芮僵在門口,全身的肌肉都驚醒了。 “你會成為他的遺孀,你會擁有一切。所有的財產都歸你。” “你也有分。”芹娜回答的聲音傳了過來。 恬芮沒發出任何聲音,緩緩地轉身離開了閣樓。 傑斯在他的臥室為婚禮著裝;身旁只有一位隨從——雷西。滿適當的,恬芮想,畢竟雷西是麥先生的兒子。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秘密瞞著她,想到這,她的喉頭一緊。但現在她要告訴傑斯的事,她只想私下說。

“請你立刻到圖書室見我,”她對傑斯說,接著轉向雷西。 “閣樓裡有……兩個人。”她實在受不了說出他們的名字。 “我要他們立刻到圖書室。”她說,接著立刻關上門。 她在樓梯上找到麗絲,要她立刻去找桂琴到圖書室去。下樓後恬芮來到圖書室,藉著收拾酒盤並將它放在走道的木櫃上,她順利將八個半醉的親戚趕了出去。他們馴服地遵從,仍然笑鬧成一團,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換了個房間。 二十分鐘內他們全到齊了:恬芮、傑斯、科凌、芹娜,還有桂琴。恬芮關好門,鎖上,再將鑰匙放進她的口袋。 “威士忌在哪?”是科凌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想這件事我們大家都該保持清醒來處理。”恬芮鄭重地說。 “是喲,美國清教徒。”科凌說,在沙發坐下。 “說吧!我們為什麼來開這個會?難道你闖禍了,老哥?”科凌懶洋洋的坐姿令恬芮看得真想打他。

一時間她猶豫了。或許她應該私下告訴傑斯,但她不喜歡秘密。總之,這種恐怖的秘密不成。她吸口大氣轉頭看向杰斯。 “你弟弟和這位你今天要娶為妻子的女人,計劃要謀殺你。” 聽到這句話,傑斯滿眼是笑地看看他弟弟。 “是真的嗎?” 在那一刻,恬芮突然領悟每個人都知道每件事——只除了她。她在一張椅子坐下。 “不是我很在乎這個家族,不過,真相沒有大白之前,任何人不准離開這個房間。” “你這個混蛋。”芹娜咬牙切齒、半瞇著眼睛瞪著科凌。她的身上穿著那些特別為她設計的禮服,除了邊緣沾著一條灰塵,那衣服款式出眾而美得驚人。 恬芮轉頭看向杰斯。他穿著結婚禮服,黑色絲絨上裝,細麻白襯衫,乾淨的格子裙,鑲著銀邊的毛皮袋。格子裙下露出的粗腿顯示出這不是一個在桌子後面討生活的人。 別琴打破沈靜。 “不論如何,一小時後一定要有人嫁給麥先生,不然根據遺囑,一切都歸科凌。”她柔聲說。 “對呵,遺囑,”科凌說,揶揄的聲調。 “你確定把所有的威士忌都弄到外面了?” “傑斯,”恬芮低聲說。 “如果你不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這就離開讓你自己招呼這一屋子的客人。” 這句話讓傑斯露出真正害怕的表情,他看看弟弟。 “好吧!我該從哪裡開始說呢?我一直知道遺囑的內容。”他說。 恬芮驚得張口慾言,但隨即閉上。 傑斯對她微微一笑。 “原先我真的以為你是來這裡嫁我的,而我認為叔叔總算做對了。但是後來證明我的假設不正確,正如你清楚地告訴我的話。 “但我知道洛娜姑媽會把事情搞定的。她沒勒令你和我立刻結婚,已經出乎我意料之外。但當她說芹娜願意嫁給我時,我就知道那意味芹娜知道一些有關那些珍寶的秘密。芹娜唯一在乎的就是錢,再過來就是蓋維。她從沒愛過我。” 至此恬芮轉頭看向桂琴,後者則低頭盯著放在膝上的手。恬芮終於知道為什麼芹娜的名字一經提起,桂琴的脾氣就不好的原因。 “我懂了,”恬芮慢慢地說道。 “這一切都是個笑話。” “不,遺囑是真的,”傑斯說。 “我必須在今天為愛結婚,否則我將把一切都讓給我那浪子弟弟。” 由他們兄弟倆互視的表情來看,他們之間顯然沒有交惡。 “你賭博嗎?”恬芮輕輕問科凌。 “不怎麼賭。”科凌笑著回答。 “但世人認定我們倆之中有一個一定會賭,”傑斯說。 “而——” “而當我們那個愛說八卦的老姑媽,在我們父親死後看到我有一副牌,她告訴每個人她早說對了,我的確遺傳到家族痼疾。”科凌說。 “其實我弟弟是個認真工作的律師,有妻子和三個孩子要養。” “沒什麼時間賭博。”科凌愉快地說。 一時間恬芮坐著沒動,試著了解原先他們所說有關這家族的一切只是一堆謊言。她看看穿著結婚禮服默默坐在一旁的芹娜。她美麗的臉龐充滿了憤怒,而她似乎非常明白事情的真相。 “這個又怎麼說?”恬芮指指芹娜。 “親愛的,你要不要交出來?”科凌說。 “既然我們不殺人了,你還是現在交出來比較好。” 聞言,芹娜從禮服口袋掏出一個薄銅片交給傑斯。 “雖然現在說也是白費,不過我仍要指出謀殺是他的主意,我從沒同意要那麼做。” “沒錯,她是沒同意。”科凌走到哥哥身旁一同觀看那個銅片。 “我們看看吧?”傑斯說,自他的羊皮袋中拿出四副他祖母特別為他們訂作的紙牌。 芹娜、科凌和傑斯將紙牌在沙發前的長桌上攤開,再拿那個銅片在紙牌背面旋轉扭曲。恬芮和桂琴站在一旁默默觀看。 十五分鐘後,芹娜說:“我什麼都沒看到。它是怎麼用的?” “我也不懂,”科凌回答。 “我不是真正的賭徒。如果我們倆都沒遺傳到賭性,你想雷西是不是繼承到了?” “或是你的女兒。”傑斯當下頂回去。他為珍寶的秘密沒有當下顯現而感到懊惱。 “去把你的一個親戚找來!”芹娜氣憤地說。 “他們之中一定有個賭徒吧。” “賭徒是有,但會作弊的只有我祖父。” “弄出那麼多麻煩卻仍一無所獲,”傑斯說,接著指控地看著芹娜。 “我給了你那麼多時間好讓你在婚前——” 別琴想起來了。 “婚禮!”她叫道。 “我們必須告訴客人婚禮取消了。每個人都在等,他們現在一定都到教堂去了。” 科凌緩緩一笑。 “老哥,看起來這個地方就要變成我的了。” 這句話令恬芮轉頭,望向窗外。 在她身後,傑斯用揶揄的口氣對芹娜說:“我想你仍然不願意嫁給我吧?” “我寧願被活活燒死。” “你呢?”傑斯對桂琴說。 “謝了,我不想再有男人。賺錢比較有趣。” 餅了好幾分鐘,她身後的人不再說話,恬芮轉回身看著他們。所有的眼睛全盯著她看。 傑斯的眼神灼熱而強烈。 “一匹快馬就可以把我們送過去而且不至於遲到太多。” 恬芮的心跳加速。她能說什麼?她現在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快樂。除了她,傑斯從來不曾真的想和別的女人結婚。現在她不需要離開麥家村回到紐約,和另一個女人對抗——“我還沒打扮。”她聽到自己說。 傑斯咧嘴大笑,一把抓住她的手。 “婚禮之後,我從巴黎給你買一櫃子的衣服。” 恬芮的心跳劇烈到她想不出任何話可說。結婚!她就要結婚了!她嚥口大氣。 “事實上菲柔給我看過一件她做好的衣服,我才在考慮將'桂琴之家'的營業顱目擴大到女人的衣服。而馬厩的川源會做鞋子而——” 別琴大叫:“快去!快去!”接著科凌將他哥哥推向門。傑斯在恬芮胸前的口袋找鑰匙時,惹出屋內人一陣大笑,接著他們倆就出到空空的走廊了。正如桂琴說的,現在每個人都在教堂。 “準備好了嗎?”傑斯說,聽到恬芮的笑聲,他拉著她的手就往馬厩跑。一匹上了鞍的馬已經等在那裡。傑斯跳上馬鞍,接著將恬芮拉到他身後,馬兒立刻開跑了。 或許是因為吹在臉上的風,或是那條現在她再熟悉不過、通往麥家村的小徑,總之,抱著他寬肩坐在他身後的恬芮,覺得不再那麼自信。 “他們寧願要芹娜。她是自己人。”她告訴他。 “如果他們真那麼想,我會把這地方送給科凌讓他把他們全給趕走!” 恬芮微微一笑,將他摟緊一些。但各種問題開始在她腦海中出現。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那天我哭的時候,你為什麼拒絕我?你一定知道那天我幾乎就要求你娶我了。”她說,抬起頭看看他的後腦勺。過了今天她將有資格隨時碰觸他。 “我知道芹娜肯回來,是因為她知道有關那些珍寶的一些秘密,”他回過頭說。 “我想盡可能給她時間。” 他說的有理,但恬芮仍忍不住想起那天她所受的苦。他沒有設法解除她的痛苦,為什麼?因為他想找出那些寶藏兒——而到最後他還是沒找到。 她已能看到街道盡頭的教堂,但在那一刻一大群傑斯心愛的羊決定在那時候過街,因此他勒住馬等候。還有件事她也想不通。 “你可知道馬萩波這個人?” 傑斯回頭對她笑笑。 “我在牧羊人小屋找到那篇報紙文章和信,”他說。 “我看到那篇信上的指甲痕,因此我知道你一定為那篇文章的內容氣惱。直覺告訴我這個馬萩波就像你初到麥家村時那樣。我想讓你看到你和我們在一起時,比在紐約時要好得多。因此我聯絡科凌,他發電報到紐約,馬萩波小姐就搭船過來了。” “哦。”恬芮說,將頭貼著他的背。他的直覺是對的,而她的確看出他希望她看到的那一面。她得承認,他的確聰明而有腦筋。 但有件事她仍不明白。他難道不能當面找她討論那篇文章?拉她坐下來,告訴她她已經變了?為什麼他要用如此誇大而陰險的方法,在她背後安排馬萩波到麥家村來?對待孩子才需要那樣,成年人可以說理。難道他不能…… 她搖搖頭,試著釐清她的思緒。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而這是她愛的人。她了解他;他是個好人。她看過他照顧人。以後,他們可以擺平所有的歧見。以後,一旦傑斯履行了遺囑的條件,麥家村安全了,她和傑斯可以再討論。 但她還是記得她曾對那些女人說的話。 “難道你在嫁他之前沒考慮過?”通常那句話是針對那些男人的酗酒問題。那些女人的回答總是一樣:“沒有,當時我正陷在愛的漩渦,除了'我願意'什麼都想不到。” 羊群通過街道,傑斯策馬前進,恬芮試著平撫她的思緒。麥傑斯不像她在紐約應付過的那些男人,有任何不良嗜好。傑斯不酗酒,當然更不賭博。或許他的姿態有些高傲,但每個男人不都有些小毛病? 一眨眼,他們已來到教堂,接著他們已踏進教堂裡。教堂裡鬧烘烘的,每個人都在歡呼叫笑。走道盡頭第一排上坐著她母親和洛娜,她們又哭又笑地抱在一起。 恬芮面帶微笑,但她心裡的疑惑更深。當她和傑斯出現在教堂門口,任何人都沒露出遲疑。他們不是在等芹娜嗎?如同他們說過一千遍的,芹娜是“他們自己人”。 每個人都到了,麥家村全數居民、加上從全蘇格蘭各地趕來的麥氏親戚。當她伴著傑斯走在走道上,每個人都拍拍他的背。 “你說過你做得到,而你也的確做到了。”她一直聽到這句話。走到一半,有人將一束花塞進她手裡。 但她不明白那些人所說的是什麼意思。傑斯做到了什麼?結婚,把麥家村從一個並不真的好賭的弟弟手中解救出來? 一直到禮壇前,她才明白了一切。漢默——那個恬芮曾經討厭的男人——笑著對她說:“傑斯說過他不會讓你離開我們,而他說對了。歡迎你回家,孩子。” 接著漢默舉起手示意全場噤聲。教堂安靜下來,他開始進行婚禮儀示。 “諸親摯友,今天我們在此相聚……” 恬芮迴轉身,望著那群人,他們全都露著某種陰謀得逞的得意笑容。恬芮突然領悟到村里的每個人都參與了那個陰謀。他們看到恬芮出現在教堂時沒有猶豫,因為他們原就指望是她和傑斯一起出現。 我不喜歡,恬芮想,我一點不喜歡這情形。 “你,麥傑斯,願意娶這個女人……”漢默念到,但恬芮仍看著那些人。她母親坐在第一排,正在用手帕拭淚。 我以為他是真的想娶芹娜,但他不是;這句話閃過恬芮腦海。而她以為村里的人是真心接受芹娜,不要一個“外人”。 傑斯說出“我願意”,恬芮轉頭看他,但她沒有笑。 漢默念道:“你,歐恬芮,願意嫁給這個男人——” 恬芮再轉頭望著那些人。她有許多演講的經驗,她知道如何將聲音傳到最後一排。 “我發自真心的幫助你們,”她對那群人說。 “你們卻沒給我同樣的尊敬。你們欺騙了我。” 全場的震驚已非這兩個簡單的字可以形容。只有和科凌共騎一馬趕來的桂琴站在一旁,臉上掛著那種“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最先開口的是莉莉。 “我們從沒要過芹娜。她從來只要年輕時的蓋維。那孩子瘋狂地愛她,她卻拋棄他改追麥先生。如果我們利用她,那也是她應得的報應。” “我又做了什麼要得到被你們全體欺騙的報應?”恬芮問,接著看看她母親。 “你也有分,是不是?” 梅蘭沒有回答,只是拿手帕遮住臉,哭得更大聲。對恬芮來說,母親的無言足以證明她的罪行。 “我不喜歡這樣。”恬芮柔聲說,但教堂裡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親親,”傑斯在她身旁說。 “我想——” 她轉身看他,彷彿這一輩子就是在等這一刻。她的心思如水晶般清明。 “你只需要向我求婚,”她說。 “就這樣。不是對我說:'好吧!我要成全你想要的;我會娶你。'不,我要的是這個教堂裡的女人多數曾經接受過的:單膝落地、規規矩矩地求婚,最好是附帶一枚裝在漂亮盒子裡的戒指,就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的東西。但是相反的,我得到的卻是欺騙和愚弄。” 正如他的一貫手法,傑斯試圖用揶揄的方式改變她的情緒。 “那些不是愛情或戰爭中常見的手段?” “沒錯,我相信是。”她說,接著就住了口。教堂中的每個人均屏息以待;她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的張力。她知道如果她容許儀式繼續進行,教堂會爆出更多的歡笑喝采。但恬芮沒辦法那麼做。 她要的不只這樣。她要的不只是被人欺騙和愚弄。更重要的,她想要被愛。 她低頭看看塞到她手中的花束。她沒穿婚紗禮服,因為今天的婚禮是為別個女人籌劃的。在恬芮問過芹娜四次她最喜歡哪種花後,芹娜才勉強說道:“百合。”因此現在教堂裡擺滿了白色百合。只是恬芮討厭百合。討厭它的形狀;討厭它的味道。不過,這原本不是她的婚禮,不是嗎? 不,她不能嫁給一個直到一小時前,她還認為要娶別人的男人,一個到現在都還沒向她求婚的男人。而他當然從沒說過每個女人都想听到的那幾個字,他從沒說過“我愛你”。 她抬頭看看傑斯。老實說,她終於確定她愛上他了。任何人像她那樣只消一看到他就怦然心跳,怎麼可能不是戀愛。但她要聽從自己的建議:她要在嫁人之前將諸多問題都想清楚。 她將花束塞進他手裡,接著轉身沿著走道走出去。 除了第一聲驚喘,教堂裡沒一個人說話。 傑斯趕過去拉住她的手。 “你不能走。”他靜靜地說;眼睛在祈求。別在我的親友前讓我難堪,他正在默默地求她。 “你這一走,我會失掉麥家產業,而這裡的人都會無家可歸。”他柔聲說。 看著她愛的男人的眼睛說出拒絕的話,可能是恬芮這輩子做過最困難的事。她心裡明白,就算是現在,如果他說出那三個子,她會轉身回到禮壇。漢默仍手持祈禱文,張目結舌地站在那裡。 但傑斯不再說話,回頭的時刻不再。 因為她沒聽到那三個字,恬芮沒法繼續。她不能勉強自己為了一個村莊嫁人。 “你應該在最後一天之前就想到了,”她說。 “或許你應該多注意我一點,如同對那些珍寶。”見他沒響應,只是瞪著她看,她轉頭繼續前進。 教堂外面有兩匹傑斯的賽馬,其中之一是科凌騎的。恬芮不是傑出的騎士,但現在她知道任何事都難不倒她。她輕易地翻上馬鞍,催促馬兒前進。路上有三隻傑斯的羊在漫步,她在接近時俯下身吆喝牠們走開。雖然她可能才做出一生中最愚蠢的事,她突然覺得自由無比。 來到十字路口,她沒有猶豫。她不要回到大屋收拾她的衣物,不,她要……嗯,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又該如何去到那裡,但她要離開麥家村——這一點是確定不疑的。 她輕扯一下韁繩,馬兒向右前進。通往米德連的路上,芹娜正在步行離開麥家村,她漂亮的禮服現在已臟成一團。 恬芮拉停馬。 “你是來笑我的嗎,麥夫人?”芹娜恨聲說道。 “我沒有嫁他。”恬芮平靜地說。 “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芹娜欲言又止。但她終於說道:“好呀!”接著她踩上馬鐙、爬到恬芮身後的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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