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抱茗荷之說

第8章 穿和服的模特

抱茗荷之說 山本禾太郎 8396 2018-03-16
我們在推理小說家東山正介的宅子裡,一起共享那些有趣的推理小說、獵奇癖好已經持續三年了。這個談話會每月一次,星期六的晚間,大家都會聚在一起。雖說是名義上的談話會,卻也自然而然地延續到了今天。我們五個人從開始到現在,誰也沒有中途退出過。但是,除了我們之外,時不時地,也會出現一些不同的面孔,前來參與其中。不過說起來,他們只是臨時參加而已。 這個談話會一直也沒有向外公開,那些人之所以會前來參加,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東山先生的大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在禮拜六晚上,湊巧拜訪東山先生,所以,也就順便參加了,這些人有時會在下次的談話會上,介紹些新人來。 那是去年十二月的第一個週六。我們大家照例聚在東山氏的宅子裡,這次聊的是當時橫行關西地區的怪盜A1號。

A1號最初出現在關西大阪的西成第十一銀行,當時在光天化日之下,站滿了客人的銀行里,兩萬餘日元的紙幣捆兒,從辦公桌上不翼而飛,那張桌子上,還用粉筆清楚地寫著“A1”。 第二次則是在的株街。這次也是發生在大白天,他從配送的郵遞車中,取走了價值十二萬元的股票,還在車體的側面上,用粉筆寫上“A1”。 除此之外,京都的四條、大阪的心齋橋、神戶的元町等,就好像是隔空取物的魔術一樣,櫃檯里高價的金銀首飾,不斷地被盜走,在此之後,還總會被寫上盜者的記號“A1”。 這個A1號根本無視當局的全面搜查,彷彿是要嘲笑當局似的,不久之後,他就把手就伸向了百貨公司。還有以往A1號不論哪起案件,都發生在白天,可是自從他將目標,轉向了百貨公司,從閉館至第二日清晨,那些貴重的金銀首飾、上好的布匹,就會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飛。同樣照例地,在旁邊還會留下A1的記號。

通過這些作案手段來看,與其說A1號是出於對錢財的貪欲,不如說是對作案的方法,更感興趣才合適。 當晚,我們依據新聞報導,討論著不可思議的盜賊A1號。接著,就在那一晚,所有話題都要被聊盡時,忽然一名男子,被引領著走了進來。那男子在房間門檻處,微微地屈膝坐了下去。 “我平時很愛讀東山先生的大作。我聽說今晚這邊有談話會,所以冒昧地前來拜訪,真是失禮了。”男子有些顧慮地低聲說道。 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對文章的喜愛,所以,大家都為人爽快,立刻就接納了這名男子。接著,話題也轉移到了當時的新近偵探小說作家——小倉蝶太郎的不可思議的小說上。 須臾,我們的話題漸漸有些匱乏,談話也臨近了尾聲。那名男子忽然張嘴說道:“實際上,我有一件想要向大家請教的事情。

“我在高麗屋商場的金銀首飾銷售區工作。去年一月左右,我們部門進了一枚絕好的鑽石戒指。雖然明碼標價一萬兩千日元,但我還是被那戒指的光芒所吸引。即使是在營業時間,我也常會站在櫥窗的前面,對著戒指看得出神。剛開始的時候,我只要偶爾在店裡冷清的時候,望它兩眼就心滿意足了,但漸漸地,這無法滿足我了。我越來越想看到這等上好的鑽石戒指,在黑暗中會發出怎樣美麗的光芒。 “鑽石戒指進店剛滿一個月的時候,首次輪到我值班。為了這次值班,我等待了很久。我從辦事處那裡,偷偷拿來金庫的鑰匙,將這枚鑲嵌著鑽石的白金戒指,放在了我的手心裡。 “深夜裡,到處一片漆黑,在這黑暗當中,戒指顯現出了其無法用語言所表達的魅力,我匱乏的詞彙,無以形容出它的美好。我久久地站在賣場櫥窗的陰影裡,不知疲倦地盯著它看。

“哎,經過這件事情,第二天我就感覺,在白天完全看不出昨夜那戒指的美麗。即使我躺在床上,那戒指發出的柔和光芒,也好像在我的眼前一閃一閃的,惹得我是完全睡不著。不知有多少晚,我都是偷偷地從床上爬起來,溜到商場的附近徘徊。不管是店員還是什麼賣場主任,只要是工作時間以外,都是無法進到商場裡的。商場周圍的窗戶上,都設有嚴密的捲簾,唯一一個通往辦事處的出入口,還有二十四小時不睡覺的守衛,所以,即使我想要溜進去,也根本不可能。於是我就考慮在閉店的時候,直接留在店裡。可以藏在賣場的櫃檯下面,或者是商場舉行活動的時候,留下的黑幕後面;就這樣隔一天留在店裡,等到了夜深的時候,就可以出來欣賞那枚戒指了。 “就這樣,我在店裡藏了將近十天,每次都是不知疲倦地盯著它看,在這期間,我漸漸地有了一種貪念。事情是這樣的,我有一個相戀的女友,她身患頑疾,一直臥床不起,恐怕是時日無多。於是我就想,哪怕只有一次,也要把這枚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每當想到這兒,我眼前就會浮現出,她那消瘦蒼白的手指上,戴著鑽戒的妖冶的美景。儘管我十分想要這樣做,但是,我還是沒有勇氣,將這麼貴重的商品拿到店外。就這樣在每晚的苦惱中,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在我的猶疑不決下,我的愛人最終還是離我而去。在她走的那天晚上,我產生了要將之付諸行動的勇氣。 “那一晚我提出和朋友換班,到晚上又和門口的警衛打招呼說,有事出去一趟,接著,我就拿著戒指,去了女友家中。守到半夜時,我趁大家都睡著,除去了裝著她屍體的棺材蓋子,緩緩地抬起了她的左手,將戒指戴在她細長的、白蠟般的手指上。屍體特有的妖冶美麗,加上她蒼白的手指,再配上旁邊不斷閃爍的燭光,使我許久都呆站在那兒,一直忘我地盯著這一切。 “但我沒有勇氣,讓鑽戒就這樣一直戴在她的屍體上。第二天晚上,我覺得那鑽戒,又添了一份美麗的光芒。就好像是她的靈魂,瞬間轉移到了這鑽戒當中去了。和往常一樣,我照例留在店裡,深夜時溜進賣場裡,不斷地欣賞著。

“自從這鑽戒被擺在店裡,大概有十位客人要求看一下這枚戒指。每次我都會擔心,如果這枚戒指賣給了別人,那該怎麼辦呀。這種擔心不是一般的強烈。客人將戒指拿在手裡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會針扎般的疼痛,身體也會不斷顫抖起來。 “就這樣轉瞬到了春天,八樓的和服布料區,開始推動減價大甩賣,於是在八樓中央,五坪左右大的地方,做了一個模型展台,上面擺放著穿著最新潮的嗶嘰布衣模特。雖然是同處在一家商場,但是,因為和我們的主管不同,所以,也就沒有怎麼關心。大概在那個展台建成兩、三天后,在午飯休息時,我無意識地逛到了八樓。走到那個展台前面時,我驚訝得險些坐在地上。在展台上,我那已經故去的戀人——水澤水子,穿著淺藍色的嗶嘰布衣,俏麗地站在那兒。

“那天我真不知道,是怎樣才熬到晚上的。那一晚,我強忍著等到深夜時刻,偷偷溜進賣場,拿出鑽戒,悄悄地去到八樓。整個廣闊的八樓一層,都是和服賣場。商品全部用白色的布蓋了起來。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到處都好像是白布堆成的小山。在我看來,這種明暗的色調,使本來就廣闊的八層,看起來更加廣闊,放眼望去,就好像是連綿起伏的、覆蓋著白雪的山脈一樣。 “這個模型展台上也蓋著布。輕輕地扯開冪布,我的水子和白天一樣站在那兒。在反射的月光照耀下,她那略微蒼白的臉上,彷彿為了歡迎我的到來,而露出了一絲微笑。我不由得產生一種衝動,想要緊緊地抱住她,我快步走上前,但是,我還是強忍著克制住了。我慢慢地給伸向自己附近的水子的右手,手指戴上了鑽戒。那時,水子的手,彷彿在微微顫抖著。接著,我坐在了模特展台邊上的木地板上,不知厭煩地欣賞著鑽石所放出的、妖冶的熠熠光芒,還有水子的身姿和麵容。

“就這樣,過了大概十個夜晚。那一晚沒有月亮,到處一片漆黑。周圍又都是些沒有什麼燈光的銀行和公司。這個大廈林立的高麗屋商場,在沒有月夜的時候,就會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我按照往日的方法,留在館內。到了深夜,我就悄聲地朝著熟悉的八層走去,接著,將鑽石戒指戴在水子的手指上,像往常一樣,坐在展覽台的邊緣。已經習慣黑暗的我,就這樣望著有些朦朧不清的水子的身影,看著鑽石戒指在黑暗中閃著光芒。大概過了十分鐘吧,我眼前的水子的身影,忽然飛快地動了起來。照常理來說,我應該會驚訝得昏厥過去,但我並沒感到任何不可思議。當人碰到了不可思議的奇蹟的時候,能做的就只剩下發呆了。我只是精神恍惚地,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一直看著這一切。

“從展台上走下來的水子,彷彿微微浮在黑暗當中一樣,穿行在連綿起伏的白布山脈中。她簡直就是神秘的精靈,就這般向前滑動著。有故事說,在古時候,一名叫左甚五郎的名匠,以自己心愛的女人形象,刻出了一尊雕塑,還為她穿上衣服。當他將那女子生前愛用的鏡子,放到那尊雕塑的懷裡時,那尊雕塑就開始活動起來跳舞。這個故事和我當晚的境遇很是相似。當然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時間,為了這種事情猶豫,只是就好像是被神秘的力量所吸引一般,跟在水子的身後走了起來。 “從八層到七層、六層,水子一層一層地向下滑行,當下到了一層的時候,她朝著位於分館的、西洋家具賣場的出入口,不斷地接近過去。接著,她停在了裝飾在入口處的,最大的大衣櫃前面。櫃子的門無聲地打開了,水子的身影,彷彿被吸進去了一樣消失了。我在那個大衣櫃跟前,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但櫃子裡沒有聲音傳出。我終於忍不住打開櫃子一看,可是,櫃子裡只飄著一種酸酸的塗料味,水子的身影像煙霧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踪了。

“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就只是站在櫃子麵前發楞。當然,本應該擔心,那麼貴重的鑽石戒指,但是我卻只是愣在那兒,完全沒有意識到,鑽石戒指的事情。 “大衣櫃裡面,骨碌碌地遺留著一枚鑽石戒指。可是呆立在那裡的我,只是眼神空洞地盯著那枚戒指。 “那時候,傳來了一陣館內巡視的保安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在我還沒有忘記,當時自己所處的危險境地,我麻利地拾起鑽石戒指,踮著腳離開了那裡。 “第二天,我沒能起床,向公司請了假。我的頭好像發燒一樣,昏昏沉沉的。昨夜發生的那些事情,就好像是夢境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在腦海裡。 “因為我記得大衣櫃的門,的確是關上了,所以,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我擔心的是那個模型展台上的模特。水子確實從衣櫃裡消失了,所以,今天那些模特當中,應該會丟失一具。如果這件事被發現了,那一定很轟動吧。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更令我擔心得、無以復加的,就是那枚鑽石戒指的事情。雖然的確記得,自己從大衣櫃裡取出了戒指,但是否按原樣,擺放回金庫去了?這一段事情,我則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如果我沒有把它放回金庫的話,到底又把它放到哪兒了呢?要是真的沒有放回金庫的話,那引起的轟動,可就不是模特丟失那麼簡單的了。我一直擔心店裡會有人來找我,但直到那天傍晚,店裡也沒有任何人來處置我。 “傍晚,擺在我床頭的電燈,忽然亮了。我緩緩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我的無名指上,竟然套著一枚與那枚真鑽戒相差無幾的戒指。這裡我有一點說漏了。每隔一晚,我都要潛入店內,一睹鑽戒的美麗,但是,如同我之前所說的那樣,這己經不能滿足我了,於是我想,哪怕只是形似也好,就拜託首飾師傅,做了一個仿製品。在家的時候,我就會戴著這枚仿製品。昨晚那個仿製品,應該就在我的口袋裡的,戴在水子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不用說就是那枚真鑽戒。 “第二天,我也從店內請假了。因為頭痛得怎麼也起不來床了。第三天的早晨,雖然我的頭還有絲絲疼痛,但是因為我已全無睡意,所以強打精神去了店裡。 “在出勤表上蓋完章後,周圍的人,只是向我說些簡單的慰問的話,什麼變化也沒有。我照例從金庫取出鑽戒,然後擺放進櫥窗裡。這一切都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雖然我覺得,這枚鑽戒的光芒,比以往要暗淡了許多,但我只是以為,這是天氣外加光線的原因,再有在我看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什麼見到了水子的屍體之類的,就好像西方的諺語一樣,帶來吉兆的寶石,往往不會發光。我也沒有過多考慮。 “從店裡一切正常的樣子看來,大概可以想像得出,八樓的模型展台,應該沒什麼變化。但請你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設想一下:我當時擔心得不得了,想盡快上去看看,又有些不安……上樓以後,會不會見到什麼奇異的事呢?……結果,我一直沒有上樓,直到午間休息的時候,才決心上去看看。 “我就好像是藉著午間休息的時間,在店內散步一樣,一邊穿行在客人當中,一邊時不時地,和店裡的人,簡單說上兩句。終於走到了那個模型展台前面。那模特像往常一樣,伸著右手,脖子微微向左歪著,臉上掛著微笑。我安心地在周圍走了幾圈,看著站在對面的水子。忽然,我覺得有件事情,非常不可思議,那就是這個模特的左袖。水子是我命中至愛的女子,我對她的一切,都瞭如指掌。這尊和服模特,和她如此相似——只見她的左袖外捲著,眾所周知,商場裡最討厭的,就是有風吹過,所以,很難想像這是風所造成的。 “對這不自然的情況,我覺得十分詫異,遂向賣場的店員諮詢了一下,但大家都說,模特自從擺放在那兒以後,沒有任何人碰過。客人經常駐足觀賞、觸摸,模特的右側,接近展台外側,所以,只要伸手,就很容易能夠得到。但是,模特的左側則相反,如果不爬上展台,是夠不到的。所以我不認為,這是因為人的觸碰所導致的。 “我己經顧不上考慮,其他店員的疑惑了,爬上模型展台,仔細地檢查周圍的一切。結果發現,在背面和服帶子打結的地方,還有頭的後部,都有明顯接觸過其他東西的痕跡。說起來真是慚愧,當我發現這些痕蹟的時候,心中不禁有些嫉妒。但是,這種荒唐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我轉而認為:袖子方向的改變、腰帶上的結、以及頭後部的痕跡,都是理所當然——這都是那晚這模特曾'活了'的證據。可以認為,這些都是她進入大衣櫃時所產生的。 “我馬上又走到一樓,在西式家具賣場的入口處站定。那個大衣櫃不見了。我想大概是工作人員,為這裡變換了格局,就在周圍繞了一會兒,但是哪兒都沒有踪影。哎,這樣一來,我就覺得,那晚見到水子走進櫃子的那一幕,是不是幻影。想到這兒,更覺得一切如夢似幻。 “為了保險起見,我試著問了一下店員。負責的店員回答說,那個櫃子在昨天上午被賣掉了,今天早上,應該已經送到了買主那兒了。 “大減價的日期一結束,這展台就被撤掉了,那些模特也被運送回了大阪的裝飾店。我實在不忍心失去水子,所以,就請求店家將水子留下,留在我的身邊。現在,不用說,每天我都將閃閃發光的鑽戒,套在她手上,日夜對望著她。漸漸地,我回想起了那個奇妙夜晚裡,發生的古怪的事情。我在衣櫃裡取出那枚鑽戒後,是將鑽戒放回了金庫裡。我那一晚放進金庫裡的,並不是那個真正的鑽戒,而是另外一枚仿製品。 “因此,戴在那個模特手指上的,是那枚價值一萬兩千日元的真品。 “在那件事過了大概十天后,我也不清楚具體的緣故,總之呢,有人通知我說,我因為'業務上的原因'被解聘了。自那之後,我身邊總有刑警們如影隨形,一刻都不得安心。我屢屢想去自首,但我若真的進了大牢,又有誰來保護我衣櫃裡的水子?所以我無論去哪裡,都會抱著戴著戒指的水子,拼命活著。 “哎呀,讓你們聽我講了這麼久,真的是很感激。我一直想找個人來聽這故事,但這件事畢竟有些反常,所以我想,大家可能都不會當真。我迄今為止,都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但我非常愛讀東山先生的小說。所以我猜,他大概能認真聽我講完,理解我的心情。所以我才前來拜訪。” 說罷,這男子就鄭重地向我們鞠了一躬,但不待我們說一句話就回去了,只留下我們面面相覷。 “多田,髙麗屋的神戶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前中還是像以往一樣說話快。 多田是高麗屋大阪分店的警務主任,曾經寫過兩、三本反響不錯的偵探小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有啊。那名男子大家也都看到了,人很古怪。也許把我的相貌給忘了吧!……但是,我可是記得他的。雖然他說的話都像夢一樣,但大體上都是真的。” 我引誘地問道:“雖然大體上能猜出是怎麼回事,但你能否透露一下真相啊?” 多田就像以往一樣,謙虛地開始說起。 “那枚鑽戒被掉換成仿製品的事情,在那男子休假的當天早晨,就被人發現了。此外,那櫥窗玻璃上,還寫著與以往一樣的'A1'。這下子是鬧得沸沸揚揚。但出於對商場的信用,及其他方面的考慮,又很擔心這件事會傳出去,所以,神戶分局的警務部上下,都全力偵查,然而卻是束手無策。因為我曾經破過一、兩起簡單的小案,所以馬上就接到命令,出差前往神戶分局。 “我前往神戶那家百貨商店,是案發當日的下午。我先看了用白布遮住保存的'A1'記號,當即覺得有些蹊蹺。我個人對筆跡很有興趣,因此,曾經仔細地研究過,報上登出的A1號的照片,銀行那起案件、郵政車那起案件,無論哪一次,這怪盜留下的字跡中,所有的'A1'的第一畫、第二畫,包括數字,都是很明顯地向左彎曲。而這記號卻剛剛相反。雖然僅僅是一點,但還是向右彎曲。我想這記號若跟之前怪盜的記號一致的話,我就立刻停止調查本案,馬上交給專門追查怪盜的那些警察去處理。 “我剛一看到這記號,立刻就知道,這不是真正的A1號,和眾人所想的一樣,我開始懷疑那名男子。接著,我試著向其他店員打聽,了解到那男子每天,都會在模型展台的周圍轉來轉去,想必事出有因,遂調查了一下那些模型,發現其中一個模型,右手無名指處有傷痕。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反复戴上、拔下戒指的痕跡。 “再有就是,和那個男子說的一樣,在和服的打結處、後腦部,都留有碰觸過東西的痕跡。在這些地方,還都附著了極少量的油和土。從這些地方可以想像得出,這個人形模特,曾被仰臥著放在地上。這樣一來,就會知道她被放倒的原因,是有人曾替代她站在那裡,還有那枚鑽石戒指,也是戴在了那個替代者——一個真人的手上。 “至此,這些設計雖然簡單,但想要知道那個替身,戴上戒指後逃跑的路線,卻是非常困難。只能發揮想像,將可能的八條線路,都一一羅列出來,然後一個一個地嘗試。結果,行得通的只有一條。八樓以下,每扇能稱得上是'窗戶'的窗戶,都安了捲簾,若要打開的話,必然會發出巨大的響動,因此,幾乎可以說是絕對不能打開的。只有八層的窗戶沒安設捲簾,但絲毫沒有打開過的痕跡。因此,如果沒有從周圍的窗戶,溜進來的痕跡,那就不得不說,逃走的跡像也絕對沒有。通覽整個商場的本館、分館及辦事處所有地方,出口只有辦事處的那一處,但那裡有兩名警衛,交替地二十四小時守著,所以,從這里通行是絕對不可能的。 “本館八層的北側樓梯口,捲簾是緊閉的,所以,問題就出在南側的樓梯口上。南側只有八樓樓梯的捲簾是打開的。七層以下每層的出入口都緊閉著,所以,要想從八樓下來,就只能下到一樓。還有,要從樓上下到一樓的話,樓梯左側,通向西式家具賣場的入口,始終都是徹夜打開的。再有,順著這入口進去,就會出現左右兩條路。向右轉的話,就是一層的食品賣場,但捲簾是閉著的;向左轉的話,的確可以通往外界,但又無法避過警衛的眼睛。因此,就只能進入西式家具賣場了。這房子本是用平房的倉庫改建的,周圍的窗戶,本就帶著鐵柵欄,從那兒不可能出去。所以,從樓梯上下來的犯人,只能選擇進入西式家具賣場了。 “那麼,從那裡要如何逃走?我也曾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但面向出入口的那個大衣櫃啟發了我。無意間,我打開櫃門一看,櫃子底殘留著兩枚足印。雖然這兩枚足印,曾被很小心地擦拭過,但這是赤腳踩完油跡後留下的痕跡,何況,這還是塗在展台上,防止落灰的那種油跡。所以,留下這種痕跡後,想要徹底擦拭掉,大概是不可能的了。正是從那枚腳印,我才得以知道了犯人的身份。” “你是如何從戒指的遺失,聯想到了人體模型的呢?只是因為那男子在展台附近,轉來轉去嗎?”我有些不可思議。 “是啊,那個男子在店員裡面,也是有著頗多的傳聞啊。還有,我就是從他時不時地,爬上展台替模型修整服裝,還有心疼地撫摸著那模特右手的樣子,判斷出來的。 “於是呢,也就是說,剛才那男子說,自己將鑽石戒指給替換了,其實是將在西服櫃子裡,己經被替換的戒指,給再次替換嘍。”八島先生彷彿恍然大悟一樣地說道。 “是這樣的。” “哈哈哈哈哈哈。”東山大笑道,“若你遲一天檢査那個大衣櫃,事情就會變棘手了呢。” “確實如此。但我並沒能從那枚足印上,立刻就發現犯人。我前去檢查那櫃子的當天,櫃子就被賣掉了。我是通過這一點,判斷出犯人的。” “這犯人想得真夠周到。果然是因為擔心,自己沾了油的足印,所以讓同夥來買的吧。” “將那個西服櫃子買下來,是這個犯人最大的敗筆。不管怎麼說,那麼大體積的東西,太容易被人發現行徑了。” “於是呢?……”前中先生開口問道,“那女子同那男子一樣,閉館後仍留在商場裡,做完工作後,就藏進大衣櫃裡,直到天亮,早晨時再偷偷溜出來,混在客人中間逃走,是這樣嗎?” “你說得對。” “可是不對啊,那男子不是說過,大衣櫃裡是空的,只有一枚鑽石戒指?” “前中君,那大衣櫃並沒有底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東山大笑道。 “不是的,那櫃子是有底的,只是在後面,與普通的櫃子不同,是可以自由打開和關閉的。” “那,這就是應用靈異故事的金蟬脫殼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兩人相對大笑。 “不愧是個女賊,真是相當動腦筋啊,本來設計得和電影劇情似的,只可惜在最關鍵的地方,不小心露出了馬腳,真正的A1號要是知道了,恐怕要苦笑了吧。” 那一晚的談話話題,本已漸漸匱乏,但那名男子,卻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話題,因此我們很感謝那名男子。散會之際,夜色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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