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走訪沒有獲得有價值的線索,偵查員們做了細緻詳盡的調查,因為屍體發現的地方屬於新建城區,很多監控設備還不完善。居民們也正在陸陸續續地往裡遷,配套的設施,諸如醫院、超市之類的二十四小時營業場所,幾乎沒有,到了晚上可以用人煙稀少來形容。 很明顯,兇手對這一狀況非常了解,所以才有了目擊盲區,沒有人發現什麼時候、什麼人把張慧佳弄到這兒來。 搬運一個大活人,怎麼著也得有交通工具吧,這裡離邢越旻的家不遠,但多少都有些距離,總不可能邢越旻背著張慧佳就來到小竹林?所以李從安帶著邢越旻的照片走訪了本市的出租車公司,然而得到的回饋也令人沮喪。下發下去的調查,沒有一個司機說當晚載過照片上的這個少年。 要不要發協查通告呢?回到局裡,李從安琢磨著這個事兒。想想還是再等等,等有了確切的證據再說,畢竟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主觀推理,萬一協查通告發下去,卻發現兇手另有其人,媒體又要大做文章了。 李從安都想像得到,如果真是那樣,媒體會如何把它渲染成警察辦案不力導致的天大笑話。他讓手下把邢越旻的照片複印了若干份,先下發到各派出所吧,看看他們在日常工作當中,會不會有意外的發現。 楊靜靜那邊傳來了消息,死者是張慧佳無誤,連DNA都不需要做,按她的經驗,確實八九不離十,張慧佳的母親一見到屍體就認出了這是自己的女兒,然後哭得死去活來。還好自己不在,李從安想,他不太願意看到死者家屬,特別是謀殺案死者的家屬,將心比心,都能夠預料到現場悲戚的氣氛。 坐回自己的位子,李從安拿起萬吉朋案的捲宗,結案陳詞寫到一半,是接著寫下去,還是先放放?李從安想了會兒,還是決定放一放。 他覺得這是負責的表現,雖說兩件案子還沒有什麼關聯,現在只知道張慧佳在劉一邦案發生那天,也去找過邢越旻,這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也沒什麼說服力,但先放一放,總比草率了事要好。 做完手中的事情,李從安在想還有什麼漏洞,在辦公室留守的同事急忙忙地趕進來說:“局長找你半天了!” “怎麼?”李從安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手機,屏幕黑著,他按著開機鍵,開不了,什麼時候沒電的? “發生什麼事了?”李從安又問了一句。 “趕緊上網看看吧,這事現在鬧大了,記者轉眼就到,局長正在安排新聞發言人,找你又找不著!” 李從安打開電腦一看,著實嚇了一跳。 網上傳播著一個變態殺手的自白書,把張慧佳的身份、生前照片、學校名字還是藏屍地點全都傳上了網,末了在最後還加了一句:張慧佳已死,我想見到你! 李從安一驚。而且因為先期去大學裡調查過邢越旻,桐州大學論壇上一篇題為《桐州大學學生邢越旻殺害同班同學張慧佳》的帖子,點擊率現在正呈幾何級數瘋狂增長著。
“你的意思是說,邢越旻是在給另一個人'寫信'嗎?”肖海清坐在椅子對面,有點局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去的陰影還沒有散去。 李從安吃不准這個時候找到肖海清來幫忙,會不會不妥。她的前半輩子都在研究犯罪行為,不料自己的兒子卻死在因之而起的犯罪中。然而話說回來,全省乃至全國,肖海清的專業都是數得上來的。她的《邊緣系統行為研究》一度成為自己對人類行為了解的自學教材。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犯罪行為了。 “否則我想不出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當然邢越旻只不過是假設的嫌疑人。”李從安回答得依然很嚴謹。 他把筆記本電腦轉了過去,上面有一副駭人的現場死亡畫面。死者被鋤頭擊中面部,幾乎面目全非,要不是死者褲子口袋裡還裝著桐州大學的學生證,估計確認死者身份,都得花上一段時間。 死者的後腦部還有一處傷,不是致命的,現場勘察回來的調查報告說,張慧佳死前曾被封閉在那個廢棄的露天爐灶裡。爐灶是以前附近民工施工時,在簡易帳篷邊用磚頭壘砌的。張慧佳很有可能事先被敲暈,然後再搬過來的。 “為什麼囚禁了一段時間,才把她殺了?”肖海清問了一個李從安也搞不清楚的問題。 “也許死者自我救助,被兇手發現了?勘查報告上還寫著,這爐灶遭到了毀壞。”李從安說道。 “一般來說,謀殺者破壞死者的面部,就是為了讓人認不出來,”肖海清看著照片,“可這個案子卻輕而易舉地就確認了死者的身份,而且除了學生證,其他錢包之類的東西,一概不見了,因此學生證被兇手因疏忽遺漏的可能性就比較小。兇手還是希望被人知道死者是誰的。既然是給人'寫信',正如他信的內容所說,張慧佳的身份,就必定是信中的內容之一。” “從作案手段的殘忍度來看,兇手對死者有很大的怨氣。”肖海清又補充了一句。 她分析完,立刻把電腦又轉了過來。她兩腮的肌肉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個微弱的表情被李從安捕捉到了,他能夠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家裡的事兒處理得怎麼樣了?”李從安用盡量平實的語氣問著,這時候客觀的陳述,反而比同情更有效果。 肖海清抬起頭,看著李從安,過了一會兒笑了,“別分析我!”她說。 李從安愣了一愣,也笑了,他忘記肖海清也是乾這行的了。 “我比較納悶的是,邢越旻是在給誰寫信?為什麼要通過網絡的方式,通過殺掉一個人來傳遞想要傳遞的消息?”李從安問道,“如果說邢越旻是想和他見面,那麼神秘人,哦,暫且讓我把那個收信的稱之為神秘人——和他又是什麼關係呢?都是大學裡的學生,有什麼深仇大恨,要用這樣惡劣的方式來解決?” “會不會是情殺?”李從安又把走訪學生的情況說了一下,“有同學說,張慧佳有點喜歡邢越旻。” 可李從安這個推理有點沒有底氣。難道張慧佳阻礙了邢越旻和另一個女人?可他們只是學生而已,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大驚小怪了。李從安從警多年,對罪犯已見怪不怪,知道為什麼那些人會憤怒、吸毒、盜竊、恐懼甚至殺人,就算精神病人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一套扭曲的邏輯。更何況現在的大學生和自己那一代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就算再離奇的動機,他也見過,沒準真是因愛殺人。 肖海清沒有直接回答李從安的問題,而是考慮了一會兒,又開口說話了:“從現場的心理痕跡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第一,邢越旻與張慧佳有很大的怨恨,而且這種怨恨與神秘人有關,'張慧佳已死,我想見到你',從語法上來看,它的言外之意是張慧佳的死是前提,是神秘人願不願意見邢越旻的前提。 “第二,邢越旻和神秘人之間的交叉點,從目前來看,是張慧佳,他們都認識,這三個人以什麼樣的結構,組成什麼樣的關係,現在還不知道。 “第三,張慧佳明顯阻礙了邢越旻和神秘人之間的什麼事兒,而導致邢越旻把張慧佳看做是障礙,是必須清除的障礙。 “第四,僅從邢越旻與神秘人兩個來看,很明顯神秘人是主導者,邢越旻處於下風。 “第五,邢越旻要用網絡的方式傳信,是因為他現在也不知道神秘人在哪兒。 “至於是不是因愛殺人,我的意見是有可能的。”肖海清算是回答了李從安前面的那個問題。 “你覺得應該照哪個方向查?” “怎麼來切入這個案子?”肖海清又想了一會兒,“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從排查邢越旻和張慧佳更廣闊的社會關係開始,看看他倆之間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紐帶!” 這點李從安也是這樣想的。 “而且現在問題不是那麼簡單。”肖海清指了指電腦上有關邢越旻的傳聞,“這是很危險的,邢越旻通過'張慧佳'寫信,那麼快就把自己真實的身份暴露在公眾視野下,如果是事先未預料到,這會讓他陷入極大的焦慮中;如果那個'收信人'並未作出反應,我想他會再次給他發送信息,以確保自己在被捕之前,和對方取得聯繫!” “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他還會接著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