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欺人太甚

第16章 第十六章

宓警官堅持在聖般納地諾停車。 “這裡還有些管轄方面的問題。”他說:“我需要一個司法官。你想會不會是鄰郡河濱郡的?” “聖般納地諾郡。”我告訴他。 “我們至少需要一個副行政司法長官。管轄問題不能疏忽。” 他把車停好,走上法院的階梯,突然又回到車旁說:“小不點,這要是又是一次花槍……” “老天!”我告訴他:“這種消息怎麼能保證呢?我等於是在給你秘密消息,不是嗎?” 他從口袋拿出一支雪茄,向自己嘴裡塞去,一面看著我,一面咬雪茄煙,突然一聲不響,回頭走上法院階梯。出來的時候,他帶了一位副行政司法長官。他都懶得替我們介紹。兩個公務員坐在前座,我就爬進後座和芬達坐一起。 她向我看一下,對我微笑一下,舒服地擠到我身邊。

我向她搖搖頭。 “假正經。”她說:“我一個人在後座寂寞太久了。” 善樓向後轉頭看看我們,微笑一下。 她知道前座兩個人都認為她是漂亮女人,她把嘴湊到我耳朵上說:“唐諾,你能使我的名字不上報嗎?” 我聳聳肩。 她向我靠近一點,“至少試一試。”她輕聲說,把嘴唇順勢在我面頰上擦一下,擠回車子的另一邊說:“老天,所有柳下惠今天都聚在一起開會呀!” 我們開車進入巴林,善樓說:“怎麼去以前韋家房子?” 我告訴他方向,他把車子停在屋外。 “哪一邊的鄰居,聽到那次騷動?” 我指指房子。 善樓轉向副司法官,抬起他眉毛,問詢著。 副司法官點點頭。 善樓說:“賴,你在這裡看住這妹子。聽著,千萬別耍花槍。我回來的時候,要她仍舊在這裡,而且不可以離開汽車一步,知道嗎?”

我點點頭。 兩個吃公家飯的走上鄰家屋子去。 冷芬達說:“唐諾,這兩個人可能對我很不利。只要一點點不確實的報導上報,我……” “我不能保證不會,但是我會盡一切的能力。” “唐諾,那邊加油站有洗手間,讓我去一下。” 我向她笑笑。 “你沒有權利阻止我。” “千萬別讓我試。”我說:“和宓警官合作,他會網開一面,放你一馬的。” “你想他會嗎?” “假如你不再騙他。” 她一個人想著,我也讓她靜了一下。 “現在,”我告訴她:“你倒說說馬亦鳳看。” “她是我們當中的一員。”她說。 “也是模特兒之一?” 她點點頭。 “姓韋的也是這樣認識她的?” “不是,他早就認識她了。是他介紹她進這一行的。”

“之後呢?” “之後他們同居了,他們始終沒有結婚。” “又之後呢?” “我想他們吵架了。她只是模特兒時,他們處得不錯,但是做家庭主婦,她不是那塊料。” “芬達,馬亦鳳現在在哪裡?” 芬達快快地移轉她眼光。 “她去哪裡了?” “我希望我知道。” “你想她會去哪裡了?” “我……唐諾,我不知道。” “姓韋的怎麼告訴我的?” “起先他什麼也不告訴我,他叫我來得很匆忙,他告訴我叫我假扮他太太。” “有沒有說理由?” “有。” “怎麼說。” “他說了很長、很長一個故事,有關一個墨西哥離婚的事。唐諾,他說他結過婚,這一點亦鳳早就告訴過我。他說他太太可惡,佔著茅坑不拉屎,不肯和他離婚,但也不肯回來和他住一起。他說她要挑撥他和他子女感情,使他子女不喜歡他。

“他把證件送到了墨西哥,獲得離婚。我知道這就是大家說的一分不值的紙上離婚。但是……我也想,至少比什麼都沒有好一點。” “說下去,發生什麼了?” “於是,他和亦鳳就同居了。” “還沒有說到他為什麼要你假扮亦鳳。” “他認為他第一個太太可能找他麻煩,我認為會有什麼公文會專人傳達給他及亦鳳。我以為他要我假扮亦鳳,於是公文會傳達給我,沒有傳達到亦鳳手裡。這樣,在時機到達的時候,他會說送達公事的人送錯了。” “他是這樣告訴你的?” “有這個意思,不是直接說的。” “亦鳳去哪裡了呢?” “他說她躲藏得很好,自己一點也不用擔心了。” “你沒有問問題?” “唐諾,你對韋君來知道得不多,靠他臉色吃飯的小姐不能隨便發問的。”

“你也是靠他臉色吃飯的?” “要看怎麼說。是的,他是介紹所股東,他要是不高興,就不太好玩了。有一位小姐……反正最後結果相當不愉快。” “結果怎麼樣?” “她決定不再要介紹所牽制她,她自己獨立做生意,介紹所使她被警方逮捕,她沒逃得了。” “逃什麼?” “韋君來向風化組告密,被捕後又有毒品組在她公寓找到大麻煙,我清清楚楚知道她從不用這玩意兒。” “但是,你怎會騙得過鄰居呢?” “唐諾,你該知道,他們才剛剛遷入。他們來這裡不到一天,亦鳳實在還沒有真正見過鄰居。別人只是遠遠見過她,如此而已。亦鳳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個身材完全一樣,膚色也是同一類的,頭髮顏色一樣,我穿她衣服正好合身,她也可以穿我的。”

“所以我搬到這裡,假扮起他的太太來,立刻這件事又到報紙上去了。君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打電話給亦鳳,亦鳳說就讓我偽裝下去。” “他打電話給亦鳳了?” 她點點頭。 “你能確定?你聽到他們對話了?” “是的。” “你有沒有和亦鳳交談?” “沒有,但是我聽到他和她交談。” “那是哪一天?” “那是我去扮他太太的第二天。” “他們對話是用那房子裡的電話嗎?” “是的。” “對話情況怎麼樣?他們友善嗎?或是……” “噢,很友善的。” “那亦鳳現在在哪裡呢?” “還是躲藏著呀。” “你和姓韋的離開得很突然,是嗎?” “是的。” “為什麼?”

“他要把送達傳票的弄胡塗。” “芬達。”我問她:“你真的相信這個故事嗎?” “我……我在那個時候是相信的。” “現在呢?”我問。 “現在我……我現在不知道。在我們一到霜都路,他趕我走,我又在報上看到他告發你和柯太太之後,我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我認為這是一個大票的、有計劃的詐欺。” “假如是的話?” “那我就混在裡面了,而我就不喜歡自己混進這種事情裡去。” 我說:“芬達,看著我。” 她轉過身看著我,突然她很巧妙地把眼光變成很溫柔、熱情。 “我很喜歡你,唐諾。”她說。 “你演員做久了,真是差不多做得十全十美了。”我告訴她:“今天不要再試鏡了,我們快沒有時間了,你有沒有想到過,她可能被殺死了?”

她畏縮了一下,有如我打了她一拳,她又避開我視線。 她沒有時間來回答我的問題,但我也並不需要她的回答。房子的門打開,善樓慢慢地向車子走來,他一下把車門打開。 “出來一下。”他說。 “我?”芬達問,把眉筆劃過的眉毛誇張地揚起。 “你們兩個,一起。”善樓說。 我們跟在他後面向房子走去,他像這是自己家一樣,推門進去,嘴裡說道:“進來。” 我們跟他進入客廳,鮑華其夫妻兩個不太自在地陪聖般維地諾副行政司法長官坐著。 “是這個女人嗎?”宓警官問。 “哈囉。”芬達高興地招呼著鮑先生、鮑太太。 “是,是,就是她!”美黛說。 “要仔細看一看。”善樓說。 “就是她。” 善樓轉向鮑華其。

鮑華其鄭重確定地點點頭。 善樓兩眉蹙在一起,自口袋拿出支雪茄,向嘴裡一塞,狠狠地一口咬下說:“看,這又是你做的好事,小不點。” 我什麼也沒有說。 善樓和那副行政司法長官交換眼神。善樓突然轉身說:“好了,我們要問你們兩位的都問過了,謝謝你們。”他用頭急急向我們一甩,說道:“走吧。” 我們走回到車裡。 善樓粗暴地發動車子,加油,馬上來了一個迴轉。 “我們現在去哪裡,善樓?”我問。 “你想我會去哪裡?我要把這位副司法官送回聖般維地諾,然後我自己回家,下次你再神經發作要找我,我……” “你現在要是繼續向這個方向開車,將來人家要笑死的不單是你,而且是整個警察人員,轉回來向沙漠開去還有救。”

“為什麼?”他問。 “你想呢?” 他又向前開了兩分鐘,車速慢下來。他把車拉到路肩,回頭看向我,咬著雪茄,用微弱的光線觀察我的臉色。 聖般維地諾郡副行政司法長官保持雙目直視。他擺明態度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的主意。 我對善樓說:“你已經投資那麼多時間下去了。再花一個半小時,對你沒有太多區別。” 善樓把這句話想了一想,他對副司法官問道:“你怎麼說,吉利?” “我一點都不相信。”吉利說。 善樓發動車子,突然第二次迴轉。他自肩部稍稍轉頭向我說:“這次我上當就上當到底,小不點。不是因為我相信你了。而是為了不給你留下口舌,到頭來免不了還要再來一次。這樣一來,至少你是死了心了。” 汽車快速向前走,車裡只有敵意和不信任。 冷芬達想用她天賦異禀的性感聲音,沖淡一下大家的緊張情勢。她說:“我們什麼時候吃飯?” “我們不吃飯。”善樓告訴她,把速度表指針抖得更厲害。 在到達卡巴拉之前,我們開了車前燈。沙漠日落太美麗了。紅透了西面的太陽,目的是要替聖加雪吐峰的白帽子上添一朵玫瑰。東面深紫色天空,可惜只我一個人在欣賞。宓善樓猩猩似的坐在前座,怎麼看都像有人欠了錢沒有還他,駕著警車在猛趕路。 “前面有個叉路,標示去二十九棕櫚樹。我們就從這裡轉進去。”我告訴善樓。 他沒有表示聽到我的話了,但是到了標示就轉向左,我們開始爬山進入摩洛各山谷,直達猶卡。 “前面一條下坡路左轉。”我告訴他:“慢慢開讓我認路。” 要在黑夜裡找那條小泥路真是件難事。我知道要是錯過了或找不到,那副司法官會以為我故意擺烏龍。善樓會相信他,不會相信我。 我集中全力注意交叉路,把我上臂靠在前座椅背上,把上身前傾,以便有更好的視野。 芬達把自己向我滑過來一點,抓住我右手,有時擠我一下,好像如此可以使自己安心一點,再得到些保障。 還算運氣好,雖是在黑夜,但我能記得上次走錯的叉路,不致走錯,而且能在車燈光下找到那條車轍很多、可上行到無人木屋的小道。 “在這裡轉彎。”我告訴善樓。 他把車轉進,車燈照到了斜倚在木屋上的門,和門上用帆布做的補釘。 “用車燈照亮屋子後面。”我告訴他:“照亮一堆小小的隆起就可以了……不是,太靠南了。退後一點再向北照一點。好!就是它!太靠前了,退一點點。可以了,我們出去。” 我從車裡出來,其它人都跟我離開汽車,我帶路走向木製的井蓋。 “先要把這個抬起來。”我說。 善樓一聲不吭彎下腰去,用他的大手抓住木板的一角,向上一抬,把木板向後面拉一點,又放回地上。 “小心別摔了下去。”我警告他。 善樓蹲在那裡,從打開的部分洞口,望向黑暗的井底,什麼也看不到。他說:“幫個忙,吉利。既然來了,我要把這件事弄弄清楚。” 我們把這塊蓋板完全扳離那個洞口。 “請你給我那把手電筒。”善樓說。 吉利把手電筒交給他,善樓問我:“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呀。”我告訴他。 副司法官把身子蹲得很低,向下用力看,一面在想著,伸手下去試試木梯橫檔的堅固程度。 “我來下去。”他說。 “好,”善樓說:“在你的郡裡。” 副司法官小心地手腳並用,一寸一寸慢慢移動,每一步都先試木梯的承受量,把帽沿壓得很低,使上面的強光不照到他向下看的眼睛,善樓替他拿著手電筒向下照。 善樓向我說:“唐諾,我要你負責看管小姐。你給我緊緊看牢,溜掉要你負責。” “你想我能做什麼?”冷芬達說:“逃進沙漠去?” “怎麼不會?”善樓問。 我們看著副司法官一步一步向下爬,對木梯越來越有信心之後,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他口袋裡也有一支小的手電筒。到了底下,我們可以看到他用手電筒四處照著。 “我要那把鏟子。”他向上叫著。 “來囉。”善樓說。 他把鏟子系在一條輕便的童軍繩上,向下縋。 我們聽到吉利說:“好了。” 繩子空著被拉上來,聽到下面鐵鏟刮石頭的聲音,而後一陣靜寂,突然吉利叫道:“我要上來了,警官。” “下面有什麼?”善樓叫道。 “上來告訴你。”吉利說。 警官握住手電筒。大家看到副司法官爬上來,善樓伸一隻手到他肋下,幫他爬出洞口。 “跟我來。”吉利對宓警官說。 兩個人走到我們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停下來談了一分半鐘,善樓走了回來。 “吉利要留在這裡,”他說:“我們都回猶卡。” “為什麼?”冷芬達說:“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善樓說,帶我們走向汽車。 “我們三個都坐前座。”他說。突然他轉向我:“好,小不點,你贏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握手時的熱誠,看得出內心的緊張已解除。 我們開車進了猶卡。入夜的猶卡街上根本沒有人,我們找到一個電話亭,宓警官打了兩通電話。 他打完電話,我告訴他我也想打兩個電話。 他沒有反對。 我打電話給幫過我忙,在巴林的記者。 “你可以打電話叫聖般納地諾報館立即死盯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我告訴他:“你自己立即到猶卡來,把眼睛放大,鼻子拉長點,一定有獨家新聞。” “哪一方面的?”他問。 “會十分轟動的。” “值得那麼晚跑一趟?” “跑一百趟也劃得來。”我告訴他:“不要忘了先打個電話,叫聖般納地諾報社死盯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 我掛上電話,又接通大德大飯店。 高勞頓在他房裡,我說:“是賴唐諾。我找到韋太太了。” “你在哪裡,賴?”他問。 “我目前在一個叫猶卡的地方。” “你在那裡搞什麼鬼?” “是找到的最近有電話的地方呀。” “你說你找到韋太太了?” “是的。” “在哪裡?” 我說:“你應該知道福阿崙在猶卡西面有塊地吧?” “知道又如何?” “她在那裡。” “在那鬼地方!” “是的。” “唐諾,你要知道,”高勞頓說:“我不是小孩子,從今天下午開始,這個女人就跟你在一起,什麼意思把她帶到那鬼地方,說你找到她了?” “你到了這裡,我再告訴你不遲。” “我反正今晚是不會開車走這條路的。” “隨便你,”我告訴他:“我已盡我的責任,我已經告訴你她在哪裡了。” “豈有此理!”他說:“我給你簽好那張字條後,本來在二十分鐘內你就可以把她帶到我旅社來的。你……” “你要吵架嗎?”我問他:“還是你要看看韋太太?” “我要見她。” “那就到這裡來。”我告訴他,把電話掛了。 我走回車上,善樓和芬達正在講話。 “現在幹什麼?”我問。 “我們吃飯。”他說。 有家餐廳還有營業,我們用了他們還不錯的牛排和炸薯條,善樓喝了三杯咖啡,很少講話,冷芬達心裡很怕,不過猛向善樓上勁,看起來像在勾引一台冰箱。 我們開回那塊地產。善樓把車停住,關掉車頭燈,熄火,吉利用快沒電的手電筒照向我們走過來。 “一切都辦好了?”他問。 “辦好了。”善樓說:“你用車吧,可以去猶卡,吃點東西,最好多喝三杯咖啡,那些人到的時候,你可以帶他們來。” 吉利說:“好的,這渾帳手電筒快沒電了。” “沒關係,在猶卡我又買了支手電筒,另外還買了電池。” 吉利拿了車鑰匙,開車離開。 我找到一棵枯死的喬舒亞棕櫚樹幹,又收集了些幹的山艾樹,起了個營火。 我們三個人坐在營火旁,是一個不大協調的組合,營火融融,照出明滅不定的影子,照著善樓石膏一樣的臉上,他深思著,一動不動,一聲不出,也照在稍稍躲後,滿面焦慮的冷芬達臉上,她無往不利的性感利器,今天可真踢到鐵板了。 她一再改變恣態,三個人各個佔營火為中心的一點,像是一個三角形,芬達利用她那一邊側向躺下,臉向著火,手肘支著沙漠地,頭靠著手掌,展示她的曲線,爭取同情。 善樓就是不看她。她又扭,又轉動,不時還看到一些絲襪以上的腿肉,每次她確定有人看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大腿後,她絕不忘記故意正經地把裙子向下拉一拉。 要不是今天場合特殊,否則真比營火熱得多。 她三番兩次哀憐地向我看看,我同情地向她笑笑,鼓勵她一下,但是沒有進一步表示,只有我一個人,大部分時間不在營火圈子裡,我忙著在撿草根作燃料。 星星在夜空穩定地閃亮,營火因為燃料不足,現在只能維持數尺之內是溫暖的,氣溫驟降的沙漠使我們感受得到寒氣正自四面迫進。 過了一陣之後,我們冷得坐不住了,必須站起來活動活動,開始的時候我們背向營火,然後面向營火,我不斷跑出找更多可燒的東西。 沙漠之外來了車頭燈亮火,四輛車一條線接近,車子開上小丘,落下土坑,使車燈忽現忽滅,不過都在接近。 最前行的車開進了地產,是吉利駕宓警官的車在帶隊。 來的都是這一行的老手,一盞聚光燈首先架起,是自帶發電機的,井口上馬上架起了三腳架,一組滑車固定到架上,再放上去的是樣子像船,前面有寬捆索的擔架。 我還是不停地在撿營火用燃料。 一輛新聞報導車快速跳動著開進來,一個照相師抱了架相機,自車上跳下,見了人和東西就一閃一閃地照,我在巴林見到的新聞同業走過來,和我握手。 有人已吊下井去,我們能聽到聲音和大聲的命令,不久滑車開始作用,大家在從井中拖東西上來。 一會兒,像船的擔架上來了,驗屍官蹲下,彎身檢查,有人拿來一條白被單。 我看看手錶,正好是午夜,整個現場作業井然有序,外人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事必須常規去做,但是這些老手不會漏掉一件,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消耗。 我又看到一下閃光,遠遠的,是個車頭燈,落下土坑的時候完全看不見亮光,爬升起來時可以看到前進速度很快,是向這個方向來的另一輛車。 善樓說:“好了,小不點兒,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 “再等一下下,”我告訴他:“暫時別走,我要一個證人。” “證明什麼?”他問我。 “證明馬上要發生的事。”我告訴他。 遠處的車快速地接近,當駕駛的人看到目標附近那麼多亮光、人影、騷動,他更猛力加油,拐進地產,引起一陣沙土自地上揚起,車子一下停住,車燈一熄,我看到高勞頓巨大的身軀自車中僵硬地爬出來。 我向前去迎接他。 “怎麼回事,賴?”他忿忿不平地問。 我說:“沒什麼,我找到了韋太太,如此而已。” 他向我身邊過去,見到一堆人在整理繩索,拆除三腳架,然後他眼睛一亮,看到了冷芬達。 他邁開大步,走到她面前。 “呀,小姐,你好嗎?”他說:“我一看你就認識,我在報上見過你的照片。” 芬達終於找到了注意她存在的人了,焦慮的心情稍有寄託,微笑地說:“真的呀,太好了。”兩隻眼睛無邪地搧了兩下。 “高先生,你認錯人了。”我說。 “你什麼意思?”他自肩部回頭問我。 我說:“她不是韋太太,是冷芬達小姐。” 他四周看看,說道:“這裡只有一個女人呀。” 我指向白被單覆蓋的擔架。 “不止一個,”我說:“這裡是馬亦鳳,有一段時間是韋太太。” 我走過去兩步,在任何人想到要阻止我之前,一下把白被單拉開。 井下乾燥寒冷的環境,使屍體腐化進行得極慢,即使如此,一絲不掛的屍體還是全身鼓脹了起來。高勞頓一眼看到死亡變形的臉部,掙扎兩步走到黑暗沙漠的一側,我們聽得到他強烈不適的聲音。 我讓他去嘔吐。 善樓走到我身旁,他問我:“韋君來哪裡去了?” 我把雙肩一聳,雙手向外一攤。 “過來。” 我跟他走向芬達。 “姓韋的在哪裡?”他問。 芬達搖搖頭。 “不要再向我搖頭。”善樓說:“我馬上可以把你關起來,而且不是違警名義,你是謀殺案幫兇,韋君來在哪裡?” “我發誓,”她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介紹所的一個股東,也許駱華克經理可能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最後見到他是哪一天?” “兩……兩天之前,他告訴我該怎麼做,又給了我一把鑰匙。” 我告訴善樓:“我想我們有辦法找他。” “什麼辦法?” “來,”我告訴他:“我來告訴你。” 高勞頓正顛顛躓躓地走向他的汽車,我把善樓帶到他車旁,高勞頓打開車門,摸索進手套箱,拿出一小瓶酒,湊到嘴上,喝了一大口。 “你不必太急,明天到我辦公室來結帳好了。”我說。 他用手背把嘴擦一下,把瓶蓋轉回酒瓶,說道:“什麼帳?” “給你找馬亦鳳呀。” 他看向我,好像我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這個大騙子,我又不能和死人做生意。”他叫道。 “依協議條件,你沒有要求一定要活的才算呀,是你要取笑我,我也告訴過你笑死算了,你笑你的,笑多久都可以,只是明天早上請你九點鐘,帶著支票簿,辦公室見。” “我會帶我律師來的!”他咆哮道。 “要找好一點的。”我告訴他:“你會需要個好一點的。” “你放心,”他說:“我會找個好一點的,再說,和我律師談過之後,你就知道,你不見得聰明了。” “好了,小不點,我們走吧。”善樓說:“我們把那小妹子帶走,你可以將來再和他辯論。” 回程時,我們是先走的,善樓把車內暖氣開到最大,他說:“我連骨髓都結了冰了。” “我們可以在巴林喝點咖啡。”我告訴他。 善樓點點頭,沒有開口。 芬達靠著我,把自己蜷曲起來,用手摸到我手,握住不放。 我們在巴林喝了咖啡,善樓說:“小不點兒,怎麼找韋君來?” 我看看芬達,搖搖頭。 “好,”善樓說:“我送你們回去。” 我們走到路邊,善樓把女郎讓進車裡,突然轉身向我,同時把車門推上。 “怎麼找韋君來,賴?” 我說:“他有一個牙醫生弟弟,名字叫韋嘉棟,韋君來經常會和他弟弟聯絡的。” 善樓看看我,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臉。 “我們還等什麼?”他說。 我們進入汽車,善樓把腳踏在油門上,讓速度表指針保持在七十哩上。 “你會送我回家嗎?”冷芬達用她最誘人的聲音說。 “當然,當然,”善樓露齒笑道:“要看家在哪裡。” 她把公寓地址給了他。 “我還先要和幾個人談一談。”善樓說。 “不會是記者吧?”她問。 “老天,絕對不是,不是。”善樓告訴她說:“是個女人,一個非常好的女人。” “叫什麼名字?”冷芬達問。 善樓說:“你只要叫她'牢頭姐'就可以了,不必稱名道姓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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