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玫瑰的烙印

第5章 玫瑰的烙印

玫瑰的烙印 宫部美雪 23422 2018-03-15
回到後台,拿起隨手瓶礦泉水,這時,杏子才注意到那束花。是許久未見的鮮紅玫瑰。 杏子的名字附於花束的卡片上,卻沒有送花人的署名。 “小淳!” 杏子叫住工讀的青年。 “這束花是誰送的,你知道嗎?” “啊,那個呀!本來是放在售票處櫃檯上的。” “什麼時候?” “大約三十分鐘前!當時售票處的窗口已關閉,沒有人在那裡,搞不好是更早之前就放在那裡了。” 今晚的表演是從七點多開始的,也就是兩個鐘頭以前。在接近八點以前,售票處仍是開著的,因此玫瑰花束被放置在那裡的時間,應該是在這之後,正是舞台上的表演進入最高潮的時候。杏子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假如是歌迷,為什麼不等到表演結束後,直接送到後台呢?是因為沒有時間才無法待到表演結束嗎?

杏子雙手捧著玫瑰花束,望瞭望後台。卻沒有人往杏子這邊看。 雖然稱不上是一種孤獨,卻有種這裡並不屬於自己的感覺。這是一家在東京極負盛名的一流爵士樂俱樂部,當中亦不乏有CD銷售進入前二十名的人氣歌手駐場演唱。老實說,當佳評如潮時,還真令人興奮。由於平常替杏子伴奏的綱琴師東海林,經常在這傢俱樂部表演,因此俱樂部的經理便透過東海林,邀請杏子來表演。然而,東海林在這家店以鋼琴獨奏聞名,因此便無法替杏子伴奏。替代的伴奏鋼琴師雖然技巧也相當高,雖非掌握不住杏子的換氣頻率,但有時會有些微不吻合。於是,這名鋼琴師便會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或許是自己太過老實,又或許因為初次接觸這家店,無論從自己的人氣及實力來說,似乎都有點自不量力,對於比往常更加神經質的杏子而言,這些枝微末節的事更是沉重的負擔。

杏子自己失望地覺得,自詡為專業表演者的想法,太過天真。但這是東海林好意介紹,求之不得的絕佳舞台哪! 關於送玫瑰花的人是誰,杏子已經不想再深入追究了。不管如何,只要認定是歌迷送的,心中便踏實許多。儘管如此,鮮紅的玫瑰仍是艷麗動人。玫瑰不論何種顏色,一直都給人華麗的感覺,尤其鮮紅色更是特別。小心翼翼地帶回家,或許還能製成乾燥花呢! 杏子俐落地卸下舞台妝,換上休閒服及牛仔褲,捧著玫瑰花束,走出後台。 這家店的薪資在月底才會匯入戶頭。而幾乎所有的表演者皆隸屬於某家製片公司或音樂工作室,因此大都不會有任何問題。可是,杏子現在是以自由歌手的身份在唱歌。因此當天若無法支領到現金酬勞,是相當辛苦的。她必須在表演結束後,繞到辦公室,在表演日誌之類的記錄簿上登記。杏子捧著玫瑰花束,一踏進辦公室,經理井田那張紅通通的臉堆滿笑容說:

“很不錯哦!今晚的表演。和馬場仔的配合也越來越好,來賓的反應也相當熱烈!真不愧是東海林仔推薦的人呢!杏子仔!” 不管對方是誰,都會在名字後面加上'仔',對於這個老前輩井田的說話方式,雖然有點生氣,但是受到稱讚還是感到相當高興。總之,在這家店若能獲得相對的評價,的確是能夠提高歌手的知名度。 對,我必須提高知名度。 這並不僅是名聲及金錢的問題,為了自身的未來,往上爬是勢在必行,無論如何也必須如此。 教導我這些的是東海林,以及目前少數稱得上朋友的葵笑枝女警官。 葵在負責某殺人事件的搜查工作時,風聞杏子具有不可思議的“超能力”,請求她協助。這件殺人事件,最後也因借助杏子的超能力而得以破案。但是之後,葵絕不再讓杏子插手自己的工作。因為她知道杏子要發揮“超能力”,必須在某種特殊狀況下。

家庭暴力!現在杏子也知道這是一個事實。然而實際上在自己遭受丈夫石神的極度虐侍時,根本就沒想到在世上還有其他和自己相同遭遇的女性,杏子縱然遭到石神拳打腳踢以及不顧杏子身體狀況的強暴行為,種種遭遇,她都像是命中註定般地默默承受。甚至連絲毫反抗的意念都沒有。石神對杏子而言,在某種意義上,有其必須存在的意義,倘若反抗他的話,自己本身將失去存在的意義,他是她的飼主。自從腹中和石神所懷的胎兒流產後,杏子心中所產生的罪惡感便漸次在內心深處生根,而杏子的活力及希望也轉化成期待能有好一點的人生,心中的陰影亦不斷擴大,終使杏子眼前的世界一片晦暗。 杏子為了替石神頂罪而入獄,因此石神終於答應離婚。幸運的是,石神所屬幫派中的組長允諾,禁止離婚後石神再繼續糾纏杏子。然而,即使現實世界中存在的石神,從杏子麵前消失了,杏子心中那個對她施暴的男人身影仍持續棲息著,揮之不去。

人的心偶爾也有不通順的時候。 像杏子這樣,長久以來持續不斷受到他人“支配”,並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柔弱心靈中,甚至認為不論何種暴君,有一位“命令者”是比較輕鬆的。當然,杏子本身也明白這是不行的,必須用自己的雙腳站在地上,走出去。在明亮的燈光下,正想要走到有可能被鎂光燈照射到的地方時,雙腳卻開始癱瘓,這時才驚覺自己竟然在下意識中,渴求石神能怒罵她。在日本少數實力派的鋼琴家東海林的賞識下,為了杏子,東海林甚至降低自己,在原本不該是他這種大師級表演的爵士樂現場演奏茶館,替杏子伴奏。可是杏子目前並沒有積極努力,讓自己能更進一步向上飛躍,成為一名真正的歌手。她認為不論向何處飛去,眼前都有一面牆,而石神正坐在那面牆上,痴痴地笑著,他那張殘酷的臉色同時出現在眼前。

然而,蛻變的時候來臨了。杏子每天也感覺到蛻變正在發生。 自從用“超能力”協助警察辦案以來,石神便不曾和她聯絡。大概是為了恪守和組長的約定吧!然而石神對杏子依然有所留戀。當然並非是因為愛她這個女人,而有所留戀。石神是因為失去了可以虐待的對象而沮喪不已。大概是這樣吧! 正因為了要當一名歌手,不斷從第一階段、第二階段逐漸往上爬,就必須從被石神當作玩具的女人蛻變出來不可。即使石神仍舊在自己身邊打轉,但也不讓他輕易地認為可以再次回復到昔日的關係。 葵也經常如此激勵杏子。為了不辜負葵的鼓勵,往自立邁進的路途中,即使遭遇到像被鋼琴師白眼相對這種事,也不能變軟弱。 杏子在表演日誌上填寫完後,和經理打聲招呼便走出店外。

玫瑰花飄著濃郁的香氣。杏子雖然並不喜歡香水之類的香味,卻很喜歡玫瑰的香氣。 究竟是何人所贈?那個人是否喜歡我今晚所演唱的歌曲? “杏子小姐!” 即將下樓梯到地下鐵車站時,背後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杏子回頭一看,吃了一驚。 “九條……先生!” “哎呀!真的好久不見了!” 九條抄造將手放在他光禿的頭上,瞇著眼說。 “乍看之下,覺得很眼熟,索性叫你的名字看看,果真沒錯。杏子小姐,你看起來身體已經完全恢復健康了,還真有點認不出來呢!” “以前的我”杏子有些靦腆。 “我胖了許多吧?” “很好啊!”九條獨自點著頭。 “真的很好啊!對你來說。怎樣?假如你還沒吃晚餐,就一起去隨便吃個壽司什麼的吧!為了慶祝你我再度相逢,讓我來請客吧!還是你在等人?”

“沒有啦!我正打算回去呢!” “別客氣啦!我知道哪裡有便宜的店。事實上我已經轉調到這裡了呢!” 初次見面時,九條在深川警察署擔任刑事課課長。在偵辦一件將屆法律時效的迷宮事件時,最初借助杏子“超能力”的人正是九條。對於杏子的“陳述”根本就沒有人信以為真,但是九條卻注意到它的重要性,並且利用它進行調查。然而九條也同樣注意到發揮那份“超能力”時的特殊狀況,從此再也不曾要求杏子協助調查。 九條帶她去的壽司店,雖是間小小的店,但是擺在枱前的食材,看起來極為新鮮,令人食指大動。九條帶著杏子朝桌座走去。 “今晚是去工作的嗎?” “嗯,在一家叫做'新月'的店唱歌。” “噢——”九條瞪大眼睛,開心的笑著。 “很了不起呢!那裡可是一流的呢!”

“是啊!以我的實力來說,壓力有點重!” “才沒那回事!杏子小姐唱很會唱歌,能在'新月',就表示你絕對沒問題,再過不久或許就會出個CD什麼的呢!” “還早咧!連所屬的經紀公司都還沒決定呢!” “可別太心急哦!” 九條喝了一口生啤酒,看起來似乎很好喝的樣子。 “有很多所謂的表演藝術經紀公司都和一些奇怪的人掛勾,還是慎重選擇值得信賴的經紀公司比較好。不管怎樣,當我知道杏子小姐已經恢復健康,而且又成為了不起的歌手,真是高興極了!” 九條皺了皺眉頭,一臉痛苦的樣子。 “我一直都很後悔。……雖然我事先並不知情,但畢竟讓你遭受到如此痛苦的經歷。那個男人假如亂用你的那個……特異功能來賺錢的話,那該怎麼辦?每當我想到這個便很擔心。再加上,一想到你該不會,……”

“夠了!全都是過去事了!” “我只想要知道一件事,你能告訴我嗎?那樁販毒案,你是被冤枉的吧?” “九條先生也真是的!”杏子不禁笑了起來。 “身為警察人員不能說這種話的啦!” “不是啦!實在是令我難以置信呀!” “請你見諒!” 杏子微微低著頭拜託。 “在法院已經宣誓過要說真話。我所承認的罪,就是我所犯下的罪。……除此之外不容許存在其它事實……。對不起,讓你如此擔心,卻只能如此回答。可是我……也因此而得以和石神離婚。到頭來還是那樁案件救了我。幸好有那件事,現在我倒是這麼認為。” “這麼說來,你已經正式和那個男人離婚了?” “是的,已經離婚了。而且石神也答應他所屬那組的組長,不再糾纏我。” “真的?” 九條一臉高興的模樣,一口氣喝完手上的生啤酒,又再叫了一杯。 “那真是太好了!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你本來就有歌唱的天賦。根本就不必和那種無賴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但心中早已暗自決定要用歌聲讓自己重新站起來。在這之前,只要能賺錢飽肚子就可以了。然而只是這樣的話,最後是否真能不再依賴像石神那樣的男人活下去,自己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我……是個懦夫。我真的這麼認為。與其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然後再付諸行動,倒不如有人來對我下命令的生活方式似乎比較輕鬆。對於自己的這種想法,自己也覺得實在太沒用。” “每個人都一樣!” 九條握住第二杯生啤酒的杯把,卻沒有喝。他輕輕地搖搖頭。 “這世上啊,可以不靠任何人,全憑一己的力量去做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就拿我來說吧!我心中也老認為自己根本不需費神,只要按照上級指示去做就好了,這樣比較輕鬆,假使命令不合乎情理又明顯有錯,只要聽命行事,自己便不需負責。可是,不管如何,自己所做的事,到頭來還是自己所做的事,根本無法逃避責任……雖然為時已晚,但我終究還是體會出來了!” 九條似乎想要點醒她什麼。杏子雖有此感覺,卻並未進一步試探。因為約略可猜想得出,那些話對九條而言,應是極難啟齒的。他之所以特地選擇坐在餐桌,想必那些話是不能流入壽司師傅耳中的吧! 壽司美味極了!並不僅因為表演前只吃了少許食物,現在早已飢腸轆轆,所以才覺得好吃,而是它的材料不僅新鮮,而且年約四十左右的壽司師傅的手藝亦十分精湛。杏子甚至忘了是九條請客,一個接一個地將壽司往嘴裡塞,幾乎快吃光時,有些心慌。心想如果告訴九條她也分攤一半費用,不知他是否會答應?正當她如是想著,並猶豫是否要再叫壽司時,九條笑著低聲耳語道: “沒關係啦!別擔心!不是說過了嗎?這裡很便宜的。” 由於長年擔任刑薺,負責現場的工作,因此九條對於人的心理變化相當敏感。 “事實上,今晚我可是很有錢哦!不過雖然說有錢,說穿了也只不過有點小錢罷了!” 九條笑著說。 “事實上,下個月我就退休了。” “真的?……還真看不出來呢!” “就算是客套話,我也很高興!” 九條津津有味地喝著第二杯生啤酒。 “好歹也是大學畢業,雖然是私立大學啦!我剛出道時只是派出所的小員警。之後也陸續做過一些其它的職務。曾經在交通課任職,也當過機動隊隊員。當我得以如願穿便服執行勤務時,已經是三十歲的事了。雖然是很久前的事,但回想起來,又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樣。我實在是太幸運了!從一個完全沒經驗的人,最後還能當上警部,而且一路順遂,沒什麼波折。可是,就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功敗垂成。” “功敗垂成?” “是啊!”九條苦笑著。 “對於那樁案件的結尾,我怎麼也無法接受。甚至還因此和解散搜查小組的廳級負責人吵架。……唉!吵歸吵,對方可是經驗老道的督導長官,可以讓我們在搜查會議上,陳述意見,就很不錯了!而我還對他這樣,想必他一定覺得在人前受到侮辱,因此,我是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啦!總之,我已經遭到報復了。” “報復?怎麼會?” “沒關係!那一點小事,還不至於會把我開除!只是被耍了一下。在我即將退休的前夕,把我從工作多年的深川署調到這裡。拜他之賜,使得我和那些已經約好要替我舉辦一場盛大退休歡送會的部屬們分開。雖然下個月應該還是會辦歡送會,對於那些對我還很陌生的部屬而言,是相當頭疼的事吧!搞不好會因為第一次辦不成而又再繼續辦第二次呢!” 九條哈哈哈地大聲笑著。 “這種小事,雖然微不足道,但總還是會覺得遺憾!……畢竟當初我選擇了明哲保身。假如當時能更堅持自己的主張,案件或許就會完全改觀了。可是我卻無法那樣做,因為考慮到在即將退休之際,萬一出什麼狀況就不妙了。” 這番話是否和剛才所說的話相關連?杏子感受到正咕嚕咕嚕大口喝著啤酒的九條內心的糾葛,胸口隨之抽痛起來。 “九條先生!”杏子決心要問清楚。 “你說那樁案件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能告訴我嗎?” 九條依然側著臉,但是兩側太陽穴卻微微顫動著。九條心中一直猶豫著是否該告訴杏子。不,或許他已經按耐不住了。總之,他是想要藉助杏子的“超能力”來解決警察生涯中最後一椿案件。他之所以說不出口,是因為他知道杏子一旦使用超能力,將會遭受極大的痛苦。 “我不能說!”九條喃喃地說。 “我不能說啦!杏子小姐!有關案件調查等情報,是不能隨便告訴一般老百姓的。這樣像我們不期而遇,看到杏子小姐安然無恙,我真的打心底感到高興,也放下心來。我可沒說謊哦!我發誓,今晚我並不是為了要和你談那樁案件才約你。所以嘍!假如……我現在說出來的話,那麼我的這一份單純的心意,就變得沒意義了。所以還是什麼都別說比較好。……真是的,我真是沒用的人。” 九條抓了一撮醋姜,放進口中。 “你應該可以看透我的心吧!說實在話,我啊!其實很想說,所以才會提起這件事。但還是不能說!雖然我從一開始就在想該如何開口,卻一直開不了口。” “就算你跟我說,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幫上忙。所以你還是說看看好了。九條先生……九條先生在替我擔心什麼,我很清楚。我的超能力……” 杏子壓低嗓子說。 “超能力只不過是某種逃避的行為。” “逃避……行為” “是的。我和石神生活在一起,身心都變得疲憊不堪,精神幾乎瀕臨崩潰,所以儘管表現在外的行為十分怪異,可是內心還是相當渴望朋友……。一個能夠分擔自己痛苦的朋友。……或者是能夠了解自己的感受,也就是一個和自己有相同痛苦感受的朋友。我的內心正在探索那份既悲哀又淒慘的心靈感受。而我的心與耳朵便成了探索心靈感受的接收天線。所以我可以聽見……過去的聲音。在過去,在那個場所出現過的聲音,隻字未變,漫無目的的飄蕩著,而我感受到的,正是那些聲音的主人內心深處的感受。” 換言之,杏子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十分害怕。幸好九條和葵都相信她的話,倘若大家都懷疑的話,結果將會如何?儘管杏子數度表示“聽見了”,卻無法提出客觀的證明。其他人的耳朵,根本聽不見那“聲音”。杏子耳朵所聽見的聲音,恰巧成了破案的關鍵。倘若日後並未找到足以佐證的證據,或是罪犯的自白,杏子所做的事,只會令人厭惡,更糟的是,將被視為冤枉好人的惡質行為。當真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以“聽見”過去的聲音,的確是無可置疑的事實。杏子的耳朵的確可以聽見過去的聲音。然而並非全都可以聽見。至於聽見什麼,連杏子自己也不知道。杏子並無法選擇。 “那就更不必說了!” 九條又再追加一些壽司,並且把啤酒換成日本酒。 “我實在不該提這些,真的很抱歉!” “怎麼了?為什麼'更不必說'呢?” “假如杏子小姐的超能力是來自地獄中的痛苦求救,為了再次重現超能力,勢必要再度遭受同樣的痛苦。實際上……當你在使用超能力時,就非將石神叫回來。杏子小姐,算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因為那男人而受苦。” “不是這樣!九條先生。” 聽到杏子如此堅定的語氣,九條將臉偏了過去。 “不是?為什麼不是?” “確實以前是這樣。……假如石神不在身邊,就無法發揮超能力。可是我知道現在已經有點不一樣了。我想九條先生應該也知道,除了你之外,我也曾解過其他箬視廳的刑警。” “果然如此!” 九條又將臉轉回來,緩緩地搖了搖頭。 “本廳方面曾詢問過有關請杏子小姐協助破案一事……而且追根究底問個不停,所以我才想說不定可以再請你協助。杏子小姐,真的很抱歉!又再讓你受折磨了。” “不……我倒覺得很好。事實上,當時我已經抓住……契機了。” “……契機?” 杏子點點頭。 “是的。雖然沒什麼自信可以很明確斷定,但是……當我全心投入協助調查時,感覺自己已可以不受石神影響,聽見那個'聲音'。雖然只有一次,而且只有一句話而已。” “怎麼會。……” “真的!在石神回去之後,我還可以聽到一句。在那之後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怎麼會?是協助調查嗎?” “不、不是。……那是在關西發生的事,我想大概不會傳到這裡來吧!我被某人強迫使用超能力。我受邀到一場慶祝開幕的派對中,表演歌唱。表演結束後,卻被那個邀請人監禁起來。” 九條吃驚地看著杏子。 杏子微笑著,好讓九條放心。 “你放心吧!我沒被怎樣。只是被監禁起來,那個人強迫我使用超能力讓他聽過去的聲音罷了。那個人……在阪神大地震中,失去了最愛的女兒。但是他卻無法接受女兒是死於天災的說法。由於兇手是地震,所以根本無法怨恨任何人。若光只是叫他死心,大概很難。碰巧讓他看見女兒遺體上脖子的部位,留有一道像是繩索的痕跡。因此便根據這點,認定女兒並非因房屋倒塌而死亡,是在地震前被人殺害的。那個人大概是想要找個對象來憎恨,想要找一個可以報仇的對象吧!他經營許多家酒吧及俱樂部,所以或多或少和石神的組織有往來。因此才知道我的傳聞,而想要利用我,查出地震發生前在女兒房間裡的人是誰。並且想叫我重現兇手和女兒的對話,以證明確實有殺人犯存在。……當然並沒有什麼犯人存在。我耳中所聽到的是……在地震發生前一晚,他女兒在電話中和朋友快樂地聊天……就只有這樣而已。他女兒在掛斷電話後便安然入睡,接著……” “還發生過這種事啊?” 沉默片刻,啜了一口酒,九條平靜地說。 “真是苦了你……不過,杏子小姐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那時候我就已經抓住自信心了。被監禁期間,當然無法和石神取得連絡,所以當我聽到那女子過去的聲音,並且和往常一樣將它重現出來時,在我身旁的人就只有那女子的父親,也就是監禁我的那名男子而已。那個人並不知道我若沒有石神陪同,便無法使出超能力一事。而且他應該也沒聽過石神才對。儘管如此,我還是可以聽到。而且我聽到的並不是那女子悲淒的聲音,她應該想都沒想到數小時後將發生地震,且自己將死於災難中。她是非常幸福的。九條先生,你明白了嗎?我所拾起的過去的聲音,並不是我的同伴的聲音。當時我確實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被未曾見過的陌生男子監禁,受逼迫非得使出超能力不可,因而使出渾身力量。可是卻感受不到石神在身旁時的那種卑微的恐懼感。而我卻憑著自己的意志力,使出超能力,並且成功的聽見一個不是自己同伴且既幸福又滿足的人聲。這並不是為了要逃避自己悲慘的命運而做的行為,而是為了要幫助某人。或許在類似遭到監禁之類的特殊狀況下,就可以很順利的使出來。總之,可以使出來是無庸置疑的。我……對此事是抱持希望。我相信我的超能力和石神的存在與否,終有一天會變成毫無關連的兩回事。無論如何都必須設法讓它們變成毫無關連才行。若不這麼做的話,往後我將一直處於不知何時會聽見那個'聲音'的恐懼中,而且每次都聯想到石神。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特殊能力,簡直就像是一顆惡性腫瘤!” “總之”九條自始至終都相當慎重。 “杏子小姐你是想要訓練自己能夠不借助石神,而隨心所欲使用超能力,是嗎?” “其實能不能使用超能力,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所以你說為了要能夠使用超能力而作訓練,是不對的。我只是想要掙脫石神的影響而已。我想要將至今仍留在心底深處的那個男人的影子,徹底抹去。假如我可以隨心所欲使用超能力,當我突然聽見某處傳來的過去的聲音,就不用再怕石神是否就在身旁。或者,反過來也行。” “反過來?” “是啊!……假如超能力能夠完全消失。假如我的心可以完全脫離石神而獨立,或許超能力就會完全消失。這或許才是我最希望的事。不管怎樣,這是一場戰爭。一場自己和自己的戰爭,所以九條先生您不須介意我的事,儘管告訴我無妨。聽了您的話之後,假如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一定義不容辭。但如果我無法幫上忙,就當我什麼也沒聽到,至於能否幫忙,就讓我自己作判斷吧!” “杏子小姐!” 九條一口氣喝完杯中的冷酒。 “你變堅強了……和以前的你判若兩人。” “我想我非得從石神那裡掙脫不可,我……石神是我第一個男人,除了石神以外,我不曾交過別的男朋友。栽培我成為歌手的也是石神,雖然所有的薪水都被用光,可是認為我的歌聲很有潛力而叫我去上課的人,也是石神。在我的內心深處,連自己也無法窺見的最深處,至今仍留有溫柔貼體時的石神吧!不管我如何地憎恨他、厭惡他,對我而言他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在記憶中仍清楚留著被石神所愛也愛石神的記憶,使我至今仍渴求著石神。我想斬斷這樣的慾望。” “我明白了!” 九條將喝完的酒杯放下。 “既然杏小姐如此堅決的話,我就不再顧忌了。今晚能夠和杏子小姐相遇,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在我退休成為老百姓之前,實在很想知道……那樁案件的真相。不,應該說我打算揭發真相。至於理由……啊!我想還是先從頭開始說好了!事件發生在……” 案件大約發生在四個月以前,進入梅雨季節不久的時候。 杏子並不記得報上曾有過一則關於一名獨自留在家中的妻子遭強盜殺害的消息。 案件發生在我擔任刑事課長的管轄區域內。 最先發現屍體的是,每月固定到被害者家中推銷化妝品的銷售員,一位叫川島曜子的女性。她負責訪問推銷的工作,每月都會到客戶家中,補充即將用完的基礎化妝品,或是推銷新產品。被害者的名字叫做持田順子,三十三歲。持田順子對川島而言,雖非大手筆的客戶,卻是忠實的愛用者,會定期購買基礎化妝品,是個不錯的客戶。對順子而言,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川島,大概也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吧!川島每月都會去拜訪持田順子一次。 那天,川島一如往常,事先打電話到持田家,和順子約好拜訪時間。上午十一點多,當川島打電話來時,是順子接的電話,順子告訴川島她下午兩點左右有空,請她來一趟。川島依照約定在下午兩點十分左右,到持田家拜訪。持田家位於公寓的七樓,但是這棟大樓並沒有按裝自動電鎖。因此川島到屋前才按門鈴,但沒人應門。這時,川島拉了拉門把,大概是巧合或是無意識動作,門突然轉開了,川島嚇了一跳。她心想事先已經用電話約好時間,順子若出門就有些奇怪,該不會人在裡面卻忘了鎖門吧?於是她打開門,向屋內叫了幾聲。可是沒人回答,再仔細一聽,有流水的聲音。川島心想順子大概在沖澡,忘了上鎖,真是糟糕!於是她又大聲叫順子的名字,同時脫下鞋子,進到屋內。 持田家的格局,從玄關進入屋內,便是一條走道,在走道的左右兩側各有一間房間,走道的盡頭是客、餐、廚共通的雙廳。陽檯面著客廳,呈細長的帶狀格局。川島走到走道盡頭,往客廳一瞧,同樣沒人回應,也不像有人在的樣子。川島心想持田果真出去了,自己擅自進屋,實在太失禮,於是轉身想出去。就在這時候,川島聽見水聲。在浴室!於是川島又再次在浴室的門前提高嗓門大叫。心想這樣她應該可以聽見才對,可是仍然沒有回應。川島覺得事有蹊蹺。據川島所述,確實有水聲,可是卻不是嘩啦嘩啦的沖澡聲,而是像水龍頭沒關緊,滴滴答答的漏水聲。總之依川島的判斷,水聲如此小,假如有人在浴室,應該不會聽不到她的叫聲才是。 猶豫片刻後,川島打開浴室的門。依川島的供詞所述,她是擔心洗澡中的順子因突然發病而暈倒,所以才這麼做。她在向我們描述案發當時的情況時,頻頻後悔當時不該先打開門,應該先去跟管理員說才對。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浴室裡全都是血,持田順子仰躺在血泊之中,這一切血淋淋地呈現在她眼前。 川島慘叫一聲後,衝離浴室,並且特地搭電梯至一樓大廳,衝進管理室借電話。至於為何不使用持田家的電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人一慌亂,大概都會這樣吧!當川島在管理室打電話給一一〇時,從對話中得知發生事情的管理員,跑到持田家。他先確認持田順子只是受傷,或是已經死亡。這是相當冷靜的判斷,假如只是受傷人還活著,就不該先打一一〇,而是打一一九。 然而川島曜子的直覺並沒有錯。管理員抓著被害者滿是鮮血的手腕量起脈博,但為時已晚,身體逐漸冰冷,而且不再流血。依照事後解剖得知的死亡推定時間來看,當時她已經死亡兩個多鐘頭了。也就是說持田順子在電話中和川島曜子約好造訪時間後不久,便遭到殺害。 當時特別搜查本部就設置在我所管轄的局裡,而我身為刑事課長,理所當然加入了搜查本部。 由於順子的衣著有些零亂,因此最初搜查本部中有人強烈主張,是色狼佯裝推銷員或送貨員,矇騙順子進入屋內,然後襲擊她,在遭到激烈抵抗後,失去理智,最後失手殺害她。 但之後由順子丈夫的證詞得知,家中遺失了現金七萬圓及百貨公司禮券一萬圓。因此犯人的目的並不僅止於性暴力,還企圖搶錢,應是強盜所為的說法浮上枱面。然而我卻有些納悶,因為順子裝有生活費的錢包還原封未動隨意擺在廚房的桌上。遺失的七萬圓是順子丈夫持田孝明準備支付他從網路競標高爾夫球具的費用。為了方便宅配員送貨可支付,他將錢和同時被偷的禮券一起放進信封中,並藏在客廳的音響縫隙內。假如是專闖空門的小偷,這種藏匿處,馬上就會被發現。可是專闖空門的小偷絕不會大白天闖入有人的屋內。至於喬裝送貨員硬閱的強盜,對於找尋財物的藏匿處,並不拿手。 比較合理的解釋是,犯人要脅順子說出財物的藏匿處。若果真如此,順子為何不先將放在廚房桌上的錢包交給犯人呢?錢包內還放著這個月的生活費四萬多圓呢!四萬多圓絕非小數目。突然闖入的強盜,應該不可能事先知道家中有買高爾夫球具的費用以及數日前才買來要送給親戚,作為新生兒滿月賀禮的禮券等事。只須將錢包交出去,即使不用特意吿訴歹徒七萬圓及禮券的事,相信應該也有可能打發強盜才對。 我認為這是一樁計畫性的殺人案件。也就是說,搶奪現金及禮券只是為了要偽裝成強盜殺人而已,同時順子的衣著零亂也是同樣的道理。然而對於桌上的錢包為何沒被取走這一點,我的解釋是這樣:犯人已經事先知道禮券及現金的藏匿地點,為了偽裝成強盜殺人,一開始便決定盜取這些財物。可是桌上的錢包之所以沒拿走,是因為它並不在計畫中。當執行完殺人的目的,一心想儘速離開現場的犯人,只記得要偷取腦中所記住的禮券及現金,因此才會只依照計畫行事,之後便匆忙逃出。或許他並未註意到桌上放著錢包,因為他原本的目的就不是錢財,所以根本就不會想那麼多。也或許他根本沒想到家庭主婦會隨意將四萬多圓的鉅款放進錢包裡。 從這些事看來,我判斷犯人是順子熟識的人,而且是相當親密的人,一個連順子丈夫購買高爾夫球具的事都知道的人。總之,這案子是起因於怨恨或其他個人理由的計畫性犯罪。 可是本廳方面卻不這麼認為。針對這些推論的可能性加以檢討過後,調查卻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在這件案件發生前,大約一個月左右,距離持田家所在大樓徒步約十五分鐘距離的另一棟大樓,也發生過類似的強盜殺人事件。發生地點相近,可是轄區不同。因此我對那樁案件並未直接參與。當持田順子的案件發生時,另外那樁案件已經鎖定嫌疑犯,正在搜證準備加以逮捕。該名嫌疑犯是強盜慣犯,當時已被捕過三次,合計共服刑十一年。可是他並沒有殺人前科。由於另外一件強盜殺人案,他也涉有重嫌,因此當地的搜查本部便想要連那件懸而未決的強盜殺人案也一併解決。但就在即將進行逮捕之際,大概因為太過心急吧!居然讓嫌疑犯察覺到警方的行動。該名嫌疑犯立即擺脫跟踪,偷了一部車,以聲東擊西的方式逃走。警方布下緊急警網,駕著高速警車隨後追趕。不料反倒造成一場災難。該名嫌疑犯由於車速過快,閃避不及,追撞上前方剛變換車道的大卡車,當場死亡。從另一種角度看,警方出了一次大洋相! 該名嫌疑犯死後,在他家中意外搜出了持田順子案件中,被偷的禮券信封。該信封是被殺的順子寄信給友人所使用的,是銀座一家和紙專門店的獨創商品。信封中只放著同一家百貨公司相同金額的禮券,毫無疑問地,該信封應該是持田家被偷走的那個。結論只有一個,任憑任何人皆會如此想吧!沒錯、殺害持田順子的正是這名男子。死人是不會替自己辯解的,無法取得自白,當然也無法進行審判。雖然如此,事件至此還是落幕了。 搜查本部的結論當然也是如此。他們判定殺害持田順子的犯人就是那名已死亡的男子,嫌疑犯既然已死,便改以文件送檢,結束偵查。來自本廳下令解散搜查小組的督導長,似乎也放下心了。因為造成嫌疑犯死亡的並不是自己,所以不會被追究責任。案件也因而提早結束。因為他們都相當忙碌,在東京每天都有殺人事件發生,所以案件能盡快解決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對我而言則不是這樣。那案件或許是我瞽察生涯中最後的殺人事件也不一定。對於它的結果我怎麼也無法接受。預定要支付高爾夫球具費用的七萬圓及禮券被偷,但為何不拿走廚房桌上的錢包呢?這個疑問,不管我怎麼想都無法解答。錢包內並非僅有零錢而已,裡面可是放了四萬多圓呢!明明就擺在很明顯的地方,為何會沒注意到呢?雖不能說完全沒注意到,可是刺在被害者背上的菜刀,是持田家廚房裡的東西,也就是犯人必須從廚房的餐桌走過才能取得。 這一個月以來,有一張臉始終縈繞在我腦海中。那張臉上有眼睛、鼻子也有嘴巴,究竟長得如何,無法看清楚。但我心裡很清楚,那傢伙正在笑,大聲的笑。 那傢伙為什麼笑?你知道嗎? 沒錯! 那傢伙成功製造了一件完美的犯罪。世上可以被稱為完美的犯罪,只有一種形式。那就是,並非真兇卻被當做犯人,冠上一切罪行,並且人已經死亡。 我的推論若沒錯的話,那名真兇已藉由警察的手,成功地完成了……完美的犯罪! 翌日的早晨,杏子在九條的帶領下,前往持田順子遭殺害的公寓。 由於事件發生已有一段時間,嫌疑犯也因意外而死亡,加上事件本身已宣告終結,所以絲毫感覺不出曾經發生殺人事件的血腥氣氛。這里和四處林立的大樓一樣,是一個極平常的都市住宅區。 “聽說被害者的丈夫想要將這間出事的房子齎掉。但因為是發生過殺人事件的房子,所以一直找不到買主。” 九條用從管理員借來的鑰匙,打開門。 沒人要,連家具也都沒了。空蕩蕩的房屋。固定的鞋櫃上面,只擺著一個拔鞋器。不知是最後打包時不小心遺漏?還是因已老舊而棄罝?不管如何這是屋內唯一可以證明持田家曾在這裡住過的遺留物。其它就真的沒留下什麼。 案發現場的浴室中也絲毫未留下發生過慘劇的痕跡。浴室中沒有鋪設瓷磚,而是由一個個耐熱塑膠製品組合而成的,血跡只要用水沖洗,便可沖涮得一干二淨。 “這間浴室好像要拆掉重建。要是我想買下這間房子的話,也不要這間浴室!” “不能隱瞞這裡曾發生命案吧?” “假如隱瞞真相賣出去,日後被發現,買賣契約也會變成無效。如此重大的事實,賣方有義務須事先向買方說明。可是知道真相還願意買的人,需要相當有勇氣。因此最後就會被不動產公司賤價買去,然後再租賃出去。租賃契約的話,就可以設法隱瞞發生過兇殺案的事。” “九條先生還真了解不動產公司耶!” “哪有?”九條苦笑著。 “還好吧!只是計畫用退休金及存款,在鄉下老家附近蓋一間公寓罷了!昨天見面時不是說有一筆小錢嗎?那就是已經到期的互助金,我從銀行領出來,只當了一晚的小富翁,今天下午就必須當作買鄉下那塊地的訂金匯給對方。” “老家在哪裡?” “群馬。在可以清楚看見赤城山的鄉下,夏天酷熱難耐,冬天赤城山的山風又冷得令人受不了。” 九條笑著說。 “可是附近卻有不少大型工廠,所以公寓稍嫌不足。景氣不好,不得不節約,因此企業便不想蓋員工住宅。向民間租借房子,較節省經費。所以我才想插手經營出租公寓的事業。” “能有計畫地規畫第二個人生,真叫人羨慕!” “可是內人卻不太贊成。她說她才不想年紀一大把了,還到一個陌生地方過活。她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現在景氣不好,假如再就業,薪水一定比現在少很多,而且也無法再繼續工作十年。要搬到新的地方去,倒不如早點搬去比較好。這麼說總算說服內人了。可是……” 九條微微搖著頭。 “在弄清楚這案件的真相前,我沒什麼第二人生可言。至死都會悔恨不已,一想到那個成功製造完美犯罪的人,輕鬆愉快地活著,現在連飯都吃不下呢!” “九條先生昨天一直沒告訴我,您是不是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呢?您真的沒有任何預設人選?” “就算有,”九條避開杏子的視線。 “我也不能事先告訴杏子小姐!” “我知道。我擔心的是……您事實上已經知道真兇是誰,帶我來這裡是因為找不到要逮捕他的證據。若是如此……我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耳朵所聽見的是真是假。只是可以聽見而已。至於聽見的聲音是否為過去曾在這裡所說過的話?還是我腦中編造出來的幻想?這就無法確定了。” “你是擔心萬一弄錯犯人,對吧?” 杏子點點頭。 “即使九條先生心中所想的真兇,我可以重現他的聲音,但如果沒有證據的話,同樣也無法逮捕他。而且光憑我所聽到的聲音,九條先生……” “會不會急得捏造偽證?或是會不會冤枉毫無關係的人,將他羅織入罪?” “不,九條先生絕不會……” “好了!杏子小姐!” 九條臉上掛著笑容。 “你的擔心是理所當然的。面臨退休,我的確有些焦急。心中確實想,到時候不管是捏造證據,還是用任何手段,一定要逮捕真兇。可是,杏子小姐!我先在此發誓絕不會那樣做。警察是司法最前線的看守者,無論是何種形式,一旦搜查或逮捕行動違背司法程序,便形同私刑。即使成為管理階層,離開了現場,我自始至終都還是一位警官。假如我的目的是想動私刑的話,我會等辭掉警察職務後再做。” “……失言了,很抱歉!可是我。……很害怕。就像我剛才所說的,無法確認自己耳朵所聽到的真偽。說不定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的幻覺,卻要根據它來逮捕人,我覺得十分恐懼。” “杏子小姐!” 九條將手放在杏子的肩上。 “你的超能力是千真萬確的。因為聽過從你嘴裡說出的聲音的人,都深信不疑。當你在重現原音的時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對吧?” “是的……只是耳朵可以聽見而已。重現原音,是事後別人告訴我才知道的。” “是不是也可以這麼想……也就是反過來說,你腦中先存入過去的聲音,然後透過嘴巴說出來。你耳中所聽見的,事實上正是透過你嘴巴說出來的話。” 她從未如此思考過,截至目前為止,一直認為是耳朵聽見“那些聲音”而已。 “我不知道!” 杏子搖搖頭。 “我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啊、聽見了'如此而已!” “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在浴室!可是假如你覺得討厭的話……” 九條打開浴室的門,然後看了看杏子。臉上露出替杏子擔心的表情。杏子小聲回答說無所謂,便走進狹窄的組合式浴室。 裡面並未留下血跡,也沒有任何臭味。心想用合成樹脂組合而成的浴室,一定會吸附臭味,然而大概是因為已過了相當時日,才會如此吧!在不到一坪大的浴室裡,橫放著一個成年男子必須屈著膝才能坐進的小型浴缸。 “被害者就是仰躺在這裡。” 九條指著說。 “如你所見,空間相當狹窄,不可能直直躺著。她的膝蓋微彎,下半身側向一邊,上半身則朝和下半身相反方向扭曲著,臉看起來有些往上仰。第一發現者並未碰觸屍體。管理員為了測量被害者脈博,好像有稍微移動過屍體。但大致上當警察趕到時所看到的屍體姿勢和最初被發現時幾乎一致。光背部就被刺了四刀,其中一刀很不幸地刺穿骨頭直達心臟。在挨這一致命傷的同時,她幾乎已是立即死亡的狀態。因此第一現場應該就是這裡沒錯。把這些事和現場的狹窄空間,結合在一起,便不難想像案發當時的狀況。被害者被手持菜刀的兇手追趕,逃進浴室。屋內離客廳最近又可以上鎖的地方,就是這間浴室。可是,被害者還來不及上鎖,兇手就追進去了。被害者想逃,因此才會背對著兇手。這時候兇手便用利刃刺向她。被害者被刺後,身體失去平衡,於是俯伏在浴缸邊緣,蹲了下來。兇手這時又再以利刃刺她,大約刺了四刀,最後一刀避開骨頭,深深地刺了進去。兇手拔起刺在被害者背上的凶器,接著被害者順勢仰臉倒下。” 杏子掩著臉。九條司空見慣般淡淡地說明著。光想像就足以令人全身發抖。 “真抱歉!杏子小姐。” 九條終於注意到了,搔了搔頭。 “我不小心把它當成是在和部屬開調查會議。能如此毫不在乎說著這般殘忍的場面,還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呢!我想這大概是一種職業病吧!請見諒!” “哪裡……別放在心上!我認為能正確獲得案件的相關解說比較好。對了,凶器呢?” “正如昨晚所說的,是放在廚房裡的萬用菜刀。一把西式的菜刀,前端是尖的,一把細長的刀刃。那把菜刀被隨意丟棄在浴室角落,上面並沒有驗出指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他並未戴手套,只要用毛巾之類的包住刀柄,就不會留下指紋了。啊,另外還有一點,犯人在逃走前,好像曾在洗臉枱洗手。在洗臉枱的內側檢驗出若干血液反應。不僅洗手,說不定還洗過臉呢!一定會被血濺得滿身。” “衣服方面如何?” “你是說持田夫妻是否有任一方的衣服失竊是嗎?照理說犯人若是女的,失竊的該是被害者,若是男的則是丈夫的衣服失竊。很可惜,持田先生對於衣服的事,根本就搞不清楚,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即使衣櫥里短少了一、二件自己的衣服,他也不會知道。更何況是太太的衣服,是否全都在,更無法得知。” 九條好像不太高興的說。 杏子覺得自己的直覺猜對了。九條心中所懷疑的真兇正是持田順子的丈夫持田孝明。 然而,諸如此類的事件中,懷疑是被害者丈夫涉案,並非特別奇怪的事。為何整個搜查本部除了九條外,皆如此乾脆捨去這條線索?這倒有些令人懷疑。難道持田孝明有不在場證明? …… 杏子的心中再度躊躇起來。縱使九條對他印象再怎麼惡劣,懷疑一個有充份不在場證明的人,畢竟還是太過份了吧?而且她也不認為警察絕對不會犯下只憑預設立場便冤枉無辜的人這種錯誤。因為預設立場而造成冤獄的調查疏失,光從報刊雜誌上看到的,就為數不少。九條該不會也是光憑'刑警的直覺'而……。 杏子努力地想趕走雜念。既然答應要幫忙,就只能夠相信九條,杏子如此認為。 “在這裡試看看!” 杏子一這麼說,九條便點頭走出浴室。杏子關上浴室的門,閉上眼睛。 石神的臉,瞬間浮在腦中。今天石神不在,而且也並未受任何人脅迫。在如此自由的心情下,是否還能聽見“那個聲音”? 聽吧! ……尋找吧!尋找漂浮在這個空間裡,那個不得不結束人生的持田順子的“感受”。它一定存在其中,因為她是在這裡死去的。 經過一分鐘、兩分鐘,不久便失去對時間的感覺而逐漸集中意識,一直忍耐到快失去意識,仍然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杏子咬了咬嘴唇,想要再度集中意識。甚至為了產生在神戶被監禁時的那份壓迫感及緊張感,還用力回想那位失去女兒的父親,近似瘋狂的眼睛。然而在狹窄浴室的空氣中,除了杏子的呼吸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在一陣敲門聲之後,門開了。杏子麵向擔心望著她的九條,沉默地搖了搖頭。 “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九條的臉上雖然帶著些許失望的神情,卻也不忘體貼杏子。 “這棟房屋已經斷水斷電了,所以沒辦法泡茶,這是我到外頭的自動販賣機買來的。” 九條從上衣口袋中,取出罐裝咖啡。 “現在這個季節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冷熱飲都賣。杏子小姐!我買的是熱飲,可以吧?” “不好意思!謝謝!” 九條將帶來的塑膠布,鋪在客廳的中央,倆人便席地而坐。 喝了一口已經不再燙手的罐裝咖啡,在它那暖暖又甜甜的滋潤下,杏子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或許還不行!” 杏子說。 “那間浴室裡一定還留有被殺害女性的怨念,可是我卻什麼都聽不見。” “那不是很好嗎?” “你昨晚不是說過,為了要從石神那裡掙脫,所以才想做這件事。你還說若能從石神那裡完全得到解放,恢復自由時,聽見過去聲音的超能力也會隨之消失。昨晚我一個人獨處時,曾試著思考這些事。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倘若你能夠從石神那裡解放出來,並且踏向新人生的話,即使找不出這案件的真兇,也無所謂了。” “九條先生……” “歸根究底,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並不能掃蕩全世界所有的壞人。做壞事卻未被發現、未被逮捕,也未東窗事發,如此幸福活著的人,大概不少吧!現在是富紳,過著悠哉舒適生活的傢伙當中,戰時曾在中國大陸強暴中國婦女並殺害她們的人,也不在少數。……持田順子不論再替她怎麼做,都已回天乏術了。縱然無法平復她的怨恨,但卻可以使你得到幸福的話,這也就足夠了,不是嗎?用這樣來做為我警察生涯的結尾,不也很棒嗎?……今天早上我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走出家門的哦!所以,杏子小姐、別勉強!累的話就停止,我們回家吧!” “可是九條先生這樣的話……” “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九條滿臉笑容的說。 “身為警官的工作,卻依賴你的超能力來偷懶,實在太過自私。如你所觀察的,我在心中早已盯上某人了,所以真的到最後,只要找出可以證明那個人是真兇的證據就可以了。即使搜查本部已遭解散,但真相是不會改變的,只要能夠找到證據,還是可以逮捕真兇。” “他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那名真兇。” 杏子一說出口,九條稍微吃警地皺著屑頭。 “……什麼?你聽見了?” “沒有啦!對不起,只是我自己猜想的。假如他沒有不在場證明,警方應該不會如此乾脆地斷定他是清白的吧!” 九條慢慢地將整瓶咖啡喝完,然後將空罐放在地板上。 “那名有問題的人,和平常一樣,早上九點到公司上班,之後便一直待在公司。並非一直坐在座位上,但直到屍體被發現時,他才出公司,這點已獲得同事們的證實。不在場證明相當完美。所以搜查本部才會最先將他剔除在搜查線之外。” “可是九條先生還是懷疑他。” “越查越覺得他動機濃厚……殺人並不一定要自己親自動手才行。” “也就是說……”杏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九條的臉。 “他拜託意外死亡的那名男子替他殺人……” “所以我才說是完美的犯罪呀!” 九條苦笑著搖搖頭。 “教唆殺人會失敗大多因為現行犯被逮捕而供出口供。偏偏那名執行犯死於警方所造成的車禍……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九條想要聽的是,現行犯在殺害那位可憐的被害者當時的對話,以查明究竟是何人所指使的。即使是被人以金錢收買,但在刺殺一名年輕女子時,犯人應該是處於相當興奮的狀態下才對。可想像他當時應該會對邊哭喊邊逃的被害者說:'這不是我的錯!要怨恨就怨恨某人! '等之類的話。九條期待的正是這些。 杏子站起來。 “杏子小姐?” “我再試一次……我忽然有一個想法。” “不,不必了!” “求求你,讓我試試看!” 杏子走進浴室。 現在杏子心中一點壓力也沒有。石神既不在身邊,也未被監禁。被害者及殺人者的那種被逼迫到走投無路般的心境,並未發生在杏子心中。 該怎麼辦?該抱持何種“心境”才能感同身受? 杏子閉上眼睛。摒除一切雜念,腦中僅自然浮現出所想到的事。 有趣的是,最先浮現腦中的竟是鋼琴師馬場的臉。一張因自己所彈的節奏和杏子呼吸節奏無法配合而皺起眉頭的臉。竟然出現這張臉,杏子相當失望。可是杏子的記憶又再度被下一張馬場的臉喚醒。啊……在咋了一下舌之後,馬場笑了。他苦笑著……看了看我。接著又似乎在鼓勵我般微微點頭。 為何忘記那張笑臉,只拘泥著咋舌一事呢?馬場先生鼓勵過我呢!說不定他咋舌並非對我不耐煩,而是對自己的演奏失誤不耐煩吧! 杏子看見內心真實的一面。之所以會和馬場的節奏無法吻合,並非馬場討厭杏子,而是杏子一直留戀著東海林的琴音,認為若非東海林替自己伴奏,便無法唱好歌。 明白這點之後,杏子胸口突然熱起來。 下回一定可以表演得更精彩。只要信任馬場的琴藝,坦然地唱出來就沒問題。 坦然以對之後……心情也跟著放鬆起來。 心情放鬆…… 放鬆…… '哇——好香哦! ' '沒錯吧?這是從真正的白玫瑰花瓣中,抽取出玫瑰精油後製成的膠囊哦!這可是還在申請專利中的技術哦!和以前的沐浴劑不同,你看!溶進熱水中,香味卻完全沒有變淡! ' '沐浴皂和洗髮精也有這種香味嗎? ' '當然有啊!等一下!我去拿樣品來,我馬上去拿來! ' '……哇——真的耶!這個好……我喜歡! ' 哼著歌! 杏子意識到自己正在唱歌。很快樂、很輕鬆、很幸福地唱著歌! 九條的臉轉為蒼白。 “川島曜子應該和她沒碰到面。……她可是第一位發現的人……但為何……” 杏子直盯著空浴缸。有著玫瑰香味的沐浴劑被放入熱水中。為了享受它的香味,持田順子蹲進浴缸中……。 馬場臉上有點吃驚。 杏子隨著節奏一面擺動身體,一面大膽拉著嗓音,調整呼吸,甚至還加上即興式哼唱。 在信賴馬場的演奏技巧下,心情便如同東海林在替她伴奏般輕鬆。杏子今晚抱持如此的決心上台表演。 馬場彈琴變得更加輕快,琴音也更加清脆。馬場的心情跟著動起來。 新的組合逐漸誕生。雖然東海林和馬場的性格不同,但卻激起杏子冒險的慾望。她想嘗試使用從未使用過的歌唱方式來演唱,想尋找屬於自己的新風格,心境變得相當積極。 杏子在歌唱方面,現在已經脫離東海林的庇護,一個人站了起來。 看見東海林坐在觀眾席。他打電話給杏子說今晚有空,要來看杏子表演。除了排演及練習外,在東海林面前如此唱歌,這是第一次。想到此,杏子有點臉紅。東海林對於杏子今晚的演唱必定滿意極了。因為不太喝酒的他從剛才開始便快速地喝光杯中的酒,高興得眉開眼笑。他是替杏子高興,杏子覺得萬分欣喜。從今以後即使是東海林以外的鋼琴師伴奏,也能如此演唱的機率將逐漸提高。這雖是件寂寞的事,但杏子想與同為音樂家及藝術表演者的身份和東海林對話。 又有人送來鮮紅的玫瑰花束,在後台的杏子悄悄將花抱在胸前。同樣沒有留下送花者的姓名,放置的地點及時間也和上回一樣。 玫瑰的香味。 一定是這個香味找到那時候及那個聲音,錯不了。 “對不起,請問……” 後台的門被打開,一名男子畏畏縮縮的說。 “這裡……” “九條先生!” 杏子看見他,站起身子。九條這才放下心。 “跑到這裡來,真是抱歉!我根本就搞不清楚後台在哪裡,找了好久呢!” “這邊請!” “不了,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家。” “可是……” 杏子知道九條是想告訴她那樁案件,但她和東海林約好三十分鐘後會面,這下可麻煩了。總不能帶九條一起去和東海林吃飯吧!就算東海林不介意,但九條是絕不會將有關案情說給杏子以外的人聽。 “對不起!我等一下還有約。” “是嗎?只要給我十五分鐘就好。隔壁大樓一樓有家咖啡店對吧?我在那裡等你,請容我向你報告好嗎?” 杏子不禁忍住笑。因為和東海林約好見面的地點正好也在那。 儘管如此,杏子還是答應了,並在目送九條出去後才慌張卸妝。 “杏子小姐,今晚謝謝你了!” 杏子忙著用面紙擦拭塗滿卸妝乳液的臉,馬場站在她背後說。 “有什麼……” “沒有啦!” 馬場略顯靦腆說。 “你能信賴我了,我實在太高興了!” “哪事……我才是一直都給您添麻煩。” “沒有呢!是我有點故意整你。我從經理那裡聽說你一直都是由東海林伴奏,所以心裡才會有些疙瘩。雖然我心中也明白東海林和我的風格不同,且技巧及品味等更是無法與他相比。可是因為杏子小姐太過拘泥歌譜,照譜分毫不差的唱,使我的琴技沒什麼表現的餘地。……可是今晚,杏子小姐卻讓我毫無拘束地彈奏,不再需要擔心你是否能跟得上,你這樣信賴我……” 馬場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杏子吃了一驚,卻輕輕地握住他的手。 和男性握手,已許多年不曾有過。馬場目前沒把她當女人,而是認同她也是一位音樂家。 “謝謝!”馬場再次說。 “今後也請您多指教!” 杏子實在太高興了,眼前一片迷濛。 “是玫瑰呀?” 九條望著杏子抱在胸前的花束,露出複雜的笑容。 “是歌迷送的嗎?” “嗯……我想大概是吧!” 杏子把花放在鄰座。 “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好像是趁我上台表演時,放在售票處的。上面收件人寫著我的名字,卻沒有署名是誰送的。” “好浪漫耶!一束沒有署名的熱情歌迷送的鮮紅玫瑰。玫瑰花的花語就是熱情和熱愛哩!” 從九條的口中居然會說出花語這樣的字眼,杏子著實大吃一驚,眨了眨眼。 九條笑出聲來。 “哎呀!失禮了!不太相配對吧?我居然會說花語。” “不會……怎麼會?” “好了啦!真的很不相配嘛!連我自己說出口後,也覺得有點後悔。總覺得背脊都涼起來了。” 九條又再笑了笑,然後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你好像沒什麼時間,那就言歸正傳吧!從結論來說,川島曜子昨晚已因涉嫌殺害持田順子而遭逮捕。” “我已經從今天的早報上看到了。報上的報導並沒有寫得很詳細。” “預定明天也將依據川島的供詞,逮捕共犯持田孝明。至於倆人中究竟誰是主謀者,將依日後倆人的供詞來判定。依我的直覺來看,主謀者應該是孝明,但還不能完全斷定,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孝明計畫殺妻的有利物證。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川島的供詞。而孝明倘若能證明他是殺妻的主謀者,將會被處以無期徒刑,必死無疑。但是如果執行者是川島而又無法證明另有主謀者,孝明的罪就會變得很輕。他對警察說了一些謊,混淆搜查,所以事實上光這樣或許還無法定他的罪。簡直有天壤之別。” 杏子默默地啜著服務生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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