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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作媒 茱德·狄弗洛 8052 2018-03-16
“現在誰幫你管賬?”恬芮間傑斯。他們坐在山洞外享受陽光。 “你這個女人怎麼搞的,不能享受這大好的天氣?”傑斯啐她。 “你又是為什麼情緒那麼壞?”她回他一句。 “在懷念定期拜訪桂琴的日子嗎?” “誰說那些是定期的?而你和你的問題會搞壞男人的胃口。” “你的胃口似乎沒壞,你把你的和我的食物全都吃光了。” “那是因為你的心裡念著食物以外的事。要不要說給我聽?” “我是在想……”恬芮將膝蓋收攏到胸前。她能說什麼?她是想到他的祖先?他的村民?他那賭徒弟弟? 看她沒接下去,他說:“我自己管賬,每一分鐘都恨得要命。你要不要接手?” “我?一個女人?你不認為你的漢默會說女人管賬有違上帝旨意?”

見他不回答,她轉頭看他,發現他正瞪著她看。 “你今天是怎麼了,女人?”他靜靜地問。 她不想告訴他實情,不想告訴他上山的一路上,她想的都是他祖母過的可怕生活,有那麼一個賭徒丈夫,葬在一塊沒有被祝福的地方。無疑地,那是一個不安的靈魂。若是有人說那個女人的陰魂不散,糾纏著這棟她住得很不快樂的房子,恬芮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大屋裡有沒有鬼?” “我相信有,而或許它們比眼前這個人是個更好的伴。”恬芮大笑,伸展雙腳,身體向後用手撐著,仰起臉迎向陽光。 “事實上,我想看看你的賬。你不介意吧?” “如果你肯替我管賬,我會吻你的腳。”他的聲音放低。 “或是你願意露出來的任何其它部分。”

恬芮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如何地展示在他面前,她也知道她應該坐得更淑女一些,但她沒有動。雖然四下只有他們兩人,她覺得在他身旁很安全,她知道沒有她同意,他不會輕舉妄動。 另一方面,她已經開始考慮允諾他了。她已年近三十,仍是處子之身。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因為她曾有過太多機會放棄這種身分。但直到現在,她從沒遇到能讓她考慮那麼做的男人。 今天,二十世紀初期,女人開始談到“自由戀愛”。畢竟,生育已經可以控制,而—— “你們在這裡。”一個聲音嚇了他們兩人一跳,一個女人的頭從恬芮腳旁不到一呎的山壁冒了出來。頭之後是一截脖子;接著那女人將兩手按住地面,用力一撐,她挺起整個身體站到山崖邊來。她低頭看著恬芮和傑斯。

“他們告訴我如果我順著路走就可以在這裡找到你們,但像我常說的,有山可爬為什麼還要走小徑?”她頓口氣,上下打量恬芮,彷彿她是一個可供買賣的東西。 恬芮用手遮著太陽抬頭望向她。這女人不很高,但肌肉結實。只見她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胸脯前突,雙手背在身後;她的臉孔因長期曝曬在陽光下而呈棕色,因而無法斷定她的年紀。但若要恬芮猜,她會認為這個女人一定有四十五歲了。傑斯認識她嗎? “你太軟了,嗯?”她對恬芮說。 “你說什麼?” 那女人只是轉頭看向杰斯,顯然不把恬芮當一回事。 “聽說你需要一位妻子。”她說。 這句話令恬芮大抽一口冷氣,但她試著用咳嗽掩飾。 “肺癆,”那女人帶著輕蔑地看一眼恬芮。 “肺裡吸不到氧氣。”

“我想我有足夠的氧——” 那女人又移開了頭。 “我是畢樂萍,非常適合擔任這個妻子的工作。我是山繆和麥法登的徒弟,我可以舉起一隻發育成熟的公羊。我爬過世界十大高峰中的四座,而我計劃在死前爬完其它六座。” “如果你不離開我的山,那個日子將為期不遠。”傑斯靜靜地說。 那女人似乎沒聽到傑斯說的話。 “我的脖子有十三吋粗,我的上臂,伸展開時是十二又四分之三吋;我的胸圖是吸氣三十八,吐氣三十四。我的腰圍是二十五,那是說不含束腰。”說到那,她鄙夷地看看恬芮。 “我的——” 傑斯回過神站起來瞪著那女人。 “我根本不在乎你見鬼的什麼——” 至此,恬芮趕緊站了起來。他會將那女人扔下山崖嗎?把人扔出窗外淋雨是一回事,扔下山壁又不一樣了。

“麥先生要孩子,”恬芮大聲說道,一面置身傑斯和那女人之間。 “我想或許你的年紀大了一些——” “我今年二十七,”那女人駁斥,狠狠地瞪恬芮一眼。 “你才是老得不能生孩子。” “二十七?”恬芮低喃,接著暗自感謝上蒼她從不爬山,或是做任何那個女人做了因而加速她老化的事。話又說回來,或許她對年紀一事說了謊。 “你可要看看我的手臂?”那女人對傑斯說。 “我不要看你的任何東西,”他咬著牙說。 “我要你立刻離開麥家地界。” “但他們告訴我,你需要一個妻子,”她說。 “一位能舉起羊隻,並能整天在你身旁工作的強壯的妻子。我以為我終於找到一個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但卻看到你和這個……這個……坐在一起。”她上下打量恬芮。 “她全身上下一塊肌肉都沒有,我看得出來她太軟弱了。”

傑斯跨一步向前,恬芮急急抓起那女人的臂膀。或許是懼意給了恬芮格外的力量,不論如何,那女人被恬芮揪得大聲叫痛。 “我想你最好現在就走。” “我應付過你這種女人,”樂萍說。 “你嫉妒我——噢!你捏我。我不認為那麼做很公平,你——” “如果你現在不走,他會把你抱起來扔下山谷。”恬芮對她耳朵噓聲道。 但那女人似乎沒把她的警告當一回事。 “喔?”她說,試著掙脫恬芮的掌握直接向著傑斯。 但恬芮再次捏她的手臂,繼而將她推往樹旁的小徑。 “上去,右轉,趕快離開這裡。”她對那女人低聲說。 “難道他們沒告訴你,他神精不正常?我是他的護士,我必須安撫他。不然……嗯,我不能告訴你上一次他是怎麼對那些女人的。如果你嫁了他,你會成為他的第八任妻子。”

“真的?”女人說,滿臉感興趣地越過恬芮望著傑斯。後者仍站在山洞入口。 “但是他們告訴我——” “讓我猜猜看。你碰到一個女人,一個看起來雍榮華貴的仁慈女性,她告訴你這個人需要妻子。她是不是有著一頭金紅色頭髮,右眼的左邊有一顆小黑痣?” “就是她!你見過她嗎?” “的確見過,”母親的影像在恬芮腦中閃過,她繼續瞎編下去。 “她替他召募女人。他……”一時間恬芮想不出另一個誇大的謊言,因為她的腦中已被如何謀殺她母親的想法取代。歐梅蘭挑上這個可怕的女人時,是怎麼想的?恬芮看過瓶中的樣品也保留得比這個生物好看。 “他對她們怎麼了?我是說,對他那些妻子?”樂萍睜大眼睛問,顯然仍對他很感興趣。

“你不會想知道的,總之很恐怖就是了。現在你快走,我會盡可能安撫他。” 但那女人並沒被嚇到,她仍在猶豫著。 恬芮嘆口大氣。 “他破產了,”她的聲調平板。 “名下沒有一文錢。他將無法資助你到任何地方爬山。” 聽到這句話,那女人一溜煙地爬上了山壁。 “我會告訴那女人,麥太太,”她跑向小徑時回頭丟下一句。 “我不會讓她再送任何沒有戒心的女孩來這裡。” 恬芮盯著她發出悶哼。 “女孩!”接著她重回山洞對傑斯說:“哪,都解決了。” 傑斯轉開頭遠眺著麥家村,垂在身旁的手捏得老緊。 “我要殺了我叔叔,”他說。 “他怎麼會想到送個那樣……那樣……的東西給我?” “或許有人告訴他,你要找人看羊,而他以為……”

“我需要一頭公牛?”他轉身向她。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會送最近那兩個女人過來?先是那個自戀女,接著又是這位亞馬遜戰士。是誰讓他這麼想的?” 恬芮垂視她的指甲,它們真的需要修剪了。 “我想不出來。”她說,但明白自己無法面對他,因為是她告訴母親送個沒大腦的女人來的。接著她又告訴母親送那種“運動型”的女人。話又說回來,她母親有必要把她的話照字面直譯到那種程度嗎? 等恬芮終於抬起頭看他,他似乎正在等她提出答案。但她不敢開口解釋,深怕她會和盤托出。 “我會,呃……或許我會寫封信給你叔叔,試著解釋一下。”她終於說道。 “你打算怎麼解釋?”他問,揚著眉看她。 “說你不想要他再送些白痴過來?”她問,臉上掛著微笑。

他沒有回她一笑。相反的,他向她靠近,伸出大手摸摸她的頭髮。 “他替我選的管家就很好。”傑斯柔聲說。 雖然恬芮曾經想過委身於這個人,現在他摸她了,她卻退了開來。重點是,她開始喜歡麥傑斯了。既然她在這裡只是暫時性的,或許她還是不要和他牽扯太深比較好。 她退一步,丟給他一個不在乎的笑。 “要不要我告訴你叔叔,你愛上了他送來的管家?或許他會縮短我的刑期,我就能回到文明世界,那裡的人不住茅草屋。” 她的原意是博君一笑,但他卻猝然退開,臉上表情全不見了。 “我忘了對外人來說我們的生活環境有多糟糕,”他冷冷地說。 “因此你現在就走吧,等到你能脫離我們的日子到了,就馬上離開。”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就要解釋,隨即做罷。 “你說得對。我真巴不得能立刻離開這裡,所以我這就走了。”她說,接著轉身往小徑走。但見他沒反應,她停了下來,更大聲地說:“大屋裡還有事,我得回去了。”他仍沒說話,她只得重新邁步。但她的腳像有千斤重擔。大屋裡等著她的就只是清洗工作,外加協助廚子烹飪和—— “你想你能清點嗎?”他自她身後說道。 她迅速轉回頭。 “什麼?”他的眉頭仍皺在一起,但她看得出他的眼中閃著光彩。 “你想你能清點羊的數量嗎?老佛總是會睡著——” “我會!”她太過熱切地說。 他的表情沒變。 “但或許你該下山了。我和漢默談過你,他在考慮要你在星期日教聖經課,他說他今天下午會去拜訪你,討論此事。” 恬芮害怕地瞧一眼山下的村莊。 “他為什麼認為我可以教聖經課?” “你不是致力拯救遭受天譴的女人嗎?至少我是那麼告訴他的。那是不是事實?我需要告訴他你做的好事,好讓他忽略掉你那些明顯的罪孽。”他瞟一眼她露出腳踝的裙子。 “我說的是實話吧?” “這個嘛……”恬芮對他甜甜一笑。他在糗她,而她覺得她喜歡他這麼做。這一輩子,許多男人都說她“令人敬畏”。美麗但令人敬畏。所以被人糗不是恬芮經常碰到的狀況。 突然她狐疑地抬起頭。 “你以前是外交家,嗯?你消弭了我和那人之間可能發生的戰爭,是不是?” 這句話引出了傑斯的微笑。 “這裡是個很小的小區,人與人間能和平相處比較好。” “嗯,”她悶哼一聲。 “真像你所說的,你為什麼不去教堂?” 傑斯的笑容加大。 “我願意為他們工作到死,但我不必聽他們說教。” “但那是——”恬芮皺著眉還想追問。 “你要留下來數羊,還是回去和漢默見面?” “我必須用鵝毛筆記錄嗎?” “我們只有石板和鐵鑿。” “只要我不必用根羽毛寫字就成,”她笑著說。 “把羊牽來吧!” 恬芮咬著筆尖,試著想出如何表達她要說的話。她該怎麼告訴母親,她替傑斯找妻子的工作,實在差勁到極點卻又不能傷到她的自尊?她能說,如果你是我的職員,我在一星期前就把你開除了?不,那不是辦法。 恬芮再次咬著筆尖,回想起下午在山上時的情形。清點羊的數量的過程很長,因此她有足夠的時間觀察。她還沒見過許多村民,但今天山上有六位兒童,全跑在羊後協助大人清點。 她記得有一次抬起頭,看到傑斯抱起兩個孩子,一邊一個夾在腋下旋轉,他們的笑聲劃過晴空。非常溫馨的一幕。 一次,恬芮間一個小女孩今天為什麼沒上學。 “校長放我們假。”女孩在蹦跳開前說。 “誰是校長?”恬芮在傑斯走到她身邊抓羊時,對他叫道。但她沒給他時間回答。 “是那個漢默,對嗎?” “對,他也是村里的校長。”傑斯說。 “在你開始批評他之前,除非你想接下教育十七名孩童的工作,你最好別管閒事。”他的聲音中帶著警告和實情,因此恬芮閉上了嘴,記下一位男工報給她的數目。 但她的沉默沒有維持太久。 “如果你有妻子……”她柔聲說。 “可是我沒有,嗯?我只有一個老愛管別人閒事的管家。如果你想幫這些小表,何不在星期天下午替他們開一些課?” “研讀聖經並不是我的專長。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一些聖經上的故事,但——” 她說到一半打住,因為他正挑高了眉梢看著她。顯然她漏掉了什麼重點。他是在想告訴她一些他只想讓她知道的事,但他不能直接說出來,因為他們四周還有四個大人和三個小孩。 最後她忽然領悟了。這是她把二十世紀帶進麥家村的機會。 “嗯,我懂了。或許我的確可以在你家裡開辦聖經課。只有我和孩子。” “我想那是可以安排的。”傑斯柔聲說。接著他拿起水壺湊到嘴上,對她眨眨眼。她羞得低下頭試圖掩飾脹紅的臉——和她的笑容,因為那一眨眼令她感覺好好。 整個下午恬芮忙著記下數字,腦中卻忙著盤算她可以私下教那些孩子什麼新鮮玩意兒。女人有權投票?小女孩不能讓小男孩引誘、然後拋棄?不妥。 但不論她想得多認真,她仍沒能想出一個適合教給村里所有學童的題材。大部分的孩子她甚至見都沒見過。 現在,她再看看給母親的信。 一時間恬芮停下了筆,想到她自己的童年是多麼的不同,和父母在公園騎馬、溜冰,還有—— “溜冰!”她呼道,接著繼續寫下去。 恬芮向後靠,看看給母親的信,微微一笑。明天一早她就讓雷西送過去,她心想,然後將信塞進她臥室裡的那張老書桌的抽屜。 直到第二天晚上,恬芮才有時間完成那封給母親的信,而且到那時候,她已經又有許多資料加以補充,因為桂琴的女兒帶恬芮看了一個秘密。 “什麼東西?”恬芮在小女孩低聲告訴她,要帶她去看一件好東西時,問道。 麗絲用手指豎在嘴前示意她安靜,接著登上樓梯,其中停下一次等恬芮跟上。小女孩帶領恬芮來到她和母親共住的房間。 自從桂琴住進去後,恬芮從沒進到裡面過,現在她眉頭微蹙,覺得她這是侵害了那女人的隱私。但麗絲拉扯恬芮的裙子帶她進去。 別琴對這個房間做了驚人的改變,它既乾淨又整齊,各個破洞已盡可能地修補妥當,讓後來的人能依稀看出它昔日的光彩。 雖然房間裡只有她們倆,小女孩仍踮著腳走到床對面的衣櫃,接著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櫃門呀然而開,她嚇了一跳,接著四下張望,彷彿認為她母親會從窗簾後跳出來。 小女孩彎身進入衣櫃,接著直起身體,退離門,手上拿著一頂美麗的帽子。她像捧著皇室珠寶般將帽子遞給恬芮。 “這是哪來的?”恬芮問,看著帽簷上那圈手工絲花。她從沒看過那麼漂亮的東西,那是一串由細緻的玫瑰花苞、紫丁香和香碗豆組成的花串。但令那些絲花如此獨特的是它們的顏色,恬芮從沒看過類似的東西。事實上,那些顏色不是染上去的,而是一種自然的黃暈,彷彿它們來自久遠之前。那頂帽子看起來像是從一幅百年前的浪漫古畫摘下來的。 “你在哪裡找到這頂帽子的?”恬芮自小女孩手中接下帽子。她忍不住試戴了一下,訝異地發現它的尺寸完全適合。房間裡有一座古老的立鏡,她朝鏡裡望瞭望。那頂帽子,配上那些細緻的花朵、些許紗網,令她看起來像是…… “浪漫女英雌。”她吐口氣,接著暗令自己不要如此孩子氣。她依依不捨地脫下帽子。 “我們得把它收好,”她對小女孩說。 “它屬於很久以前的一個女人,而——” “這是你的帽子。”小女孩說,顯然為恬芮不懂她的意思而覺得沮喪。 “但你不能把不是你的東西給我。” 小女孩看著恬芮彷彿她是個呆子。 “是你給我的,而母親修好了。” “修……”恬芮正要反問,接著倏地將帽子翻了過來,露出縫在裡面的紐約製帽商的商標。過了幾分鐘,她才領會手中這頂漂亮的創作,就是那天她交給桂琴那頂老舊且沾滿灰泥的帽子。 “怎麼可能?”是她唯一能對女孩說的話。女孩有了信心,說起話來也就字正腔圓、滔滔不絕了。 “母親把那些你要丟掉的窗簾後襯拿掉,用它來做花。她曾在孤兒院做過絲花。你喜歡嗎?” “嗯,非常喜歡,它漂亮極了。”恬芮讚歎地看著那頂帽子。那些花看起來老舊,是因為做花的材料本身就是許多年前的產物。 她看看自己所在的房間。窗簾、床帳、布幔,屋裡所有的紡織品全都可能隨時崩塌。但恬芮知道每塊布料都可能找出一部分可以用來做帽飾的好料子。 “麗絲,你在房間嗎?”門開了,桂琴走了進來;看到恬芮手中拿著那頂她修補過的帽子,她的眼睛睜大了。 “麗絲不該拿那個來煩你的,”桂琴說。 “對不起,浪費你的時間。”她說,伸手要從恬芮手中拿下那頂帽子。 但恬芮收回手不給她拿。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帽子,”她輕聲說。 “事實上,我還沒看過類似的東西。而且,相信我,我是帽子專家。如果你是在紐約,做這些帽子,它們會大賣……” 說到這,恬芮抬起頭,眼睛睜得老大地看著桂琴。 “怎麼了?”桂琴問,雖然她不很了解恬芮,她仍看得出她正在認真考慮什麼事。 “我們需要商標,尺寸要大得讓人一眼可以看到。村里可有人會繡花?我需要個中高手。” 別琴根本不懂恬芮在說什麼。 “我婆婆會繡花,但現在她的眼睛不好已經不大繡了。不過,就算她還能繡,她又要到哪裡去找繡線?你是要繡衣服?” “不是,”恬芮說,笑容每分鐘在擴大。 “你和我要開始做生意了!” “我們要做什麼?怎麼可能——” 恬芮沒時間解釋。 “你這一生最想要什麼東西?”她問。 “我自己的房子。”桂琴立刻回答。 “就是它了!我們就叫它'桂琴之家'。”她抓著帽簷就往臥室門口跑。 “你在說什麼?” 恬芮握著門把停下。 “快開始剪下所有你能用來做帽飾的絲料,我去找羽毛和其它你會需要的東西。麗絲,去告訴雷西給他最快的馬上鞍。告訴他,他今天就要趕去愛丁堡,沒把所有我要的東西都弄齊之前,他就不能回來。”她正要出門,但又停下轉回身來。 “桂琴,你說過你丈夫很有數字觀念。你的女兒不會碰巧遺產到那個天賦吧?” 別琴驕傲地用手圈住女兒。 “她是村里算數最好的一個,麥先生要她替他計算。” “是嗎?嗯,小痺乖,”她對小女孩說。 “以後你可以幫我,等我把這封給我母親的信寫完。” 回到她房間,恬芮拿出那封寫到一半的信,振筆疾書。 幾分鐘後,雷西已騎著傑斯的一匹得獎好馬加速往愛丁堡馳去,他被告知沒有滿載馬車跟著,他不用回來。 僅僅兩天之後,雷西護送著一車給歐恬芮小姐的東西回來了。恬芮原諒了母親所有的不是。 “她什麼都不肯告訴我,”顯得疲倦的雷西說。 “但她問了我幾千個問題,而她幾乎把我操死。” “你總該有第一次。”一位在馬厩工作的男人說。 雷西不理他,對恬芮微微一笑。 “她是個高尚淑女。” “她的確是,嗯?”恬芮在馬車後面的盒中搜尋。有三個紙箱裝著製帽用品,一個標明“神蹟之書”的木條箱裝的全是溜冰鞋;一箱繡花用品,半打老花眼鏡,還有一箱有著金色天使封面的白色聖經。另一個紙箱則裝著橘子和幾大盒巧克力。 還有一封她母親的來信,說明愛丁堡的“金鴿餐廳”已經接到恬芮和另一位客人將於三天后到那兒用餐的通知,所有的餐費將記到安格的賬上。她母親還說對於前面兩個女人無法達成任務,她有多遺憾,但要找一位適合的女人實在不容易。 蘇格蘭女人都知道麥家的狀況,她母親寫到,因此她們都不願參與;所以我只能說服外國人,大多數是美國人,而那也不是易事。請多擔待我一些。不過,如果你能告訴我更多有關傑斯的事,對事情會大有幫助,如此我才能替他找個完全速配的女人。 我也試著查出為什麼安格如此急著看傑斯成婚,而我同意你的看法,這裡面一定有秘密。這事交給我辦,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我想那些溜冰鞋是給孩子的,因此自作主張地加了一些其它東西。 敖在信裡的是一張愛丁堡帽店的名片,她母親在後面寫著:時髦女人唯一會買帽子的地方。 “萬歲!”恬芮高舉著那封信大叫;接著她抓著雷西的肩膀,令他大感難為情地,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 “不論你是為什麼如此高興,我也想幫忙慶祝。”一位在旁觀看的馬厩工人眼睛閃亮地說。 “我確信你說的是真心話。”恬芮說完轉身就走了。依她的經驗,女人有機會賺錢,越少男人知道越好。男人喜歡女人依賴他們。 到了晚上六點,恬芮、桂琴,和麗絲認真地用小繡花剪剪出各式花葉外型。經桂琴介紹,恬芮認識了她的婆婆席娜。戴上新來的老花眼鏡,她開始繡出四張大布標。這些布標會被縫到帽子的內襯上。那些帽子則是恬芮計劃到愛丁堡午餐時,要展示給那裡的社交名媛的。 清晨三時,恬芮筋疲力盡地靠向椅背。 “我要睡上一個星期,”她說。 “星期二前不要叫醒我。” “難道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天。”桂琴打著呵欠說。 “太好了,休息的日子。” “在麥家村不是。”桂琴柔聲說。麗絲和她婆婆已在床上睡著了,恬芮和她則坐在桌邊,周圍淨是製帽材料。 “對我那是休息日。”恬芮背著手站起來。桌上擺著四頂帽子。終於成了。她戴了帽子多年,卻從沒料到做這種玩意兒牽涉到這麼多工作。 “再過幾小時你就要教聖經課了。”桂琴說。 “聖……喔,那個。我只好取消了,下星期再上。”恬芮說,開始動身走向門。她的腦海裡除了上床,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好吧,我會告訴那些孩子們。”桂琴平板地說。 別琴的聲調令恬芮已然握到門把的步伐停住。她不想回頭,因為她知道會看到桂琴拉長的臉,因而感到愧疚。恬芮一心只想上床,她要睡覺。她不想為這個村子再做任何一件事,她的任務只是替他們的族長找房妻室,現在她卻因為試圖幫助族長的情婦創業而疲累不堪,這已經太夠了! 她打開門跨一步來到走廊,但她可以感受到背上桂琴的眼光。 恬芮嘆口氣,但她沒有回頭看桂琴的長臉。 “叫醒我。”她說,接著隨手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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