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突襲令京城禁軍卒不及防,他們習慣了無休止的騷擾,當燕軍真的發動大軍攻城時,守城士兵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填壕車滾進壕溝裡,木牛車掩護著挖掘城牆的燕兵隨後趕到。 填壕車約莫二人高,兩三丈見方,底部車輪骨碌碌飛轉,帶著車子滑入護城河中,龐大車身霎時激起幾丈高的水花。填壕車很快沒頂,木牛車隨即從其上碾過,直逼城牆。木牛車上搭著兩頭開通的木棚,抵擋飛蝗流星般的箭石攻擊,棚底士兵一挨近城牆便用鐵鎬掘城,磚石紛紛鬆動掉落,塵土飛揚。 情勢危急,紫眠被請上城樓作法,太子也穿著厚重甲胄在城樓上督軍,見他來了,冷笑道:“哥哥果然有真神護體,都不需要披掛。” 紫眠不置可否的笑笑,抽出七星寶劍,掐起手訣提醒眾人:“作法時刀劍無眼,大家留神退讓。” 太子眉毛一挑,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後退一步,靜觀其變。 城樓內外上下,此刻吶喊聲匯成一片。燕軍瘋狂的搗毀城牆,鵝鶻車上靠機械揮動的長竿勾鐮扒拉著城牆,磚頭像雨點一樣嘩嘩掉落。禁軍呼喝著口號,拉動滑輪上的繩索,將三尺見方的狼牙拍朝著雲梯上蟻附登城的燕兵拍下去,燕兵被鐵皮上的尖刺紮傷,哇哇慘叫著跌落,摔在城下木牛車的頂棚上,脊椎骨啪啦啪啦斷成幾截,還沒嚥氣,就被城樓上傾盆潑下的熔融鐵水澆透,連帶著木牛車一齊燃燒起來。 震天的喊殺聲中,滿目瘡痍的城牆裡忽然竄出千軍萬馬,黑壓壓陰沉沉,向城外潮水一般的燕軍衝去。剎那間風起雲湧,天色晦暗,三千重甲騎兵奔騰嘶吼,幻影與敵軍人馬重疊,瞬時刀光劍影中血雨狂飆。敵軍陣營只能亂成一團,不抵抗是死,抵抗也盡是自相殘殺。 太子在眾人掩護中俯瞰城下,見神兵力挫燕軍,眉宇之間並無喜色。他若有所思的偏頭,發現掐指念訣的紫眠臉色越來越差,心念一動,這才拊掌大笑:“好好好——” 駕馭三千神兵,均是他一人出力,怎能不虛耗元神?力盡神竭是遲早的事,只是城樓上耳目眾多,不便妄動,自己還得覷個好時機罷了。 這邊太子正暗自算計,不料紫眠也恰在此時睜開雙眼:“貧道法力有限,無法繼續驅使神兵向前,殿下可有辦法打開城門,放貧道出城作法殺敵?” “這如何使得?城外情勢凶險!”太子臉色一變,著急想要阻止。 一邊的太守這時候抱拳一揖,提議道:“太子殿下也不必憂慮,臣可派精兵隨同出城,掩護紫眠大人。” 太子還想阻攔,紫眠卻出言打斷他們:“如此甚好,請殿下不必多慮。” 太子只得無奈的點點頭,默然看著紫眠走下城樓。太守撥了一批士兵與紫眠一同下去,呼啦啦與太子擦身而過,這時太子目光分明一閃,與太守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
清晨佟賢妃身子已然無恙,便在宮人的護送下離開。龍白月才小睡上一會兒,就被連天的戰火喧囂吵醒。宮人見她起身,趕緊圍上來,要伺候她梳洗沐浴。 “娘娘皮膚真好,聖上一定喜歡。”龍白月剛脫掉衣服,宮人便贊不絕口。 她被肉麻得一激靈,凝脂也變成雞皮,趕緊泡進水里:“外面仗打得好厲害,聖上今天還會來嗎?” “聖上當然會來,”一位宮女自信笑道,“再打也打不到咱們這裡,放心吧。再說了,有太子殿下在城樓督軍,還有那紫眠大人請得天兵天將——老天爺都站在咱們這邊呢。” “什麼?!”龍白月一聽見紫眠的名字,激動得打著水花想站起身,卻被七八隻手同時按住,好一通搓揉,直將她洗得滿面紅光才罷休。她一路動彈不得,不禁忿忿暗想:兩個兒子都在戰場上,老子卻在后宮享樂,什麼世道這是? 沐浴後將精緻的宮裝套上身,龍白月見宮人要收走自己的衣服,慌忙阻止道:“等等,拜託把衣服留給我。” 宮人當她窮酸,愕然笑道:“娘娘以後不必再穿宮女的衣服啦,有更好的……”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龍白月拽著衣帶不放——裡面縫著紫眠送的耳墜呢,“衣服你們收走好了,這衣帶是原先的主子賜的,我留著它做個念想。” 宮女們點點頭,等龍白月將衣帶係好,便取出梳篦假髮,替她梳了個靈蛇宮髻。如今宮中已沒有金銀首飾,上好的頭油將龍白月的頭髮潤得油光水滑,光可鑑人,宮女們看著又滿意又嫌棄素淨,忙跑到外面擷下剛開的月季替她簪上。 “來來來,還有這鞋子,”宮女又取來一雙玫紅緞鞋,鞋跟很高,用金泥繪著蓮花,她服侍龍白月穿上,拉著她往大殿走,“咦,你倒像穿慣了這種鞋子,瞧瞧,這就是步步生蓮。” 龍白月低下頭,就見鞋跟上的金蓮花在漆黑的水磨磚上投下一圈金色的影子,依稀是有點蓮花的意思。她以前做花魁的時候,穿慣了高跟鞋子,本不以為意,但看到宮女們一臉要教她長見識的興奮,忙嘖嘖嘆道:“真是金貴鞋子,穿了只怕要崴腳。” 宮女們掩口笑道:“不會不會。” 龍白月如此敷衍了她們一番,才終於將她們打發走。甫一獲得自由,她立刻甩掉腳上礙事的鞋子,找了輕便的軟底鞋換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留神四周動靜,偷偷摸摸打開宮門溜了出去。留守含芳殿的宮人並不多,避開她們的耳目很容易。 龍白月扯掉髮髻上的花朵,憑著殘存的記憶,先從含芳殿摸到最醒目的皇后寢宮,再從皇后寢宮摸到翠英殿,最後才找到通往醫官局的路。 她現在只能向醫官局的太醫們求助了,城外在打仗,他們必定會有人出宮去,兵荒馬亂,宮裡失踪一個人,總不能算是驚天大事吧。 龍白月一路躲躲閃閃,幾番驚心動魄,好容易找到醫官局,這才敢大口喘氣。她本想找位太醫大人乞憐,卻發現醫官局空無一人,連醫女們都不知所踪。 “都派出去了麼?”龍白月納悶,一低頭髮現屋子角落里扔著一套醫女的衣服,更覺得詭異。詭異歸詭異,她略一思索,還是彎腰拾起地上衣服——醫女的衣服和宮女一樣,自己身上的裝束太醒目,還是趁早換掉為好。 就在龍白月換好衣服,原地盤算自己出路的時候,醫官局的大門忽然被人嘭地一聲踹開。一個小太監跳進屋來,正看見龍白月,哇哇大叫:“這裡還藏著一個!” 哎,什麼意思?龍白月吃驚得瞪大眼,還沒來及作出反應,幾個太監就衝了進來,扭住她的胳膊,將她五花大綁。 “你們……”她倉皇驚叫,嘴巴卻被布巾紮住。一名太監抖開麻袋,就要往她腳上套。龍白月雙目圓瞠,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這是要幹什麼?他們要抓她回去見聖上嗎,可情形又不太對…… 幾名太監按住不停扭動掙扎的龍白月,一個頭上腫著大包的小太監氣鼓鼓的上前,拿麻繩綁住袋口。嗚嗚嗚,他委屈死了啦,巡夜撞鬼,抓宮女又被打昏剝了衣服——也不知讓誰扮成太監逃走了,他一定要報復回來啦。小太監氣恨得吸吸鼻子,將麻袋口的繩子狠狠繞了幾圈,扎得死緊。 麻袋不透氣,龍白月沒能掙扎多久,很快便悶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