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貓的自殺念
男人看女人看哪呢?大概每個男人都會有不同的興致吧。
查立民的愛好不算稀奇,但多少有點獨到。
他看的是嘴唇。
唇瓣瑩潤總能生出無限遐思,反之就算是羞花閉月也毫無興趣。只可惜九年八個月來,還沒一個女人的嘴唇入過法眼,所以話題一轉到婚姻生活,查立民就噤聲了。
這是個中等規模的餐館,位於鬧市區。查立民將杯中啤酒飲盡,放下,然後靠在椅背上安靜地抽煙。
桌上已擺滿了啤酒瓶。左手邊的邢越旻正在滿臉通紅地大聲闊談。
“行了行了,你聲音小點兒,這是在大堂,不是包廂。”說話的是張曉陽。他是五個人中最先有孩子的,女兒,今年5歲,席間已無數次看過手錶。
“要盡興知道不,你從一開始就歸心似箭,我喝得不爽。”邢越旻將酒杯斟滿,還沒舉起來就灑了一半,他和老婆正鬧離婚,大家都看得出來,邢越旻醉了。
定期參加沒有女性參加的飯局,大概只有結了婚的男人才熱衷。在座的都是滬東大學的校友,住校時來自同一層樓面。畢業之後,類似的聚會曾經人員充沛,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最後還堅守原地的只有他們五位了。
畢業宴席上信誓旦旦地諾言“就算到了八十歲,咱們也要一年一聚”,現如今總是被“哦,真不好意思,我真是忙,咱們保持聯繫”之類的客套話敷衍帶過。在張曉陽又一次意欲離座之後,查立民想,剩餘的這幾個還能堅持多久呢?
“我真要走了!”張曉陽面露慍色。
“你要是現在走了,以後就不是兄弟了。”邢越旻大著舌頭怒斥,他激動地站起身,“啪”的一聲碰倒了身後的椅子。隔壁座的顧客再次扭頭鄙夷地望著他。一直沉默不語的吳宏磊終於按捺不住,強硬地將他按在椅子上。
吳宏磊以前是校足球隊的,畢業之後,參加了公安大學的考試,成了一名警察。他強健的手臂,像鋼筋一樣牢牢箍住邢越旻:“好了,再抽一根煙,我們一起走。”
一米八大個兒的李斌,趕緊彎腰從口袋裡掏出香煙。
煙抽到一半,邢越旻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真丟人!”張曉陽輕聲嘟噥了一句。
邢越旻的表情更加痛苦:“我太失敗了!”
“公共場合能不能收斂點,就那點破事,還非得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你不要臉,我們還得要臉。”
“張曉陽!”吳宏磊呵斥道。
“你讓他說!”邢越旻站起身來,手裡牢牢地握住啤酒瓶。
“你還準備打我,我還不了解你!”張曉陽捋開自己的頭髮,額頭上有道疤,“跟城市學院打架,要不是你躲,我會挨這一板磚?”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吳宏磊拳頭重重地砸在飯桌上。
“不是,宏磊,這小子為了女人尋死覓活多少回了,除了撒酒瘋,拖著我們這幫哥們胡攪蠻纏,哪次動真格了?我耳朵老繭都聽出來了。平時也就算了,今天女兒發燒,老婆催了五六個電話,聽他在這扯淡。”張曉陽把臉又轉了回去,“有本事你操刀把你媳婦剁了。”
“行,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邢越旻憋著怒火卻沒有發作,而是像條死蛇又癱在座位,“現在老婆跑了,工作也沒了,我覺得活得,活得他媽的還不如查立民。”
沒人料到他會說這話!
邢越旻的失言讓氣氛頓時凝固。劍拔弩張的氛圍被尷尬衝破,所有人都沉默,余光掃著查立民。
邢越旻的酒被驚醒了一半:“我,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兒。”查立民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溫和地說道。
桌上飯菜已涼,殘羹冷炙上積起了一層薄薄的油脂。
“我來買單吧。”過了一會兒,查立民疲憊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別別,老樣子,AA制。”
“還是我來吧。”
“不不,別壞了規矩。”
“我來買,因為今天……今天是我生日。”查立民笑得很苦澀。
場面又有點尷尬。
吳宏磊開口打破僵局:“看看,記性真不好,每年暑假開始前最後一天是這小子的生日,哈哈,我們竟然忘了。”
“這叫什麼話,都是老爺們。”查立民只能再次表示毫不在意,指望幾個男性朋友記住生日,多少有點勉強。
“那,那你別湊份子錢了,這頓算我們請你!”吳宏磊建議道。
“說了我來就我來。”查立民嗓音提高了一個八度,口氣中帶著不容置疑。對於他來說,也許這頓飯錢是找回尊嚴的最後機會了。
飯店門口,幾個人揮手告別。因為知道晚上要喝酒,所以沒有人開車。李斌和張曉陽扶著搖搖晃晃的邢越旻到對面打出租,只剩下吳宏磊和查立民站在街角。
一連過去好幾輛出租都載著人,吳宏磊左右看看:“要不我們走一段?”
查立民點點頭。
“難怪,戲院剛散場。”吳宏磊對著前方的人民大舞台努嘴道。
沿著金陵路往西,穿過浙江路,就看到了蘭生大廈上的大屏幕。漂亮的女主播端坐在主持台前,播報著這個城市令人振奮的消息。上海的夜晚和白晝一樣明亮璀璨,總是能讓孤獨的人更為落寞。
黃燈閃著,兩人加快腳步,踩到斑馬線的一瞬間,信號燈由黃轉紅,他們又同時退回到人行道上。
“再抽一支吧!”趁著紅燈的工夫,吳宏磊掏出煙。
依然無話,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看著路上的行人,口中噴出的煙霧隨風散去。
來回的車穿梭不斷,查立民突然想起了一個非常俗的比喻,人生就像十字路口,每一次不同的選擇,都會把你帶到完全不同的目的地。
我選擇的是哪條路呢?
查立民不自覺地縮縮脖子。
煙抽到半截,吳宏磊清了清嗓子,眼看前方,像是對著空氣說道:“邢越旻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可你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這麼多年,也不找個女朋友?”
查立民心咯噔一下,看來還是逃不開這個話題啊。
“局裡同事有個女兒,在外企做行政的,挺漂亮,她爸一直張羅著給女兒找對象,什麼時候你倆見一面?”
“還是不要了,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都養不活,結婚的事兒還是過兩年再說吧。”查立民找理由搪塞著。
“沒讓你結婚,就是先談談看嘛。”吳宏磊把煙頭丟在地上踩滅,“你工作的事兒,有機會再調調。”
“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其實我現在挺好的。”查立民撒了一個謊。
吳宏磊把臉轉了過來。 “你就準備一直這樣下去?”他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你覺得你還有人樣嗎?就算不為自己,你也要為父母想想吧!”可是沒一會兒,又平靜下來,吳宏磊嘆了一口氣,“問了也是白問。”
查立民苦澀地笑了笑說:“就在這兒等車吧。”
紅燈對面有一輛空車。
“你怎麼走?”吳宏磊問。
“我去坐地鐵,2號線還有。”
“要不我帶你一段?”
“又不順路,何必呢!”
空車在兩人面前停了下來。
“那我走了。”吳宏磊側身進了車,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眼。
“嗯,走吧。”查立民邊擺手邊笑,“別弄得跟基友似的,電聯。”
看著出租車出了視線,查立民才轉身進入了地下通道。通道連著地鐵入口,他卻選擇另一個岔口又回到了地面。查立民還不想回家。他站在路邊,看著周圍的夜景。
是啊,吳宏磊問得沒錯,難道真的就一直這樣下去嗎?
往事不禁浮上心頭。
離第一次見到林春園,已經是九年零八個月的事兒了。
那還是在與國貿系足球半決賽之後的聚餐上。
0:1輸掉比賽,事先誰也沒想到。
原本的慶功宴變成了興師問罪。在學校門口的火鍋店,流了一身臭汗的男生,與毛冬青帶領的“啦啦隊”,正一邊涮著羊肉,一邊喝著免費的啤酒。
“我先自我檢討,”查立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要不是我犯規,那球也進不了。”
“也不能全怪你。”身為系團支部書記兼班長的毛冬青正聲說道。她是個女漢子,自告奮勇地擔當著保護女生的責任。 “啦啦隊”裡的女生們嬌滴滴地以她為中心,圍成一個半圓弧,和男生相對而坐。
“就是就是,對面的6號是短跑二級運動員,同樣是校隊的,擱著誰都拿他沒法。”吳宏磊也為查立民開脫。他的身邊坐著一個陌生人,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往她的碗裡夾羊肉。
“這是誰啊?”人群中有人起哄,“你女朋友?”
“別鬧,”毛冬青大手一揮,“來,正式介紹介紹,這位是林春園,新聞系的,至於她是不是吳宏磊的女朋友,我就不知道了。”說這話的時候,毛冬青還曖昧地撞了一下林春園的肩頭。
林春園是毛冬青的朋友,不知什麼機緣巧合被吳宏磊捷足先登了。
“我看在座的,都比吳宏磊強啊,你得好好開開眼。”有人像個好事兒的老娘們,拿吳宏磊開涮。
“就是,就是,我們都不差,趁著還沒上賊船,趕緊掉頭。”大夥開始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吳宏磊臉漲得通紅:“別鬧。”
男人的羞澀和體型無關,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現如今也窘迫得無話可說。
“林春園你說說看,你喜歡誰,不必怕他!”
林春園也局促起來,她的眼神像慌亂的小兔子,不知是偶然還是刻意地求救,那一瞬間她竟然看向了查立民。
查立民心中一顫。
“玩笑嘛,哈哈哈。”眾人笑了起來。
吃完飯,查立民和吳宏磊回到宿舍。上樓時查立民有意無意地試探著:“怎麼沒聽你說過林春園的事兒。”
“嗯?哦,你說她啊,我也剛認識一個禮拜。”
“談上了?”
“還沒呢,”吳宏磊有點沮喪,轉眼振作起來,“不過我想快了。”
“嗯!”查立民補充了句“你小子保密工作做得真好”,然後把話題轉出去了。
在那之後,查立民再也沒有見過林春園,但她的影子卻始終在腦海揮之不去。而且越是壓抑,就越似摁下的皮球,一不留神就高高地躥出水面,提醒查立民已墜入相思之苦。
問她喜歡誰的時候,她看我了!這是本能反應吧,查立民在胡思亂想著,嗨,瞎琢磨什麼呢,只是玩笑,何必當真!
查立民知道,雖然林春園讓他怦然心動,但也只能放在心底,絕不可奪人所愛。在他看來,這是原則。
事實呢?
顯然,查立民低估了愛情的魔力。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天就涼了。這是個寒風瑟瑟的晚上,查立民最後一個從自習室出來。
夜已深,校園的林蔭道上空空蕩盪,慘白的路燈照在結霜的石板路,清寒湧上來,沁入肺腑,彷彿多吸一口空氣都會結冰。
走在路上,和查立民做伴的只有影子。
前方有個黑乎乎的高大建築。
那幾年,那棟生物技術大樓也兼著醫學樓的功能。此類性質的大樓,總是校園恐怖靈異事件的發源地。
不是傳說,而是肯定,裡面肯定有解剖的屍體,也許正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內臟已被掏空,殘缺的屍骸被丟在一旁的垃圾桶裡……
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就在查立民接近大樓的時候,前門突然鑽出來一個黑色的影子。查立民寒毛豎了一身,定下神來,才發現是個人影,而且還是女生,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手裡捧著一個小箱子。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林春園。
月暗星疏,樹影婆娑。
那麼晚了不睡覺,從沒燈的生物樓裡鑽出來,還行跡鬼祟,查立民想像不出來她到底是在幹什麼。轉瞬間,林春園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查立民本能地加快腳步,跟了上去。沒走幾步,正當查立民找不著林春園的時候,她突然從樹林子裡跳了出來,站到了他面前。
“你跟著我幹嗎?”林春園眼神警惕地緊抱住紙箱。
“啊?”
林春園上下打量著查立民:“是你!”
原來是一場誤會,林春園把他當作變態的色情狂了。
“你膽子真大,還敢回來截我,我要真是流氓怎麼辦?”
林春園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中的箱子裡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
“這是什麼?”
林春園把箱子放到了地上,打開。
“貓?”
“嗯!”
“你拿著貓幹嗎?”
林春園搖搖頭,大概是查立民狐疑的表情讓她覺得有必要解釋:“我的。”
查立民蹲下身子,那隻貓抬著頭睜眼無辜地望著自己。 “它怎麼了?”
林春園的表情憂傷:“它叫花花,它病了。”
“生病的貓?”查立民沒緩過神。他上下打量林春園,從對方的表情,又看不出所以然。
眼下的這隻貓黃白相間,再仔細看卻有些奇怪。貓的背脊,有一長條紅顏色的毛,像根紅線整齊地畫在背上。
“這貓長得真奇怪。”
“嗯。”
此時它正蜷縮在紙箱子的一角瑟瑟發抖。大概是受到了驚嚇,怯生生地看著查立民。查立民噘起嘴逗弄,小貓掙扎著站起來,“扑哧扑哧”地扒著紙箱子的邊緣。
“它得了什麼病?”
“我不知道,去過寵物店了,獸醫也無計可施。我原本想問問他們生物系的人。”
“疑難雜症?所以你去生物樓了?”查立民打斷道,“可是現在哪有人還在。”
“是白天。沒人理我,所以晚上來悄悄地丟在實驗室門口。”
“就像棄嬰那樣!”
“別說得那麼難聽,”林春園眨眨眼,神色黯淡下來,“不過也差不多。轉念一想,就這樣放在門口,沒準明天他們會丟垃圾一樣把花花丟掉的。”
“完全有可能。”查立民贊同地點點頭。
林春園手輕輕地撫摸,花花瞇著眼,尤為順從。兩個人就像隔壁鄰居蹲在弄堂口擺弄自己的小寵物。查立民本來就不怕小動物。這貓雖然有些殘疾,但不髒,此時特別讓人憐愛,他伸出手來,摸到花花的下巴:“貓喜歡這兒!”
“別動!”林春園尖叫起來。
“怎麼了?”查立民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花花的前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上了他的手,然後用力,順勢踩到了紙箱子的邊緣。
林春園用手去抓,來不及了,花花一改先前的病態,已然躥出了紙箱子,並迅速地往路邊的樹林子躥去。花花拖著病體,儘管跑的樣子不佳,但歪歪扭扭的速度一點不慢。
查立民抬起腳要追,只聽“砰”的一聲,花花撞到了一棵大樹上,這一下撞得不輕,連翻帶滾被樹彈了七八個跟頭回來,查立民都覺得自己的眼前冒起金星,看來還是只病貓,眼神不好。
“你看”查立民本來想說句俏皮話,可話剛到一半便噤聲了。
花花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猛地往樹上扑騰去,“砰砰”聲不絕於耳,看得查立民心驚肉跳。
貓雖然是動物,但智商還不至於低到這種程度,詭異感逼仄過來。誰都看得明白,這貓是在決然地撞樹自殺? !
查立民愕然,就算是得了絕症的人,也尚有一息求生的本能,走到自殺這一步且得有心理鬥爭,一隻貓哪來那麼複雜的感情,難道它還知道自己是主人的拖累不成?
就在查立民胡思亂想的當口,花花已滿臉是血。林春園箭步跨過去,阻止並捧起奄奄一息的花花,那貓負隅頑抗,翻滾著想要掙脫出來。它的掙扎很無力,並最終因體力不支,癱在林春園的手裡。
林春園把花花重新放進了紙盒,查立民一時竟無言。林春園沒有解釋,查立民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過了一會兒,林春園才乞求地說道:“你認識生物系的學生嗎?或者,我不知道,生命專業、動物專業,還是醫學,能幫上忙就行!”
查立民愣了半晌緩過神:“嗯,哦,生物係啊?這,這貓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要是沒有的話,就算了。”林春園忽閃著雙眼,惹人憐愛。
查立民的心頓時就酥了,他迅速地翻動著腦海中的通信錄,在交際名單中逐一排查。 “認識倒是認識,不過……”查立民面露難色。
“怎麼了,不方便?”
“不不,方便方便。”查立民點頭答應了林春園的請求。
查立民回到寢室已熄燈。他摸著黑輕手輕腳上了床,上舖的吳宏磊翻了一個身,床吱呀搖著,搖得人心虛。
查立民做賊似的大氣兒不敢喘,一直等到上鋪傳來鼾聲,才鬆了一口氣。
現在算什麼呢?
都說第三者的心態鬼祟,查立民可算是體驗了一把。
第二天下午,查立民帶著林春園再次走進了生物大樓。
即將被介紹的學生叫史申田,和查立民同一層宿舍樓。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
史申田是生物學院的高才生,一米八的大個兒,皮膚黝黑,不知詳情的還以為他來自體育系。史申田大四,就快畢業了,但似乎並未準備工作,而是留在學校搞科研。聽他說,生物學院和醫學院,前兩年共同成立了一個大腦工程實驗室,屬於前端科研,每年都會從相關專業遴選優秀的畢業生。
實驗室的門沒鎖,史申田正趴在實驗桌前,對著一個豆腐般的模型擺弄。模型接著電源,若干個不同顏色的小燈泡散佈在模型上的各處。
“餵,史申田。”查立民喊了一聲。
“來了?”對方頭也沒回。他看著眼前的模型,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將來者冷落在實驗室裡。
查立民示意林春園把裝著花花的紙箱子放在地上,然後走上前。模型上插著很多畫有陌生符號的標籤。 “這是人腦?”
“嗯,”史申田點點頭,自說自話地擔當起解說的職責,“凸起的部分叫腦回,凹進去的部分叫腦溝,左右半腦由胼胝體連接。”聲音戛然而止,他又埋頭於手上的筆記。
隔了好一會兒,查立民才反應過來,史申田早已陷入思考,把他給忘記了。
“咳咳。”查立民咳嗽了一聲,史申田抬了抬眼,“你們自己先看。”
“哎,不是……”查立民有點不知所措,對付書呆子,他可無計可施,“吃腦補腦有沒有道理?”查立民升高語調,“涮火鍋的時候,我最愛吃豬腦。”
“無知!”
“嗯?”
“維持人腦活動的神經脈衝,是藉助乙酰膽鹼的化學傳導物傳遞的,豬腦只有蛋白質、鈣、磷,而且還高膽固醇,根本對人腦無益。”
查立民竊喜。話雖然難聽,但至少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
“知道二十一世紀關於大腦最大的謊言是什麼嗎?”史申田合上筆記本,“人的大腦只用了百分之十,這就是最大的欺騙。這種言論是為了迎合平庸的大眾,編造出來的悠謬論斷,稍微有點解剖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就算撒泡尿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要動用整個大腦皮層的細胞。”史申田舉例不俗,措辭霸氣,眼中還帶著不屑,給人感覺彷彿眼前兩位就是所謂的平庸之人,也難怪,誰叫查立民問了一個無知的問題呢!
林春園摸摸了額頭,皺起眉頭瞟著查立民。
“哦,介紹一下,這位史申田,生物系的才子,將來的科學家,他們科學家思維總是那麼嚴謹,對待偽科學毫不留情。”
“聽說你們有隻貓病了?”大概是受到了恭維,史申田的口吻客氣了起來。
“嗯。”
“找獸醫不就完事了!”
“不是,你先看看,這事兒獸醫還真幫不了忙。”
說話間,林春園已經打開了紙箱子。花花的頭上被貼著創可貼,還是像昨晚一樣不停地顫抖。
“這個啊,神經中樞受損了。”史申田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似乎對花花背上那一長撮奇異的紅毛毫不在意。
“能查出是為什麼嗎?”林春園上前一步,焦急地問道。
“是啊,是啊,”查立民也解釋道,“昨晚那一幕你是沒看到,拼命往樹上撞,這小貓也知道自殺一死解千愁。”
“孤陋寡聞,別說一隻貓,就算一群羊集體跳崖的事兒我都聽說過。”史申田說道。
“怎麼說?”
“這是真事,發生在甘肅,有戶人家養了一群羊,每天羊被放到山坡上吃草,可有一天,那七八隻羊突然發了瘋似的從山上往下跳。”
“什麼?”查立民好奇地仰起了脖子。
“原因其實很簡單,羊群中有領頭的,其餘的跟著領頭的往下跳。後來在山下發現了屍體,宰的時候才發現羊的大腦裡鑽進了寄生蟲,把大腦破壞,讓它喪失了神誌,所以才會發生這樣奇怪的事情。”
“寄生蟲。”查立民和林春園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渾身發癢,彷彿看見了帶著倒刺像蛔蟲一樣白白胖胖的長條蟲子,從白花花的大腦里拉出來。
“它?”林春園指著貓,“也是由於這個原因?”
史申田聳聳肩:“我不知道,先做個腦掃描吧,你們先回去,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