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陽台上的男子

第9章 第九章

陽台上的男子 马伊·舍瓦尔 5153 2018-03-16
有些狀況是大家會竭盡所能避免,然而最終還是躲不過的。 或許警察面對這種狀況的機會比其他人多,而且無疑,這種狀況發生在某些警察身上的機率又特別高。 屬於此類的狀況之一,就是明知道她八歲的女兒被一個性變態勒死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必須訊問這個名叫卡林·卡爾鬆的女人。雖然注射了鎮定劑,也服了藥,但這個孤單的女人仍然處於震驚之中。她精神恍惚,到現在仍然穿著和昨天一樣的棕色棉布家常眼和涼鞋,當時有個她從來沒見過、此後也不想再見的胖警察來按她家的門鈴。在訊問開始之前,警察所面對的就是這種狀況。 兇殺組的督察知道,這個訊問絕不能拖延,更不要說迴避了,因為除了這個證人以外,他們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追踪。再者,驗屍報告還沒有出來,然而即使沒有報告,他們多少也能預料到驗屍的結果。

二十四小時之前,馬丁·貝克還坐在一艘划艇的船尾,收起那天清早他和阿爾貝里撒下的魚網。此時他卻站在國王島街調查總部的一個房間裡,右手肘靠在一座檔案櫃上,心情惡劣得連坐都坐不下來。 他們事先就考慮過,這次的訊問由女警來執行比較妥當,風化組的一位偵查員便被找了過來。她大約四十五歲,名叫希爾維亞·格蘭貝里。就某些方面來說,這個人選非常好。和身穿棕色家常服的女人面對面坐的著女警,外表看起來和剛剛按下鈕的錄音機一樣寧靜。 四十分鐘之後她關掉了錄音機,外表上仍然沒有絲毫改變,而且在整個過程當中沒有露出任何支吾遲疑的態度。稍後當馬丁·貝克和科爾貝里以及其他幾位偵查員重聽錄音帶時,他又注意到了這一點。

格蘭貝里:我知道這對你很難堪,卡爾松太太,但是很不幸,有些問題我們非問你不可。 證人:好的。 格:你的姓名是卡林·伊麗莎白·卡爾松? 證:是的。 格:你是在什麼時候出生的? 證:七……一九三…… 格:你回答的時候,請盡量對著麥克風,好嗎? 證:四月七日,一九三七年。 格:你的婚姻狀況呢? 證:什麼……我…… 格:我是指,你是單身、已婚,還是離婚? 證:離婚。 格:什麼時候的事? 證:六年前,將近七年了。 格:你前夫的姓名呢? 證:西格瓦德·埃里克·貝蒂爾·卡爾松。 格:他住在哪裡? 證:馬爾默市……我的意思是,他的戶籍在那裡……我想。 格:你想?你不知道嗎?

馬丁·貝克:他是個船員,我們還沒找到他。 格:做丈夫的不是應該支付他女兒的扶養費嗎? 貝:是的,那當然,但是他好像已經有好幾年沒付了。 證:他……從來就沒有真的關心過伊娃。 格:你女兒的姓名是伊娃·卡爾松?沒有其他名字? 證:沒有。 格:她是出生於二月五日,一九五九年? 證:是的。 格:能不能請你盡可能精確地告訴我們星期五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證發生……沒發生什麼。伊娃……出去玩兒。 格:幾點鐘的時候? 證:七點過後沒多久。她原來在看電視,我們已經吃過晚飯了。 格:幾點吃晚飯? 證:六點鐘,我們都是在六點鐘我回家以後吃晚飯。我在一家燈罩工廠做事……我在回家路上去托兒所領伊娃回來。她放學以後自己去那裡……然後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去買菜……

格:她晚飯吃了什麼? 證:肉丸子……能不能給我一點兒水? 格:當然可以。在這兒。 證:謝謝。肉丸子和馬鈴薯泥。然後我們飯後還吃了冰淇淋。 格:她喝了什麼? 證:牛奶。 格:然後你們做什麼? 證:我們看了一會兒電視……那是一個兒童節目。 格:然後在七點鐘或七點剛過的時候,她跑出去? 證:是的,那時候雨停了,電視剛開始要報新聞。她對新聞不太有興趣。 格:她自己一個人出門嗎? 證:是的。你……你知道,那時候天還很亮,而且學校開始放假了。我告訴她可以在外面玩兒到八點鐘。你覺得……我太不小心了嗎? 格:當然不會,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然後你就沒有再看到她了? 證:沒有……只有到了……不,我沒……

格:認屍的時候?我們不用談那一點。你什麼時候開始擔心的? 證:我不知道,我隨時都在擔心。只要她不在家,我就會擔心。你知道,她…… 格:但你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找她的? 證:一直到過了八點半以後才開始找的。她有時候挺粗心的,和玩伴待太晚會忘了注意時間。你知道,小孩子一玩兒起來…… 格是的,我了解。你什麼時候開始找人? 證:大約八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我知道她常常去找兩個同齡的玩伴。我打電話給其中一個的父母,但是沒有人接聽。 貝:那一家人不在。去他們的夏天別墅度週末。 證:這我不知道。我想伊娃也不知道。 格:然後你做了什麼呢? 證:另外一個女孩兒的父母沒有電話。昕以我就到那裡去。 格當時是什麼時間?

證:我到那裡的時候一定已經過了九點,因為外面的女門鎖住了,我等了一會兒才進去。我必須在外面等人來開門。剛過七點的時候伊娃去過那裡,但是那個女荔兒的家人不准她出門。她父親說他覺得那個時間小罐娘單獨出門太晚了。 (停止片刻) 證:老天爺,如果我沒讓……但外面還很亮,而且到處有人走動。如果我沒…… 格:你女兒馬上就離開那裡了嗎? 證:是的,她說她要去遊樂場。 格:你想她指的是哪個遊樂場? 證:瓦納迪斯公園那個,在西維爾路上。她總是去那裡。 格:她不會是指另外一個遊樂場吧,在水塔旁邊那個? 證:我想不會,她從來不去那兒,更不要說是自己一個人去。 格:你想她可不可能遇見其他玩伴了?

證:我不知道還會有哪些人。她向來只跟那兩個女孩子玩。 格:那麼,在另外這一家人那裡沒找到她之後,接下來你做了什麼? 證:我……我跑去西維爾路那個遊樂場。那裡空無一人。 格:然後呢? 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回家去等,我站在窗口等她。 格:你在什麼時間報警的? 證還要更晚一些。十點五分或十分時,我看見一輛警車開過來停在公園旁,然後又來了一輛救護車。那時又開始下雨了,於是我穿上外套跑過去。我……我和站在那裡的一個警察講話,但他說是一個老太太受傷了。 格:在那之後你又回家裡去了嗎? 證:是的。我看見星裡的燈亮著,我很高興,因為我以為她回來了。結果只是我自己出門時忘了關燈。 格:你在什麼時間報警的?

證:到十點半的時候,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打電話給一個朋友,一個我上班時認識的女人。她住在荷卡蘭街。 她叫我馬上報警。 格:根據記錄,你是在十點五十分打電話給我們的。 證:是的。然後我就到警察局去。在瑟布斯路的那個。他們非常好,非常親切。他們要我告訴他們伊娃長什麼樣子……長什麼樣子,還有穿什麼樣的衣服。我帶了一張照片去,這樣他們才能知道她的長相。他們非常和善。做筆錄的那個警察說,有很多小孩子迷了路,或在朋友家裡待得太久,但是通常過一兩小時以後都會安全回來。而且…… 格:怎麼樣? 證:而且他說,如果發生了什麼事,不管是意外或別的,到那個時候他們也應該知道了。 格:你再回到家裡的時候是幾點鐘?

證:那時已經過十二點了。我熬夜等了……整晚。我想等等看有沒有人會打電話來。警察……他們有我的電話號碼,你知道的,可是一直沒有電話打來。總之,我又打了一次電話給他們。但是接電話的那個人說,他已經有我的電話號碼,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立刻打電話給我…… (停了一下) 證:但是一直沒有人打電話來,一個也沒有,到了早上也沒有。然後,一個便衣警察來……說……說…… 格:我想我們不需要談那一段。 證:嗯,好吧,不要。 貝:你女兒以前曾經碰到過一兩次所謂的性騷擾,對不對? 證:對,是在去年秋天,有兩次。她想她認得那個人是誰。 是和埃沃爾住在同一棟公寓的人,就是那個沒有電話的朋友。 貝:住在綠地路的那個?

證:是的。我報了警。我們來到這裡,就是這個警局,他們叫伊娃把所有的事情都講給一位女士聽。他們也拿很多照片給她看,一本很大的照相簿。 格:所有的記錄都還在。我們把檔案調出來了。 貝:我知道。但是我要問的是,後來伊娃有沒有再被這個人欺負過,在你報過警以後? 證:沒有……據我所知沒有。她沒再提起什麼……她有事都會告訴我…… 格:好吧,就到此為止,卡爾松太太。 證:好,是的。 貝:請原諒我這樣問,你現在要去哪裡? 證: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家…… 格:我陪你出去,我們可以談談。我可以想想法子。 證:謝謝你,你人真好。 科爾貝里關掉錄音機,一臉陰沉地瞪著馬丁。貝克說: “那個去年欺負她的渾蛋……” “怎麼了?” “就是勒恩現在在樓下忙著對付的傢伙。我們昨天中午就立刻把他抓來了。” “然後呢?” “到目前為止,我們只不過佔了電腦科技的優勢而已。他只是一直微笑,並且說不是他幹的。” “結果查到了什麼?” “當然什麼也沒有。他沒有不在場證明。他說他在綠地路的家裡睡覺。他說記不太清楚了。” “記不清楚?” “那傢伙是個百分之百的酒鬼,”科爾貝里說,“總之,我們知道他曾經上羅達柏傑餐廳喝酒,一直待到大約六點鐘時被趕了出來。看起來對他很不利。” “上回他做了什麼事?” “赤身露體。依我看,他只是一般的自我暴露狂。我這兒有和那個女孩兒談話的錄音帶。又是科技的一次勝利。” 門打開來,勒恩走進來。 “怎麼樣?”科爾貝里問。 “到目前為止什麼也沒有。必須讓他休息一下,他看起來糕疲力盡了。” “你也是。”科爾貝里說。 他說得沒錯,勒恩看起來異常蒼白,而且眼睛紅腫。 “你的想法如何?”馬丁·貝克問。 “我不知道要怎麼想,”勒恩回答,“我想我快要生病了。” “病可以等一下再生,”科爾貝里回答,“現在不准。我們來聽聽這盤錄音帶。” 馬丁·貝克點點頭。錄音機的轉軸又開始動起來。一個悅耳的女聲說: “訊問女學生伊娃·卡爾松,出生日期一九五九年二月五日。執行警官索尼婭·哈松偵查員。” 馬丁·貝克和科爾貝里兩人都皺了皺眉頭,因而錯過了接下來的幾個句子。這個名字和聲音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再熟悉不過了。索尼婭·哈鬆就是將近兩年半前,在一次警方誘捕行動中被派來當誘餌而差點兒喪生的那名女子。 “她竟然還繼續留在警界,真是奇蹟。”科爾貝里說。 “是啊。”馬丁·貝克同意道。 “安靜。我聽不見。”勒恩說。 那一次行動他沒有參加。 “所以這個男人向你走過來?” “是的。埃沃爾和我正站在公車站。” “他做了什麼?” “他聞起來很臭,而且走路的樣子很奇怪,他說……他說的話真好笑。” “你記得他說了什麼嗎?” “記得。他說:'嗨,小姑娘,我給你們五塊錢,你們幫我打碰碰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伊娃?” “不知道,可是聽起來真好笑。我知道什麼是碰碰,因為有時候在學校坐我隔壁的女孩子會跟我玩碰手肘。可是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我們碰他的手肘?他又不是坐著在寫字啊,而且……” “然後你做了什麼?在他講了那旬話以後?” “他重複講了好幾次。然後就走掉了,我們就跟踪他。” “跟踪他?” “對,偷偷跟在後面,就像電影或電視裡那樣。” “你好大的膽子。” “嗯,沒什麼好怕的嘛。” “哦,當然有,伊娃,像那種人你要提防。” “嗯,他不危險啊。” “你看到他往哪條路走了嗎?” “看到了,他走進埃沃爾住的那棟公寓,上到比她家高兩層樓的地方,接著就拿鑰匙開門進去了。” “然後你們兩個就回家了嗎?” “哦,沒有。我們偷爬上去看他的門。上面有他的名字,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埃里克松,我想。我們還從他的投信孔偷聽,聽到他在自言自語。” “你有沒有告訴你媽這件事?” “嗯,這沒什麼嘛。但是實在很好玩。” “可是你確實告訴了你媽昨天的事?” “關於牛的事,對啊。” “那是同一個男人嗎?” “呃——是的。” “你確定?” “應該是吧。” “你想這個男人多大年紀?” “哦,至少二十歲吧。” “你猜我大概幾歲?” “哦,大概四十,或五十。” “這個男人比我老還是年輕,你想想看?” “喔,老多了,老太多太多了。你幾歲?” “二十八。好吧,你能不能告訴我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呃,埃沃爾和我在門口玩跳房子,他走過來站在那裡說:'來吧,跟我上來,小妞兒們,來看我擠牛奶。'” “這樣啊。然後他做了什麼?” “嗯,他房間裡才不可能有牛,不會是真的牛。” “你們說了什麼,你和埃沃爾?” “哦,我們沒說什麼,但是後來埃沃爾說,真不好意思,因為她頭髮的緞帶松掉了,所以不管是誰的家她都不能去了。” “然後那個男人就回家了嗎?” “沒有,他說:'好吧,那我就只好在這裡擠牛奶了。'然後他就解開褲子……” “是嗎?” “我說,你想想看,要是埃沃爾的髮帶沒有鬆掉的話,我們是不是有可能被殺死?真是刺激……” “不,我想不會。你說那個男人解開褲子?” “對,然後他把那個男生噓噓用的東西拉出來……” 科爾貝里伸手關掉錄音機,那稚嫩清晰的聲音在句子講到一半時被切斷。馬丁·貝克看著他。他左手支著頭,用指關節摩挲著鼻子。 “這件事有趣的地方是……”勒恩開口說。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啊!”科爾貝里吼道。 “嗯,他現在承認了。在這之前,他死也不肯承認,而兩個女孩子到後來愈來愈不敢確定是他,所以事情就沒有著落了。但是現在他招認了。他說他兩次都喝醉了酒,否則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哦,現在他承認了。”科爾貝里說。 “是的。” 馬丁·貝克用疑問的眼光看看科爾貝里。然後轉頭對勒恩說: “你昨晚沒睡吧,是不是?” “是的。” “那你最好回家補一覺。” “我們要放這個傢伙走嗎?” “不行,”科爾貝里說,“不能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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