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貝羅那俱樂部的不快事件

第9章 第08章彼得勳爵大膽出牌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彼得·溫西勳爵身穿一套不是很招搖的海軍藍西服,配上深灰色領帶,以得體的儀態出現在地處波特曼廣場的多默爾女爵的宅邸中。 “請問多蘭小姐在家嗎?” “我去問一下,先生。” “麻煩你替我送上我的名片,問問她能不能抽空見我一下。” “當然,大人。請您稍坐片刻,好嗎?” 男僕離開了,把勳爵大人留在房間裡休息。這個房間的天花板很高,配有長長的緋紅色窗簾、深紅色地毯以及造型呆板的桃花心木家具,看上去令人頗感壓抑。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他又回到了房間裡,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裡面盛著一張簡短的字條: 多蘭小姐向彼得·溫西勳爵致上誠摯的敬意,並且因無法同他會談而深表歉意。如果,如她所想,彼得勳爵是以芬迪曼少校和芬迪曼上尉的代理人的身份前來拜訪,則多蘭小姐請他去拜訪林肯旅館的普里查德先生,他作為她的法律顧問,全權負責處理同多默爾女爵的遺囑有關的一切事宜。

“老天,”溫西心中默念,“這簡直就是當面冷落。對我來說這倒無疑是件好事。我懷疑——”他又念了一遍字條,“莫伯斯一定過分健談了,估計是他告訴了普里查德我現在正在調查這件事。太不謹慎了,完全不是莫伯斯的作風。” 男僕仍然沉默地站在一邊,流露出決然置身事外、不作任何評論的神情。 “謝謝。”溫西說,“請你轉告多蘭小姐,我非常感謝她的回复。” “好的,大人。” “能不能再麻煩你幫我叫一輛出租車?” “當然,大人。” 溫西帶著他僅存的尊嚴,坐上出租車,前往林肯旅館。 普里查德先生那種冷漠的態度同多蘭小姐幾乎不相上下。他讓彼得勳爵乾等了二十分鐘,才冷若冰霜地接待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眼睛圓亮的小職員。

“噢,早上好。”溫西友好地說,“很抱歉這樣貿然來訪。一般來說應該是通過莫伯斯來處理的——莫伯斯可是個好人哪,是不是?但我總是更喜歡直接著手解決問題,這樣比較節省時間,不是嗎?” 普里查德先生點點頭,問他能怎樣效勞。 “啊,是關於芬迪曼的事——遺產享有權那些問題。差不多也可以說是'倖存'的問題,這個詞可真是恰到好處。老芬迪曼先生可算是個倖存者了,是不是?” 普里查德先生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 “我想莫伯斯已經告訴過您,我現在正負責調查這件事,試圖弄清楚兩位老人死亡時間先後的問題。” 普里查德先生仍然不置可否,但是將雙手的手指交叉起來,耐心地坐在那兒。 “您知道,這中間有點兒疑問。我能抽煙嗎?您要不要來一根?”

“多謝,我在工作的時候從不抽煙。” “非常好。令人印象深刻。不能對著客戶吞雲吐霧,是吧?那麼,我覺得有必要讓您知道,這件事情可能非常微妙。您也明白,我們很難把死亡時間精確到分鐘。所以結果可能是這樣,也可能是那樣——出現什麼結果都完全有可能。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嗎?” “噢,是的,絕對如此。也許您有興趣聽聽我目前已經調查清楚的事。”溫西接著介紹了一下他在貝羅那進行的調查,並且提到了門衛和大廳侍者提供的相關證詞。但是他對與彭伯西醫生的交談以及那個神秘的奧利弗的情況隻字未提,僅僅強調了芬迪曼將軍到達俱樂部的時間被推定在一個非常小的範圍內。普里查德先生不作任何評價地聽他說完,然後問道:

“那麼,您具體的建議究竟是什麼呢?” “啊,您還不明白嗎,我想說的是,如果雙方能夠達成某種協議,不是皆大歡喜嗎?你拿多少,我拿多少——大家分配所有的財產和收益。說到底,五十萬英鎊可是很大一筆錢,足夠讓三個人都過上安寧的生活了,不是嗎?而且這樣還能省下很大一筆開支——呃——律師費,等等。” “啊!”普里查德先生說道,“我估計也是。早些時候,莫伯斯先生也向我提過相似的建議,當時我告訴他,我的客戶不願意接受這個方案。請允許我補充一句,彼得勳爵,由於您已經受僱於本案的另一方,為了維護他們的利益而對本案展開調查,您現在又提出這樣的建議,確實會導致別人產生一些想法。請您原諒我這樣貿然地提醒您。在我看來,您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可能會引發一種我們都很不情願聽到的解釋。”

溫西的臉紅了。 “請允許我提醒您一件事,普里查德先生,我並沒有'受僱於'任何人,只是莫伯斯先生請我來調查一些事實。這些問題很難查明,但是今天下午從您這裡我已經了解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午安。” 眼睛圓亮的小職員畢恭畢敬地打開了門。 “午安。”普里查德先生說。 “受僱,見鬼!”勳爵大人憤怒地喃喃自語道,“不情願聽到的解釋。我倒要解釋給你聽聽。這個老畜生一定知道些什麼。而如果他知道些什麼,就說明這裡面還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說不定他知道奧利弗的事,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如果我剛才能當著他的面報出這個名字,看看他有什麼反應就好啦。現在說也來不及了。沒關係,我們能把奧利弗給挖出來。看樣子本特打了那些電話,也沒有得出什麼結果來。我最好去找找查爾斯。”

他轉身走到最近的電話亭中,撥了蘇格蘭場的號碼。有一個刻板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溫西詢問能否請探長帕克接電話。聽筒里傳來一連串的嘀嘀聲,表示正在轉接電話,接著他就听到帕克先生的聲音說道:“你好!” “你好,查爾斯。我是彼得·溫西。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不是刑事案件,但是非常重要。有一個自稱是奧利弗的男人在十一月十日晚上九點過一點兒撥了一個梅非爾地區的電話號碼。你能不能查到這通電話的情況?” “有可能。號碼是多少?” 溫西把電話號碼報給了他。 “好的,老兄。我會查一下,把情況告訴你。是什麼案子?” “噢——只是一個小小的問題——至少據目前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還不用麻煩你們。你哪天晚上有空到我這兒來,我私底下告訴你。”

“謝謝。但是最近一兩天可不行,都在忙那個柳條箱的案子。” “噢,我知道——就是那個被裝在柳條箱裡,偽裝成約克郡的火腿的男人,從謝菲爾得一直被運到奧斯頓。妙極了。努力工作,你會高興的。不用了,謝謝,孩子,我不准備再投兩便士了——我要留著錢買糖吃。再見啦,查爾斯!” 這天剩下的時間裡,溫西沒有再為貝羅那俱樂部的事情心煩,而是舒舒服服地將時間打發了。第二天早晨,他被帕克的電話驚醒了。 “我說——你讓我幫你查的那通電話啊——” “怎麼說?” “是在晚上九點十三分,從查令街地鐵站的一個公用電話亭打出來的。” “噢,見鬼!我想接線員沒有碰巧留意一下那個打電話的傢伙吧?” “根本就沒有接線員。那是一部直接撥通的電話。”

“噢!希望發明這種玩意兒的傢伙下油鍋!無論如何,非常感謝你。多少給我指了個方向。” “抱歉不能幫到你更多了。再見。” “噢,見鬼的再見。”溫西故意惡狠狠地回敬道,然後重重地把聽筒拍回去。 “什麼事,本特?” “有一個本地的信使送來一張便條,大人。” “啊,是莫伯斯先生的。很好。他也許會有什麼消息。是的,讓那個孩子等一下,我給他寫個回信。”他抓起筆草草塗了幾筆,“我們登了那則尋找出租車司機的廣告,莫伯斯先生那兒已經有回音了,本特。有兩個人今天晚上六點會去他那兒,我準備過去跟他們談一談。” “好的,大人。” “希望我們能夠有所進展。你幫我把帽子和外套拿來,我到丹佛街走一趟。”

溫西到達的時候,羅伯特·芬迪曼正在家裡,非常熱忱地接待了他。 “有什麼進展嗎?” “今天晚上可能會有。在出租車司機那邊有一點兒線索了。我就是過來問問你能不能給我一些芬迪曼將軍的筆跡。” “當然。你需要什麼請隨便拿。不過他留下的手跡不多。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常常寫字的人。他早年打仗的時候倒是記過一些有趣的筆記,但是到現在都成了老古董了。” “我想要比較新近的東西。” “我這裡還有幾張作廢了的支票,可以嗎?” “太好了,我正想要他寫數字的筆跡呢。謝謝,我拿走了。” “可是他的筆跡跟他是什麼時候去世的有什麼關係呢?” “這是我的秘密,你就別管啦!你去過嘉提飯店了嗎?”

“去過了。他們對奧利弗的外表很熟悉,但也僅此而已。他從前經常在那裡吃午飯,差不多每週一次的樣子,但是十一日之後飯店的人就再沒有見過他了。也許他躲起來了。無論如何,我會經常過去守株待兔的。” “這樣最好了。他打來的那通電話是從公用電話亭裡撥出來的,所以這條線索也斷了。” “噢,運氣真壞!” “將軍的文件裡完全沒有提到過此人嗎?” “完全沒有。我已經檢查過這間屋子裡所有有文字的東西了。順便問一句,你最近見過喬治沒有?” “前天晚上見過。怎麼了?” “他的情況很奇怪。我昨天去看他,他抱怨說有人盯他的梢什麼的。” “盯梢?” “跟踪,監視,就像偵探小說裡那些下流坯做的那樣。我怕那麼多事情已經弄得他不太正常了。希望他不會真的發瘋。希拉已經很不幸了,她可真是個好女人。” “非常好,”溫西表示贊同,“而且她很愛喬治。” “是啊。為了維持這個家,跟狗一樣辛苦地工作。我真不知道她怎麼受得了喬治。當然,夫妻之間常常會吵架什麼的,但他在別人面前總得像點樣子吧。公開地衝妻子發火算什麼?我還真想跟他好好談談。” “他的處境已經讓他夠惱火的了。”溫西說,“她是他妻子,必須支撐著他。而且我知道他對這其實是很不安的。” “你是這樣想的嗎?在我看來他好像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每次這個可憐的小女人提到這件事,他都覺得她是在嘮叨他。” “這很自然,他怎麼可能喜歡讓人提醒這件事呢?另外我也聽到芬迪曼太太有一兩回戳了他的痛處。” “這我相信。喬治的問題在於,他不會控制自己。從來都是如此。男人總該自己控制好自己,表現出一些感謝之情。他似乎是覺得因為希拉像個男人一樣在外面工作,她就對女人所需要的那些照顧啊溫柔啊——你知道,諸如此類的東西——就不再需要了。” “我總是能夠有機會觀察到,人們在結了婚之後會變得多麼粗魯。”溫西說,“我想這大概是不可避免的。女人很有趣。她們似乎對男人是否誠實忠誠——我肯定你弟弟一定是的——的介意程度還不及對男人是否會替她們開門、向她們道謝的介意程度的一半。我已經註意到很多次了。” “男人在婚前和婚後應該是一樣彬彬有禮的。”羅伯特·芬迪曼鄭重地聲明道。 “確實如此,但是男人從來都做不到。也許其中有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原因。”溫西說,“我問過一些人——你也知道我的好奇心——他們一般都報以哼的一聲,說他們的妻子都通情達理,認為他們的感情變成那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我可不相信女人會通情達理,即使通過長時間跟她們丈夫的相處也沒用。” 兩個單身漢都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 “唉,我覺得喬治現在簡直就像個廢物,”羅伯特說道,“但也許是我對他太苛刻了。我們其實從來都相處得不是很好。而且,我確實不懂女人。但是,他這次的迫害妄想症,或者隨便怎麼稱呼,是另外一回事。他應該去看看醫生。” “確實應該。我們得對他多加留意。如果我在貝羅那俱樂部看到他,會跟他談談的,看能不能讓他擺脫現在的這種麻煩。” “你恐怕在貝羅那見不著他了。自從上次那樁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就再也不去那裡了。我想他正忙著找工作呢。他說過有個什麼在大波特蘭街賣車的人在招銷售員。你知道,他對汽車可很在行。” “希望他能得到這份工作。哪怕薪酬不太高,起碼能讓他自己有點兒事情忙忙,對他的好處也非常大。哎,我看我該走啦。非常感謝你,如果你找到了奧利弗,務必讓我知道。” “噢,一定!” 溫西站在門前的台階上考慮了幾分鐘,便搭車直接往蘇格蘭場去。在那裡,他很快被帶到了帕克探長的辦公室。 帕克是一位身形健碩的中年男子,四十歲不到的年紀,身上帶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偵探特有的特質。他可能是溫西最親密的朋友——或者從某種程度上說,唯一親密的朋友。這兩個人曾經攜手偵破過無數案件。雖然兩人的性格天差地遠,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們彼此尊重。溫西就像兩人之中的羅蘭——敏銳、衝動、率性,並且對各種藝術門類都精通。而帕克則是奧利弗——謹慎、踏實、不辭辛勞,他對藝術和文學一竅不通,閒暇時則愛好研讀福音書。他是唯一一個不會被溫西的怪脾氣激怒的人,而溫西則報之以對帕克冷漠的天性而言甚為罕見的真摯的情誼。 “那麼,進行得怎麼樣了?” “還不壞。我想請你幫個忙。” “不是真的吧?” “一點兒不假。醒醒吧,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我想找一個你們這裡的筆跡鑑定專家幫我看看這兩個筆跡是不是同一個人的。” 他在桌子的一邊攤出了那疊舊支票,另一邊則是他在貝羅那俱樂部的圖書室裡找到的那張紙。 帕克抬了抬眼皮:“這些指紋弄得很漂亮啊。什麼案子?偽造?” “不是這種類型的案子。我只是想知道填寫這些支票的人跟在這張紙上寫字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帕克打了一個電話,請科林斯先生過來一趟。 “看起來涉及好大一筆錢啊。”他一邊用欣賞的眼神瀏覽著紙上的筆跡,一邊繼續說道,“十五萬英鎊給R,三十萬英鎊給G——這個G運氣不錯嘛——G是誰?這裡兩萬英鎊,那裡五萬英鎊。彼得,你這位富得流油的朋友是誰?” “啊,這就是我準備等你那個柳條箱的案子結束之後告訴你的長篇故事。” “是嗎?這麼說,我現在有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柳條箱的案子給解決了。事實上,我倒希望可以先知道些情況。所以我現在才在電話上討好別人呢。噢,科林斯,這位是彼得·溫西勳爵。他很想知道這兩組筆跡是不是同一個人的。” 專家非常專注地輪流查看那張紙和支票。 “我的意見是,這毫無疑問是同一個人的,除非有人能夠偽造得天衣無縫。尤其是這些數字,書寫特徵極為相似。比如'5',還有'3',還有'4',都是一筆寫成,還帶有兩個小圈。這是舊式的書寫特徵,寫字的人應該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身體不是很好,尤其是在這張紙上寫字的時候。這是不是那天去世的老芬迪曼將軍?” “呃,沒錯,但是您不用說得那麼大聲。這是一件私事。” “好的。總之,如果您在擔心紙上的筆蹟的真實性的話,我覺得這沒有什麼疑點。” “謝謝。這正是我想知道的情況。我並沒有擔心有人偽造筆蹟之類的問題,只是想知道我們能不能以這張紙為線索來探明他的遺願。僅此而已。” “噢,既然您已經排除了偽造的可能,那麼我隨時可以出面作證,證明填寫這些支票和在這張紙上寫字的是同一個人。” “好極了。這個結論也和指紋鑑定的結果相符合。我可以告訴你,查爾斯,”科林斯離開之後,他補充道,“這個案子見鬼的越來越有趣了。” 正在此時,電話鈴響了。帕克接起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大叫一聲:“幹得漂亮!”接著他轉過臉對溫西說,“是我們的人。他們抓住他了。對不起,我得馬上趕過去。私底下跟你說,這個案子我們辦得非常漂亮,對我來說意義很重大啊。你真的沒有別的事要我們幫忙了嗎?我現在必須趕去謝菲爾得了。我們改天再見。” 他抓起外套和帽子衝出了門。溫西一個人離開了蘇格蘭場,回到家裡,把本特拍攝的貝羅那俱樂部的照片攤在面前,思考了很久。 晚上六點,他來到斯塔波旅館莫伯斯先生的套房裡。那兩個出租車司機已經到了,他們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邊緣上,客客氣氣地同律師一道喝著雪莉酒。 “啊,”莫伯斯先生說道,“這位先生對我們剛才談的問題很感興趣,能不能麻煩你們把剛剛告訴我的情況向他再說一遍?”他轉而向溫西補充道,“我已經可以確定這兩位就是我們要找的司機,但是我還是想由您來向他們提問。這位是斯萬先生,我想應當由他先說。” “好的,先生。”斯萬先生身材矮胖,是個老派的司機,“您想知道有沒有人在榮軍日之前的那天下午在波特曼廣場附近搭載過一位老人家。呃,先生,我當時正慢慢地開過廣場,那是下午四點半,也可能是四點四十五分左右。這時有一個男僕從一幢房子裡出來——我不能記得確切的門牌號碼了,但是是在廣場東面大概靠中間的位置——他招手示意我停下來。於是我就開了過去。有一位年紀很大的老先生走了出來,他非常瘦,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但是我看到了他的腿,非常細。看他的臉,他大概有一百零二歲了,走路要拄拐杖。他年紀都那麼大了,站得還挺直的,但是走路非常緩慢,顫顫巍巍的。我覺得他可能是個老兵,他說話的腔調就是那樣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先生。後來那個男僕讓我送他去哈利街的一個地方。” “您記得是多少號嗎?”斯萬報了一個門牌號碼,溫西記得那是彭伯西的住址。 “我就把他送到了那裡。然後他要我幫他按門鈴。接著,有一個年輕男人出來開門,我就問醫生能不能見一見方頓將軍,或者方迪默將軍,還是別的什麼名字,先生。” “您覺得會不會是芬迪曼這個名字?” “啊,是的,可能就是芬迪曼。我覺得是。然後那個年輕人進去問了問,又出來說,當然可以。於是我就攙著老先生下車。他看上去非常虛弱,臉色也相當差,喘著粗氣,嘴唇都發青了,先生。可憐的老……我覺得,呃,對不起,先生,我覺得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後來我們扶著他上台階,走進了房子。他給了我車費外加一先令的小費。此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先生。” “這跟彭伯西描述的情況完全相符。”溫西表示同意,“將軍同他妹妹見面之後,精神上受到了一些刺激,於是直接去了他那裡。不錯。那麼另外一部分故事怎麼樣呢?” “啊,”莫伯斯說,“我想這位先生——他的名字是——我想想——希金斯——是的,我想將軍離開哈利街的時候,就是希金斯先生送的他。” “是的,先生。”另一個司機回答道。此人看上去一臉聰明相,態度殷切機警,雙眼炯炯有神。 “是有這麼一位老先生,就跟剛才描述的那樣,在五點半左右從哈利街那棟相同的房子出來,搭了我的出租車。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十一月十日,先生。我記得那一天,是因為我把他送到了我跟您提到的地方之後,我車上的磁電機就出了毛病,榮軍日那一整天我的車都不能開,對我來說這可是巨大的損失啊,要知道每年的榮軍日必定都是好天氣。嗯,這位老先生上了我的車,還拄著拐杖啊什麼的,如同斯萬剛才說的那樣,只是我沒有發現他看上去顯得病怏怏的,雖然他確實看著年紀非常大了。也許醫生給他吃了藥什麼的,讓他好了一點兒了。” “非常有可能。”莫伯斯說。 “是的,先生。總之,他上了車,對我說:'送我去丹佛大街。'但是如果您要問具體的門牌號碼,先生,恐怕我記不清啦,因為我們根本就沒去那兒。” “沒去那兒?”溫西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是的,先生。我們剛剛穿過卡文迪什廣場,這位老先生就伸出頭來說:'停車!'於是我就停下了車,我看到他衝著人行道上的一位先生揮了揮手。然後那位先生就上了車,他們談了一會兒,後來——” “等等,那位先生長什麼樣兒?” “黑黑瘦瘦的,先生,看上去大概有四十歲。他穿著灰色的西裝和外套,戴著一頂軟帽,脖子上繫著一條黑色的手帕。噢,對了,他還留著一小撮黑色的小鬍子。然後老先生就說:'司機'——他就是這樣說的——'司機,開回攝政公園去,就繞著公園開,我說停你再停。'然後那另一位先生上了車,跟他坐在一起,我則開回了公園,繞著圈兒。我猜他們是有事情要談。我繞了兩圈,正要繞第三圈的時候,年輕一點兒的那位先生把頭伸過來,說:'把我送到格洛斯特門。'我就把他送到那裡,他下了車。老先生說:'再見,喬治,別忘了我說的話。'那位先生說:'不會的,先生。'接著我看到他穿過馬路,可能是朝帕克街的方向走下去了。” 莫伯斯先生和溫西彼此對望了一眼。 “接下來您又去了哪兒?” “接下來,先生,那位老先生跟我說:'你知道皮卡迪利街的貝羅那俱樂部嗎?'我說:'知道,先生。'” “貝羅那俱樂部?” “是的,先生。” “那時候是幾點?” “可能快到六點半了,先生。我跟您說過的,我開得非常慢,先生。於是我把他送到俱樂部,正如他所要求的那樣。接著他就進去了。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先生。” “非常感謝。”溫西說,“他在跟那位被他稱為喬治的先生說話的時候,有沒有顯得不滿或生氣之類的?” “沒有,先生,在我看來沒有。但是他的語氣挺嚴厲的,也許可以說是在責備他呢,先生。” “我明白了。您幾點到達貝羅那俱樂部的?” “我估摸著是在六點四十左右吧,先生,或者稍微超過一點兒。那天那附近不堵車。我記得應該就是在六點四十和六點五十之間。” “好極了。你們都幫了很大的忙。那麼今天就這樣吧,但是我想麻煩你們把姓名和住址留給莫伯斯先生,以後我們可能還會請你們幫忙。另外——呃——” 斯萬先生和希金斯先生都得到了酬金,兩人表示了感謝,留下各自的住址,起身告辭了。 “這麼說,他又回到了貝羅那俱樂部。我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我想我能猜到。”溫西說道,“他習慣於在那裡寫寫畫畫,處理事情。我猜他是準備過去記些筆記,考慮一下怎麼分配他妹妹留給他的那筆錢。看看這張紙,先生。我今天下午已經證實了,這是將軍的筆跡,邊上還有他的指紋。這裡的大寫字母R和G應該就是指羅伯特和喬治,邊上則是他計劃要分別留給他們的數額。” “非常有可能。您在哪裡找到這張紙的?” “在貝羅那圖書室的最後一個隔間裡,先生,夾在吸墨紙簿裡。” “這筆跡很凌亂,很淡。” “是的——寫到最後筆跡越來越淡了,是吧。看起來好像他越來越虛弱無力,無法繼續寫下去了。或許,他只是累了。我必須回到俱樂部去問問那天晚上有沒有人在那裡見過他。但是奧利弗,見鬼,怎麼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如果我們能逮住奧利弗就好了。” “關於我們廣告裡要找的第三個人,目前還沒有人回應。我收到過幾個司機的來信,說那天上午送過一位老先生去貝羅那俱樂部,但是他們都不符合將軍的外貌特徵。有的人寄存過外套,有的人長著絡腮鬍子,有的人戴著圓頂禮帽或者蓄著長須——但是沒有人見過戴著絲質帽子,蓄著舊式軍人式樣的長長的小鬍子的老人。” “我對此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我們可以再發一個廣告問問有沒有司機在十日晚上從貝羅那接過他,但是我感覺那個見鬼的奧利弗很有可能自己開著車把他接走了。如果這一切都不管用,我們總還能通過蘇格蘭場來搜尋奧利弗。” “到了俱樂部您可得小心地問問題啊,彼得勳爵。現在看來,有人在那裡看到過奧利弗,或者看到他們一起離開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當然。我現在就過去,並且會安排把廣告發出去。但是,我想我們還是別找大英廣播電台了,這實在是太公開了。” “那個,”莫伯斯先生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的表情,“是我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了。” 溫西起身告辭。律師在門口又叫住了他。 “還有一件事得弄清楚,”他說道,“芬迪曼將軍究竟對芬迪曼上尉說了些什麼。” “我沒有忘記這件事。”溫西略微有些不安地說,“我們必須——嗯,不錯——當然,我們會弄清楚的。”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