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呀,為什麼換這樣的髮型?看上去老氣橫秋,”寶兒瞅著龍白月梳頭,出言反對道,“像個老太婆!” 龍白月對著菱花鏡子,細心的用梳櫛將自己長長的劉海攏進發心,以同心方勝固定住,露出光潔的額頭:“我都快十九了,還留劉海做什麼。” “完了完了,你已經看破紅塵了。”寶兒抱住腦袋,覺得龍白月此舉與剃頭髮做姑子差不了多少,“你還要封掉白月坊是不是?” 說到這個龍白月倒真考慮起來,她坐直了身子問道:“咱們手頭的銀子一共有多少?” 現在怎麼著也得有一千兩出頭了吧?她思忖著,哪知寶兒忽然諂媚的涎著臉不說話了。龍白月頓時察覺不對,瞪起眼上下掃視寶兒,深吸口冷氣發問:“你老實交代……還剩下多少吧?” “三百兩……”大概還不到…… 龍白月仰著脖子不讓自己吐血,雙手發抖的在身邊摸索著,要找東西砸她:“你……快點打回原形,我要把你的皮剝下來賣錢。” “不要哇——”寶兒抱頭鼠竄,躲著漫天飛來的牙篦、粉盒、假髮髻…… “說吧,你這錢到底是怎麼花的?莫說天天吃雞,就是天天吃一隻鳳凰也不用花那麼多錢吧?”龍白月欲哭無淚,她從紫眠身上賺來的虧心錢,就這麼被寶兒活活蹂躪光了,恨死她了。 寶兒哪裡敢把自己上街買串糖葫蘆都要花錢僱轎的豐功偉績告訴龍白月,更別說各大酒樓、勾欄瓦肆裡的專座包廂了:“哎呀,花都花了,說出來除了讓你慪氣還有啥用?” 對寶兒這種令人髮指的罪行龍白月無話可說,只能兩眼發直的抱起琵琶:“你快給我練習曲子,除了重操舊業我們現在還能幹嗎?” “哦哦,好。你放心,聽柳媽說現在全京城的公子老爺們都在惦記你呢,說你跟了紫眠大人修煉媚術有方,已經得了道,找你採補能延年益壽……” 龍白月舉起琵琶就要去拍寶兒腦袋——要死了,這樣的謠言被傳出來,她哪裡還敢再接待客人——她可不能讓人詆毀紫眠名聲。 就在寶兒吱哇亂叫之際,白月坊的門被人拍了拍。龍白月暫且放開寶兒,整理了一下剛梳好的墮馬髻就去開門。現在大白天的只有柳媽會來借東西,龍白月邊走邊沒好氣的嚷著:“柳媽,你若是想再問我要東西,先把上次借走的點翠頭面還來……咦?窗塵?” 門外竟然是明窗塵,他正躊躇著用鞋底磨蹭地面等開門,一雙眉毛皺著,兀自低頭出神。直到龍白月喊了他的名字,他才抬起頭來招呼:“龍姑娘。” “嘿……好久不見。”龍白月有些訕訕的笑了一下,往他身後望望,聲音還是忍不住發顫,“……你師父沒來?” “沒,我瞞著他偷偷跑來的。”明窗塵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箋遞給龍白月。 龍白月拿來一看,竟然是太醫署寄給紫眠的,通知他速命自家婢子龍白月持信前往太醫署報到。她吃了一驚,抬眼瞧著明窗塵:“這事你師父可知道?” “不知道,師父明天要去宮裡開壇作法,顧不上其他的,”明窗塵有些悶悶的答道,“再說這些天我一提起姑娘來師父就不高興,所以我也沒告訴他。太醫署的信一來我就猜到是什麼事,偷偷打開看了一下就來找你了。” “哦。”龍白月聽到紫眠的近況,心跳得太快,反而有些乏力的靠在門邊,“我知道了,到時候帶上信去報到就行了吧?” “龍姑娘又不是師父的奴婢,”明窗塵皺著眉頭打抱不平,“我帶這信給姑娘看看,姑娘不想去就不用去,讓他們找師父問罪好了。” 大逆不道的話總算衝口而出,明窗塵爽了一把,又開始後怕:“這話你可不能告訴我師父啊……” “呵呵,我知道,這信你就留在我這兒,謝謝你。”龍白月將信收好,笑著招呼他,“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不了,我是偷跑出來的,還要趕回去收拾法器呢,”明窗塵揮手告別,跑了幾步又轉身,“明天師父申時進宮作法,到時文武百官都要參加法事,我要用心準備,下次一定來喝茶……” “知道了。”龍白月也揮揮手跟他告別。 目送明窗塵走遠,她轉身進了屋子,若有所思的對著寶兒說:“除了重操舊業,還有一條出路呢……” “你瘋了?!”寶兒驚愕得跳起來,“好好的進宮做醫女幹嗎?” “我還沒決定呢,你吼什麼吼?”龍白月下巴枕著竹枕,趴在榻上翻看那信箋。 她的確不能入宮,開玩笑,到時候宮門一關她這輩子就跟紫眠無緣了。可是,她就這麼待在白月坊,紫眠會來找她嗎? 她不知道除了倚門賣笑還能靠什麼養活自己,難道要像寡婦們那樣替人漿洗紡績度日?龍白月想到每日上門來取她衣裳的陳寡婦那雙皴裂的手,身子就發寒——這種日子沒人能熬下來,多少寡婦因為吃不了這苦而改嫁,甚至落入風塵。 可是繼續在白月坊大張艷幟,莫說不是長久之計,若是給紫眠知道了,他定當自己水性楊花已經忘了他,從此更是會老死不相往來吧? 唉,怎麼著都是矛盾重重、左右為難呀。 思索一夜,龍白月決定去找紫眠,將這個難題丟給他。 她要問他最後一次,一定看著他的眼睛要他回答——他是要她去還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