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貝羅那俱樂部的不快事件

第8章 第07章蘇格蘭的詛咒

本特整個下午都在忙著打電話和沖印照片,因此,他的主人非常體貼地讓他獨自待在地處皮卡迪利街的公寓裡,自己則忙別的事去了。 他首先去了一家專門在報紙上登廣告的公司。他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在所有出租車司機可能會閱讀的報紙上都刊登上一則尋找三個司機的廣告——第一個:曾於十一月十日下午在地處波特曼廣場的多默爾女爵家或者附近地區搭載過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第二個:曾於十一月十日下午或晚上在地處哈利街的彭伯西醫生家附近搭載過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第三個:曾於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十點至中午十二點三十分之間將上面描述過的老先生送至貝羅那俱樂部門口。這三個司機可以與住在斯塔波旅館的J·莫伯斯先生聯繫,他將為他們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付出相應的報酬。

溫西要求他們將這則廣告連續登三天,除非他主動提出取消。在付錢的時候,溫西心裡想著:“雖然奧利弗也有可能自己開車接送老頭兒兒,但是,這還是值得試一試的。” 他的胳膊下夾著一個包。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前往他的下一個目的地,著名分析家詹姆斯·盧伯克爵士的住處。詹姆斯爵士剛好在家,很高興地接待了彼得勳爵。詹姆斯爵士體態健碩,臉色紅潤,長著一頭捲曲的灰髮。溫西趕到的時候,他正在實驗室裡進行一項的砷試驗,他就在那裡接待了客人。 “你不介意稍等片刻,讓我把手裡的活兒乾完吧?” 溫西在長椅上坐下來,興致盎然地觀察著的火焰持續地對試管進行加熱,試管狹窄的末端逐漸出現了一種棕色殘留物,顏色隨著溫度上升而不斷加深。分析家不時地沿著漏斗往裡加入少量盛放在塞上蓋子的小玻璃瓶裡的液體,這種東西看上去讓人覺得極為不舒服。有時候他的助手也會上前加入幾滴這種液體。溫西知道,這必定是鹽酸。此刻,這瓶古怪的液體已經被全部倒入了燒瓶之中,殘留物的顏色也幾乎變成全黑了。詹姆斯·盧伯克爵士取下試管,將其放到一邊,熄滅了本生燈,並記下一段簡短的筆記。然後,他轉過身來,熱情地問候了溫西。

“我真的沒有打擾你嗎,盧伯克?” “完全沒有。我們已經做完手上的事情了。剛剛那個試驗就是最後一個砷鏡試驗。我們必須迅速地為出庭做好準備。倒不是說還存在著什麼疑問,那種分量的砷足夠殺死一頭大象了。在對刑事犯罪的指控過程中,我們肩負著職責,要讓公眾了解到用一丁點兒砷就能夠輕輕鬆鬆地幹掉一個不受歡迎的人。說起來,人們多麼不懂得珍惜藥物的價值啊。他們不會吸取教訓的。好了,現在說說你碰到的小麻煩吧。” “很小的一件事,”溫西一邊說,一邊打開他的包,取出芬迪曼將軍左腳的靴子,“實在不好意思來麻煩你,但是我確實非常想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裡涉及的又是一件完全私人性的事情,所以我就仗著我們的交情,厚著臉皮來找你啦。你看看靴底內側——就在邊緣處。”

“血跡?”分析家笑著問。 “呃,不是——抱歉讓你失望了。我猜可能是顏料。”詹姆斯爵士拿起一個高倍放大鏡,湊到近前仔細查看。 “是的,是某種棕色的清漆。可能是從地板上或者家具上蹭到的。你需要一份分析報告嗎?” “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那樣最好。” “一點兒也不麻煩。我想可以讓桑德斯來辦,他現在對這類東西非常精通。桑德斯,你能不能小心地把這個東西刮下來,研究一下是什麼?用載玻片做一個樣本;要是可以的話,做一份分析報告。你什麼時候要這份報告?” “嗯,我當然希望越快越好。我不是說在五分鐘內就要拿到。” “好吧,你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喝杯茶。我敢說只消喝一杯茶的工夫,就能得出一個結論了。那看上去不像是什麼古怪的東西。以我對你的了解,我還真沒想到這不是血液。你手裡沒有血案要辦?”

“還真的沒有。如果我確實沒有打擾你的話,我是很願意留下來喝茶的。” “絕對沒有。再說,你既然已經來這兒了,正好幫我看看我那幾本古舊的醫學書。我知道這些書非常珍貴,但是它們非常古怪。跟我來。” 溫西一邊享用盧伯克夫人做的烤蛋糕,一邊翻閱十幾篇古代的解剖學論文,度過了愉快的幾個小時。這時,桑德斯拿著報告過來了。試驗結果證明,靴底上的殘留物是一種普通的棕色油漆,常用於粉刷家具。它的配料比較新,但並沒有包含任何特殊的成分。它並不用於地板上漆,而多用在門、隔板牆之類的地方,幾乎隨處可見。在報告的結尾還附上了化學公式。 “這恐怕幫不上什麼忙吧。”詹姆斯爵士說。 “這種事情得碰運氣,說不准的。”溫西回答道,“能不能麻煩你在載玻片樣本上貼上標籤,並且在標籤上和分析報告上都籤上你的名字?我把這些東西都保存在你這裡,萬一我們需要的時候再來拿著參考。”

“沒問題。你要我怎麼寫這個標籤呢?” “嗯——就寫'芬迪曼將軍左靴底之清漆',以及'芬迪曼將軍左靴底之清漆的研究報告',再寫上日期,我籤上名字,你和桑德斯也籤上你們的名字,我想應該就可以了。” “芬迪曼?就是那天突然去世的那個老傢伙?” “就是他。不過你們可別像小孩子一樣帶著那種好奇的表情看著我,我也沒有什麼血淋淋的故事好講的。如果你們一定要問的話,這裡唯一的問題就是老人那天晚上待在哪裡。” “我越來越好奇了。不過無所謂,反正這跟我沒什麼關係。也許等這個案子結束了,你可以告訴我內情。與此同時,標籤的事還得繼續。我想,你可以作證說這雙靴子是將軍的,我可以作證說看見了靴底上的清漆,而桑德斯則可以作證說從靴子上取下清漆並加以分析,得出了這樣的試驗結果。確鑿無疑的事實。給你,你在這里和這裡簽名。一共是十四個便士。”

“這個價錢可不貴。”溫西說,“可能你收一百四十英鎊都不算貴——甚至一千四百英鎊都不貴。” 詹姆斯·盧伯克爵士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你明知道這是在奚落我,還故意討人厭。好啦,如果你一定要學斯芬克司,故作神秘,那就學吧。我會把這些東西都鎖好的。你要把靴子拿回去嗎?” “我想遺囑執行人應該不會很在意這個。我要是拿著一隻靴子走來走去,這看上去也很蠢。你就好事做到底吧,把靴子跟別的東西放在一起,等我需要的時候再來拿吧。” 於是將軍的靴子也被鎖進了櫃子,而彼得勳爵則得以輕鬆地繼續他下午的愉快出訪。 他首先想到的是前往芬斯貝里公園看望喬治·芬迪曼一家。但是他又想起了這個時間希拉還沒有下班——她經營著一家時髦的茶坊。而且,他又進一步想到(有錢人一般很少會考慮到這一層),如果他到得太早,他們一定會留他吃晚餐,而晚餐一定不會太豐盛,然後希拉就會不安,而喬治會心煩。所以他轉而前往他參加的眾多俱樂部中的某一家,點了一份烹飪得恰到好處的科波特比目魚,配上一瓶,還有餐後甜點,最後又要了一杯黑咖啡,加一杯陳年白蘭地——一頓簡單卻令人心滿意足的晚餐,使得溫西心情大好。

喬治·芬迪曼家在一棟半獨立式的小樓裡租了底層的兩個房間,以及廚房和浴室。小樓的大門上方有一扇黃藍相間的扇形氣窗,所有的窗戶上都掛著棉布簾子。雖然他們租下的其實是備有家具的房間,但是房東太太總是說那是公寓,因此房東就不必負責為房客打掃衛生,提供飲食,等等。彼得勳爵走進小樓的時候感覺到空氣非常差,因為有人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煎魚。另外,由於一開始溫西只按了一次門鈴,結果住在地下室的人專門跑上來開門,很不高興,原來要是想找底樓的住戶,應該按兩次門鈴。 聽到大廳裡的說話聲,喬治從餐廳裡探出腦袋來說:“噢,你好啊!” “你好。”溫西說,一邊試圖在掛得滿滿噹噹的帽架上找個空地方,到最後只能把他的帽子掛在一個嬰兒車的把手上,“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們,沒有打擾你們吧?”

“當然沒有。你肯屈尊到我們這個死人洞裡來實在是太好了。進來吧。裡面一團糟,向來如此。沒辦法,窮人就得過這種豬一樣的日子。希拉,這位是彼得·溫西勳爵——你們見過的,是不是?” “是的,當然。您肯到這裡來真是太好了。您吃過晚餐了嗎?” “吃過了,謝謝。” “來杯咖啡嗎?” “不用了,謝謝。真的不麻煩了,我剛剛喝過。” “好吧,”喬治說,“那隻能給你來點兒威士忌了。” “稍微等一會兒吧,老兄,謝謝。現在我可喝不了,剛喝了一杯白蘭地。葡萄酒和糧食酒可不能混著喝。” “很明智的想法。”喬治的眉頭舒展開了。事實上,如果溫西同意喝威士忌的話,他們就只能去附近的酒吧買了,那意味著得花兩個六便士的硬幣,外加跑腿的人的費用。

希拉·芬迪曼拉了一把沙發椅到近前,自己則坐在一個大坐墊上。她大約三十五歲,年輕的時候一定非常美麗,但是長期的操勞和營養不良使得她的外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 “爐火真是小得可憐。”喬治陰鬱地說,“就只剩這麼點兒煤了嗎?” “真抱歉。”希拉說,“她今天早晨沒有把煤加滿。” “那你怎麼沒發現呢?她老是這樣。只要煤桶裡還剩有一星半點兒她就不願意給我們加煤。” “我現在就去拿。” “算啦,你別去了,我去吧。但是你必須跟她說說這事兒。” “知道了——我一直都在跟她提這事兒。” “這個女人簡直比母雞還遲鈍。別——我說了你別去啦,希拉。我怎麼會讓你來搬煤呢。” “莫名其妙。”他妻子頗為尖刻地說,“你太虛偽了,喬治。有外人在的時候你就突然變成紳士了。”

“我去吧。”溫西急切地說,“我喜歡去取煤,從小就喜歡煤。一切臟兮兮鬧哄哄的東西我都喜歡。煤放在哪兒呢?帶我去拿!” 芬迪曼太太放下了手中的煤桶,喬治和溫西還禮貌地爭奪了一番。最後,他們一起走到後院那個位置極不方便的大桶邊,溫西使勁兒把煤挖出來,喬治把煤接過來放到煤桶裡,希拉則在一邊舉著一個很大的瓷釉蠟燭台,上面搖搖欲墜地插著一根長蠟燭,用以照明。 “你去告訴克里克特太太,”喬治暴躁地宣洩著怨氣,“她必須每天都給我們把煤加好。” “我會試試看的。但是她很討厭別人對她指手畫腳的。我怕她會辭職。” “嗯,我想總有別的清潔女工吧?” “克里克特太太誠實可靠啊。” “我明白,但是這並不等於一切。只要花點兒功夫,總能找到合適的人的。” “唉,好吧,我會想辦法的。可是你為什麼不去跟克里克特太太談談?平常她還沒到我們家我就出門了啊。” “噢,是的,我知道了。你不用這樣翻來覆去地講你要外出工作的事兒吧。難道你覺得我很高興嗎?問問溫西我對這事兒是什麼感覺。” “別傻了,喬治。彼得勳爵,為什麼在跟僕人打交道這件事上,男人都那麼膽小呢?” “跟僕人打交道本來就是女人做的事,”喬治說,“跟我沒有關係。” “好吧,我去說。但是不論是什麼後果,你都別向我抱怨。” “親愛的,如果你能把話說得有技巧一點兒,是不會有什麼所謂的後果的。我就不明白這麼點兒事你怎麼就辦不好。” “哈,是的,我會跟你一樣有技巧的。我想您不用受清潔女工的氣吧,彼得勳爵?” “我的老天啊,當然不用!”喬治插口道,“溫西過的是體面人的日子啊。他們根本不懂得在皮卡迪利的有錢人的高貴的樂趣。” “我的運氣比較好一點而已。”溫西說道,臉上帶著一種因為太有錢受到指責而顯露出來的勉強的歉意,“我有一個非常忠誠和聰明的管家,他像母親一樣細心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我敢說,他也知道他手頭寬綽。”喬治頗為不屑地說。 “我不知道。我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本特都會陪在我身邊的。打仗的時候他是我的,我們在一起經歷過一些艱苦的時刻,後來戰爭結束之後我又找到了他,請他來我這兒工作。他原先當然也是做管家的,但是之前的那位大人死了,他們家也散了,所以他很願意過來。現在要是沒有了本特,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是不是您在辦案子的時候替您拍照的那個人?”希拉問道,急切地想要抓住機會將談話轉到一個不那麼容易惹人惱火的話題上。 “是的,他非常擅長拍照。唯一的毛病就是他有時候會太沉醉於在暗房裡沖印照片,害得我不得不自己去找東西吃。我給他裝了一個電話分機。'本特?'——'是的,大人!'——'我的領扣在哪裡?'——'在衣櫥右手邊第三個小抽屜中間的格子裡,大人。'——'本特!'——'是的,大人!'——'我把煙盒放在哪兒了?'——'我記得在鋼琴上看到過,大人。'——'本特!'——'是的,大人!'——'我的白色領帶打結了。'——'是嗎,大人?'——'那麼,你倒是能不能幫我想點兒辦法啊?'——'對不起,大人,我正忙著沖印一張底片呢。'——'讓你的底片見鬼去吧!'——'好的,大人。'——'本特——等等——別冒失——把底片都沖印好再來幫我打領帶吧。'——'當然,大人。'接著我就只能悲慘地坐在那兒等著他把那可恨的底片弄好,或者是隨便什麼別的東西。我就是我自己家裡的奴隸啊。” 希拉大笑起來:“您看起來是一位非常幸福、非常受優待的奴隸呢。您目前在調查什麼案件嗎?” “是的。事實上——還是我們剛才說的那回事——本特今天晚上又投入了他的攝影工作之中了,我沒有地方待了。我一個晚上都在東遊西蕩,就像你們說的那種什麼鳥,沒有腳的那種——” “真是抱歉啊,你被迫要到我們這個窮困不堪的破棚子裡來尋求庇護。”喬治帶著酸澀的笑容說道。 溫西開始希望他沒有來到這裡。芬迪曼太太又惱怒起來。 “您別回答他的話。”她努力想把話說得溫和些,“這種話根本沒法回答。” “我要把這個問題寄給主持'羅西每週問答'節目的朱迪絲阿姨。”溫西說,“A說了一句讓人無法應答的話,B該怎麼辦?” “抱歉,”喬治說道,“我說的話太沒水準了。我已經把文明人的那些習慣都忘記啦。你們最好別理我,說你們的吧。” “現在您在辦理的是什麼案子呢?”希拉順著她丈夫的建議,重新問道。 “嗯,事實上,是關於老將軍的遺囑的一個有趣的小問題。”溫西說道,“莫伯斯讓我調查一下去世先後的問題。” “噢,您覺得您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我非常希望可以。但是這件事實在很微妙——說不定只要幾秒鐘答案就自動呈現出來了。順便問一下,芬迪曼,榮軍日那天上午你在貝羅那的吸煙室待過嗎?” “這才是你來這裡的目的吧。為什麼不直接說呢?我沒在那兒待過。另外,我對這件事完全不了解。我真不知道那個討厭的老巫婆多默爾為什麼不能在臨死前弄一個體面正常的遺囑呢。她明明清楚地知道老頭兒隨時可能去世,為什麼還要把這種關於錢的爛攤子丟給他呢?另外,如果老頭兒真的死了,就輪到那個姓多蘭的女人來繼承她的錢了,可是她又有什麼資格呢?她完全可以處理得像樣一點兒,替羅伯特和我稍稍著想一下。” “考慮到你對她和多蘭小姐這種粗魯的態度,喬治,我懷疑她連這七千英鎊都不願意留給你。” “七千英鎊對她來說算什麼?就好像是一個普通人兜里的五英鎊而已。讓我說,這是侮辱人。我承認我對她是粗魯了點兒,但是總好過讓她覺得我是為了她的錢而拍她馬屁吧。” “你太矛盾了,喬治。如果你不想要這筆錢,為什麼還要抱怨你得不到呢?” “你總是把錯都怪在我頭上。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稀罕這筆錢——但是那個姓多蘭的小妞總是在暗示我想要,我得回敬她一下。我對這筆該死的遺產到底包括些什麼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不過想說,如果她真的想分給羅伯特和我一些什麼,無論如何也不能只是區區七千英鎊。” “好啦,別抱怨了。眼下也說不定這筆錢就唾手可得呢。” “我知道——我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但是這個老傻子偏偏立了這麼一個愚蠢的遺囑,弄得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這筆錢。甚至連老頭兒兒留下的那兩千英鎊我都不能動。我現在只能傻坐在這裡掰指頭,看著溫西拿著捲尺走來走去,還有那個溫順的攝影師——只是為了決定我能不能繼承我親祖父的錢!” “我知道這個事兒極其討厭,親愛的。但是我相信一切很快都會好起來的。要不是因為杜格爾·麥克斯圖爾特,你也不會那麼介意的。” “杜格爾·麥克斯圖爾特是誰?”溫西突然警惕地問道,“從名字來看,他應該是我們這些老蘇格蘭家族中哪家的人吧。我猜我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是不是那個樂善好施、願意四處幫忙的傢伙,在城裡有個很有錢的朋友?” “極其樂善好施。”希拉冷冰冰地回答,“他會強迫他認識的人……” “閉嘴,希拉。”她丈夫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彼得勳爵不會想知道我們家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的。” “既然提到了杜格爾,”溫西說,“我敢說那些事我多少也能猜到。以前的某個時候,我們的朋友麥克斯圖爾特好心地向你們伸出了援手,你們無法抗拒這個誘惑——是多少?” “五百英鎊。”希拉回答道。 “五百英鎊。結果其中只有一百五十英鎊是現錢,其他部分則作為酬金,被支付給他那個非常慷慨、連保證金都不收就預支了現金的在城裡的朋友。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年前——我開始在肯辛頓開辦茶坊的時候。” “啊,是的。而由於生意不景氣,當你們開始無法每個月按百分之六十或者別的利率償還本息的時候,那位城裡的朋友又極其慷慨地,並且不計麻煩地,把未還的利息也計入本金中以收取複利。麥克斯圖爾特的手段我很了解。芬迪曼,我就是好奇地問一句,現在總共是多少錢了?” “你如果非要問的話,”喬治惱怒地低聲說,“到這個月三十號就是一千五百英鎊了。” “我提醒過喬治的——”希拉不明智地開口抱怨。 “噢,你總是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不管怎麼樣,那可是你的茶坊生意。我告訴過你,經營那玩意兒掙不到錢。但是這年頭,女人總是覺得她們自己什麼事情都能辦妥。” “我知道,喬治。可是所有的盈利都拿來還麥克斯圖爾特的利息了啊。我本來是想讓你向多默爾夫人借錢的。” “是嗎?我是絕對不會去的。我當時就明確告訴過你了。” “好了,好了,聽我說。”溫西說道,“不管這件事結果如何,欠麥克斯圖爾特的那一千五百英鎊都不是問題了。如果芬迪曼將軍在他妹妹之前去世,你能拿到七千英鎊;如果他在她之後去世,你也肯定可以根據他的遺囑得到兩千英鎊。此外,你哥哥也一定會對他作為其餘遺產的繼承人而獲得的那筆錢作出合理的分配和安排的。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這些該死的糾纏不清的法律問題弄得遺產都被凍結了,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動。而我則什麼都得不到。” “我明白,我明白,”溫西耐心地說,“你只需要去找莫伯斯,讓他把你名下的錢提前支付給你就行了。無論如何你都至少能獲得兩千英鎊,他一定能夠給你這筆錢的。事實上,如果有人向他提起的話,他有責任必須替你解決這筆債務的。” “喬治,我不也是這麼跟你說的嘛。”芬迪曼太太熱切地說。 “當然,你總是在告訴我要怎麼做。你從來都不會犯錯誤的,是不是?如果這件事情鬧上法庭呢?我們還得支付好幾千英鎊的各種費用,該怎麼辦呢,聰明的女人?” “如果真的到了這種程度,我也會讓你哥哥出庭的。”溫西體貼地說,“如果他贏了,他將得到足夠多的現金來支付相關費用,而如果他輸了,你還是能得到你那七千英鎊。你去找莫伯斯吧,他會幫你解決問題的。或者——我有辦法了!我去找這個麥克斯圖爾特,看能不能把這筆債務轉到我頭上。如果他知道是我的話,當然不會同意的,但是說不定我可以通過莫伯斯來溝通。然後我們就可以威脅要以敲詐的罪名去控告他。這事兒有意思了。” “你太好心了,但是我寧可不這麼做。謝謝。” “你看著辦吧。但是,無論如何,去找找莫伯斯吧。他會想出辦法來處理好事情的。說到底,我覺得遺囑本身應該不會引起什麼官司。如果我們沒有辦法徹底弄清楚死亡先後的問題的話,我覺得你和多蘭小姐最好是能夠在法庭之外達成和議。這可能是最公平的辦法了。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為什麼?因為這個叫多蘭的女人非要得到她那一磅肉不可!這就是為什麼!” “是嗎?她是個怎樣的人?” “那種趕時髦的切爾西女人。醜陋不堪,頑固不化。是個畫畫的——專畫那些難看的、皮包骨頭的、不穿衣服露出蒼白的身體的妓女。我估計她自認為即使不能算是個成功女性,至少也是個半吊子的知識分子。怪不得這年頭男人都找不到體面的工作呢,就是因為這種叼著煙卷、桀驁不馴的女人無處不在,假裝自己都是天才或者女商人甚麼的。” “噢,得了吧,喬治,多蘭小姐又沒有搶了誰的工作。她總不能成天坐在那兒陪著多默爾夫人啊。畫畫又有什麼錯呢?” “為什麼她就不能單純地陪著她?早些年有無數未婚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告訴你吧,親愛的,她們過得比現在這些只知道聽爵士樂、穿短裙、假裝自己事業飛黃騰達的女人好多了。這個趕時髦的小妞對老太太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情。她所看重的只不過是錢而已——錢和名聲。我們去打仗就是為了這個——我們回來也是為了這個!” “喬治,你別跑題。多蘭小姐可沒有迷戀爵士樂——” “我沒有跑題。我在說這些現代女人的事,不是針對多蘭小姐個人。但是你總是喜歡把什麼事都當作是針對個人的。女人就是這樣。你根本沒法泛泛地討論一個問題——一定要具體到某一個人身上。你太片面了。” “我沒有。我們一開始就是在討論多蘭小姐的事情。” “你說一個人不能僅僅只做另一個人的陪護,而我告訴你在早年間有很多好女人都是純粹做陪護的,而且過得都很好……” “這我可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她們確實是這樣的。而且她們也會學會恰當地陪伴她們的丈夫,不會像現在的女人那樣,一天到晚都忙著跑去辦公室或者俱樂部,或者參加聚會。如果你以為男人喜歡女人這樣做的話,我老實告訴你吧,親愛的,你想錯了。男人們痛恨這種行為。” “這很重要嗎?我是說,現在的女人不再那麼擔心嫁人的事情了。” “噢,是啊!對你們這些現代女人來說,丈夫已經不重要了,是不是?誰都可以成為丈夫,只要他口袋裡有錢——” “你為什麼要說'你們'這些現代女人?我又沒說我是這樣想的。我也不想去工作啊……” “好極了,你終於說出來了。全都是你在作出犧牲。我知道你不想去工作。我知道這都是因為我現在這種一塌糊塗的處境。你不用勉強自己忍受這些的。我知道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幸虧你家境好,溫西,等你結婚的時候總還能負擔你太太的生活。” “喬治,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你說過——” “我知道我說了些什麼,但是你理解錯了。你總是這樣。跟女人爭論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好了——夠了。看在老天的分上,請不要再從頭開始一遍了。我想喝一杯。溫西,你也得喝一杯。希拉,叫芒斯太太家的那個姑娘出去買半瓶尊尼獲加威士忌回來。” “你就不能自己去嗎,親愛的?芒斯太太不喜歡我們支使她女兒。她上一次非常不高興呢。” “我怎麼去?我已經把靴子都脫了。你還真愛沒事找碴兒。就算芒斯太太吵翻了天,又能怎樣呢?她又不能吃了你。” “她確實不能。”溫西插口道,“但是考慮到酒吧這種地方對小女孩的不良影響,我必須贊同芒斯太太的看法。這是一位母親應該擔心的事情。我要親自扮演聖喬治,從藍龍的魔爪下拯救芒斯家的女兒。什麼都阻止不了我。你們不用麻煩幫我指路了。我對找尋酒吧有一種特別的本能。哪怕外面起了大霧,而我戴著眼罩,雙手都被捆在身後,我也能找到。” 芬迪曼太太跟著他走到前門處。 “您千萬別把喬治今天晚上說的話放在心上。他的肚子不舒服,所以脾氣特別壞。而且近來他對這個該死的錢的問題實在是操碎了心。” “沒關係。”溫西回答,“我非常理解。你還沒見過我肚子不舒服的時候呢。有一次我請一位年輕的姑娘吃飯——龍蝦配奶黃醬、酥皮卷、甜香檳酒——都是她點的——我的老天!” 他扮了一個讓人很同情的苦相,出門往酒吧的方向走去。 當他回來的時候,喬治·芬迪曼正站在大門口。 “我說,溫西——非常抱歉我剛才那麼粗魯。都怪我這個臭脾氣,還有現在這種該死的境況。希拉已經上床睡覺了,還哭著呢,可憐的孩子。都是我的錯。你真是不知道這些倒霉的事快把我逼瘋了——雖然我也知道這不能被當作藉口……” “沒關係的。”溫西說,“振作起來吧,問題都會解決的。” “我妻子——”喬治又想說下去。 “她絕對是個好女人,老兄。問題只是,你們倆都需要好好休個假。” “是的,非常需要。好吧,永遠都不要放棄努力。我會聽從你的建議,去跟莫伯斯談談的,溫西。” 這天晚上,本特臉上掛著一個一本正經但是非常滿意的笑容迎接了他的主人。 “過得不錯吧,本特?” “非常令人滿意,多謝大人。手杖上的指紋跟您給我的那張紙上的指紋完全吻合。” “是嗎?這條線索很重要。我明天再看吧。本特——我今天晚上可真是累壞了。”
註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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