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仙人掌之花

第7章 小坂町事件

仙人掌之花 山本禾太郎 9571 2018-03-16
小坂町老夫婦被殺一案,移交有關部門繼續調查之後,卑職仍然小心翼翼地註意著,暗中尋找著逮捕犯人的線索。 儘管案發當時,已經就癡情、怨恨、強盜三方面,進行了充分的調查,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我知道,再就上述這三方面進行調查,也是徒勞無功,但我能夠肯定的是,這起案件與癡情有關。 本來被害者森野氏,是小坂町的富裕之家,但是在這一家族中,有著不祥的血統,這是鎮上的居民們,眾所周知的事實。 被害者是被人用棍棒,殘忍地打死的太兵衛老夫婦,他們與這一年二十四歲的女兒八重子一起生活,沒有僱用傭人。 家庭看似圓滿,但是有著特殊血統的家庭,常常籠罩著一種憂鬱的氣氛,也是很常見的。鎮民們常說“總覺得這家陰森森的”。而且,八重子的美貌名聲在外,但年齡已經錯過了婚期,關於這一點,鎮民們之間流傳著種種傳言,舉其中一例:

女兒到了適婚年齡,卻沒有出嫁,是因為父母相信因果輪迴,想要女兒一生獨身,從女兒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很痛苦的,真是太可憐了,據說每次有人來提親,他們都會大吵一架。 卑職聽到這些傳聞,估計本案可能與圍繞八重子的癡情有關,並按照這個方針,不斷地推進調查進程,然後打聽到同城的山中石松,在本案發生的兩、三個月前,曾放出話來說:“就算不生孩子又怎樣?對方是個大美人,又有很多財產,而且父母又都老了。”等等言語。 於是,我開始暗中調査山中石鬆的平素行為。山中石鬆在小坂町,人送外號“大將”,雖然還不至於說是低能者,但確實有幾分和普通人不同之處。他性格溫順,毫無危險性,甚至在積蓄錢財方面,較之平庸的普通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傳說他在大谷木材加工廠,勤勉工作十餘年,已積蓄了近千日元的儲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非但不低能,反而是比常人更傑出的人物,這也說不定。可是,他那邋遢的外表和容貌,讓接觸他的人,不自覺地就以為他是低能,於是人們就送了他“大將”這個帶有嘲諷意味的外號。

聽說擁有如此性格的石松,說出了那樣的話,卑職對傳言的真偽,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得知了以下事實。 本案發生兩、三個月之前,有一個鎮民看見石松和八重子,在通往小坂町車站的路上說話,就問石松:“大將,幹得不錯啊。” “嗯。”他笑咪瞇地答道。 “聽說你要當森野家的女婿,是真的嗎?” “嗯。” “可是,聽說森野家有很嚴重的病史,那你也要去嗎?” “嗯!……就算不生孩子又怎麼樣?八重子姑娘長得那麼漂亮,財產又多,父母又年事已高。”據說他是這麼回答的。 卑職為了確認這個傳言的真實性,進一步推進了調查的步伐。據說當時石鬆的哥哥虎松,到森野家為石松提親時,森野老夫婦立即拒絕了,然而直到這件事傳播到全城,八重子本人都不知道,只是父母根據單方面的意見拒絕的。以至於後來八重子對父母表達了不滿——“混蛋,就算對方是石松,不和我說一聲就拒絕,這也太過分了吧。不管什麼時候,有人來提親,你們都不告訴我,就直接拒絕了吧?真是狠心的父母!”這當然是傳聞,很難馬上判斷其真假,但是卑職認為,根據森野家的情況,大體可以相信。

同時,讓卑職感到可疑的是“就算不生孩子”等說法,實屬過於常識性,至少讓人難以置信,這是被視為低能的石松所說的話。在卑職看來,這句話是什麼人教石松說的,假如果真如此,那麼肯定是有居心不良之徒,企圖利用森野家苦於遺傳性血統的這一弱點,另外,借助石松愛慕八重子的美貌這一良機,想把石松作為傀儡,置於其間,想要滿足自己不可告人的野心。那麼,這個人就應該是這場姻緣的利益獲得者,至少是有利害關係的人。 說到利害關係的話,自然就是山中一家,即石鬆的父母兄弟們。 因此,卑職就本案發生當時以及前後,山中一家的行動,進行了周詳的調查。 卑職於某月十五日,著便衣到達了小坂靑年會場,因為我事先知道,石松會參加當晚,在該會場召開的青年會例會。卑職不從正面到訪他家,而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趕赴青年會場,是希望秘密進行調查。畢竟案發後,巳經過了四十天,在傳言剛漸漸遠去的今天,突然到訪他家,擺出一副審問的態度,反而更不利於獲得真相,而且萬一弄巧成拙,使得好不容易漸漸被淡忘的傳言,死灰復燃的話,對事件的解決更加不利。

當晚青年會例會結束後,卑職和石鬆一起出了會場,裝作若無其事地,和他一起走著,並作瞭如下交談。 “大將先生,你最近好像很高興啊。” “哪有啊,一點讓人髙興的事情都沒有。” “沒有那回事嗎。應該挺高興啊,大將不是要和八重子結婚了?” “哦,那件事啊。”石鬆開始猶豫起來。 “那件事?怎麼了……大將?” “那個……不行啊。” “不行?……為什麼啊?” “因為八重子姑娘的父母死了。” “森野家的老爺和夫人死了又怎樣,人家八重子姑娘不是說過,她十分的喜歡你嗎?” “嗯,八重子姑娘說喜歡我。” “八重子姑娘直接對大將說過'我喜歡你'嗎?” “嗯,說過,還說希望我能成為她的丈夫呢。”

“大將,這些不是八重子姑娘直接對你說的,而是別人告訴你的吧?” “嗯。” “是誰說的啊?” “……”石松猶豫著沒有回答。 “你父親?” “……”石松繼續沉默。 “母親?……”卑職繼續追問,但石松仍然不答。 “八重子姑娘長得又漂亮,又有很多財產,雙親又年事已高,就算有病,只要不生孩子,去領養一個就可以了。大將,你父親是不是這麼說的啊?” “不是。” “那是誰說的呢?” “我……” “你?……” “我對父親說,森野家的八重子姑娘,希望我做她的丈夫,去做森野家的養子。” “哦,是大將說的啊。” “可是父親說不行,對方血統不好,不可以。”

“哦,是這樣啊,於是大將就說'就算血統不好,只要不生孩子就可以了',是嗎?” “嗯,是的。” “可是,大將,那是誰告訴你的啊?” “……” “混蛋,誰告訴你的啊?”我發怒地吼問著。 “……”石松依然一臉木訥。 “畜生!……不說是吧?……”我惡狠狠地威脅石松,“那好,不說我就帶你去警察局,快說,是誰告訴你的……畜生!……快說!……” “……”石鬆滿臉驚訝地望著我。 “怎麼樣你都不說?” “大人……誰也沒有告訴我,是我自己這麼想的。” 卑職知道再追究下去也無益,於是就轉換話題,緩和了語氣,又進行了下面的問答。 “大將,森野家裡的老夫婦倆被殺那天晚上,你都乾什麼了啊?”

“在家睡覺啊。” “那天晚上,你的父母還有兄弟們,都在家嗎?” “嗯。” “大將那天晚上,也和平時一樣睡覺的吧,幾點鐘睡的?” “火車路過的時候,馬上就睡了。” “啊,那就是九點半的火車對吧,大將睡著後,就一覺睡到天亮,沒有醒來過吧,也就是說,不知道哥哥晚上有沒有出去過了?” “我入睡的時候他在家。” “聽說大將家已經交了肥料費了?” “是的。” “聽說你父親和哥哥說過,交不起肥料費向你借錢,但是你沒有借,是嗎?” “嗯!……”石松費力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借呢?大將不是有很多錢嗎?” “我己經沒有錢了……不,有錢,我有錢,可是父親和哥哥只是藉錢,卻從來不還,所以我沒辦法再藉給他們了。”

“大將沒有借給他們錢,他們怎麼付的肥料費呢?” “不知道。” 卑職和石鬆一邊繼續著這樣的對話,一邊向前走著,一直走到山中家前面,半町遠的地方,恰好那時候是九點三十二分,開往某地的快車,發出轟鳴聲通過小坂町車站。 這時候,石松面對著列車,如化石一般佇立著,直到列車駛過小坂町車站幾分鐘後,他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我想不愧是低能者,像小孩子一樣,喜歡火車電車,我不禁失笑。 然而,當列車駛過幾分鐘後,只是一個中途小站的小坂町車站,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石松還是沒有改變那個姿勢。我想已經快到他家了,就要告訴他,今晚的談話不要對別人講,然後告別。 可是,我連叫了幾聲“大將、大將”,他都彷彿沒聽到一樣,視線依然盯著小站的某一點,靜靜地佇立著,口中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卑職集中精力,豎起耳朵想要聽清石松說的是什麼,可是就算屏住呼吸,湊到他身邊,也沒有能聽清他的低語,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沒能發現什麼值得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卑職雖然感到有些焦躁,但仍努力想要聽清他在說什麼,他的聲音時髙時低,最後終於歸於沉默。其間卑職通過他的口型,和如在深夜裡梳頭般的低語,只聽得他連續地說:“藍光,紅光,藍光,紅光……” 幾分鐘後,石松忽然轉過頭,望著山岡上的森野家,低聲叫道:“消失了。”彷彿忘記了我的存在。忽然他轉過身去,快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卑職被石松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只得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為了解開石松所說的令人費解的話的意思,次日晚上九點多,卑職又去了石松佇立的地點,等待快車的經過。 終於,卑職的手錶在黑暗中,指向九點三十分的時候,列車像平常一樣,在黑暗中閃著一道光,平安無事地通過了小坂町車站。卑職直到列車駛過幾分鐘後,一直在註意觀察小坂站的建築物,及其內部結構,企圖查明昨晚石松所看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然而,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變化。於是我又想,也許是我搞錯了,昨晚石松視線的焦點,不是小坂町車站,而是在看站外列車駛過後的什麼現象。可是我站在那裡,把視力所及範圍內的地方,都統統看了個遍,也沒有任何發現,當晚就這樣一無所獲地回去了。

卑職因為這樣一個低能者的夢囈般的謎語,抽出寶貴的工作時間,而且,本案越來越偏離案件本身,漸入歧途,卑職自身也深感焦慮不安。可是本案調査的各個方面,都已經陷入了僵局,在案件陷入僵局的今天,卑職只得不拘泥於任何以前的調查方針,返回調査的第一步。 為了首先查明可能成為犯罪原因的事情,即使是低能者的一言一行,只要和本案被害者的家人,有哪怕一點點的關係,都不能等閒視之。可能就像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一樣吧,請允許卑職佔用一點時間,細細道來。 第三天晚上,卑職再次來到石松佇立的地點,等待列車的經過。列車經過小坂町車站時,和前一天晚上一樣,經過後也沒能發現任何異常。 失望之餘,我正要返回時,轉頭看到山岡上的森野家,黑暗中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土倉的白牆,此外看不到一絲燈光,宛如魔鬼的家一般,在黑暗中沉默著。卑職離開那裡走了兩、三步,再次停了下來。想起那晚石松轉頭回望山岡上的森野家時,說的那句“消失了”,其中一定有什麼內容,我在那里站立良久,也沒能解開那句話,到底在暗示著什麼,最終我只好放棄,無奈地返回了。 卑職之前企圖查清楚,是誰教石松說“只要不生孩子”等話,至今仍未查清楚,甚至誤入歧途,我也覺得很遺憾,但是那晚石鬆的言行,給了卑職一個暗示,勾起了卑職調查的好奇心。因此我覺得,先把調查誰教他說“只要不生孩子……”放在第二位,而應首先專心於解開那晚石松謎一般的言行。 卑職在歸途中,又對他的言行,進行了種種推測,沒有想出任何解決謎題的線索,最後如果還是把他歸於智商相當於小孩子的低能者來看,那麼他說的是“藍光,紅光”,和小孩子容易被彩光吸引,這一點如出一轍。只是單純地看到車站內的信號燈,而興趣盎然的話,那就只不過是兒戲一般,把這認為是含有特別意義的謎題,確實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即便如此,石鬆在那般夢囈之後,回望森野家的時候,口中所說的那句“消失了”也應該是有著什麼意義的,卑職認為,不應該將其一概歸於“愚蠢的夢話”而置之不理。 回家後,卑職決定明晚和石鬆一起,再去一次那裡,對他的言行,再進行一次調查,對謎題的內容虛實,再審問他一次。並且要吸取上次把他當做低能者對待,而導致失敗的教訓,希望能採取更有效的方法,誘導他來回答。 卑職不應該小心謹慎地等待罪犯。卑職因自己好奇的個性,錯過了破案時機,招致了重大失敗。 解決本案的關鍵——至少能給解決本案,帶來曙光的石松,於上月某日死亡。死因是他在所就職的大谷木材加工廠,夜間獨自加班時,晚上七點鐘左右,被木材壓死。這件死亡案件,已由當局官員現場鑑定,確認為是由於“木材坍塌壓死”,雖然這樣論斷,似乎不會給日後留下任何問題,但是對我來說,至少對我正在調查的森野老夫婦被殺一案來說,失去了寶貴的資料。 卑職的調查一時受挫,極其失望。這完全是由於卑職拘泥於自己調查犯罪原因的興趣,停滯不前、猶豫遲疑所導致的。卑職對自己疏於職守之罪,十分抱歉,雖然失去了這個重要的資料,但卑職一定努力解決本案,將功贖罪。 前幾日由於石鬆的死亡,卑職很是沮喪,便抽得一日空閒,去拜訪了在小坂町字森山,擔任小學教員的朋友末松篤,卻不料從末松那裡,看到了解決本案的曙光。 卑職將當時和朋友末鬆的談話記錄如下。 “小坂事件還沒有眉目嗎?你不是負責繼續調查這起案件的主任嗎?” “那起案件真是讓人頭痛啊。” “聽說那個'大將'石松也死了,是真的嗎?……死因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雖然對外宣布無可疑之處,已經處理完了……但是對我來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可疑之處……” “也就是說,'大將'的橫死,如有疑問的話,你負責的案子,是不是就更加複雜了呢?” “是啊,首先,'大將'擁有千餘日元財產這件事,經過我的調查,該事實是確信無疑的。可是,'大將'死後再一調查,這筆錢卻不見了。本來'大將'是把這筆錢藏起來的,並再三變更存錢的銀行,以至於他死後,其父兄等,也都拼命到處找這筆錢。我因為查案的需要,也調查了一下錢的去向,輾轉了K市的四、五家銀行和信用合作社等,最後終於查到,是存在了K市的玉川銀行。可是那筆錢卻被分成四、五次,取得一干二淨,取款日期是某月十一日至二十四日,並且之後再沒有存入哪家銀行的跡象,總該不會是大將自己給揮霍掉了吧……” “也就是說,取款日期,也就是從傳出大將要當森野家的女婿的流言,到森野老夫婦被害這段時間,是嗎?” “是的,我想會不會是有一個人,見大將低能、看見女人就嬉皮笑臉的,於是誆騙他說'去做八重子的丈夫吧'之類的話,哄他高興,然後找個藉口為誘餌,騙出他的錢來呢?” “有傳言說,大將的哥哥去森野家,為大將求親,是真的嗎?” “好像是真的。” “可是,突然去說這種事,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嗯,是有些奇怪,但是森野家血統不好,你也知道吧?可能他們認為,因為這個,沒有人去提親,所以,即使是有點缺陷的男人,森野家也會接受的吧。而且,石松雖然被人們看做低能、喚作'大將',卻非常能幹,是一個比別人都加倍認真工作的勞動能手,所以,在其父兄看來,覺得還是很有可能性的,於是非要撮合兩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算是這樣,突然前去為那個'大將'提親,也是挺難為情的事吧,我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話雖如此,可是八重子喜歡那個'大將'石松,這件事似乎也是事實,也可能是因為那樣一個人,說喜歡他只是開玩笑,拿他尋開心,而'大將'卻信以為真,非央求父母前去求親。”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像你猜的那樣,有人在背後煽動'大將'?” “是這樣的,所以只要抓住那個傢伙,這件事情基本上就真相大白了。” “原來如此……應該很快就能抓住了吧。” “嗯,如果那個'大將'還活著的話,輕而易舉。” 卑職和朋友末鬆一邊吃晚飯,一邊進行了大致內容如上的對話,飯後仍繼續閒談了一會兒。 閒談中,九點三十二分的快車,傳來隆隆響聲,從末鬆的房間,可以看到隔著一片田野的小坂車站。當列車的響聲靠近時,末松忽然回過頭,透過迴廊的玻璃窗,向列車通過的小坂站望去。 列車通過之後,卑職忽然想起了石松留下的謎題一般的話語,待末松恢復原來的姿勢,我對他講了那天夜裡的情形,末松說道:“是嗎?……原來'大將'石松那小子也注意到了啊,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樂在其中呢……或許正是因為他不同於常人,才會注意到奇怪的東西吧……今晚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想起一件事,可能會對你負責的案子,有所參考……你住在城市一邊的派出所,應該不會注意到,這個很有意思哦……” 末松陪卑職在迴廊上,說瞭如下的話。 “看,從這裡能夠看到小坂車站吧……是這樣的,我大概是一年前開始注意到的,九點三十二分的快車通過後,大概再過五分鐘,看,就是那個站內的、裝著信號燈的柱子,像是事先規定好的,必定會首先在柱子右邊六尺遠處,用藍燈畫一個圓,然後又變成紅燈,'嗖'地一下就消失了。因為那燈肯定是車站裡的旋轉式手提信號燈,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在向站外信號機打信號什麼的,可是那燈每隔一天晚上就會亮起,最初只是無意間發現的,後來注意觀察,發現每隔一晚,也就是大月的偶數日子、小月的奇數日子,這種現象必然會反復出現。 “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特意去注意,但是因為剛好是快車剛剛逋過之後,而且,我坐在桌前就可以看見,不知不覺中,看那燈光的閃爍,成了我的一個習慣,竟至於覺得那燈是在向我打信號,我也想要回應它,每每期待著看到它。 “有月亮的晚上,越過塗滿紫色的斜面的田野,看著藍燈和紅燈緩緩地畫出的圓,彷彿進入了童話王國一樣;在一片漆黑的夜晚,看到那樣的燈光,也彷彿進入了一個怪異的世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上了那燈光,因為偶數、奇數日子的關係,看不到燈光的晚上,就會莫名地覺得若有所失。 “說得有點傷感了,但是,自從看見藍燈紅燈以來三個月後,我發現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本來,之前也沒有認為,那是給場外信號機的信號,或者是其他列車運行的信號,儘管覺得這來歷不明的信號有些可疑,但是對我來說,這也無所謂,沒有必要一探究竟,就那樣自得其樂。然而,喏……從這裡可以看見吧,森野家的宅子和廂房,應該清晰可見的,雖然今晚有點黑,看不清楚……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倚靠著迴廊的門,等待著列車的經過和燈光的閃爍。像往常一樣,列車通過之後,先是藍燈畫了個圓,就在那一瞬間,我感到視野的右端,有光閃了一下。我忽然意識到,是森野家的廂房的燈滅了。本來我並沒有註意那天晚上,森野家的廂房有沒有開燈,也不清楚是在藍燈畫了一個圓之後滅的,還是那天晚上就沒有開燈,總之,感覺像是畫了一個圓的同時,廂房裡的燈就滅了。當晚就這樣過去了,後來注意觀察發現,總是藍燈畫了一個圓之後,森野家廂房的燈就會關掉,偶爾廂房的燈也會不關,那吋藍燈就會再次畫一個圓,這種情況大概一個月有兩、三次。 “可是,從發生那樁慘劇那天開始,就再也沒見過藍燈閃爍,也沒再見森野家的廂房亮過燈。 “當然,我也知道那是一種什麼信號,但是沒有細想過,具體是什麼信號,在發生那樣的慘劇之後,說了什麼疏忽大意的話,給自己帶來麻煩還好說,要是給別人造成麻煩,從我的職務上來說也很為難,因此迄今為止,我一直也沒有對別人說起過。剛剛聽你說來,死去的'大將'石松竟然也知道這件事,再加上對像是你,正在為解決這個案子發愁,我就說了這件事。 “怎麼樣,有點參考價值吧?……那個信號的意思大體我也能猜到,但只是我的想像,不能對人說,尤其對像還是擔任調査主任的你。唉,就交給你來判斷吧……” 卑職聽到朋友末松以上所言,覺得本案即將真相大白,已如囊中之物一般,唾手可得,甚至有自信,不出十日,即可將犯人逮捕歸案。 卑職便要求傳喚本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小坂町車站助手小林正一前往本署。 小林正一早就和森野八重子有染,但八重子的父母,害怕家族血統遺傳給子孫,對八重子進行嚴密監視,小林沒機會傾訴愛戀之情,不得已,只得和八重子約好一個暗號。即利用職務之便,在快車通過之後,站在站內能看得見的位置,用藍色信號燈,朝著八重子的房間——也就是森野家的廂房,打一個信號,等廂房的燈熄滅後,再換成紅色信號燈來回應,等到下班後,就立即趕往森野家,從後面的石板門潛入。如果藍燈閃了兩次,廂房的燈都沒有熄滅,那就說明八重子家裡有不便之處。每次快車經過時,八重子就會立即站在廂房的外面,來回應暗號。 而且,據車站的職工出勤簿記載,嫌疑人小林正一,於大月的偶數日、小月的奇數日值班。 但是,根據小林的供述,案發當晚,他和平時一樣打了信號,在得到了八重子的熄燈回應之後,於當夜十點左右,來到了森野家,次日凌晨一點左右,悄悄回到了小坂車站,睡在了車站休息室裡的床上。森野八重子也供述說,小林是凌晨一點回去的,另外,當晚值班的另外一位車站職工,也作證說:當夜兩點之前,看見小林睡在休息室的床上。這與根據法醫推測的死後經過時間,算出來的作案時間——凌晨兩點至四點——也多少有些差距,但是我相信,根據以上事實,可以充分斷定,小林具有重大嫌疑。 此外,根據車站的備品簿記載,次日(清晨),他申請了一副新手套,從以上種種事實來看,小林正一在本案中,具有最重大嫌疑。 小林作為本案嫌疑人,已被拘留。卑職為蒐集物證,在青年團員和志願者們的幫助下,首先集中力量,尋找尚未發現的凶器。 然而,某日下午兩點鐘左右,第二次搜查被害者森野家附近,仍然一無所獲,只得空手而歸,於是我們在森野家後面,小樹林裡的茅草屋前集合,重新商量搜查方針、安排等事宜。 在商量過程中,志願者山本重藏曾在茅草屋的側面,對著一堆稻草小便,我一邊和其他團員商量,一邊看著他的舉動,卑職發覺,山本的行為有可疑之處。即上午十點,第一次在這裡集合,商量搜查安排的時候,他就解了一次手,而且,是在同一個地點。可是卑職以為,或許這只是偶然,不足為意。 和團員們商議完畢後,又在商定的區域內,進行了一次更加細緻的搜查,結果再一次徒勞一場,我們只好結束當天的搜查,各自返回。 卑職謝過志願者和青年團員們,獨自踏上歸途,忽然想起了山本重藏的舉動。本來山本是以志願團員的身份,參加搜查行動的,當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卑職就有一種預感。但是不能因為這樣的直覺,而擾亂搜查方針,並且,我也一直在反省,曾因此而冤枉無辜良民的慘痛教訓,所以,一直努力壓制著自己的直覺。可是儘管如此,山本小便前後的動作行為,實在是太可疑了,以至於卑職根本無法壓制自己的直覺。 於是,以防萬一,卑職並沒抱著任何希望,又悄悄返回了山本重藏小便的地方一看,卻意外地發現了凶器,就在那一堆稻草的縫隙裡,插著帶有血蹟的棍棒。該棍棒是森野家用來閂門的。 (中略) 卑職已經先將本案的嫌疑犯——小林正一帶回警察署,作成了報告,但是卑職卻有種信念——小林並不是真正的犯人。因為其後卑職的調查取證,小林正一性格溫順,品行善良,工作忠實勤勉,作為青年助手,在單位內部評價頗高,前途無限光明。關於他和八重子的戀愛關係,也如同八重子的不幸身世一樣,他們不幸的愛情,,也令人同情,甚至有人對他有罪行心懷疑惑,咒罵當局政府的誤判。 恰逢當時,卑職也對小林正一的罪行,懷有幾分疑慮,搜查當天山本重藏的舉動,以及根據他的舉動,發現凶器這一事實,令卑職產生更大的疑惑,於是暗中調查案發當時,及前後以及現在的動靜,發現了以下疑點。 ―、山本重藏在“大將”山中石鬆就職的大谷木材加工廠,擔任搬運工人,經常搬運木材,出入小坂站,並且也有知道那個暗號的嫌疑。 二、捏造並散佈有關森野八重子和“大將”之間的種種流言,並且花言巧語慫恿“大將”騙取其錢財等,均係山本重藏所為。 三、山本重藏聲稱:最近買賣小鳥,賺了一筆錢,然後輾轉K市,把錢都花在了為妓女贖身等,不合身份的事情上,但是事實上,他並沒有買賣小鳥賺錢一事。 四、案發當夜,一直到九點四十分左右,也就是快車通過之後,山本重藏都逗留在小坂車站內。但他回家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半左右,其間行為不明確。此事由其前妻阿德的供述得知。 綜上,卑職將山本重藏帶回本署,本想讓他自己招供,但是他卻不輕易吐露實情。但是根據上述各點,可以推測山本己經熟知,打過信號燈之後,森野家後面的木門不會上閂,於是,他偷了小林正一掛在信號燈把手上的舊手套,戴著手套在小林之前,潛入森野家,待小林離開之後,拿著閂門用的棍棒,闖入老夫婦的臥室,翻找財物過程中,他驚醒了老太太,害怕被認出惹來麻煩,於是當頭一棒打暈了老太太;又在聽到響聲,剛要起身的老爺頭上,也狠狠地打了一棒,最後又亂棍將兩人打死。 然後,山本重藏知道:要將罪行嫁禍給當晚身在森野家的小林正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後來便在搜查凶器的時候,又在藏匿地點小便,以此為暗示。至於手套的下落,相信隨著調查的進行,也會根據他的招供找到的。 關於犯罪的動機,應該是生活放蕩缺錢花而去盜竊。至於可憐的“大將”的死因,卑職自信,山本重藏具有充分嫌疑,卑職將在繼續調查的基礎上作出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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