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殺人廣告

第3章 第03章新撰稿人調查談話

殺人廣告 多萝西·L·塞耶斯 9427 2018-03-16
布萊登先生已經在皮姆廣告公司工作一周了。在過去的一周裡,他學會了以下這許多事情:在一個四英寸的版面上平均可以塞進去多少個單詞;阿姆斯特朗先生對精心繪製的版面非常感興趣,而漢金先生卻認為美術工作實在浪費撰稿人的時間;使用詞語“純的”是危險的,因為,如果輕率的使用,就會把廣告委託人置於危險境地,隨時會受到政府監察人員的指控,因此,像“質量最好的”、“最好的配料”、“在最適宜的條件下包裝”這樣的詞彙在法律上沒有風險,也因此是安全的;像“給了某地某地的模具工廠僱員們數以千計的工作機會”和“完全英國製造”,無論如何,在表達的意義上都是不同的;英格蘭北部的人們喜歡成味的黃油和人造黃油,而南方人則喜歡新鮮的;晨星報不會接受任何帶有“治愈什麼什麼”字樣的廣告,但是卻不會反對使用“減輕痛苦”或“改善症狀”之類的詞語,還有,進一步講,任何商品如果聲稱能“治愈”什麼,那麼,它恐怕就不得不申請成為專利藥品,那就得花一大筆錢;最有說服力的廣告詞通常是用諷刺的口吻寫出來的,一則能讓人們相信產品真正價值的廣告總會造成——因為某種原因——寫作手法的匱乏和平淡;如果,你要是極度牽強附會,一則廣告的標題就能夠曲解出下流淫穢的含義,而這樣的含義又恰恰是英國廣大公眾能絕對無誤地理解出來的含義;美術室的藝術家們最大的目的就是竭盡所能把廣告詞從版面上擠出去,而與此相反,撰稿人就像是一個處心積慮的惡棍,他的陰謀就是用無聊的廢話佔滿整個版面,不給廣告插圖留一點兒空間;版面設計員,一名溫順的蠢蛋,夾在中間,可憐巴巴地拼命要使雙方和解;此外,所有部門的人又都一樣,痛恨那些廣告委託人,他們總是堅持用禮品券、免費贈品、當地代理名錄以及無聊而又難看的寫實卡通把版面設計搞的污七八糟,既傷害了他們的個人利益,又讓所有設計廣告的人憎惡。

在沒用任何人的幫助下,他熟悉了佔據兩層樓的廣告公司各個辦公室的位置,而且竟然還知道了上樓頂的路,在那裡,通信員們在他們頭兒的注視下做每天必做的體育鍛煉。 而當天好的時候,那裡還能很好地欣賞倫敦美景。他認識了一些客戶經理,而且有些時候,能當場想起哪一個客戶的廣告業務是由哪一個客戶經理負責。而對於他自己,他發現他已在本部門的同事間建立了一種親密的朋友關係。公司有兩位總撰稿人,阿姆斯特朗先生和漢金先生,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聰明才智和個人喜好。比如像漢金先生,從來不會接受一個在題目裡含有形容詞“重大的”廣告;阿姆斯特朗先生不喜歡任何含有法官或猶太人圖片的廣告設計,而且有一次,威福萊茨煙草公司出產一種叫做“鐵面法官”品牌的香煙讓他痛苦不已,以至於他不得不把該客戶其他所有的廣告業務都轉交給了漢金先生。科普雷先生,是位上了年紀又非常嚴肅的人,早在私立學校和大學培養撰稿人的熱潮開始之前就進入了這個行業,擁有一種非凡的訣竅,能給罐裝或袋裝食品寫出讓人垂涎欲滴的廣告詞,大有造成人們消化不良的趨勢。而對於他本人,任何罐裝或袋裝的食品都是有害的,他的食譜僅局限於半熟的牛排、水果和全麥麵包。在他做過的事情當中,惟一能讓他真正喜歡的就是給本伯利全麥麵粉寫廣告。而當他的那篇給本伯利寫的頌文——說本伯利全麥麵粉能解脫人們烤麵包的痛苦——被粗心的英格拉比無情地廢掉的時候,他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在沙丁魚和鮭魚罐頭廣告方面,他無人能敵。

英格拉比則專門研究那些諂媚顧客的廣告,像二十人茶點(“深受時代寵兒歡迎的茶點”)、威福萊茨(“在阿什科皇家賽馬場,在考斯皇家快艇俱樂部,你會看到那些有鑑賞力的人們專門享用威福萊茨香煙”)、法利鞋襪(“無論是大腳還是小腳,法利都會讓你擁有一個良好的立足點”)。 他住在布魯斯伯里,是一名文學上的共產主義者,穿的是一色套頭毛衣和灰色法蘭絨長褲。他醒悟得既早又徹底,是皮姆培養的最有前途的撰稿人之一。在做完威福萊茨和時髦的鞋襪廣告後,他幾乎變得對任何類型的廣告都產生了興趣,而且在風格上也趨向於寫“睿智型”的廣告,說他“睿智” 是因為它表現得恰到好處。 米特亞迪小姐,擁有多少與他們有些相近的智力結構,除了女士用品外,幾乎什麼樣的廣告都能寫,而在女士用品方面威利斯先生和加勒特先生則是更勝一籌,尤其是前者,他寫出來的文胸和麵霜的廣告,都帶有一種特別的略帶哀愁的美感。就憑他的這種能力,他所掙的應該超過他現在的工資。總體說來,廣告創作部的人們能夠和諧地一起工作,能以一種互助的精神彼此協助創做廣告,而且一天從早到晚挨個辦公室串來串去。惟有兩個人布萊登無法與其建立友誼,其中一個是科普雷先生,他對每一個人都十分冷淡;還有威利斯先生,他對布萊登始終有所戒備,布萊登搞不懂究竟為什麼。若不是這樣的話,創作部對他而言就再好不過了。

此外,這個部門還是個多話的地方。布萊登一生中從未遇見過這樣一群愛說話的人,也從未有過這麼多的閒暇去閒言碎語。更令人驚奇的是,在這種環境下竟然任何工作都能完成,不論方式怎樣。這讓他想起了在牛津的日子,那時候的論文總是在俱樂部開會和戶外體育活動之餘,神鬼不知地就寫完了,而那些考試前幾名的同學們總是吹噓,自己一天學習從不超過仨小時。而現在的環境是再適合他不過了。他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傢伙,而且還像一頭年幼的小像一樣擁有無盡的好奇心,而最讓他感到快樂的莫過於當他沉浸在為蘇波公司(“能讓星期一變得心情第一”),或是為武氏牌吸塵器(“武氏道,塵埃淨”)創作廣告的時候,被創作部的某一個傢伙毫不客氣地給打斷,這些傢伙早已厭倦了廣告創作,一門心思就喜歡聊天。

“餵!”一天早上,米特亞迪小姐叫了他一聲。她是順便到他辦公室向他請教曲線球的問題——“假小子”太妃糖的經營者們決定在一系列的板球賽事上投放廣告,廣告的開頭都是“噢,多棒的下手球啊”或者“呀!那是個腳前球”,接下來用不同的曲線引出太妃糖的各種優點的曲線值——而在最高點處,加上一句“畦!這是一個曲線球”。 布萊登用鉛筆在紙上畫圖解釋曲線球是怎麼回事,而且還在走廊裡用鐵面法官煙草的小鐵簡煙盒作示範(示範時差點兒沒打中阿姆斯特朗先生的頭部),然後又進一步探討了標題中用“哇”和“呀”的不同好處,但米特亞迪小姐卻沒有流露出任何要離開的徵兆。她坐在布萊登的寫字台旁,開始畫起了漫畫。從她的漫畫裡看得出她有一定的功底,當她叫出那聲“餵!”的時候,她正在鉛筆盒裡找橡皮。

“什麼?” “那是小迪安的聖甲蟲護身符。它本應該早就送還給他妹妹的。” “噢,是嗎!是的,我早就看到了,但不知道它是誰的。挺不錯的。儘管它不是埃及的而且年代也不久遠,但它是真正的縞瑪瑙。” “那可說不准,但是迪安喜歡它。他認為它是個十分靈驗的吉祥物。他總是把它放在大衣的口袋裡,或者在上班的時候放在桌子上。如果那天他把它帶在身上的話,他或許就不會摔下樓梯了——至少,他說過這個東西管用。” 布萊登把那個聖甲蟲擺放在了手掌心。它有大拇指的指甲蓋兒那麼大,有些重量,刻痕不深,除了一側有一小道划痕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十分光滑。 “迪安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對死人用不著說壞話。但我非常不喜歡他。我認為他是個相當令人討厭的小東西。”

“哪些方面讓人討厭?” “首先,我不喜歡他交往的那些人。” 布萊登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不,”米特亞迪小姐說,“我說的意思和你想的不一樣。可是,我是說,我不能告訴您那些事情。但他過去常和德·莫麗那些人混在一起。我想他以為那樣做很聰明。幸運的是,那位賣婬女孩自殺的那個轟動的夜晚他不在場。如果他的員工捲入一件醜聞,皮姆肯定會羞得抬不起頭來。皮姆這個人很特別。” “你說的這個下流坯子死的時候多大歲數?” “噢,我想大概有二十六,或者二十七歲吧。” “他怎麼會來這家公司呢?” “和我們大家一樣,我想是需要錢吧。他是不得不找份工作。沒有錢你怎麼能過上放蕩的生活,而且他也不是個一般人,你知道嗎。他父親是個銀行經理什麼的,已經去世了,所以我想年輕的維克託不得不出來掙錢養活自己。但他知道怎樣照顧好他自己。”

“那他是怎樣和那些人交往呢?” 米特亞迪小姐沖他咧嘴一笑。 “我想是有人選中了他吧。他長得有點帥氣。我想你是在取笑我,死神·布萊登先生。你和我一樣很清楚那些事情。” “你這話是對我睿智的恭維還是表揚我的美德呢?” “你怎麼會來這家公司遠比為什麼維克托·迪安來這家公司讓人感興趣的多。公司付給沒有經驗的新手撰稿人一周四英鎊——大概剛夠買一雙你腳上穿的鞋吧。” “哈!”布萊登說,“你這是以貌取人!很顯然,親愛的小姐,你從不在真正的倫敦西區購物。你們這些人是花錢只買物有所值的東西。我敬佩你,但不會效仿你。不幸的是,這世上有些東西沒有錢是得不到的,比如火車票,或者是汽油。但我很高興你能看上我這雙鞋。在阿凱德的拉芝能買到這種鞋,而且,和法利時尚鞋襪不同,這是那種真正能在皇家阿什科賽馬場見到的牌子,有品位的男人經常在那裡聚集。他們那裡有一個女士用品部,如果你在那裡提我的名字你會——”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你選擇從事廣告業作為補貼己用了。”米特亞迪小姐清瘦的面龐上不見了疑惑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細微的嘲笑。 “那麼,我想我得接著處理'假小子'太妃糖廣告了。謝謝你提供的關於曲線球的內幕消息。” 在她離去關上門後,布萊登沮喪地搖了搖頭。 “太大意了,”他嘟囔道,“險些露了馬腳。噢,還好,我想我最好還是乾點活吧,而且要盡可能裝的和真的一樣。” 他伸手拿過一個文件夾,裡面塞滿了紐萊絲廣告的校樣,開始認真研究起來。然而,他沒能安靜的太久,也就幾分鐘後,英格拉比慵懶的走了進來,嘴裡的煙斗正嘶嘶地燃燒著,冒出濃烈的煙味,雙手深深地插在褲兜里。 “我說,布魯爾在這兒嗎?”

“我不認識他。但是,”布萊登補充道,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你可以在我屋裡搜一搜。牧師的懺悔室和樓梯密道你隨便搜。” 英格拉比在書架上隨便地翻了翻。 “肯定有人把它藏在衣服兜里了。不管他了,你怎麼拼Chrononhotonth010gos?” “啊!我能拼出來。我還能拼出來Aldibomntopho一scoDhomio呢。填字遊戲嗎?” “不,是鐵面法官的廣告標題。有趣兒吧?我想我們得忍受一周的灰塵和噪聲了。” “為什麼?” “法院的判決要被嚴厲執行。有人認為鐵樓梯不宜繼續使用。” “誰呀?” “董事會。” “噢,胡鬧!他們不允許那樣做。” “你什麼意思?”

“他們沒有權利那樣做,不是嗎?” “也沒有時間。” “啊,我想是的。” “你看起來感到很震驚。我開始在想,對於這件事你不是有什麼私人情感在裡面吧。” “噢,上帝呀,怎麼會呢,我幹嗎要那樣?那隻是原則問題。那條樓梯似乎可以用來除掉不適宜的人。我琢磨那位已故的維克托·迪安是個不大受歡迎的人。” “噢,這個我可不知道。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除了有些不太可靠,不接受皮姆的思想外,我還真沒看到他有什麼邪惡的品行。當然了,米特亞迪那群女人們討厭他是真的。” “為什麼?” “噢!她是那種正派的女人,不容忍任何品行不端的人。這和我不同,我的座右銘是,我活我的你活你的,但要保護你自己的利益。紐萊斯廣告進行的怎麼樣了?” “還沒動呢。我一直在想給'二十人一先令'茶葉起個名字。據我對漢金的理解,對這種茶葉,他認為除了便宜就沒什麼別的可以宣傳的了,那都是用其他茶葉剩下的節節末末製成的。它的名字一定要體現出它純粹的價值和品質。” “為什麼不叫它'家用混和茶'呢?還有什麼名字聽起來比這更可靠,更能暗示它的經濟實用呢。” “好主意。我會向他建議這個名字的。”布萊登打著哈欠說道,“午飯吃得太多了。沒想到下午兩點半還得工作。這不正常。” “幹這一行做什麼都得用非正常的方式進行。噢,我的天哪!你看那個手拿著托盤,盛著東西的人,又來找你送活兒來了!別過來!走開!” “很抱歉,”帕頓小姐心情明快地說,托盤上放著六隻碟子,裡面盛著熱氣騰騰、灰色的、像粥一樣的東西,“但是漢金先生問你是否能嚐嚐這些麥片粥,然後作個報告呢?” “親愛的姑娘,看看現在是幾點!” “是的,我知道,這的確有點不是時候,不是嗎?他們都標上了A、B和c,這是問卷表,如果你能用完湯匙後還給我的話,我就可以讓人洗乾淨給科普雷先生用。” “那會讓我嘔吐的,”英格拉比抱怨道,“這是哪家公司的?是琵波迪公司的嗎?” “是的——他們推出一種罐裝麥片粥——笛手佩雷池。不用煮,不用攪拌——只需加熱罐體。你看商標上的吹笛手。” “聽我說,”英格拉比說,“快點去麥卡里斯特先生那裡,讓他嚐嚐。” “我去過了,但他的報告是不被認可的,所以不能打印上交。這裡有糖和鹽,還有一罐牛奶。” “你看,我們為公眾服務得遭什麼樣的罪呀!”英格拉比厭惡地嗅了嗅麥片粥,不情願地拿起湯勺。布萊登嚴肅地用舌尖品嚐起來,並示意帕頓小姐留下來。 “好了,趁我還沒改變主意,把這個調查表拿下去吧。A樣:較好、麥粒完整,甜味堅果味道十足;一種充滿大男子氣的麥片粥。B樣:甜味適中、工藝精細、味道纏綿、只是欠缺——” 還沒等他說完,帕頓小姐就進發出一串咯咯的笑聲,而英格拉比,一個憎恨嗤笑的人,轉身跑掉了。 “給我說說,永遠美麗的女神,”布萊登先生問道,“我那可憐的前任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嗎?為什麼米特亞迪小姐恨他,英格拉比的恭維之詞為什麼總是多少有些鄙視?” 對於回答這樣的問題帕頓小姐不存在困難。 “為什麼,那是因為他做事不干淨。他總是到處閒逛,竊聽別人的想法然後說成是自己的。如果有人向他建議某個標題,而恰好阿姆斯特朗先生或漢金先生喜歡的話,他是從來不說出處的。” 這樣的解釋似乎讓布萊登很感興趣。他一溜小跑衝下走廊,一頭撞開了加勒特的辦公室門。加勒特正面無表情地寫著關於麥片粥的反饋報告,聽到撞門聲,嘴裡不滿地嘟囔著抬起了頭。 “希望我沒在關鍵的時候打斷你的思路,”布萊登解釋道,“但我確實想問你點事情。我的意思是說,那隻是一個關於禮節的問題,也就是說,對那些不知道的事情該如何辦理才符合規矩。我的意思是,這麼說吧!你看,漢告訴我讓我給一種賣一先令的茶葉起個名字,我就胡亂起了幾個名字,不久英格拉比來了我辦公室,我就問了他一句'你想怎麼叫這種茶葉?'之類的話,而他回答說'叫它家用混和茶',然後我說'哇,這名字讓我茅塞頓開'。因為它讓我開了竅,就像一條毛毛蟲突然落到你身上一樣,讓你感到震顫。” “那麼,那又怎樣?” “是這樣,剛才我和帕頓小姐談論迪安那個傢伙,你知道的,那個從樓梯上摔下去的,我們談論為什麼我們這裡有那麼一兩個人不是很喜歡他,而她對我說,那是因為他經常從別人那裡尋找創意,加上一些自己的東西後把他們提出來。我想知道的是,向別人請求幫助合乎這裡的規矩嗎?英格拉比沒告訴我這些,可是當然了,如果我——” “啊,是這樣的,”加勒特說,“這裡有一種不成文的規矩——尤其是在這條走廊上。如果你得到了什麼幫助,你是可以以你自己的名義提出來的,但是,如果阿姆斯特朗,或無論是誰哪怕就是注意到了這個創意並開始說一些恭維的話,你就應該承認這事實上是別人的創意,而你自己只是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想法。” “噢,我明白了。啊,非常感謝。但是,我想,如果別人聽完後跳得老高,說這是他自1919年以來聽到的最愚蠢的創意,這樣的臭名你也只好自己承擔了。” “那當然。如果這時你說出那是別人的創意是再愚蠢不過的了。” “噢,知道了。” “迪安的問題首先在於它是背著別人偷竊他人的創意,而後又在漢金那裡把功勞戴在自己的頭上。但是,聽我說,我要是你是不會過多地請求科普雷或威利斯幫忙的。他受的教育沒有教會他們把自己的聽課筆記借給別人。他們擁有的是一種寄宿學校的理念,那就是人要自食其力。” 布萊登再一次向加勒特致謝。 “如果我是你,”加勒特繼續說道,“就根本不會和威利斯談起迪安。他們有過節——我說不清是什麼。不管怎樣,我只是認為應該警告你。” 布萊登幾乎有些感激涕零。 “在一個新地方落下腳真是很容易,不是嗎?我對您的幫助是最最感激的。” 很明顯,布萊登先生是個感覺遲鈍的人,因為剛過了半個小時他人就已經來到了威利斯的辦公室,而且還把關於已故維克托·迪安的話題重新說了一遍。得到的答案是一個明確要求,要求布萊登先生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威利斯先生根本就不希望談起迪安先生的事情。除此以外,布萊登意識到他們的談話讓威利斯感到極其窘迫且萬分痛苦,就彷佛談起了淫穢話題一般。他感到困惑,但沒有放棄不談的意思。 威利斯,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心不在焉地玩弄著一支鉛筆,過了一會兒終於抬起了頭。 “如果你想捲入迪安的遊戲,”他說,“你最好從這裡走開。我不感興趣。” “什麼遊戲?我不認識迪安。在我來此之前從未聽說過他。你為什麼要斥責我?” “如果你不認識迪安,你為什麼要提起他?他和一群我、毫不關心的人在一起鬼混,就是這樣,而且從你的外表來看,我應該說你和他們一樣都是放蕩的人。” “德·莫麗那伙人嗎?” “在我面前裝作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沒有多大用處,不是嗎?”威利斯蔑視地說。 “英格拉比告訴我迪安跟一群特別放蕩的年輕人混在一起,”布萊登不嗔不惱地說道,“但是我從未見過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位。他們也肯定會認為我非常守舊。他們一定會,真的。此外,我也不認為認識這些人會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他們中有些人真的很淘氣。皮姆先生難道不知道迪安也屬於那種'放蕩一族'嗎?” “我想他不知道,否則他早就讓他滾蛋了。不管怎樣,迪安的事和你有什麼干係?” “什麼干係都沒有。我只是對他好奇,就是這樣。他似乎在這裡是個不適宜的人。好像沒有接受多少皮姆的思想精神,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 “是的,的確如此。但是,如果你願意聽我建議的話,你最好別再打擾迪安和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們,否則這裡的人是不會喜歡你的。迪安在有生之年所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從那條樓梯上摔了下去。” “無論人們多麼的不喜歡他,但對一個不在世的人,這似乎仍然有些過於殘酷。他活著的時候一定有人愛過他。這正像一句歌詞所說的那樣:因為他一定是某個人的兒子。他沒有親屬嗎?至少他有一個妹妹,不是嗎?” “你究竟為什麼想要知道他妹妹的事情?” “我沒想。我只是問問,僅此而已。啊,我想我該走了。我非常喜歡我們的談話。” 威利斯皺著眉頭龜縮在椅子上,而布萊登在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後就到別的房間搜尋信息去了。通常情況下,打字室總是消息最靈通的。 “他只有個妹妹,”帕頓小姐說,“她和絲卡耐特女士用品公司有些關係。她和維克託一起租了間小公寓。公寓刷的油漆不錯,但是顏色很傻。我想我就見過她一次。我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我們的威利斯先生在感情方面曾經遭受過嚴重挫折,但似乎沒給他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噢,我明白了。”布萊登說,心情十分高興。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翻閱他的文件夾,但他的思緒卻跑到了別的地方。他起身開始踱步,然後坐下,再起身,眼睛盯向窗外,最後又回到辦公桌前。然後,從一個抽屜裡,他拽出一張紙來。紙上寫著去年的一串日期,而且在每個日期的後面又附著一個字母,就像下面這樣:一月七日G一月十四日0一月二十一日A一月二十八日P二月五日G抽屜裡還有另外一些紙,上面的筆跡是一樣的——可能都是維克托迪安的,但是,惟有這個單子似乎讓布萊登先生產生了無限的興趣。他認真地研究著那張單子,那種認真勁兒在一般人看來是不值得的,最後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折起來,放在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里。 “是誰和誰,多少次,為了什麼,在什麼地方?”布萊登先生的思緒在自由地飛翔。過了一會兒,他笑了起來。 “或許這是一個把蘇波公司的產品賣給那些傻蛋的天才計劃。”他自語道,然後就開始嚴肅地研究起他的文件了。 皮姆先生,皮姆廣告有限公司的首席天才,通常在和公司新職員會面之前會給他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去適應自己的工作。他的理論是,在他們對自己的工作本質有所了解之前,任何的說教都是無用的。他是個有良知的人,而且十分小心地把和公司的每一個人,男人、女人和孩子,處好私人關係放在首要位置,上到部門的頭頭們,下到通信員,而且,他沒有任何左右逢源的天分或是迷人的風度,緊緊依靠一種嚴格的原則去實現他的目的。大概在一周左右,他會派人把剛來的新人叫來,向他們詢問工作情況,了解他們的興趣,然後開始他著名的佈道,講解廣告之道。如果他們能通過這種殘酷的考驗——通常那些緊張的年輕打字員們會在這樣的壓力下崩潰,然後接到解聘通知——就會被列入每月一次的參加茶會的人員名單。茶會通常是在那間小會議室舉行。二十個人,都是從各個級別各個部門挑選出來的,聚集在皮姆先生權威的目光下,享用和往常一樣的茶水,額外還配有公司餐廳製作的火腿三明治以及戴瑞費爾德斯有限公司提供的點心,並且彼此相互娛樂,時間是一個小時整。茶會的目的是為了增強部門間的感情,更進一步是為了增強全體員工間的感情,還包括對公司外的感情聯繫。茶會通常每半年要經過嚴格的評估,以觀成效。除了茶會這類的小樂子之外,還有由部門和客戶經理參加的非正式晚宴,通常是在皮姆先生的私宅里舉行,在那裡曾經一次解聘過六名僱員。歡樂的晚宴最後會在擺上兩張橋牌桌子之後結束,打橋牌分別由皮姆先生和皮姆夫人主持。對於那些客戶經理秘書們、低級別的撰稿人和藝術創作員,一年裡會被兩次邀請參加家庭招待會,招待會上有樂隊,舞會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高級員工通常應該參加這種招待會,並作為招待為他的下級們服務。對於那些小職員和打字員們,公司會舉辦打字員花園派對,派對上可以玩網球和羽毛球;而對於辦公室通信員們,有每年一次的通信員聖誕招待會。每年的五月,會舉辦全體員工參加的,每年一次的晚宴和舞會,在這次晚宴上公司會宣布員工年終獎金的數目,而且人們會在表達忠心的熱烈祝詞中為皮姆先生的健康乾杯。 依照這一套繁雜程序當中的第一項,從布萊登第一次在皮姆公司露面還不到十天,皮姆就召見了他。 “啊,布萊登先生,”皮姆先生說,臉上的笑容就像開關一樣“啪”地一聲打開,然後就緊張地猝然而止,“你現在幹得怎麼樣啊?” “噢,相當不錯,謝謝您,先生。” “感覺到工作難嗎?” “有點兒難,”布萊登坦誠地說道,“得承認在掌握工作的技巧之前有些難。多少讓人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想必您懂我的意思。” “的確如此,的確如此。”皮姆先生說,“和阿姆斯特朗先生以及漢金先生還處得好嗎?” 布萊登先生說他感到他們非常友善且樂於助人。 “他們對你的評價非常高,”皮姆先生說,“他們似乎認為你會成為一名不錯的撰稿人。”他再一次露出微笑,而布萊登也只好厚著臉皮咧嘴一笑。 “在現在看來一切還好,您說不是嗎?” 皮姆先生突然站起身來,推開了那扇把他和秘書的辦公室隔開的門。 “哈特麗小姐,不介意去維克斯先生那裡一趟吧?讓他查一下達林斯公司經費的詳細情況,把結果給我拿來。你最好在那裡等他查完,把結果直接帶回來。” 哈特麗小姐意識到她將被剝奪聆聽皮姆先生關於如何從事廣告業的佈道機會——這主要是由於辦公室木製的隔板太薄,以及皮姆先生洪亮的嗓音,那種哈特麗小姐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起身順從地離開了。這就意味著,當維克斯先生整理材料的時候,她可以和羅塞特小姐以及帕頓小姐好好地聊一聊了,而她自己也不急著回來。羅塞特小姐曾含蓄地說過,威利斯先生暗示過關於布萊登先生的幾種可能的可怕來歷,而她又非常想知道最新的進展如何。 “好吧,”皮姆先生說,用舌頭迅速地舔了一下雙唇,似乎想振作起來去面對一個不愉快的會晤,“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布萊登先生,心情十分放鬆,胳膊支在常務董事的辦公桌上,伸頭湊向前去,壓低了聲音和皮姆先生談了有一段時間,而皮姆先生的雙頰變得越來越慘白。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