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黑與褐的幻想

第48章 第六章

黑與褐的幻想 恩田陆 1882 2018-03-16
我們遇到第一棵參天巨木時,只有驚訝。 我只是單純忘了一件事,Y杉樂園其實有許多不比J杉遜色的參天巨木。就算不是巨大的樹木,也非常有威嚴,令大家一飽眼福。 我突然發現白色的板子而抬頭仰望時,便看見那個擁有異常存在感的物體。 “嘖!真巨大!”蒔生抬頭仰望,忍不住讚歎。 這個異常的物體雖然隱藏在層層枝葉間,卻仍高聳至天際。 白板上寫有冰冷的數據,即便是千年樹齡,光看數字仍沒有任何真實感,就連十幾年前的昭和年代也顯得很遙遠,對最久能活一世紀的人類來說,久遠的歲月是很難建立具體概念的。 “一千年前是西元九百年,也就是日本平安京七九四年,大約是平安時代。” “沒錯,菅原道真被流放到太宰府大約就在西元九百年左右。”

“樹高三十六公尺,比十層樓的建築還高。” 樹名由來不言自明。這棵樹的巨大樹根就像相機腳架般矗立在地,其實這種巨木是在漫長歲月中,由多棵樹木聚合在一起而成,所以實際上應該說是多棵巨木吧! 如果我們只注意腳下的路況,或許就無法發現這一棵由四個大人圍抱還不夠、巧妙藏身在這片山林中的巨木。在還沒有名字以前,它就一直在這裡,“發現”它,並為它取名的渺小人類應該早已辭世了。 從最強的怨靈變成神祇的菅原道具,至今仍深得人們信仰的原因,是因為其令人恐懼的怨念是一種超乎人類常識的存在,因此,巨木能成為一種信仰標的也就不足為奇,因為它度過的漫長時空是渺小的人類遠不能及的。 “晚上如果走在這種地方,一定很恐怖!”利枝子的聲音中似乎帶了點恐懼。

利枝子雖然既理性又實際,卻偶爾會出現充滿稚氣的想像。或許她自己沒注意到,但她其實有非常脆弱的地方。奇妙的是,這個弱點會隨時改變,才發現她以前脆弱的地方變得堅強,以前沒問題的地方,如今竟顯得不堪一擊。在男人眼中,這或許就是她的獨特魅力。 “不過,在黑暗中本來就無法走路。”我乾脆地答。 我想像深夜獨自佇立在此的場景。習慣都市生活的人很難想像什麼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那是沒有絲毫光線,所有聲音都被四周的寂靜吞沒的黑暗;想從暗夜的靜默中脫身簡直難如登天,更遑論確認自己的存在。心臟彷彿就要被恐懼捏碎,眼前出現過去的亡靈。為了逃離這種恐懼,只能向惡魔祈禱,拿自己的靈魂與之交易。 “我明白在山中悟道的道理了。只要在這種地方待一晚,對人生的觀感就會產生很大的改變,沉重的壓力或許還會使人在一夜之間,滿頭白髮。”蒔生抬頭凝視樹幹,有感而發。

我驚訝地看向蒔生。他的側臉還是與以前一樣,沒什麼改變。 每個人老化的速度都不同,到四十歲左右,這個差別會更明顯。有人會顯得格外蒼老,也有人看起來比以前更年輕,這應該與肉體老化的速度無關,而是肇因於精神老化的速度,換言之,人的精神會牽動身體的變化。此外,最近我還發現,人的生活圈會被老化的速度影響,譬如職場、生活環境、接觸的人、常出入的店等等,在不愉快的職場工作、與小快樂的人接觸,自然也會漸漸變得不快樂。 不論何時見到這三人,我都覺得很驚訝,因為他們沒有任何改變,不論是外表或內在,全都停留在學生時代給我的印象。當然,歲月的流逝多少還是會帶來一些改變,但我覺得他們手中一直緊抓著一根繩子,從不放手。其他人在這根繩子斷掉或放開時,都會找其他繩子遞補,但他們手里永遠是那一根繩子,若回頭看,你會發現他們的繩子都延伸自非常久遠的過去。

蒔生、利枝子與節子三人都各有特色,卻也有出自同一所高中的共同色彩。不只他們,凡是出自鄉下升學高中的學生都極為相似,擁有極健全的心靈,雖以鄉下出身而自嘲,卻也極為自傲。這些學生都有一個共識,他們能走的路,唯有以優異成績進入當地唯一的升學高中,因此每個人都為此努力。在這種堅定的價值觀下,蒔生他們活得沒有任何疑惑與迷惘,並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滿足,而這一點有時卻令我又妒又氣。 發現我緊盯不放的眼神,蒔生回我一個微笑,彷彿一個信號般,我們再度邁步向前。 蒔生是我所知道最聰穎、最堅強的男人。他不卑不亢,務實而不取巧,想到他能屈能伸的堅強,我的腦中總會浮現他一臉從容、屹立不搖地站在船上,無懼波濤洶湧的大海。

蒔生與利枝子很像,也有不堪一擊的脆弱,但與利枝子不同的是,他絕不會讓別人看見。因此,即使我知道他有弱點,卻無法明確指出那究竟是什麼。如果利枝子被踩到痛處,我一定能看出端倪,但蒔生絕對不動聲色。這麼一想,我心中頓時感到不安,或許,我已傷了蒔生數回而不自知。然而,蒔生之所以是蒔生,也在於他不會為這種事怪罪他人或對人生厭,而是在自己內心處理好這些傷口。他不是一個對情感執著、會將負面情緒留在心中的人,也不會壓抑自己的感覺。在我心中,他各方面都很好。 不,這是過去的事了,在那天我看見從蒔生口袋掉落的那個紅色領結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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