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話想跟你說。”
這句話非常突然地竄入耳中。
我正在學校的中庭休息,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將手裡的煙掉在地上。
回過頭之前,我已認出這個聲音。
她為什麼會來找我?
雖然我害怕見到那雙眼睛,但仍佯裝平靜,轉頭與她四目交接。
在那雙眼裡,沒了敵意,卻有冷靜的怒火。不論如何,都對我不懷善意,我覺得很悶,抽了一口煙。
“有事嗎?”
“這裡不方便說,我們換個地方談。”
“利枝子呢?”
“她在中野看電影。今天有一部難得的短片上映。”
原來如此,所以才趁利枝子不在時,找人叫我到體育館後面。
“也就是說,不要讓利枝子知道我們今天見面的事嗎?”
“嗯。”
給了一聲簡短回答之後,憂理率先轉身離開,意思就是要我跟上。她非常醒目,與她走在一起難保不會被誰看到,然後傳到利枝子耳中。所以我刻意隔開一點距離,若無其事似的跟在憂理後面。
憂理迅速走出學校後門,往舊商店街走去。她走得很快,我在後面拼命跟上她的腳步。
就在我覺得有點累,心想她究竟要走到哪裡時,她隨即走進一間小咖啡店。我從不知道這裡有這樣一間老舊、簡樸的店面。
這間店的店而雖窄,卻意外地狹長,看起來像蹺班的上班族會來翻翻漫畫或雜誌,甚至打個小盹的地方。不過,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到這裡。
憂理挑了最裡面的一桌迅速坐下。在微暗的裝飾燈照明下,她看我的眼神帶有明顯挑釁。我受夠這種傷人的眼神,想到稍後就能知道這種眼神究竟有什麼含意,反而感到安心。
“你要說什麼?”
“我在赤飯看見你與紫織從T走出來。”憂理單刀直入地挑明。
我才剛向服務生點了一杯綜合咖啡,正打算拿出煙,一聽到這句話,不禁停下手上的動作。
T是紫織最常去的飯店名稱,而且最令我驚訝的是,她口中竟然冒出紫織的名字。
“她是三崎彰彥的姐姐吧?他們或許不知道我,但我對他們的事很熟,他們很有名。”
憂理的“有名”兩字帶有挖苦的味道。
我什麼也沒說,打算讓她先將手上的牌出完。
“剛開始我以為只是湊巧。你與三崎彰彥的交情很好,會認識紫織也很合理,所以我猜你們應該只是到飯店的咖啡廳喝杯咖啡。我晚上都會到赤圾的電視台上課,下課時通常都是十一點多了。”
怪不得,我們都差不多那個時候離開飯店。
“但是,我不只見過一次。”憂理的聲音充滿懊悔,“我也見過你們進入T的時候。你們不是去餐廳或咖啡廳,而是前往樓上的客房。”
原來她要說的是這件事。
我的冷靜回來了。我點了一根煙,慢慢地吸了一口。
“然後呢?你告訴利枝子了嗎?”
憂理的臉上先是吃驚,然後是自尊受到傷害的神情。她大概以為我會慌張地哀求她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利枝子吧!
“我不是那種多嘴的人。”
“但你不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嗎?”
我的回答顯然令憂理愈來愈憤怒。
“你明明已經有利枝子這麼好的女人,而且她那麼相信你!”
“所以?”
“請與紫織分手。你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們現在或許很甜蜜,但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甩了你,就像丟掉一個破破爛爛的玩具。”
我面無表情地註視憂理。她愈是激動,我愈是興奮。眼前的這個女人正打著維護正義與友情的旗子,對朋友的情人大放厥詞、拼命說教,我對她實在是深感厭惡。
“你還沒見過她吧?”
我一問,憂理隨即露出滿臉疑惑。
“我指的是紫織。”
她點點頭,似乎奇怪我為何會提起她。
“怪不得。”我吸了一口煙,目不轉睛地註視她,她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我繼續說道,“找個機會與她面對面坐下談談也好,你身上還欠缺了一些東西。”
憂理換上驚訝的神情。
“你是演員吧?人長得美,聽說戲齡也很長,大概只要雙臂一張,放聲大喊:'這就是戲劇。'大家便都認為你的演技一流。”
憂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是當然的,任誰被這麼對待,一定都會不高興。我很清楚這時的自己有多惹人厭,卻也對此時的卑劣行徑樂在其中。
“不過,你沒遇到瓶頸嗎?譬如被批評沒魅力之類的?”
憂理的怒氣猛地上湧,不過,這正是我的目的,她之前只是受到些微刺激,但我要的不只如此。
“你雖然漂亮,卻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完全沒有魅力。坐在你面前,比坐在一台電腦前還無趣,紫織就不一樣了,你真該試試坐在她面前,一定能感受到她的風情萬種;只是被她那雙眼睛一望,整個人就會變得輕飄飄的,恨不得立刻跨過桌子,緊緊抱住她。”
在桌子底下,我將膝蓋向前頂,憂理則嚇了一跳似的往後縮。
奇怪?怎麼好像不太對勁,以前似乎也曾在什麼地方有過這種感覺。
我拼命在腦中搜尋過往的記憶。
“差勁!禽獸不如!”
憂理氣得渾身發抖,眼中除了怒氣、輕蔑,還有恨不得殺了我的厭惡。
她抓起桌上的賬單,忿忿地走向櫃檯結賬。這種時候還記得是自己邀別人來的,真是有教養的好孩子。
我抽著煙,陶醉在小小的勝利中。
不過,我有點在意最後那個不對勁的感覺。那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
門被打開,憂理走出了店外。
那個瞬間,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
我不禁看向那扇關起的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