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失衡的時間

第3章 第02章路的證據

哈麗雅特返回大路上時,那裡依然空無一人。她順著前往威利伍康伯的方向,步伐穩健地大步前行。她很想一路小跑,但也知道這樣做會讓自己很快精疲力竭。走了大約一英里之後,她看見了另外一個行人,非常興奮——那是個十七歲左右的女孩,正趕著幾頭奶牛。她喊那個女孩停下,問她怎麼到離這裡最近的人家。 女孩盯著她,沒有作聲。哈麗雅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濃重的西部鄉村口音讓哈麗雅特幾乎聽不懂女孩的回答。但她還是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威爾·科芬家,過了伯靈納頓。那是離這裡最近的住處,順著右邊彎彎曲曲的小路就可以走到。” “有多遠呢?”哈麗雅特問。 那女孩只說還很遠,但又說不出是多少碼或者多少英里。 “好吧,我去試試。”哈麗雅特說,“如果你遇到任何人,能不能告訴他,這後面大約一英里的海灘上,有個人死了,得去通知警察。”

女孩木然地凝視著她。 哈麗雅特把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並加了一句:“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小姐。”女孩說——那口吻讓人可以確定,她什麼也沒聽懂。 哈麗雅特離開她,走上了那條小路。她依然能看到女孩在盯著自己。 威爾·科芬家是一間很小的農舍,哈麗雅特花了二十分鐘才走到。來到門前,她才發現,這裡似乎也沒有人煙。她敲了敲門,但沒有回應;把門推開喊了一聲,依然沒有回應;然後她繞到了農舍的後面。 她又大聲喊了起來。一個繫著圍裙的婦人從穀倉裡鑽出來,盯著她看。 “這屋裡有男人嗎?”哈麗雅特問。 婦人回答說,他們都去田間弄乾草了。 哈麗雅特解釋道,海灘上躺著一個死人,得去通知警察。

“這簡直太糟糕了!”婦人驚呼道,“會不會是喬·史密斯?他今天早上划船出去,那一帶的暗礁可危險了。我們都稱呼那里為磨刀礁林。” “不是。”哈麗雅特說,“死的不是漁夫——看起來像是城里人。而且他不是淹死的。他的喉嚨被人割了。” “喉嚨被割了?”婦人吸了一口氣,“啊,多可怕啊。” “我要去報警,”哈麗雅特說,“得在海水漲潮,蓋過屍體之前通知警察。” “警察?”婦人想了想,“哦,是啊,”她經過一番仔細思考後說,“的確應該通知警察。” 哈麗雅特問,能不能找到哪位先生,請他給警察送個信。婦人搖了搖頭:他們都去弄乾草了,天氣似乎要變的樣子。她認為沒人能抽這個空。 “你家裡沒有電話吧?”哈麗雅特問。

他們家沒有電話,但紅農場的凱里先生有電話。那婦人又說,想去紅農場的話,就得回到大路上;在下一個岔路口拐彎,然後走一兩英里就到了。 “有沒有車可以藉用呢?”那婦人說抱歉,沒有車。她的女兒開著車去赫爾斯伯里集市了,晚上才能回來。 “我一定得趕到紅農場去。”哈麗雅特說,神情很疲憊,“如果你遇到能送信的人,能不能告訴他,有個人在磨刀礁林附近死了,得去通知一下警察。” “哦,我肯定會告訴他們的。”婦人輕快地說,“這件事很糟糕,是不是啊?警察的確應該知道。你看起來很累,小姐,要不要喝杯茶?” 哈麗雅特沒有留下來喝茶,說她得繼續趕路。就在她剛要跨過大門的時候,婦人又把她叫回來了。哈麗雅特滿懷希望地轉了個身。

“小姐,是你發現他的嗎?” “是的,我發現的。” “死了,躺在那兒?” “是的。” “喉嚨被割了?” “是的。” “天啊,天啊,”婦人說,“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回到主路上的時候,哈麗雅特有點猶豫了,她這一趟嘗試浪費了不少時間。她是應該再次偏離主路去找紅農場呢,還是應該一直沿著主路走呢,畢竟在主路上遇到人的機會要大一些。在她還沒有下定決心的時候,已經走到了路口。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正在附近的田裡鋤甘藍,她向他招了招手。 “這是去紅農場的路嗎?” 他一點也沒注意到她,依然繼續鋤著自己的甘藍。 “他一定是個聾子。”哈麗雅特小聲嘀咕著,然後又喊了一遍。他還是繼續鋤著甘藍。正當她準備去找這片田的柵欄門,想要走進去的時候,老人停了下來,直了直背,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這樣,哈麗雅特進入了他的視線。

哈麗雅特向他打招呼,他把鋤頭當做拐杖,步伐蹣跚地走到牆邊。 “這是去紅農場的路嗎?”她指著旁邊的小路說。 “不是,”老人說,“他不在家。” “他家有電話嗎?”哈麗雅特問。 “得到今天晚上,”老人回答說,“他去赫爾斯伯里集市了。” “電話,”哈麗雅特重複了一遍,“他家有沒有電話?” “哦,哈,”老人說,“你在附近會找到她的。”哈麗雅特在疑惑,難道這個國家裡是用“她”來指代電話的?這時他加了一句話,徹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她的腿又不好使了。” “從這裡到紅農場有多遠啊?”哈麗雅特幾近絕望地喊著。 “如果是這樣我也不覺得奇怪,”老人靠在鋤頭上休息,摘下帽子好讓風吹過頭頂,“我早就對她說,星期六晚上她沒必要幹這個。”

哈麗雅特靠在牆上,拼命讓自己離他近一些。 “多遠啊?”她號叫著。 “你不用大喊大叫。”老人說,“我又不是聾子。老米迦勒已經八十二歲了,不過感謝上帝,我還是耳聰目明的。” “多遠——”哈麗雅特又說。 “我這不是在告訴你嘛,對吧?順這條小路走,有一英里半。但如果你穿過有頭老牛的那塊田,走捷徑的話——” 一輛車突然呼嘯而過,迅速消失在遠方。 “哦,天哪!”哈麗雅特喃喃地說,“如果不是浪費時間和這個老白痴囉唆,我本可以攔下這輛車。” “小姐,你說得真對,”老農夫表示贊同地說,他以一個聾子的聽覺,把她的話完全曲解了,“小姐,我真是討厭這些人。開車開得這麼快,搞出這麼大噪聲真是沒有必要。我侄子是個年輕小伙子——”

那輛車的瞬間離去讓哈麗雅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堅決沿著主路走,這比走小路強多了。如果她光想著去找那個不知在何方的農場和那台不確定有沒有的電話機,萬一在小路上迷路了,大概得一直轉到晚上。她打斷了老農夫的故事,再次出發上路,風塵僕僕地走了半英里,但一個人也沒有遇到。 她想,這真奇怪。早上的時候,她還看見了幾個人,還有很多——相對來說很多——輛商人的雜貨車呢。現在是怎麼回事?羅伯特·坦普爾頓——彼得·溫西勳爵也行,他正好是在鄉村長大的——肯定會立刻發現問題的答案。今天是赫爾斯伯里市場的趕集日,也是威利伍康伯和萊斯頓·霍伊的店鋪提早關門的日子——當然,這兩者之間是有聯繫的,為了讓這兩個海邊小鎮的居民有時間趕這個重要的集市。所以,海岸線邊的路上就不再有雜貨商的車;所以,所有本地的車輛行人都在內陸那邊的赫爾斯伯里。留下來的居民都是要去田間幹活的。她倒是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年在田間幹活,揮舞著割馬草的工具。她請求他們放下手邊的活和馬匹,去找警察,這兩個人以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著她:哦,這片農場的農場主當然在赫爾斯伯里的市集上了。哈麗雅特感到很絕望,給他們留了個信,又繼續她的跋涉旅程。

不過現在,視野裡出現了另外一個徒步的人,看起來有些希望。那是一個穿著短褲的男人,背上背了個包——一個徒步者,和她自己一樣。她不假思索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我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能找到輛車或者電話?這件事非常重要。” 那個人有著棕紅色的頭髮和凸起的眉毛。他從厚厚的眼鏡片後面看著她,禮貌地表達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大概幫不到你。你看,我也不是本地人。” “那麼,你能——?”哈麗雅特說,又頓了頓。他能怎麼辦呢?他的處境和自己一模一樣。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殘留的愚昧思想讓她總覺得,男人比女人更有力量,更有辦法,但實際上,男人畢竟也只是人,腿腳和大腦與女人沒什麼區別。 “是這樣的,”她解釋說,“那邊的海灘上有個人死了。”她隨手指了一下身後的方向。

“不會吧,真的嗎?”年輕人叫了起來,“我是說,這有點嚴重了,對不對?呃——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的,”哈麗雅特回答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但我得去通知警察。” “警察?哦,是的,肯定,警察。這樣吧,你在威利伍康伯就能找到警察。那裡有個警察局。” “我知道,”哈麗雅特說,“但屍體在水位線下面,如果不能馬上找到人的話,潮水可能就會把他捲走。其實,說不定現在屍體已經不在了。天哪,已經快四點了。” “潮水?哦,是的,是的,我覺得有可能。如果,”突然出現的一個想法讓他興奮起來,“你說潮水。但要知道,說不定現在是在退潮呢,是不是?” “不可能。”哈麗雅特冷冷地說,“從兩點鐘就開始漲潮了。你沒有註意到嗎?”

“沒有,真的沒有註意。我是個近視,而且對潮汐也沒什麼了解。我是住在倫敦的,你要知道。恐怕我不能幫上你什麼,這附近似乎也沒有警察,是不是?”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彷彿期待著能在路上看到一個值勤的警察。 “你剛才有沒有經過什麼人家?”哈麗雅特問。 “人家?哦,有的——有的,就在後面不遠的地方,我可以肯定我看到過人家。哦,有的,我很肯定。你會在那找到人的。” “那我就去碰碰運氣。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人,能不能對他們說一下,一個男人在沙灘上死了——喉嚨被割了。” “他的喉嚨?” “是的,就在他們稱為磨刀礁林的海礁群那邊。” “誰割了他的喉嚨?”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我覺得可能是他自己幹的。” “哦,是啊,自然是這樣的。是啊,不然的話就有凶手了,對不對?” “兇手當然也有可能存在。” 年輕人緊張地抓住自己的東西。 “啊!你不應該這麼推測,是不是?” “你怎麼能肯定?”哈麗雅特有些憤怒地說,“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趕快走。要知道那兇手說不定就在附近。” “我的天哪,”從倫敦來的年輕人說,“多可怕,多危險啊。” “是嗎?好了,我得繼續趕路了。不要忘了,有個人在磨刀礁林附近被割了喉嚨。” “磨刀礁林,好的,我記住了。但是,我說?” “什麼?” “你覺不覺得我應該和你一起?你知道,好保護你什麼的。” 哈麗雅特笑了。她確信這是因為,這個年輕人不敢獨自經過磨刀礁林那一帶。 “隨便你。”她冷冷地說,繼續上路。 “我能指給你看人家在哪兒。”年輕人提議說。 “那好啊,”哈麗雅特說,“來吧,我們必須得盡快。” 步行十五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了屋舍旁——兩間茅草頂的小房子,就建在路的右邊。屋子前面圍了一圈高高的籬笆,是用來遮擋海風的,同時也擋住了海灘那邊的風景。在屋子對面,路的另外一邊,有一條兩邊砌著牆的窄路彎彎曲曲延伸到海邊。在哈麗雅特看來,這房子很令人失望。裡面只有一個老太太和兩個年輕的婦人,還有一些小孩,男人們都在外面打漁。他們今天會回來,但得等到晚潮的時候。兩個婦人充滿熱情地聽完哈麗雅特的故事,並保證等她們的丈夫一回來就告訴他們。她們還端來了點心,這一次哈麗雅特接受了這份好意。因為她可以肯定,屍體現在已經在潮水之下了,早或者晚半個小時並不會有任何實質上的差別。而且,精神的高度集中讓她感覺很累。她喝了茶,並謝過了她們。 然後兩個人又開始了征程。那個從倫敦來的先生名叫珀金斯,他抱怨自己的腳後跟起了水泡。哈麗雅特沒有理會他,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一輛急速的轎車從半英里外的地方趕上了他們。那揚揚得意的司機看到兩個風塵僕僕的流浪者向他招手,以為他們想搭順風車,於是迅速踩下油門,飛馳而過。 “這個公路上的豬!”珀金斯先生說,停下腳步撫摩著腳後跟上的水泡。 “小轎車從來就沒幹過好事,”哈麗雅特說,“我們得找那種卡車,或者是老福特車。哦,你看!那是什麼?” “是路上的兩道門,旁邊還有一間小屋子。” “真是幸運啊,那是個公路關卡!”哈麗雅特的勇氣這時又復活了,“那裡一定有人。” 那裡有人,實際上,是兩個人——一個瘸子和一個小姑娘。哈麗雅特迫不及待地問,在哪裡才能找到車或者電話。 “小姐,你到村里就能找到了。”瘸子說,“雖然村子很小,但雜貨店的赫恩先生有電話。這裡是達里關卡,走去達里村大概要十分鐘。你肯定能在那找到人的,小姐。對不起,小姐……利茲!門!” 小姑娘跑出去開門,好讓一個牽著馬車的男孩過關。 “有沒有火車停靠這裡?”就在關卡大門重新關上的時候,哈麗雅特隨口問道。 “並不很多,小姐。大部分時間我們的大門都是關著的,這條路上沒有什麼交通,也沒有牲畜在這邊閒逛。白天倒是有不少火車經過,畢竟是從威利伍康伯到赫爾斯伯里的重要通道啊。不過特快列車不停靠這兒,只有本地火車才停靠。而且除了集市日外,他們每天只停靠兩次。” “哦,我明白了。”哈麗雅特在想,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地問火車的事,然後突然意識到,這是職業性的對時間表的敏感,她有一種本能要檢查各種有可能到達磨刀礁林的途徑。火車,汽車,船——但死者是怎麼來的呢? “什麼時間——?” 不用了,這不要緊。警察會來調查的。她對看門人道了謝,又從旁邊的側門跨出去,繼續上路了。珀金斯先生一跛一跛地跟在後面。 公路還在海岸線旁蜿蜒,但崖石卻漸漸降低,幾乎和海平面平行了。他們看見了一叢樹,一面籬笆和一條小路,小路彎彎曲曲地穿過一幢已廢棄了的房子,延伸到一大塊綠地的邊緣。綠地就在海的旁邊,上面支著一個帳篷,裊裊輕煙從旁邊的營火上升了起來。就在他們穿過小路的時候,有個人從帳篷裡出來了,手裡拿著一罐汽油。他穿著一條舊法蘭絨褲子,一件土黃色上衣,袖子挽到了胳膊上。一頂軟帽被拉得很低,幾乎要蓋住深色的眼鏡和鏡片後面的目光。 哈麗雅特問他,這裡離達里村近不近。 “再過幾分鐘就到了。”他回答得很簡短,但也算彬彬有禮。 “我需要打個電話,”哈麗雅特繼續說,“聽說能在雜貨店那兒找到電話。是不是?” “哦,是啊。就在草地的另一邊,你一定會看到的。那兒只有一家雜貨店。” “謝謝你。哦,順便問一下——村里有沒有警察呢?” 那男人正準備轉身,這時停了下來,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打量著她。哈麗雅特注意到,他的前臂上有一個紅藍色的蛇形文身。她心想,這人也許當過海員。 “沒有,達里村沒有警察。我們和隔壁村共用一個巡警——他有時騎著自行車到處逛。有事嗎?” “海灘那邊出事了,”哈麗雅特說,“我看到了一具屍體。” “我的天哪!你最好打電話去威利伍康伯。” “好的,我會去打電話的,謝謝你。珀金斯先生,我們走吧。啊?他怎麼走了。” 哈麗雅特追上了她的同伴,顯然,他非常希望能甩掉她,也不想參與她的事,這點讓哈麗雅特很反感。 “你見到每個人都停下來說話,這有必要嗎?”珀金斯先生生氣地抱怨道,“我不喜歡那個傢伙的樣子,而且我們離村子已經很近了。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從這裡經過了。” “我只是想問問這裡有沒有警察,”哈麗雅特平靜地解釋說。她不想同珀金斯先生起爭執,她腦子裡要想的事情還很多呢。開始有房屋出現了,那些房屋很小、很結實,被明亮活潑的花園點綴著。公路突然轉向內陸的方向,然後她看見了電線桿,更多的房屋,在綠地旁邊的角落裡的鐵匠作坊,小孩們在草地上玩著板球。在草地的正中央,長著一棵古老的榆樹,旁邊的坐椅上,一個老人正在享受著午後的陽光;草地的另外一邊就是商店了,門上的牌子寫著“赫恩雜貨店”。 “感謝上帝!”哈麗雅特喊道。 她幾乎是跑過了草地,衝進了堆滿靴子、炒鍋的村莊雜貨店。店裡似乎什麼都賣,從酸糖果到燈心絨褲子,應有盡有。 一個禿頂的男人從一堆摞起來的罐裝貨品後面走上前來。 “請問,我能用你的電話嗎?” “當然可以,小姐。要什麼號碼?” “我想打電話給威利伍康伯的警察局。” “警察局?”雜貨店老闆看起來很迷惑,似乎被嚇著了,“我得去查查號碼,”他猶豫不決地說,“你能不能到客廳裡來,小姐——還有這位先生?” “謝謝你,”珀金斯先生說,“但真的——我是說——這完全都是這位小姐的事。我想——如果這周圍有旅館的話,我最好——就是說——呃——晚安吧。” 他尷尬地從店裡消失了。哈麗雅特幾乎瞬間忘記了他的存在,她跟著雜貨店老闆走進後面的房間,看著他不耐煩地戴上眼鏡,在電話簿裡艱難地尋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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