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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衾何以堪 木浮生 12340 2018-03-16
轉眼到了寒假,桑無焉在研究生考試結束後回到B城老家。 “你考得咋樣?”桑媽媽老問這問題。 “不知道。真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 “我又不是閱卷老師,我怎麼知道。” “那估計肯定考得不好。” “恩,就算是吧。”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確實考得不好,最後那一科她就壓根兒沒去。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覺得唸書沒意思,不想考研了。而且她根本沒有怎麼複習,專業課還好,但是英語一門就絕對過不去。 此類對話在母女倆之間重複了好幾回後,終於不談這個事情了。 過年的節目無非就是在家看電視,外出會同學,或者跟著老爸老媽走親戚,閒下來的時候再四處逛逛街。 正月初三,她接到電話說初中同學很多都回來了,晚上出來聚聚。

“許茜也來,你倆以前不是最好麼。”班長激勵鼓動。 “還是算了吧。” “快點啊,我們等你。” 同學會內容無非是吃飯然後K歌,大家聊聊往事再聊聊近況,個別甜蜜的還帶著家屬。 桑無焉下了公交車拐進火鍋店門口的一個小超市買口香糖,出來的時候一邊剝口香糖的外包裝一邊往朝前走。不到幾步,就看到有兩個人也正準備進火鍋店。 這兩人正是魏昊和許茜。 魏昊看到桑無焉也是一愣。 “無焉……”他說。 桑無焉定了定,準備轉身就走。 “桑無焉!”許茜卻大喊一聲,將桑無焉叫住,隨即氣勢洶洶地走上前去,“你躲什麼?” “我不躲什麼,這路不是你開的,朝前朝後都是我的事兒。”桑無焉說。 魏昊夾在中間,不知道怎麼辦。

“你別總是一副我和魏昊對不起你的樣子,”許茜說:“要知道,我們三個人之間,你才是第三者。” 看來這同學會本來就不該來。 桑無焉冷笑一下,退了幾步轉身就走。 她才從家裡出來,才半個小時就回去的話,老媽鐵定要盤問。於是,她找了家小吃店混時間。 這個時候正是吃飯的高峰期,加上這店生意本來就好,於是里三層外三層得水洩不通。桑無焉好不容易擠進去,叫了碗麵。 店裡又大聲地放著收音機,正好在播這個時段的交通信息,要是幾個熟人邊吃邊聊的話,也喊出來對方才聽得見。 吃到一半,電台裡放了一首歌,雖然在這吵雜的地方辯不太真切,但是她聽過這曲子。確切的說就是那次蘇念衾在琴房裡彈的那首鋼琴曲。雖然此刻換成了其他樂器,還多了歌詞讓人唱出來,她也記得。

印象太深刻了。 她一直佩服會樂器的人,何況是一個盲人能將鋼琴擺弄得如此熟練。如果說當時只是透著點中國味兒的話,如今從電台裡放出來的這個原曲簡直就是一首帶著強烈古典風的歌。 “剛才觀眾朋友們聽到的呢,就是徐關崞的最新單曲《梁間燕》。”主持人說。 桑無焉飽餐了一頓之後,雙手揣在羽絨服裡,在音像店裡逛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張CD。 店裡的小妹熱心地的過來詢問。 “我想找徐關崞的歌。” “這一排都是。”小妹領她看。 “不是不是,最新的那個,才出的。” “你說《梁間燕》吧?” “對,對,對。”桑無焉說。 “好像還沒上市呢,這幾天好多人來問過。”小妹笑。 “哦。”桑無焉失落。

“不過,”桑無焉正要出店,小妹在身後說:“不過,姐姐,你可以去網上搜搜。” 上網? 她是電腦白痴。 她前腳一進門,桑媽媽就問:“怎麼回來這麼早?”每次同學會都是不到十二點不回家。 “不好玩兒,就先走了。” “魏昊剛才來電話找你,說要是你回來了給他電話,他來找你。” “以後他來電話都說我不在。” “你怎麼這麼對人家。” “我怎麼對他了?”桑無焉提高聲線。 “這是你和大人說話的語氣嗎?”桑媽媽來氣,“別我們一說啥你都煩,啥你都看不慣。人家來了電話找你,回個信兒是基本的做人道德,對陌生人也該這麼做,別說你倆一塊長大了。有些事情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人家魏昊對你算可以了……”

“媽!求你,別說了。”她嘴上說求,但卻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而且這和您沒關係。”桑無焉補充。 桑媽媽更惱:“老桑,看看你女兒,說什麼和我沒關係,這都是什麼話,我養她二十幾年算白養,說她兩句倒跟我來氣。” 母女倆都是急性子。 桑爸爸從不介入其中的戰爭,呵呵一笑,算是了事。 就在紛爭進入白熱化的時候,門鈴響了。 按門鈴的是魏昊。 桑爸爸和魏昊他爸在一個大學教書,兩家都住學校的教授樓,樓上樓下的,所以串門特別容易。 桑爸爸開的門,就像沒事兒人似的直招呼魏昊進來坐。魏昊站在門口,似乎嗅到了家裡的火藥味兒,去留兩難。 桑媽媽的臉色比變色龍換得還快,“小昊,你不是找無焉麼,這不,剛回來。”

桑無焉可不吃這套,直接轉身進了屋。 桑媽媽和顏悅色地說:“我和老桑正說出去超市買點東西,你們年輕人聊。”拉著桑爸爸換了衣服就出門去。 桑無焉關著門在臥室,等了半天,突然想上廁所,又不知道外面這人究竟還在不在。她貼在門上聽了半天,發現外面是一點動靜沒有。 生理本能突破理智,她毅然地開了門,環視一圈,沒人。走了幾步,突然發現魏昊坐在沙發上。 他著她。 她也盯住他,然後見他慢慢走進。 “剛才茜茜說有朋友約吃飯,叫我送她去,我不知道是你們初中同學會……” “我是第三者嗎?”桑無焉突然打斷他。 “你別聽她說的。” “我是第三者嗎?魏昊?”桑無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魏昊沒有說話。

桑無焉看到他不置可否的態度,鼻間一哼,轉身摔門就走。 走的時候倒是很爽快,桑無焉完全忘記自己的生理慾望急需發洩,如今到了馬路上,才開始急了。 她找了家KFC,迅速解決內急,之後開始琢磨,家裡是暫時不能回去了,萬一魏昊還沒走,或者老媽準備繼續地與她交戰。 內外交困。 她只得去了另一個同學家。這同學叫文瑤,前幾天還來桑家玩兒。幸好,此刻文家只有文瑤一個人在,看著文瑤在上網,桑無焉靈機一動說:“網上可以搜歌吧,你幫我查首歌。” 兩個人趴在電腦前,輸入《梁間燕》三個字。 搜出來的結果倒是挺多,但是桑無焉一一點進去試聽,均沒有一首是完整的,都只有半段。 那曲調從電腦音箱裡穿出來,雖說只有半段,卻絲毫沒有降低它的悅耳程度。

“挺好聽的。”文瑤讚歎! 桑無焉嘆氣。確實好聽,但是遠不是那天蘇念衾親手彈出來的感覺。 文瑤不知所以,以為她是為沒找到全曲而失落,正想安慰她,卻看到歌詞上的一個名字,喃喃說:“居然又是一今寫的。” 桑無焉聞言也瞧了眼屏幕。 雖說只有半首歌,但是歌詞卻是全的,被一個網友貼在博客上。 越看下去,越覺得有些巧。這歌詞寫的恰好就是上回和蘇念衾說的那個關於王獻之的故事,恰恰也有烏衣巷和桃葉渡。 “你說誰寫的?”桑無焉問。 “一今。”文瑤指了指屏幕的右上方。 桑無焉猛然直起身體,開始有一種猜想。隨即,自己又將它否定掉:不可能,太……不可思議了。 晚上十一點到自家樓下,看到家裡的燈都熄了,才安心進屋。

她開了檯燈認真地坐在書桌前,用理科生的邏輯分析能力,將蘇念衾和一今的相似點一一寫在紙上整理了一遍。 第一:一今接受聶熙採訪的那天,她在電台遇見了蘇念衾。 她點點頭,在這一條後面畫了個勾。 第二:就是這首歌。她上回聽到蘇念衾。 她又點點頭,再畫了個勾。 第三……第三…… 貌似就沒有第三了…… 僅僅才兩點好像不太能說明問題。桑無焉咬了咬筆桿,又加了一條。 第三:一今和蘇念衾都在A城居住。 不行,桑無焉搖搖頭,畫了叉。在A城住的人多的去了,她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有個東西倒可以甄別蘇念衾是不是一今,就是聶熙採訪一今的錄音,經過這麼多次的接觸,她應該完全能辨認蘇念衾的聲音。 這麼一想,心境倒變得清明了。

連續幾天,母女倆都沒和解,老媽還是對她拉著個臉。 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她乾脆不出門。免得遇見許茜和魏昊,又指著鼻子說她是第三者。 什麼叫內外交困?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初七一過,許多同學都為了忙活工作的事情要回學校,桑無焉乘機也找了個藉口回A城,不然在家早晚憋出病來。 剛到學校她就後悔了。今年過年比較遲,初九正好是二月十四。校園裡,全是成雙結對的,敢情都是找藉口提前到學校來相會情人節的。 程茵倒是一直沒走,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台電腦回來。桑無焉整天無所事事,索性也申請了一個QQ,將以前熟人留下來的QQ號,全部加上去,開始聊天。 她雖說對網絡不熟,打字卻不慢,好歹也是學過,三下兩下就領會了騰訊的精髓,開始和多人暢快地聊起天來。就是吃飯,也掛著QQ,時不時瞅兩眼。 “你瘋魔了。”程茵說。 “不瘋魔不成活。” 晚上,李老師在網上留言:“桑老師,拜託你個事兒。” 原來,盲人班有個叫蘇小薇的孩子,是個孤兒,住在A城的兒童福利院裡。明天恰好是她生日,去年李老師答應過她要在生日的時候送她一個帶著水果的生日蛋糕,但是李老師正好回老家了。所以想請桑無焉代她去一趟。 桑無焉樂呵呵地回复:“沒問題。” 她實習的任務本來就是跟著李老師,當他們班的副班主任,如今好不容易才有點任務。 桑無焉臨走前豪爽地說:“我這人啥都缺,就是不缺愛心。” 程茵白了她一眼,“心眼也缺?” 她以前不知道小薇原來是這種家庭,只覺得蘇念衾在課上,特別偏愛這個孩子。因為兩個都姓蘇,桑無焉先還懷疑是親戚。現在想來,也許蘇念衾早知道小薇的身世。 說起來,福利院一般有這種習慣,孩子隨著工作的老師姓,然後一年會輪著換一次。例如,今年輪到的老師姓吳,那麼今年送來的孩子都會姓吳。生日也差不多,不會單獨過,除非遺棄的時候大人有心將出生日期留下。 當桑無焉提著香噴噴的蛋糕去福利院看到小薇的時候,發現人小薇和一群孩子已經吃上了。 一側坐著的居然是蘇念衾。 福利院的張阿姨在旁邊笑著解釋:“蘇先生,早到一會兒。” 桑無焉第一次來這裡,總覺得好奇,趁著孩子們的注意力在分第二個蛋糕上,和那位張阿姨聊起天。 “要是孩子小,又沒有缺陷,一般在我們這裡待不到多久就會被領養。”張阿姨斷斷續續地解釋,“有些是走失的,前幾天公安局送了兩個孩子來,是被拐賣的,沒找到父母,就暫時住我們這兒。但是大部分,都是遭父母遺棄的。” “是因為生病?” 張阿姨點頭,“天生有缺陷,或者原本想要男孩兒,生下來卻是個女娃娃就扔了再生。” “天下怎麼有這種父母。”桑無焉憤慨。 “其實有的也有苦衷,沒錢給孩子治病,只好扔給政府。你看那個孩子。”桑無焉隨著張阿姨示意的地方看去,有個十來歲的大孩子懷裡抱著一個幼兒。那幼兒瘦得丁點兒大,舔著嘴邊的奶油,呵呵樂。 “一歲半的時候被扔在縣政府門口,有先天性心髒病,我們送去北京做了兩次手術,才救回來,花費不下五十萬,你說,有多少家庭負擔得起。要是當時沒送來,說不定孩子早沒了,家也垮了。各家都有各家的難處。”張阿姨感嘆。 她們說話的時候,蘇念衾拿著盲杖一直站在窗下,臉色灰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有找回親身父母的麼?” “有的,但是不多。多數還是等著被領養。可是每個人都不能說沒私心吧,被領養的孩子大多都是健全的,而且年紀小,不記事。像小薇這種,眼睛看不見,又十歲了,希望不大了。只希望好好學個本事,長大了能養活自己。要是不行,就留下來幫我們做做事。你看那個最大的,”張阿姨說的是剛才那個抱著幼兒的大孩子,“成績很好,學校老師叫她考大學,只要能考上,我們都會供她讀下去。” 從福利院出來,桑無焉沒有想像中那種獻愛心過後的充溢全身的滿足感,而是有點沉重。 她和蘇念衾一起離開的。她在前面回頭瞄了瞄蘇念衾。男人抿著薄唇,還是老樣。 “你去哪兒,我送你。”桑無焉問。 “不必了。”蘇念衾摸索著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 “說起來,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他閉口不言,桑無焉只好自己繼續。 “你不會是一今吧?” 桑無焉說完,觀察了下蘇念衾的表情,全然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就像沒聽見,理都懶得理她。 她一下子來氣了,“你好歹回個話吧,就算你是你不想承認,偽裝下都成。何必這樣,搞得好像和我多說一句話就要得瘟疫一樣。”桑無焉說話語速快,噼劈啪啪吐了一大段出來。 “你走你的路,我坐在這裡總沒妨礙你。但是請你不要站在我跟前,也不要總是煩我。”蘇念衾微惱。 看著他生氣,桑無焉突然樂了,“蘇老師,你這是說哪兒跟哪兒啊,剛才我走前面你走後面,現在是你坐著我站著,縱然是椅子是你先佔著,但是這路總不是你家修的,我站哪兒都行,只要我樂意。” 蘇念衾隱忍地閉上眼睛,他一個大男人不想當街對著一小姑娘發作。 桑無焉要是這樣退卻就活回去了,她索性挨著坐下去。蘇念衾察覺後朝另一頭挪了挪,惹不起他躲的起。 “我送你吧。” 男人沒有反應。 “你這樣坐著也不是辦法,天快黑了,要吃晚飯的。等人接你麼?” 男人不說話。 “你一個人傻等不悶啊,我可以陪你說話。” 男人閉目養神,繼續沉默。 “你是不是以為這樣很酷?” 桑無焉自說自話了半天,竟然他竟然一點也不表態,不禁很不服氣,“餵——你倒是說話啊。” “我好像也有不說話的權利。”蘇念衾悠然地開口,然後又合上嘴再也不多說一個字。 蘇念衾本來是坐在那裡等她先走,然後自己再打電話叫人來接。沒想到桑無焉居然就這麼跟他耗上上了。 A城的冬天雖說不至於下雪,但是長期這麼一動不動地呆在室外還是挺凍人。福利院離A大不遠,這條街的隔壁就是A大北門的小吃街。來來往往,學生挺多。偶爾有路過的年輕異性走了老遠還會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坐在這兒的蘇念衾,再看看桑無焉。 情人節的傍晚,情侶多。但是他倆這個樣子,就像鬧彆扭的戀人。 桑無焉坐在哪裡,不一會兒就覺得冷。她取了手套,抬起雙手,連續呵了好幾團熱氣,使勁搓了搓,再看蘇念衾。他沒戴手套,捏著盲杖的手已經凍成了紫青色,依舊執拗地一動不動。桑無焉不禁皺了皺眉頭,她已經毫不懷疑,他就是凍死在這兒也不會認輸。 “你冷不?”她問。 蘇念衾默不作聲,將盲杖換了一隻手。如果不注意那根盲杖,他就這麼坐著的時候,不太看得出來是個盲人。他長得真是太漂亮了,微微昂著頭,神情倨傲,骨子裡就透著一種漠然。 桑無焉取下圍巾,想在離開前將他幾乎凍僵的雙手裹起來,可是又怕好心當做驢肝肺,萬一他不領情將圍巾扔地上,再跺兩腳,面子就丟大了。正在遲疑間,聽見有人叫她。 “桑無焉!” 仇人狹路相逢,來者正式許茜和魏昊。許茜喊了她以後,拉著魏昊走進,還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神色看著她。 桑無焉和魏昊之間早就徹底宣告破裂,如今他們更可以有恃無恐地走在大街上。 “你們?”魏昊從沒見過旁邊的蘇念衾。 桑無焉一仰下巴,順勢將手從蘇念衾的胳膊縫中穿過去,身體依過去傍住他,故作親密地說:“約會。” 許茜打量了一下蘇念衾的穿戴和相貌略微驚訝。 桑無焉不甘示弱地笑了笑。其實,她心中在朝蘇念衾默默禱告:蘇老師,蘇大人,蘇大神,你老人家行行好,就算英雄救美了,求求你,別揭穿我就行。她懷著某種微弱的希翼,祈禱這男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一幅救人於為難的菩薩心腸。 就在三雙眼睛各懷心事地瞅著蘇念衾的時候,蘇念衾萬分紳士地撥開桑無焉的手,拉開倆人的間距,再緩緩吐出一句足以讓桑無焉就地打入地獄的話。 “桑小姐,請你自重。” 說完之後,他站起來杵起手杖,沿著盲道,一個人慢慢前進。他身著一件中長的深灰色大衣,配著那修長清瘦的身材,背影都堪稱完美。而此刻的桑無焉卻無暇欣賞,只是恨不得將這醉人的背影立刻剁成肉泥。 待蘇念衾消失在拐角處,許茜和魏昊才收回視線,再一起望向桑無焉。在桑無焉看來,這對男女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她又氣又惱,卻故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強詞奪理地說:“這人……肯定是腦子冷糊塗了。”繼而朝著蘇念衾消失的方向落荒而逃。 他倆肯定是看她笑話了,她跑了起來,圍巾捏在手中,傍晚的冷風掛著臉蛋生生地疼,吹到眼睛裡,總覺得眼眶開始濕潤。 她不過就是想爭口氣。 拐了個彎兒,看到前頭的蘇念衾,桑無焉氣不打一處來,大喊一聲:“蘇念衾!” 男人置若罔聞。 “蘇念衾!你給我站住!” 男人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往前走。 “你站住!”桑無焉走得比他快,一把抓住袖子。 這一系列動作,讓路人開始側目。 因為被桑無焉死拽著袖子,蘇念衾不得已回過頭來,漆黑的眸子沒有焦距,一臉的漠然地說:“請將你的手放開。” “我不放!” 蘇念衾抬起胳膊,想迫使她鬆手。但是他畢竟是男人,也不敢用勁兒。 “放開可以,你先跟我回去跟他們說清楚。” “難道我剛才說的不是實話?”他瞇了瞇眼睛。 “你……”桑無焉辭窮。 他倆一個言辭不善,一個滿臉窘迫。如此一對年輕男女在情人節的街道上拉扯,難免讓人好奇。有的人放緩了腳步,非機動車道上有個人居然下了自行車,停下來瞧他倆。 “你怎麼是這種人。” “我是哪種人?” 桑無焉瞄了瞄旁邊的人,她知道蘇念衾最怕什麼。剛才,他敢讓自己下不來台,現在一定也不讓他好過。 下定決心以後,桑無焉咬緊牙關,嘴巴一憋,突然就裝著一副哭腔:“你怎麼是這種人。我跟了你這麼多年,跟家里人鬧翻了,和你一起到A城來,一個人無依無靠的。現在還懷了你的孩子,你怎麼說走就走,要去跟那個女人約會。我今天晚飯還沒吃呢,孩子和我都餓著,你咋能這麼狠心還跑出去拈花惹草,找那個野女人。” 她這麼一說,旁邊圍觀的人立刻換成原來如此的表情,雖然蘇念衾看不見,但是他已經完全可以聽到那些支支吾吾的指責。 “你從小都和我好,現在卻和別的女人一起,要是其他人我還能忍,她恰恰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怎麼能這麼欺騙我。”桑無焉原本是假哭,但是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的,就將蘇念衾當成是魏昊了,真的難過起來,拉著蘇念衾的袖子就蹲在地上傷心地流淚,假哭成了真哭。 旁邊頻頻有人不忍地搖頭,指責聲也越來越大。 “老婆都懷上了還出去亂搞。” “年紀輕輕的,可真看不出來。” “男人長成這樣,不花心都難。” “……” “……” 還有個挎著菜籃的中年大嬸,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詞:“禽獸!” 蘇念衾的臉更黑,嘴角抽動了一下,“桑無焉,你快起來。” “我不!” 蘇念衾的臉色黑中帶青,卻沒好發作,深吸了口氣說:“你想怎麼樣都好,你先起來。” 這麼一句話,被他一個一個字強壓住怒意說出來,幾乎忍成內傷。 兩者相爭,勇者勝。 勇者相爭,智者勝。 智者相爭,無賴勝…… 蘇念衾妥協的結果,就是兩個人找了個就近的KFC坐下來吃飯。此刻,過了吃飯的高峰期,但是店裡面熱烈的氛圍和蘇念衾的形象完全格格不入。他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有些不太適應。歡快卻嘈雜的音樂,還有小孩子的嬉鬧聲,一併擠到他的耳朵裡,不禁皺了皺眉。 “我和他打從娘胎起就認識了。”桑無焉說著狠狠地咬了一口漢堡,也不管對面的蘇念衾是不是有心情聽,就將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淵源娓娓道來。 蘇念衾摸了摸左手錶上的時間,有點無奈。 “我們一個醫院出生,一個院子長大。他就比我大兩個月,我還是叫他哥哥,那個時侯,許茜又哪裡?可是她憑什麼說我是第三者,憑什麼?”桑無焉眼內起了團霧氣。 “以前,她長得比我漂亮,嘴巴比我甜,明明就和我成績一模一樣,老師卻喜歡她。我進學生會,她也要去。我去電台,她就進電台。說什麼是好朋友,和我同進退。他和我考一個A大,許茜也報A大,其實就是瞞著我想和他談戀愛。他倆當我是傻子,一直瞞著我。” 桑無焉一面咽著嘴裡的雞肉,一面用桌上的紙巾擦眼淚,“他喜歡她,我知道他喜歡她。他後來和我一起,不過是我逼的。”她吸了口氣,繼續抽抽噎噎地說:“他倆兩情相悅,是以前被活活我拆散的,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生氣,就是裝著不曉得,也不准他們一起,偏要拆散他們。” 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哭得像個淚人兒,一席嬌慣蠻橫的話說出來,讓人覺得既可恨又可愛。這事換成一般人,任誰聽見都要哭笑不得。 桑無焉和魏昊的父親在學生時代就是同學,畢業後被分配一個單位,住在一個筒子樓裡。桑無焉和魏昊一起長到小學二年級。 後來魏昊因為父母離異,被判給母親,去了異地。 小孩子忘性大。所以,有關於魏昊的種種,幾乎就在桑無焉的記憶中沒有埋下什麼可懷念的種子。 如此一晃,就過去很多年。 桑無焉和許茜熟識,是在初二,為了加強全班的學習氣氛,班主任將所有座位按照頭一學期期末的成績來拍。許茜和桑無焉一個第七一個第八,正好成了同桌。以前,桑無焉基本上和許茜這人沒有交集。許茜這人個子高,皮膚白,人漂亮,個性驕傲,和桑無焉完全不是一個星球的。 倆個人同坐一張桌子,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所以坐一起半個月了,桑無焉和許茜之前除了“老師叫你”、“今天數學啥作業”之類的話以外,幾乎沒咋交流。 桑無焉的理科尚可,歷史和音樂卻差得離奇。特別是音樂,不說那蝌蚪似的五線譜,就算是簡譜放到她面前,也要數出七個指頭才能將“哆來咪發嗖啦西”理順。 經過幾次磨練,桑無焉也學乖了,提前在音樂書的樂譜上邊標好“哆來咪”然後照著標註來唱。 可惜,初二秋期的音樂課期末考試,老師考的是口試,抽了簽以後才發題單。桑無焉捧著樂譜,站在講台上,腿哆嗦了幾下,磨嘰了半天才發了個“哆”的音,然後,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靜默了幾秒鐘的指尖,桑無焉的臉就被憋成大紅色。 “南郭先生”終於要現原形。 就在這個時候,同桌許茜突然舉手說:“老師,桑無焉她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來。” 桑無焉驚異地轉過頭,看到許茜悄悄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許茜平時是所有音樂老師的愛徒,在前不久全市中小學的“一二九”歌詠比賽上,作了學校的領唱。一般而言,在音樂老師面前,許茜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那桑無焉就下一次考。”音樂老師點點頭示意她坐下。 這是兩個人友誼的萌芽的初級階段,那時正值黃小燕去世。許茜的出現,一下子讓真空中的桑無焉又找到了可以救命的氧氣。 桑無焉突然發現,原來電視上那些成績好、長相好的女優等生都愛欺負同學的事例也不是全對。 但是,許茜的形象真正在桑無焉心中鮮活起來還是從有一天放學後的下午開始。 那天,天氣很冷,桑無焉剛到家,桑媽媽就叫她下樓買醬油。樓下服飾店隔壁是家租書店。因為家庭教育的關係,那時候在桑無焉幼小的人生觀裡,課外讀書只包括兩種——四大名著和外國名著。 所以班上女生拿著愛情小說看的時候,她曾經偷偷地瞄了幾眼,頓時覺得羞愧難當。加之桑媽媽一直向她灌輸,那些書小孩子不能看。於是乎,桑無焉一直覺得“租書店”幾乎等於“禁書店”。 就當桑無焉雙手揣兜里,晃晃悠悠地走過租書店的時候,她看到了許茜在裡面,站在一排言情小說跟前,捧著書,看得是如痴如醉。 “許茜?”桑無焉大叫了她一聲。 許茜的臉從書間抬起來,看到桑無焉的瞬間,掩飾不住尷尬。 有小小弱點的優等生,才是真實的,這是桑無焉頓悟出來的真理。從那一天開始,她才真正和許茜開始推心置腹了。 原來,許茜家境並不如她的穿著看起來那麼光鮮。許媽媽是下鄉知青,到了農村遇見鰥居多年還有一子的許爸爸。許媽媽一家都是知識分子,可是許爸爸家世代農民,就是一老實巴交的老粗。但是,在那種形勢下兩個人居然就真的那麼結婚了。後來,許茜一家遷回了城裡,媽媽在一家紡織廠當了工人,多年後才有了許茜。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許茜寄託著自己這輩子沒能實現的願望,許媽媽對許茜的要求幾近嚴苛,事事都要她做到最好。如今,許媽媽下崗,許爸爸在外面擺攤兒修自行車,收入不算富足。但是她一直帶許茜去學鋼琴,甚至在家還買了架琴。 到了中考報誌願的時候,桑無焉終於見識了許媽媽的專制。那個時候B市中考不是統一考試,是由各個高中自主命題。考生要考哪個學校,得去那個學校考試,上線擇優錄取。當然,為了萬無一失,家長都會大面積撒網。反正考試時間都是錯開的,多點機會也沒錯,最多損失點報名費。 桑爸爸對女兒這一生沒啥要求,就是平安幸福。上名校也好,上普通學校也好,只要有書讀,出來有飯吃就行,從來不給女兒壓力。桑媽媽雖然也嚴格,但是還能認清形勢,所以桑無焉也將能報考的學校都報了名。 而許茜不同,就是七中,其他啥也不指望。 “萬一砸了呢?”桑無焉問。 “我媽說,上不了七中就回老家種地,我爸那份田土還給我留著。”許茜回答。雖然,許茜說得語氣很淡,但是桑無焉從她眼裡第一次看到氤氳的霧氣。 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比許茜幸運了很多。後面的兩個月,兩個人一起為了中考衝刺。暑假七中放榜時,皆大歡喜,倆人又成了同學。 開學第一天,連續三節課都是自我介紹,輪到最後一排的一個高個子男生的時候,男生緩緩站起來說:“我叫魏昊,畢業於……” 桑無焉聽到魏昊兩個字,頓覺得耳熟。 放學的時候,那個叫魏昊的,走到桑無焉桌子前,笑嘻嘻地說:“桑無焉,你咋不認識我了。” 桑無焉仰臉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地瀏覽了他兩遍,才挖掘出記憶中的這個人。好像是有那麼個叫魏昊的在她童年出現過。 再眨眨眼,似乎想起點什麼來。 他就大她兩個月,被她叫做:“小昊子哥哥。”她就愛拽著他的衣角,被牽著漫山遍野跑。 他帶著她去筒子樓外面的田裡摳田螺,然後洗乾淨,敲碎了殼撒點鹽,烤著吃。等桑無焉回家後,小肚子拉了三天。 正月間,他號召大家去烤香腸,然後桑無焉將爸爸的稿子全偷去做柴火。 …… 那麼多的糗事湧在腦子裡,一下子讓桑無焉樂了起來,露出一對虎牙,嘿嘿一笑,“是你呀。” 青梅和竹馬碰頭了。 高中三年,桑無焉就這麼帶領著一男兩女的純潔友誼,然後一起考了A大。直到在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晚上,許茜約了桑無焉到學校的乒乓球檯前,說:“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小焉。” “怎麼了?” “我談戀愛了。” “真的?”桑無焉驚喜地蹦起來,“誰啊?” 許茜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認識?” 許茜點頭。 “我們班的?”桑無焉猜。 “恩。” “王皓?李會傑?吳曉鵬?” 猜了一圈過後,許茜都是搖頭。 “是誰啊?”桑無焉急了。 “是魏昊。”許茜笑。 最後,桑無焉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到家的,只記得自己還對許茜笑了笑,說:“那不錯。”然後回屋蒙在被窩裡,就開始不太對勁兒。 剛開始是憋氣,後來就覺得難受,到最後她居然嗚嗚嗚地將枕頭哭濕了。 大一,她裝著就不知道他倆在戀愛,仗著魏昊寵她就啥事都去當電燈泡,制定了一個以“破壞許魏”為目的的系列計劃,拉著程茵入夥的時候,程茵搖頭:“你有病吧,桑無焉。” “你才有病呢。” “你完全就是比那白雪公主的黑心後媽的心還黑的女人吶。” “呸呸呸。程茵,你吃裡扒外,別站錯邊兒了。” “我不吃裡也不扒外,我是後媽大人您身邊忠誠的魔鏡。只說實話,不說假話。” 可是,當有那麼一天,魏昊終於離開許茜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桑無焉才發現,這好像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開始心虛地躲開許茜厭惡的目光,也躲魏昊。直到看見魏昊藕斷絲連地和許茜在醉酒中接吻的時候,她的感覺居然是鬆了口氣,而不是吃醋。 元宵的頭兩天,桑無焉去了台裡。 過年以後,人事做了點點調整,桑無焉分去了新聞部,和一個來實習的女生一起,跟著一位姓薑的記者老師學習。 她本來以前在A大電台是做播音的,現在卻突然派她到了新聞部做編輯,寫東西又不是她的強項,所以心裡直搗鼓。 因為她比那個實習的女生先來,所以薑老師讓她帶著那個女生熟悉環境和流程。 女生眼睛大大的,小名叫圓圓。 桑無焉指著右手邊三個辦公室,說:“這是節目編播室,電腦室,和會議室。最裡面那件是節目製作室。” 圓圓急忙忙用小本記下來。 “然後姜老師說,她一會兒把欄目安排打一份給我們,讓我們了解下節目流程安排。” 圓圓點頭。 “你沒辦員工飯卡吧,中午我請你吃飯。” 圓圓繼續記她這句話。 “嗨,別寫了。”桑無焉笑,“你又不是採訪我。” 吃午飯的時候,遇見以前音樂欄目的汪主任。 汪主任笑:“小桑啊,到新聞那邊還習慣吧。” 桑無焉賠笑:“還好,謝謝汪主任關心。” 汪主任離開後,身後又來了一個做採編的吳謂。吳謂端著餐盤剛坐下,就听見桑無焉甜甜地喊了一聲:“吳大哥好。” 吳謂一口湯沒嚥下去,差點噴出來,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抬頭看到桑無焉笑得瞇成縫的眼睛,不禁說:“你有什麼事,你說吧。小桑,別這樣,看著怪嚇人的。” “他們說熙姐採訪一今的那節目你有張拷貝,一會兒能幫我也拷一張麼?”這事,一直被她惦念著。 “嘿,就這個啊,沒問題,下班給你。”吳謂說。 “謝謝,下次請你吃飯。” 過了一會兒,吳謂又說:“你不會也是那個啥的瘋狂粉絲吧。” “是啊。”桑無焉直認不諱,還不忘抗議:“什麼那個啥,人家有名字!” “你和熙姐那麼熟,又以前跟著她實習,直接找她要唄。”吳謂說。 “我倆誰跟誰啊,既然你有,我何必去麻煩熙姐。” 其實,她不去找聶熙有兩個原因:第一,既然一今肯破天荒地接受她的專訪,她肯定是和一今站一條線的。何況上次桑無焉就對一今表現出莫大的興趣,這一回難不成被聶熙懷疑,打草驚蛇。第二:聶熙是台裡的大牌,雖然平時挺和藹,但是總是讓人覺得有點敬而遠之。 從食堂出來,正要告別吳謂,一直沒發音的圓圓突然說:“吳……老師,”她拿捏了半天才叫出這個比較禮貌的稱呼:“也能幫我拷一張麼?”原本中規中矩的一女生,說這話的時候居然在兩眼放光。 “好啊,下班你倆一起來拿。”吳謂爽快答應。 離開電台的時候已經很晚,她打車回去。到了二環路口,有些堵車,車子停停走走,很磨練人的耐性。出租車師傅換了好幾個台都沒有什麼有營養的,於是又去翻CD。 桑無焉說:“師傅,能幫我放下這碟麼?”說著將手袋裡裝著的那張專訪碟拿了出來。 師傅說:“好啊。啥音樂啊?”隨即放好,按了播放。 過了片頭,就是聶熙的聲音。 師傅說:“我挺喜歡這主持人的,聲音好,據說人也特漂亮。” 桑無焉笑笑,沒有答話,她在專心地等待著另一個聲音的出現。停頓了一兩秒鐘以後,一今開口。 聽著聶熙和一今之間不太順暢的問道,師傅又說:“姑娘,你是電台的吧,不然怎麼有這個東西。你要是電台的話,肯定知道一今是什麼人吧?” 桑無焉樂:“師傅,你也認識一今?” “我家閨女天天在我耳邊嘮叨,能不認識麼?” 剛說到這裡,道路開始暢通,車子提速。 她瞧著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氣。 僅僅只聽了三兩個字,她就已經確定他是誰了。 第二天是周末,桑無焉難得沒有睡到日上三竿。 她從抽屜裡翻出聾啞學校的通訊錄,裡面最底下一行有一個電話,那是她在裴校長那兒偷偷抄下來的。 她遲疑了下,按了號碼半天沒撥出去。 “有什麼好遲疑的。約他見面,說你要封口費。”程茵說。 “這種八卦,要是賣給雜誌,不知道得值多少錢。現在,他給你封口費,咱們賺錢,他又能繼續神秘下去。你知道這叫啥嗎?” “叫啥?” “雙贏!”程茵握拳道。 “……” 桑無焉白了她一眼。 知道他就是一今的時候,因為之前有太多的鋪墊,所以那一刻沒有預想中那麼吃驚。但是,總覺得倆人關係有種奇怪且微妙的變化。 他是蘇念衾之外還是一今,那麼大的一個名人,“一今”這個名字一出現,就疏遠了倆人的距離。 但是,又不完全這樣。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從另一種感覺來說,這個秘密被放到感情上好像又有些遞進。 她煩躁地揉了揉額角,一咬牙按了確定鍵。 “餵——”鈴聲響了兩下,他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我是桑無焉。” “有什麼事?” “你是一今?”桑無焉說。 她開門見山這麼問,就是要讓敵人措手不及,在慌亂中才有可趁之機。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鐘以後,男人說:“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掛電話了。” 他和上次一樣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真的是一今。”她喃喃地重複了一次,有些感慨,但是面對蘇念衾的寡言,桑無焉開始絞盡腦汁想話題:“呃——上次,謝謝你聽我發牢騷。” “不謝。再見!”男人不由分說,結束談話。 “喂喂餵。”桑無焉急忙制止,可惜已經來不及,就听嘟地一聲,果然掐了電話。 桑無焉完全沒料想到是這麼以個狀況。她看了下屏幕,通話時間:11秒。他就給了她十一秒。就好像是她本來準備好可以演完整部戲的台詞,結果才說了兩句就被導演卡了,還被攆下台。她想到這兒,勇氣一泄,人就蔫了。 這一回合證明,即便是無賴,隔著電話對人家也是鞭長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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