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時之後,也就是五點半時,除了他的名字叫羅爾夫·艾弗特·倫德格林這事之外,羅爾夫·艾弗特·倫德格林什麼也不承認。
他們已經在他周圍各處站過,也在他對面坐過。他抽了他們一根又一根的香煙,錄音機轉了又轉,他的名字還是叫做羅爾夫·艾弗特·倫德格林,而且這個名字本來就印在他的駕駛證上。
他們對他一再盤問,問了又問,馬丁·貝克、梅蘭德、貢瓦爾·拉爾森、科爾貝里、勒恩,甚至連現任督察長哈馬爾都曾經進來看過他,並且用審慎的字眼跟他談過一兩句話,但他的名字仍然是羅爾夫·艾弗特·倫德格林,而且,本來在他的駕証照上就印有這個名字。唯一引起他不快的,就是勒恩打噴嚏時沒有用手帕把嘴巴捂起來。
古怪的是,如果整件事情只牽涉到他個人,那就算他在每一次盤問、每一次審判以及整個服刑期間都一直喊冤,他們也不會在乎,因為在他的套房和衣櫥裡面,他們不但發現了兩把半自動步槍、一把史密斯手槍和一把威爾森三八口徑特製手槍,還發現了絕對可以把四件搶劫案牽連到他身上的物證。另外再加上大手帕、網球鞋、胸前口袋有英文字母的套頭尼衫衣、兩千顆迷幻藥、銅製指節環,以及幾台偷來的照相機。
六點鐘時,羅爾夫·艾弗特·倫德格林、兇殺組的馬丁·貝克督察和弗雷德里克·梅蘭德偵查員,坐在那里共飲咖啡。
三個人都加了兩顆白糖對著紙杯啜飲,大家看起來都一樣陰鬱疲累。
“古怪的是,如果這件事只關係到你一個人,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家了。”馬丁·貝克說。
“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倫德格林說。
“我的意思是說,愚蠢的是……”
“哎呀,不要再煩我了啦。”
馬丁·貝克沒有回答。他靜靜坐著看那被捕的男子。梅蘭德也沒說話。
六點十五分時,馬丁·貝克喝光冰冷的咖啡,把紙杯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
他們好說歹說,用了威脅恐嚇加上利誘等各種手段;他們試圖幫他請一名律師,而且還問了他十分鐘要不要吃東西。事實上,除了毆打以外,他們什麼法子都試過了。馬丁·貝克注意到有幾次貢瓦爾·拉爾森已經被逼到想使用暴力手段,但是他終究明白毆打嫌犯並沒有好處,特別是有督察和署長在這個房間進進出出的時候。最後貢瓦爾·拉爾森實在受不了,就回家去了。
到六點半,梅蘭德也回家了。勒恩進來坐下。羅爾夫·艾弗特·倫德格林說:
“把那條臟手帕拿遠一點兒。我不想感染到你的細菌。”
做為一個僅具二流想像力和二流幽默感的二流警察的勒恩,一時突發奇想,想成為犯罪史上第一個利用打噴嚏來逼供的質詢警宮,但想想還是忍下來了。
當然啦,馬丁·貝克暗忖,最尋常的手段就是不睡覺跟嫌疑犯硬撐到底。但是,他們有時問跟他耗嗎?這個穿綠T恤和卡其長褲的男子,看起來似乎並不特別困,而且甚至沒提到睡覺這檔事。唉,反正遲早他們還是得讓他休息的。
“今天早上來這裡的那位小姐——”勒恩用這句話當開場白,然後打了個噴嚏。
“那個該死的小臭婊子。”嫌犯喃喃自語,然後就墜入一片頹喪的沉默中。
過了一陣子他說:
“她說她愛我,她說我需要她。”
馬丁·貝克點點頭。又過了一分鐘後,男子接著說:
“我不愛她。我需要她,就像我需要頭皮屑一樣可笑。”
少無聊了,馬丁·貝克想著。可是他沒說話。
“我喜歡正派的女孩子。”倫德格林說,“我真正想要的,就是一個正派的女孩子。結果為此竟然被逮了,謝謝那個愛吃醋的婊子。”
一片寂靜。
“她只在一件事上面有用。”
那是當然,馬丁·貝克心想,可是這回你錯啦。三十秒鐘後,穿綠T恤的男子說:“好吧。”
“那我們來談談吧。”馬丁·貝克說。
“可以。但是有一件事我要聲明在先。星期一那檔事,那個婊子可以給我作不在場證明。就是淑女公園那次。當時我和她在一起。”
“這點我們已經知道。”勒恩說。
“你們知道?哦,她已經告訴你們了。”
“是的。”勒恩說。
馬丁·貝克瞪著勒恩;勒恩竟然沒想到要跟局裡任何人提起這個簡單的事實。他忍不住說:
“很高興知道這點。這排除了倫德格林的嫌疑。”
“是的,確實如此。”勒恩平靜地說。
“那我們來談吧。”馬丁·貝克說。
倫德格林瞇起眼睛看他。
“不是我們。”他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
“不跟你,我不想跟你談。”倫德格林解釋道。
“那要跟誰談?”馬丁·貝克耐著性子問。
“跟抓我的那個傢伙,那個高個子。”
“貢瓦爾呢?”馬丁·貝克問。
“回家了。”勒恩嘆口氣答道。
“打電話給他。”
勒恩又嘆了一口氣。馬丁·貝克知道為什麼。貢瓦爾·拉爾森住在波莫拉,一個南邊很遠的郊區。
“他需要休息,”勒恩說,“他已經累了一天,為了逮捕眼前這種大惡棍。”
“閉嘴。”倫德格林說。
勒恩打一個噴嚏,然後伸手拿電話筒。
馬丁·貝克到另一房間打電話給哈馬爾,對方馬上問:
“可以排除這個倫德格林的謀殺嫌疑嗎?”
“今天稍早勒思問過他的情婦。她似乎可以給他作淑女公園謀殺案的不在場證明。至於上週五瓦納迪斯公園那件,當然啦,他不是嫌犯。”
“我懂了,”哈馬爾說,“你個人的看法呢?”
馬丁·貝克遲疑一下才回答。
“我想他不是兇手。”
“你沒思考過他是兇手?”
“我看不出來他有這種可能性,沒有吻合的證據。撇開週一那件案子的不在場證明不談,他不是那種類型。就性的方面來說,他似乎相當正常。”
“原來如此。”
似乎連哈馬爾也有點兒煩躁了。馬丁·貝克回到原來那兩人所處的房間。勒恩和倫德格林坐在一片死寂中。
“你真的不要吃點兒東西嗎?”馬丁·貝克問。
“不要,”倫德格林說,“那個傢伙什麼時候會到?”
勒恩嘆了一口氣,兀自擤著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