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陽台上的男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陽台上的男子 马伊·舍瓦尔 4631 2018-03-16
馬丁·貝克步行上到三樓,科爾貝里則搭乘電梯。他們在門口碰面,一起專注地盯著那扇門。那是一扇普通的棕色木門,門是向裡開的,有彈簧鎖、一個銅製的投信口和生鏽的白鐵皮名牌,上面刻著黑色的字:I·弗蘭森。整棟樓房沒有一點兒聲音。 科爾貝里把右耳貼在門上聆聽,然後彎右膝在石頭地板上蹲下來,非常小心地掀開約半英寸寬的信箱蓋聽一聽,然後和掀開時一樣小心而無聲無息地放下信箱蓋。他站起來,搖搖頭。 馬丁·貝克聳聳肩,伸出右手按門鈴。沒有聲響,顯然門鈴壞掉了。他叩叩門,沒有反應,科爾貝里用拳頭敲打,沒有動靜。 他們並沒有自己開門。他們走下半層樓梯,耳語一番。然後科爾貝里出發去安排正式手續,並找來一位專家。馬丁·貝克留在原處。他站在樓梯口,兩眼不曾離開過門板。

僅僅十五分鐘以後,科爾貝里帶著專家回來,後者用老到的眼光迅速打量那扇門,然後蹲下來把一根像鉗子一樣的長工具伸進信箱裡面。裡面的鎖並沒有防盜裝置,因此他只花了三十秒鐘就掐住鎖,隨後把門打開了幾英寸寬。馬丁·貝克擠到他前面,把左手食指壓在門上推開了門。久沒上油的門樞發出嘰嘎聲。 望進去,裡面是一條通道,兩旁各有一扇打開的門。左邊一扇通向廚房,右邊一扇通往顯然是屋內唯一的房間。一堆信件堆在入口的擦鞋墊上,放眼所及盡是些報紙、廣告和各種推銷的小冊子。浴室在通道右邊,正好在前門內側。 公寓裡唯一的聲響,是從西維爾路傳來的沉悶的車流聲。 馬丁·貝克和科爾貝里小心地跨過信件堆,向廚房張望裡。遠處角落上是個小小的用餐區,有一扇開向街道的窗戶。

科爾貝里推開浴室門的同時,馬丁·貝克走進客廳裡。他的正前方就是陽台門,他看見右斜後方還有另一扇門,結果發現裡面是衣櫥。科爾貝里跟開鎖專家講了幾句話,然後關上前門,也進到屋子裡來。 “顯然沒人在家。”他說。 “是沒有。”馬丁·貝克說。 他們系統而謹慎地檢查整個屋子,並留意盡可能不要碰觸任何東西。兩扇窗戶都面向街道,一扇在客廳裡,一扇在用餐區,而且通通緊閉著。陽台門也關著,房間裡讓人覺得氣悶。 屋內看起來並不破爛荒廢,然而不知怎的,就是讓人覺得很寒酸,而且非常簡陋。客廳裡只有三件家具:一張沒有整理的床,上面有一條破舊的紅色羽絨被和骯髒的床單;床頭立著一張廚房用椅;另外還有靠著對面牆的一個矮衣櫥。沒有窗簾,鋪油毯的地板上也沒有地毯。在顯然是拿來當床頭桌用的椅子上,有一盒火柴、一個小盤子和一份《斯瑪藍報》。從報紙折起來的樣子,可看出曾經有人讀過它,小盤子裡有一點兒煙灰、七根用過的火柴,和一丸捏成實心小球的香菸紙。

衣櫥上方掛著一幅裝框的複製油畫,畫的是兩匹馬和一棵樺樹;衣櫥頂上擺著另一件裝飾品,那是一隻光面的藍色瓷盤,盤中空無一物。室內裝飾僅此而已。 科爾貝里看看椅子上的東西說: “看樣子,他還把煙蒂裡的煙草省下來,裝到煙斗裡抽。” 馬丁·貝克點點頭。 他們沒有走到陽台外面,只從門上的窗玻璃望出去。陽台有一道鐵欄杆,兩側的鐵條呈波浪狀。陽台上擺著一張搖搖欲墜的上釉花園用桌,以及一把折疊椅。椅子看起來很舊,有著破敗的木製扶手和褪色的帆布椅面。 衣櫥裡掛著一套還算好看的深藍色西裝、一件已經舊得起毛的冬季大衣,和一條棕色的楞條花布長褲。架子上放著一頂毛帽子、一條羊毛圍巾,地上則有一隻黑皮鞋和一雙破舊的棕色靴子。鞋子看起來大約是八號的。

“小腳。”科爾貝里說,“奇怪了,另外一隻跑到哪裡去了。” 幾分鐘以後,他們在放掃把的櫥櫃裡找到另外一隻。鞋子旁邊放著一條抹布和一把鞋刷。鞋子上好像沾了什麼東西,可是光線很暗,他們又不想去碰它;他們只是朝漆黑的櫥櫃裡張望。 廚房裡有幾件有趣的東西。煤氣爐上有一大盒火柴和一個小鍋子,裡面還有一些食物。看起來像是麥片粥,已經相當乾硬了。洗碗槽裡有一隻搪瓷咖啡壺和一個臟杯子,杯底還有薄薄的一層渣滓,幹得像灰一樣。另外還有一隻湯盤和一罐粗研的咖啡粉。沿著另一面牆有一台冰箱和兩個有滑門的櫥櫃。他們把冰箱和櫥櫃都打開。冰箱裡有一包已用了一半的人造奶油、兩枚雞蛋和一點香腸。香腸已經放很久了,上面都發了一層薄薄的黴。

兩個櫥櫃中,似乎有一個是用來放瓷器的,另一個則是用來儲存食品。有些普通盤子、杯子、玻璃杯、一個大盤子、鹽、半條麵包、一盒白砂糖和一包燕麥片。底下的抽屜裡有菜刀,以及幾副不配套的刀又和湯匙。 科爾貝里用指頭戳戳麵包。硬得像石頭一樣。 “他好像很久不在家了。”他說。 “對。”馬丁·貝克同意。 排水槽底下的櫃子裡有一隻炒鍋和幾個小鍋子,另外洗碗槽下面有個垃圾袋。袋子裡幾乎空空如也。 靠窗的凹形用餐區立著一張有活動桌板的紅色廚房用桌,還有兩把廚房用椅。桌上有兩個瓶子和一個骯髒的玻璃杯。兩個瓶子是普通的甜苦艾酒瓶,其中一個瓶底還有一點兒殘餘。 窗台上和桌面上積了一層油漬,雖然窗戶是關著的,但那顯然是街上車輛的廢氣透過窗戶空隙滲進來所造成的結果。

科爾貝里進浴室裡去看一下,半分鐘以後回來,搖搖頭。 “那裡沒什麼。” 衣櫥最上面的兩個抽屜裡有幾件襯衫、一件前面開扣的毛線衣、幾雙襪子、一些內衣褲和兩條領帶。看起來都頗為乾淨,但也很舊了。底下的抽屜裡擠滿了骯髒的床單衣物。還有一本陸軍的入伍記錄手冊。 他們把它打開,上面登記著: 2521-7-46 弗蘭森,英厄蒙德·魯道夫,維克休人,5/2-26,園丁,西脊路二十二號,馬爾默市。 馬丁·貝克翻看那本入伍記錄手冊。裡面告訴他不少關於英厄蒙德·魯道夫·弗蘭森的事,其中包括一九四七年在國內所從事的種種活動。他四十一年前出生於斯瑪藍鎮。一九四六年,他在馬爾默市從事園藝工作,住在當地的西脊路。同一年他被徵召入伍,被列為C3等級體質,意即不適合作戰任務,因此被派到馬爾默市的防空團部服務十二個月。一九四七年從陸軍退伍時,某個簽名模糊的人給他X-5-5的考核成績,那代表比平均成績還要低很多。羅馬字母X代表軍中的操行或績,這顯示他不曾觸犯任何規定,兩個數字5則指出:即使是屬於C3等級的體質,他仍然勝任不了多少士兵職務。那個簽名模糊的軍官替他註明的簡要功能代碼是“廚師”,那意思大概是說他在服役期間所執行的工作就是削馬鈴薯皮。

此外,他們在屋中迅速進行了表面眭的搜索。屋內並未顯示出英厄蒙德·弗蘭森目前從事何種職業,或者過去二十年來他做了些什麼。 “信件。”科爾貝里說著,便走向通道。 馬丁·貝克點點頭。他正站在床邊俯視著床。那上面的床單又皺又邋遢,枕頭擠成一團。即便如此,看起來也好像有好幾天沒人睡過了。 科爾貝里走回來。 “只有報紙和廣告。”他說,“放在那裡的那份報紙是哪一天的?” 馬丁·貝克把頭往旁邊一歪,瞇起眼睛說: “星期四,六月八日。” “顯然隔天仍有送報紙來。從十號星期六以後,他再也沒碰過報紙了。也就是說在瓦納迪斯公園謀殺案發生過後。” “但星期一他好像回來過。” “對。”科爾貝里同意,然後又補上一句:“可是從那天以後,就應該沒再回來了。”

馬丁·貝克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枕套的一角,把枕頭拉起來。 底下放著兩條小女孩兒的白色內褲。 看起來似乎非常小。 上面沾了形狀不一的污漬。 他們一動不動地站在沉悶的房間裡,聽著外面的車流聲和自己的呼吸聲。就這樣持續了大約二十秒鐘。然後馬丁·貝克迅速而不露喜怒地說: “行了,這下好了。我們把公寓封鎖起來,通知技術小組。” “可惜沒有照片。”科爾貝里說。 馬丁·貝克想到在費斯曼納街那棟危樓裡發現的死人,至今尚未指確認他的身份。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吧,但是無法確定。 說不定一點兒關聯也沒有。 這個叫英厄蒙德·弗蘭森的男子,他們對他所知仍然極少。 三個小時之後,時間是下午兩點鐘,六月二十日星期二,他們的情報增加了不少。

其中一件就是在費斯曼納街發現的那個死人,和英厄蒙德·弗蘭森長得併不像。幾個去認屍時幾乎嘔吐的證人證實了這點。 至少警方已經掌握了原來沒有著落的一條線索,加上已經十分上軌道並具備高效率的調查機器之輔助,很快地他們就查出英厄蒙德·弗蘭森一段相當簡單的個人歷史。他們接觸了大約上百人:鄰居、商店店員、社工人員、醫生、陸軍官員、教會執事、戒酒中心行政人員,還有其他各種人物等等。故事的形很快就清晰起來。 英厄蒙德·弗蘭森一九四三年搬到馬爾默市,在市政府公園局找到一份工作。他遷居的理由,可能是出於父母亡故。他的父親在維克休當工人,死於當年春天,而他母親早在五年前就已經過世。他沒有其他親人。一服完兵役,他就馬上搬到斯德哥爾摩。他從一九四八年起就一直住在西維爾路的那棟公寓,並且到一九五六年以前一直都從事園藝工作。後來他突然停止工作,起初是由一名私人診所的醫師開俱生病證明,然後又由社會福利機構幾位不同的心理醫師分別進行檢查,最後就在兩年後,便以不適宜工作的理由受命退休。官方報告上所使用的詞頗為神秘:“心理上無能力從事體力工作。”

曾經接觸他這個案例的醫生說,他具有高於一般人的能力,但是對工作有一種習慣性的恐懼感,使他根本無法上班。 幾次康復治療都宣告失敗。有一段時問,他應該去一個機械室上班,然而連續四周每天早上當他走到工廠門口時,就是無法使自己抬腳進門。據說此種類型的工作無能症很少見,然而也不是毫無先例。弗蘭森並無任何精神疾病,也不需要特別照顧。他的智商毫無問題,也沒有任何身體殘缺(軍醫判定他體質低等,是由於他有扁平足)。但是他非常缺乏社交能力,由於沒有與人接觸的需要,所以沒有任何朋友,而且除了一位醫生所謂的“對故鄉斯瑪藍鎮的歷史有某種模糊的興趣”外,並無任何嗜好。他具有一種安靜、友好的態度,不喝酒,極度節儉,而且雖然“對自己的外表打扮不甚在乎”,但仍可以稱得上整潔。他抽煙,沒有表現出過不正常的性行為;被問及是否有手淫的習慣時,弗蘭森回笞得非常含混,然而醫生假定他有,並斷定他的性慾低得不尋常。他還患有“集會恐懼症”。 這些醫生報告的記錄日期,大部分都在一九五七和一九五八年間。在那之後,除了例行公事外,沒有一個官方機構認為他們有理由再去擔心弗蘭森。他已經領了國家退休金,而且安靜地自己過日子。從一九五零年代早期開始,他就一直訂閱《斯瑪藍報》。 “什麼是集會恐懼症?”貢瓦爾·拉爾森問。 “對公共場所有病態性的恐懼感。”梅蘭德說。 調查總部繁忙異常,每個可以調動的人手都被派上用場。 大多數人都忘了疲勞,迅速破案的希望已經被點燃起來。 外面的天氣慢慢轉涼了。一陣細雨開始下起來。 情報像發動的電報機一樣不斷湧人。警方還沒有任何照片,但是他們已經掌握了一個完整的描述,漏失的細節已經由醫師、鄰居、過去的同事和他去購物時有過交談的店鋪店員補充起來。 弗蘭森身高五英尺八英寸,體重大約一百七十六磅,而且可以確定是穿八號的鞋子。 鄰居們說他很少講話,然而是一個溫和友善的人,總是會和人簡短地打招呼。他有斯瑪藍口音,看起來像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已經有八天沒有人看到他了。 到了此時,駐西維爾路公寓的技術人員已經檢查並化驗了所有可以查驗的物件。弗蘭森是兩件謀殺案的兇手,這似乎已經毫無疑問。他們甚至在櫥櫃裡的那隻黑鞋子上面發現了血跡。 “看來他潛伏了超過十年。”科爾貝里說。 “現在他癮頭上來了,就開始到處強暴和謀殺小女孩兒。” 貢瓦爾·拉爾森說。 電話鈴響起來,勒恩接聽。 馬丁·貝克不斷來回踱步,咬著自己的指關節。 “其實關於他這個人,我們已經掌握了所有應該知道的情報。”他說,“除了他的照片,我們什麼都有了。我預料連照片也很快就會出現。我們唯一不知道的事情是一一此時他人在哪裡?” “我知道他十五分鐘前在哪裡,”勒恩說,“聖埃里克公園裡躺著一具女孩兒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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