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貝羅那俱樂部的不快事件

第2章 第01章滄桑的老臉

“溫西,你在這麼一個停屍房裡到底在做什麼?”芬迪曼上尉問道,他說著把手中的《旗幟晚報》丟到了一邊,一臉剛剛從苦役中解脫出來的表情。 “噢,我可不會這麼說,”溫西溫和地反駁道,“這裡再不濟也算得上是個殯儀館吧。你瞧瞧這大理石,瞧瞧這家具陳設,瞧瞧這棕櫚葉,還有角落裡那貞潔高尚的裸體銅像。” “是啊,再瞧瞧這些屍體吧。這地方老讓我想起裡頭的那個老傢伙,你知道的——'服務員,把這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爵士抬出去,他都已經死了兩天了'。你看看那個老頭兒奧姆斯比,打起呼嚕來跟河馬似的。再瞧瞧我尊敬的祖父,每天早上十點晃晃悠悠地來到這兒,拿上一份早報,往沙發椅裡一坐,一直待到晚上,他自己都快變成家具擺設了。可憐的老東西!說不定有朝一日我也會變成他那個樣子。寧可求上帝保佑,讓德國人把我也一起幹掉算了。辛苦一輩子,得到這麼一個結果,到底有什麼意思呢?你喝什麼?”

“幹馬提尼,”溫西說,“你呢?弗雷德,請來兩杯幹馬提尼。高興一點兒吧。的這些事情刺激你了,是不是?要我說,如果不是無聊的報紙拼命地鼓吹,誰樂意湊這個熱鬧搞什麼紀念活動呢?但是這話可不能說出來。我要是膽敢把聲音稍微提高那麼一點兒,他們準會把我踢出俱樂部的大門。” “不管你說的是什麼,他們都會照踢不誤的。”芬迪曼陰鬱地說,“你在這兒到底在幹什麼呢?” “我在等馬奇班克斯上校,”溫西說,“啊哈!” “跟他一起吃晚飯?” “是的。” 芬迪曼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馬奇班克斯的兒子在中犧牲了,此後上校便會在每年的停戰紀念日晚上舉辦一個小型私人宴會,邀請兒子生前的一些摯友參加。 “我倒不討厭老馬奇班克斯,”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老頭兒兒挺不錯。”

溫西表示贊同:“那麼你現在怎麼樣呢?”他問。 “噢,老樣子,一塌糊塗。腸胃不適,身無分文。你來評評理,溫西,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國家,跑出去打仗,五臟六腑都差點兒被炸出來了,原來的工作也丟了,得到的唯一的好處就是每年一次到陣亡將士紀念碑前去走一圈,每收入一英鎊交四個先令的所得稅。你說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希拉也夠厲害的——超負荷地干活兒,可憐的女人。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要靠妻子的收入過活兒,實在是糟糕透頂。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溫西。我的身體不行了,找得著工作也保不住。至於錢——打仗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錢的問題,但是現在呢,如果能夠掙到一份體面的收入,我可以發誓,犯下任何可怕的罪行我都不怕。”

芬迪曼在病態的興奮中提高了聲音,驚動了旁邊一個一直窩在沙發椅裡的老兵,他像烏龜一樣探出光禿禿的腦袋,惡狠狠地朝他們“噓”了一聲。 “噢,換了是我,可不會這麼做。”溫西輕輕地說,“你要知道,犯罪可是一項技術性非常強的工作。連我這麼一個白痴都可以在模仿的案子裡頭像模像樣地扮演一個偵探,如果你還在盤算著粘上一個假鬍子就跑去把什麼大富翁的腦袋砸開花,我勸你還是省省那份心吧。就你那個抽煙非要抽到煙屁股那兒的臭毛病,遲早會被人發現的。我只消帶著放大鏡和測徑器跑去說這麼一句就行了:'罪犯是我親愛的老朋友喬治·芬迪曼,逮捕這個人吧!'也許你不相信,但是為了討好警察,我是不惜犧牲和自己最親近的人的,順便還能在報紙上露個小臉呢。”

芬迪曼笑了起來,一邊把手裡的煙蒂擰熄在最近的煙灰缸裡。 “我很懷疑誰會願意來了解你。”他說道,聲音裡的緊張和苦澀消失了,顯得很愉快。 “沒有人。”溫西說,“大家都認為我太有錢了,就不應該有腦子。這就好比是有一個什麼地方的伯爵要在一齣戲裡領銜表演,大家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肯定會演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所開展的所有的犯罪調查,都是我以一個星期三英鎊的價錢雇來的一個'幽靈'幫我做的,而我則負責上報紙頭條或者在薩瓦會所跟一些著名的記者一起閒混日子就行了。” “我今天對你又有新的認識了,溫西。”芬迪曼有些疲倦地說,“你雖然一點兒也不聰明,但是很幽默,老讓我想起那種二流歌劇。”

“這就是一流的人物面對比自己更出眾的人的時候,所採取的自我辯護啊。”溫西說,“不過,聽我說,希拉的事情讓我非常難過。我不想討人厭,但是你為什麼不讓我——” “見鬼!”芬迪曼說,“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是我受不起。我是絕對沒有可能還錢給你的,而且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馬奇班克斯上校來了。”溫西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另找時間談這個事吧。晚上好,上校。” “晚上好,彼得。晚上好,芬迪曼。今天天氣真不錯。噢——不要雞尾酒,謝謝。我還是喝威士忌。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剛才在樓上同老格蘭傑聊了一陣子。恐怕他的情況不太樂觀啊。我們私下里說,彭伯西醫生覺得他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彭伯西倒是個很可靠的人呢。說真的,那老頭兒子的肺都已經被糟蹋成這個樣子了,全靠彭伯西幫著他撐到現在。啊,當然,我們都會有這麼一天的。老天,芬迪曼,那邊坐著的不是你祖父麼?他是彭伯西創造的另一個奇蹟。老人家得有九十了吧?對不起,我離開一會兒,我得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溫西盯著上校蒼老而又活躍的身形穿過了寬敞的吸煙室,他不時地停下來同貝羅那俱樂部的其他會員互致問候。巨大的壁爐邊上立著一把帶有維多利亞風格的扶手的椅子。芬迪曼將軍坐在扶手椅裡,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擱在腳凳上的小腿和一雙鞋扣扣得整齊利落的鞋子。 他的孫子在喃喃自語:“還真是有點古怪啊,想想老頭兒兒還參加了,而等到爆發的時候,上頭就覺得他年紀太大,不能出征了。你知道,他第一次被授銜的時候才十七歲——當時他在中負了傷——” 他沒有說下去,溫西完全沒在聽他說話,他還在盯著馬奇班克斯上校。 上校已經轉過身,正一聲不響地朝著他們走過來。溫西站起身,迎了上去。 “我說彼得,”上校開口說道,臉色非常凝重,“請到這邊來一下,恐怕發生了一件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芬迪曼四下張望了一下,看著他們說話的樣子,不禁也起身跟隨他們走到了壁爐邊。 溫西彎腰看著芬迪曼將軍,從他那雙環抱在胸口的粗糙的、蒼老的手中輕輕地抽走了晨報。他觸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將手放在他斜倚在扶手椅一側的白髮蒼蒼的腦袋下。上校在一邊焦急地看著溫西。接著,溫西突然猛力向上抬了一下一直不聲不響的老將軍的身體,他的身體像塊僵硬的木頭一樣整個地被抬高了。 芬迪曼忽然狂笑起來,喉嚨裡發出了一陣陣歇斯底里的聲音。聽著這粗魯無禮的聲音,一屋子的貝羅那俱樂部的會員都感到震驚,低著頭輕聲地咕噥著。 “把他抬出去!”芬迪曼說,“把他抬出去。他已經死了兩天了!你們也是!我也是!我們都已經死了,只是我們從來都沒有註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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