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持續勃起
《持續勃起》作者奧田英朗,1959年出生於岐阜市。學歷不詳。當過雜誌編輯後在廣告公司上班,撰寫廣告文稿。 1990年出版散文集《B型陳情團》。 1997年8月發表第一長篇小說《鈾燃燒爐樹林》而登龍文壇。本書內容是披頭四的約翰,於1977年夏天,與妻子在日本度假這段時期為背景,作者以豐富的想像力寫成的虛構小說。
作者假設約翰這段時間,患了嚴重的便秘,因此引起幻想症——過去的亡魂不斷造訪。是一部充滿幽默及才華的小說,卻不受到讀書界注目。
但,2年後發表的第二長篇《最惡》,即受到評論家讚賞。故事是寫三個失意的主角——善良的鐵工廠社長川谷信次郎、吸毒的墮落青年野村和也、被性騷擾的銀行員藤崎綠,如何被迫害,而互不相識的3人如何相識,最後他們如何去複仇,作者替讀者準備了意外的收尾。是一部犯罪小說的傑作。
所謂“犯罪小說”,原則上作者站在犯罪者立場撰寫故事。作案的方法越離奇越容易得到讀者的喝采,這類小說少具推理及解謎要素。
由此,《最惡》在兩種推理小說好書排行榜被提名,第一種是在《周刊文春》主辦的“1999年傑作推理小說好書10種”獲得第9名。第二種是在寶島社主辦的“日本推理小說了不起,2000年版”獲得第7名。在這種隋況下,《最惡》成為暢銷書,奧田英朗由此確立了作家地位。成為21世紀最受期待的作家之一。
今年3月,奧田英朗發表了第三長篇——《邪魔》,也是一部犯罪小說,內容寫為了維持自己的幸福,願意犧牲一切的犯罪者故事。
《持續勃起》是與上述3長篇,完全不同傾向的黑色幽默小說。
35歲的主角田口哲也,3年前與佐代子離婚,現在單身。有一天早晨,當他夢到與佐代子歡愛的夢時,被鬧鐘吵醒,男根勃起想到廁所尿尿,因不小心滑倒,堆於床邊的書倒下來,正好壓在勃起的陰根上,陰根卻未萎縮反而持續勃起。於是勃起的男根成為本篇主角,到處引起啼笑皆非的小故事。
“鎮靜劑也不行嗎?”年輕醫生雙手交抱,無力地喃喃自語:“我們醫院以前沒有這種病例。”說完,眼神飄向遠方,發出小小的嘆息。
護士們在距離他稍遠的地方,充滿好奇地豎耳聽著,他知道護士們的眼神,正隱隱約約地往他這裡飄過來,正在偷窺著可憐患者的胯下。
田口哲也心情低落,用襯衫的下擺,蓋住自己隆起的性器官,其實,太過硬挺了,根本沒辦法全部蓋住。
“根據文獻記載,這似乎叫做持續勃起症或是陰莖強直症,這種症狀,在戰後的醫學界中,只有數十個病例的報告。”
醫師的話,令哲也更加沮喪,只是令他更了解事態的嚴重性而已。
“這種症狀,沒有治療的方法。但是,也不是不治之症,記錄中,勃起時間最長的,是180天。”
“180天?”他不禁失聲喊出來。他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差點就從凳子上掉下來。
“但是,目前不會有實際上的傷害。”醫師安慰他似地說。
“一直勃起很痛的!”哲也痛苦地傾訴著。
“最取好不要讓陰部緊繃,內褲就穿四角平口褲,長褲最好也盡量穿寬鬆的。”
“那會很明顯吧?每天要去上班耶!”
“那就不要脫掉外套。”
“夏天耶!這樣太不自然了。”
“可是,田口先生,就算你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啊!”
醫師皺著八字眉,困惑地說。看到他的表情,哲也感到更加絕望。
前天早上,他作了個春夢。夢裡他與分手的妻子佐代子復合,兩個人在夢裡做愛。哲也面對流著眼淚認錯、請求原諒的佐代子,感到情慾高漲。看到她紅紅的臉,更覺得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做愛的過程,真實得不像夢,他的皮膚甚至還可以感受到佐代子的體溫。
鬧鐘將他拉回現實中,突然,他陷入對自己厭惡的情緒裡。又作那種夢了,難道還依戀不捨嗎?都已經分手了3年的女人……。他的手往胯下伸去,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性器官還像青竹似聳立著,挺拔堅硬有如十幾歲的時候。
然後,當他下了床,走向廁所的時候,在東西放得亂七八糟的房間裡,被地板上的雜誌絆倒。手這時候碰到書架,正巧堆在書架上的廣辭苑就跟著掉了下來,厚重的字典剛好命中倒在地上的哲也的胯下。
一陣令人昏死的痛楚襲來,他蜷曲在地板上好一會兒,還流下淚水,也許流淚有一半是因為自己的慘狀。那是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的,35歲男人的現狀。
小便完,他咬著早餐的土司。身體的中心部位,感覺到怪怪的,不期然間往下一看,性器還是勃起的。他皺著眉頭,已經沒有淫亂的想像了,這是怎麼回事?
在通勤電車裡面,也還是勃起著。任何人來看,都清楚知道胯下的堅挺。他扣上外套妁鈕扣,用公事包遮住那個部位。他很怕被當作色狼,小心避免跟女性乘客比鄰而坐。
到達公司,開始工作了,性器還是沒有消下來。這種事情當然是第一次發生,他感到非常不安。
哲也走到廁所,進入個人隔間的廁所裡試著自慰。他在腦子裡面,反芻著今天早上的夢,3分鐘左右就射精了。他一直注視著性器,卻還是勃起著,而且,還感受到痛楚,那是一種從海綿體深處,蔓延開來的刺痛。
這是怎麼回事?他用混亂的腦子,拼命地想著,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下午,無邊的恐懼迎面襲來,他無法工作,行人跟他說話,他也心不在焉的!好幾次往下看,卻只是讓自己心情更加低落。不用說,這是異常的狀態,小弟弟會一直這樣勃起嗎?這麼一想,他感到坐立不安。他向部長請假,說是身體不舒服,提早下班。因為他的臉色太過蒼白了吧?部長很擔心哲也的健康。
一回到公寓,立刻到浴室沖水。他把毛巾浸泡在冷水里面,做局部冰敷。可是,還是一樣勃起,他害怕到緊張的地步,連食物都吞不下去了。
如果一個晚上後就好了的話……他抱著祈禱般的心情,過了無眠的一夜。但是,狀況還是沒有改變,小弟弟根本不管老大哥的擔心,還是精力充沛。
他毫不猶豫地去敲醫院的門,他前往位於上班途中那家“伊良部綜合醫院”的泌尿科已經是昨天的事情了。
為他看診的年輕醫生,一開始認為是威而剛攝取過量所致,而且堅信不移,就算哲也否認,他還是勉強推測說“會不會是磨碎混入飲料中呢?”。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的。最近哲也的晚餐,都是吃便利商店的便當,配上保特瓶裝的茶而已。
一明白非藥物作用之後,醫師表情嚴肅,拿了拍立得照相機過來。只說了一句“啊!我不會拍你的臉的”,也沒徵求同意,就開始拍起哲也的胯下。然後,打了鎮靜劑,作為暫時的處置方式,就叫他回去了。
“因為血液不斷送進去,而造成自律神經系統的問題吧!”醫師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陽痿的相反嗎?那麼就不是功能的問題,很可能是心因性的了……”
“請問,我可以把褲子穿上了嗎?”
哲也一問,醫師心神恍惚地回答“啊!請穿上”,並在病例表上快速地寫著。
“我晚上睡下著。”
“應該是吧!”
“也沒有食慾。”
“我了解,在精神上也很難受吧!”就在這麼說的時候,醫師注視著虛空一會兒,用筆搔著頭,重新面向哲也說:“要不要去本院的神經科看一下呢?”
這實在是個無法立刻回答的問題。
“就在地下室。”他這麼說著,指著下方:“我覺得從各個角度來診察也不錯。神經科的下藥方式也會不同。對了!就這麼辦吧!”
他已經不看哲也的眼睛了,感覺上像是擅自作了決定一樣。想把麻煩的病人推給別人嗎?哲也嘆氣了,不過,也好。現在已經處於狗急跳牆的心境了,要是有人向他推薦祈禱師的話,他也會準備前往的。
哲也走出泌尿科,一步步走下醫院的樓梯,朝地下室走去。那裡整個氣氛為之一變,有種後台的氣息。走廊上堆放著瓦楞紙箱,是自己心情不好嗎?總覺得連照明都暗了起來。他找到“神經科”的牌子,帶著不安的心情敲了門。
裡面響起高亢的聲音說“請進”,令人感到好像走錯地方似的。他輕輕地打開門,一走進裡面,看到一個圓圓胖胖,皮膚白晰,大概還不到40歲左右的醫師,面帶微笑坐在裡面。
“我看到病歷了,陰莖強直症。據說總是維持戰斗狀態。”
醫生露出牙齦笑著,向他招手,讓他坐在凳子上。
“這種事情,不可以想得太嚴重。要是讓那些因為勃起不全而煩惱的人來看,這可是多令人羨慕的事情啊!我最近勃起的狀況也不太好咧!啊哈哈哈!”
他看著醫師的臉,突然表現出這麼親密的態度,令他感到困惑。這是他第一次到神經科來,像這樣讓患者放鬆心情,也是治療的一環吧?
“陽痿這種病,追根究底是來自於缺乏自信,所以,你的狀況應該是相反,就是對自己非常有自信吧!就像在向大家宣告,隨你放馬過來我都不怕似的。開玩笑的啦!啊哈哈哈!”
他找不到回應的話,看著醫師胸前的名牌,上面寫著“醫學博士?伊良部一郎”,是經營者的親戚吧!
“先讓我看一下吧!”
在醫師的催促下,他脫下長褲與內褲,一位有點嬌媚的年輕護士,就在旁邊,射出毫不客氣的眼神。即使眼神跟他相遇,表情也毫不改變。
“喔喔!”伊良部探出身子,用中指輕彈著哲也隆起的小弟弟,使他忍小住縮了縮身子。 “沒有貧血嗎?”
他不懂這問題的意思。
“我是說,會不會血都集中在這裡,沒有流到頭部啦!”
“不,這種事情倒是沒……”
“我開玩笑的啦!啊哈哈哈!”伊良部毫無顧慮地笑著。
哲也內心不愉快的感覺,越來越強。自己是不是正受到嘲弄呢?我可是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啊!
“那麼色情的妄想,從什麼時候持續到現在?”伊良部問。
“啊?”
“色情方面的妄想,應該佔據了你整個腦子吧?”
這個男人在講什麼啊?
“常常有這種人啊!有的人整天24小時都會想著自己遭人追趕,或是有人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就會浮現自己家裡燒起來的光景,不敢走到外面去。這全是強迫神經症。你也是這樣,就是腦子裡面,總有個美女在追你。嘿嘿。”
“不是。”哲也語氣強硬地說,但是,有一剎那間,佐代子的臉浮現眼前。
“我知道這種感覺很不好意思。”
“我都說不是了啊!”他實在有點生氣了。
“真的不是?”
“對啦!第一,就算想色情的事情,一直持續勃起,也不正常吧?”
“嗯!你這麼說也對啦!”
醫師看著病歷,似乎不太贊同他的看法。短暫的沉默後,伊良部露出認真的表情,從椅子上站起來,要求哲也也站起來,他雖然有點訝異,卻還是順從指示。
“田口先生,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伊良部道歉著。伊良部的膝蓋,用力往哲也的胯下撞去。他知道膝蓋撞到他的胯下了,一陣激烈的痛苦,使得眼前景像一片扭曲,哲也當場倒下。痛的有如有人拿著鐵鎚,從後側往頭蓋骨用力打下去一樣。
“你做甚……”他發不出聲音了。
“怎麼樣?縮回去了嗎?我只是想給它一點刺激。”
伊良部若無其事地說。
“這、這……”憤怒猛然湧了上來。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全身都在冒汗。
“因為是外界的撞擊造成這個狀況的,所以我想,給予同樣的撞擊,會不會就好了呢?”
原來如此,這也是有道理。 ……在憤怒與痛苦中,不禁這麼想。這是因為哲也變軟弱的關係吧!
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在凳子上坐下。放開按著胯下的手,與伊良部兩個人往胯下看去。
還是勃起著。
“不行嗎?”伊良部沮喪地說。
“突然這樣,太過份了吧!”他額頭髮紅,鄭重抗議。
“這總不能預告吧!”伊良部一點都沒有做了壞事的樣子:“而且,不管是外在或內在,衝擊療法,都是最有效的方法。”
“就算是也不能……”
“就像打影像不清楚的電視一樣,應該扣住的東西,因為某種因素脫落了,後來又恢復正常,這種事情常有。”
可惡!這樣說有說服力嗎?沒有吧?
“田口先生心裡是不是有什麼牽掛呢?”
“你是指什麼?”
“煩惱、掛心、擔心的事情。”
醫生這麼一說,又浮現出佐代子的臉。不,不可能的。
“是否盜用公司公款呢?”
“啊?”
“還是車子撞人後逃逸?”
他正面看苦伊良部的臉,下顎兩側的肉都跑出來了。
“想不到可能有關的事情嗎?”
“不可能有這類的事吧!”
“人類的身體,比宇宙還要不可思議,所以,不要想太多也是一個辦法啦!”
他想回家了,這個醫生的腦袋絕對有問題。
“總之先打支針吧?”伊良部說。
“不,因為我在泌尿科打了針也沒效。”他用平和的眼神拒絕。
“餵!真由美。”可是,伊良部不理會他,向護士下令準備註射。
“別這麼說,定期給藥,是很重要的。”
醫師對著名叫真由美的護士便了個眼色,穿著白衣的胸部大開著。豐滿的胸部與中間的谷溝,清晰可見。
他稍微冷靜了一點,還是先打個針看看吧?泌尿科的醫生也說過,神經科的給藥方式是不同的。
他把手放在註射台,甚至可以看到護士的半罩杯式胸罩了。胯下痛了起來,針一刺下去,伊良部把臉湊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鼻孔。
這些人……奇妙的體驗,甚至連現實的感覺都變得越來越淡了。
“這一陣子請你都要來複診。”伊良部晃動著肚子說。
是嗎?他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力氣了,哲也默默地點頭,算了,反正不管去哪家醫院,看到“陰莖強直症”這種怪病,大家只會覺得稀奇而已。
到公司遲到了,哲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是中等規模的商事公司,現在他的工作,是食品公司的銷售戰略。他的職位是主任,也肩負著責任。他面對著電腦,將消費者問卷調查的資料打進去,但是,卻一點也沒辦法集中精神,他沒辦法不去注意胯下。
這時候,他腦中突然浮現伊良部說的話。你心裡是否有什麼牽掛呢?他不願意去想,可是,意念就是朝佐代子飛去。與公司同事外遇的妻子,低頭說對不起走出家門的妻子,現在正與外遇男子過著新的婚姻生活。
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好像要揮開雜念似的。被人這麼一問,不管是誰,都會想到一、二件事情的。哪裡還有沒煩腦的現代人呢?
他點起香菸,茫然地看著煙。
但是,這件事肇始於佐代子的夢,這也是事實。仔細想想,這三年來,佐代子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腦海。晚上在床上,一想到佐代子現在正被新丈夫抱著,就感到悶悶不樂。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二次了。他漸漸地開始盡量不去看佐代子所居住的方向。
雖然有恨,但是對自己的厭惡比恨更強烈。哲也想說的話,一句也沒說,只一句“再見”就把妻子送出門了。因為他死命地要保住自己的面子。
胯下又開始痛了起來,他的臉不禁扭曲了。
“田口先生,你怎麼了嗎?”坐對面位子的總務小綠問他。
“沒什麼。”他假裝平靜。
“你不脫掉外套嗎?還連鈕扣都扣著。”
“因為我有點冷。”
“真奇怪,好像怕冷的女人喔!”她露出白色的牙齒笑著。
怕冷嗎,對了!買個蓋膝蓋的毯子吧?哲也彎身向前,忍耐著痛楚。
總之,必須繼續掩飾住褲子的硬挺處,要是周圍的人知道這件事情的話,那可怎麼辦才好啊!
不安的心情,在心裡持續升高,只能不斷地嘆氣了。
第二天,又去了伊良部綜合醫院的神經科。早上,一看到隆起的性器,就感到一陣按捺不住的不安。他不想一個人面對問題,很想找個人說話,隨便什麼人都好。
今天一去,就被打了針。也清楚地參觀了真由美那位護士胸前的山谷,她穿的是一件透明的胸罩。看來這位護士,是個有特殊癖好的人。
“有沒有什麼可以排遺心情的嗜好呢?”坐在椅子上面對面,伊良部問。
“沒什麼特別的。”
“良好的血液循環是很重要的,做點運動什麼的是不錯的。”
“不行啦!很痛的!”
哲也把手放到胯下,事實上,自從持續勃起之後,連走路都很困難了。光是跑上車站的樓梯,都會感到激烈的痛楚。
一這麼說完,伊良部邊喝著茶邊說:“身體拒絕血液循環吧!”
“形成讓血液聚集在性器官上的迴路,卻忘了有其他的循環方式,就像唱片不斷在同一個地方轉,不斷演奏一樣。”
聽來似乎有點道理。 “那麼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還是給予刺激最好……”
“我不要。”他當場拒絕。
“心理上的刺激也是可以的。”醫生用茶漱著口,正想著該怎麼辦,就把整口茶都吞下去了。 “嘗試作一些會讓那個地方嚇得縮同去的體驗之類的。”
“喔?”哲也探出身來。
“我想,如果去撞流氓的賓士車然後逃逸,應該會嚇破膽的。”
他全身無力,想著要換家醫院。
“或是高空彈跳也不錯。”
實在不太想信任他,因為這些事情一定只會增加疼痛的嘛!
“或是迪士尼樂園的雲霄飛車?我也會一起去的。”
他沒有回答,嘆了口氣。
“順便去看花車遊行。”
為什麼這麼悲哀呢?為什麼必須跟這種中年男人去遊樂園呢?
這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
“失陪一下。”伊良部拿起話筒說:“怎麼?又是你啊!”
他聲音粗暴,隱約可以聽到話筒的另一邊,是女人的聲音。伊良部的臉,立刻紅了起來。
“誰要付錢啊!你這個爛貨!妓女!”伊良部的太陽穴上冒出青筋,開始怒吼。 “贍養費3千萬?別開玩笑了!你說,憑什麼要我付這個金額?憑什麼!”
哲也驚訝地看著這情況。
“3個月的婚姻生活,為什麼可以要求那麼大一筆錢?1個月1千萬嗎,又沒讓我做過多少次,竟然說得出這種話。就算高級妓女,也賺不了那麼多錢啦!什麼?有損你的紀錄?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我媽媽生氣的很,說害我們伊良部家蒙羞咧!”
伊良部站起來,整個房間迴響著很大的聲音。
“反正你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錢吧?我才要控告你咧!我要請幾個一流律師,把你剝個分文不剩。”
伊良部大喊大叫了約5分鐘,用力地掛掉電話。 “這個笨女人!”他一臉激動地丟下這句話。
“田口先生,你聽我說!”
然後,就好像切換開關似的,又恢復溫和的口氣。哲也差點就從凳子上掉下來,怎麼變得這麼快啊?
“也才結婚沒多久的女人,真是亂來的傢伙,竟然來要求贍養費。”
他把手放在膝蓋上,不禁往後退。
“那是因為我媽媽說,我也該娶個老婆了,所以,去參加了醫生與一流企業的上班族女性或是良好家庭出身、擅於理家的女性聚集的相親派對。在那裡,有個女人來追求我。”會有女人想追求你?這句話冒到喉嚨,差點說出來。 “對方很有意願,所以,很快就結婚了。但是,一開始生活之後,就抱怨什麼嗜好不同啦、價值觀不一樣啦,又加上跟我媽媽不來,3個月就回娘家了。你不覺得她這樣很任性嗎?”
“是、是啊!”無可奈何地回應著。
“我想,既然這樣也沒辦法了,結果她卻突然請了律師,說要離婚,就要付她贍養費,而且是3千萬。”
“這太過分了吧?”
“過分吧?我也不過是讓她穿上水手服而已。”
“啊?”
“角色扮演這種事情,每一家都做過吧?”
“這……”
“還連別在飯上面擠美奶滋等等這些小事都說。”
“在飯上面擠美奶滋……?”
“我真是惹到一個過分的女人了。”伊良部鬧脾氣似地嘟著嘴唇。
“田口先生,你單身?”
“啊!是的。”
“那真好,可別結婚啊!”
說著伊良部抓著胖胖的脖子,眼神一與哲也相遇,就露出牙齦笑著。
突然,他的視線看到胸前名牌上“醫學博上”這幾個字,不禁在心裡面喃喃自語地說,這個國家的博士學位是怎麼給的啊?
伊良部是他到目前為止從沒遇過的怪人中的怪人。他一定沒有煩惱吧?他總是照著自己的慾望行動,喊叫,笑。就像5歲的小孩沒有煩惱一樣。
哲也只有羨慕的份。至少,這個男人不會像他一樣煩惱憂愁。
看來他也有妻子跑掉的過去,與自己有相同的遭遇,可是,為什麼結果會這麼不同呢?
途中,他在百貨公司買了蓋膝用毯之後才去上班。他在桌子上打開毯子,引來女性員工們好奇的目光。 “這是獎品得到的啦!不用就浪費了。”他笑著掩飾,但是,卻只是使得臉頰變得僵硬緊繃。
即使開始工作了,伊良部的事情還是殘留在他腦中。他一邊面對著電腦,早上的事情,就一邊在腦子裡復活。
爛女人,妓女……。伊良部在電話裡這麼怒吼著。那是他說不出來的話,是他極力忍耐,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
知道佐代子有外遇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困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拼命地想。
對不起,我喜歡上別人了。一聽到妻了的告白,怒氣才不斷地湧上來。但是,當時卻也開始摻雜著其他的情緒。
他不想再讓自己變得更妻慘了,被貼上老婆被人睡去的男人標籤,是他的自尊所無法容許的。當然,多少有點憤怒。他說,我連你的臉都不想看到,快給我出去,但是,卻不讓情緒爆發。他拼命想保住面子,向周圍的人謊稱“有很多合不來的地方”。
其實他很想連對方那個男的一起痛打一頓,大罵一場。像伊良部那樣,冒著青筋喊著“你這爛女人,妓女”。
大概自己是個太重面子的人了,害怕失去控制。
內線電話響了,一接電話,是營業部女社員打來的。
“鈴木食品的消費者問卷調查結果好了嗎?”
“咦?那不是下個禮拜要的嗎?”
“咦?是今天啦!我本來想等一下拿去給對方的。”
“不對啦!是下個禮拜啦!”
“不可能的。”那是一種冷漠的口氣。 “那不然田口先生你打電話給對方好嗎?告訴他們是下個禮拜。”
“咦?我嗎?”
“那就拜託羅!”沒給他反駁的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哪有這樣的啊!他心裡恨恨地說。為什麼比自己年紀小的女人,就可以對他這樣講話啊!如果是男性社員的話,他早就大吼了。
這時候,胯下一陣痛,他不禁屈身向前。
現在開始做還不遲,打內線去罵罵她吧?跟她說,是你們弄錯了,你們去處理。
……算了吧!他停下伸出去的手,重新想著。以後還必須一起工作,他不想把關係弄僵。而且,事後女人都很麻煩,跟一個人為敵,就等於是跟全體女人為敵一樣。
哲也放棄了,打電話給客戶。負責人雖然同意了,他卻覺得向人低頭的自己很可憐。
痛楚更加激烈。性器更加激烈地壓迫著褲子。想去廁所,大意地一站起來,蓋膝蓋的毯子立刻掉落。有如互相呼應似的,坐對面的小綠正好抬起頭來,她的視線傾注在哲也的胯下。他想,被看到了。
他慌忙離開現場,挺直背脊就會很痛,所以他彎著腰走著。他感受到背後的視線,整個臉汗水直流。
他快步走過走廊,女子社員們讓開路,自己的樣子一定非比尋常吧!
進入個別的廁所裡面,他脫下褲子,性器紅腫充血,朝上聳立直抵肚臍。痛感越來越強烈,哲也咬牙忍耐著。
自己患了意想不到的怪病,這種病,也不能跟朋友商量。在消下去以前,也不能陝意地與人交往。
醫生說,這不是不治之症。但是,也不保證會治好。自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很想大叫救命。
然後,他注視著自己冒著青筋的性器,想到一件事情。
性器在憤怒。就好像很氣主人不生氣似的……。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不坦率地讓血氣直衝腦門,所以這些血才會轉到性器上呢?因為額頭不冒青筋,所以,它才取而代之地站立著呢?這種想法,在腦中急速膨脹起來。
他什麼也沒辦法對佐代子說,甚至沒有粗聲粗氣地對外遇的妻子說話。
剛才也是一樣,被一個有點囂張、比自己年紀小的女社員任意玩弄。他並不是膽小,只是如果對方是男人,要他怎麼說他都說得出來。但是,自己面對女人時,似乎扮演溫柔理性的男人,扮演得過頭了。
去罵罵佐代子吧?罵她爛女人,妓女!順便甩她一記耳光也好。他聽人說過,知道她住哪裡,也知道她還在以前的公司工作。
他坐在馬桶上,大大地嘆了口氣,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
不管怎麼做,都太遲了吧,都過了3年了。
對方會覺得莫名其妙吧?搞不好還會報警處理,被周圍的人知道,還會被當作笑柄。
他背靠著水箱,閉上眼睛。
不,這種理性是多馀的。因為過度壓抑感情,自己的性器才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確信。陰莖強直症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不讓情緒爆發的關係。
決定了,要去罵罵佐代子,把她罵個狗血淋頭,跪地道歉。
我有權利這麼做的,我一點錯都沒有。
他一站起來,性器就感到強烈的痛楚。他想蹲下來,額頭卻撞到牆壁。
銀粉在他的視線中紛飛,哲也下定決心了,絕對要她道歉。
沒有加班,準時下了班。佐代子居住的那條私鐵沿線的街道,是女性雜誌也經常報導作專輯的熱門區域。
他走出車站的剪票口,年輕女孩的身影引人注目。這裡沒有像家庭主婦似的人,每個人都穿著漂亮時髦的服裝,看起來似乎全都在享受著下班時光。
他從兩人共同的朋友那裡,聽說佐代子買了緊鄰公園的新公寓。他在車站前面的派出所借看過地圖,確認了公園的位置。只要周圍有全新的建築物,應該就是佐代子的住處。
走了5分鐘左右,馬上就發現了。那是一棟灰色外牆的時髦公寓,窗戶上點著幾盞高雅的白熱燈,從外面就可以輕易地想像出,居民們美好的生活狀況。夫妻兩個人都工作的話,在金錢上也會很充裕吧!
哲也住在租來的老舊公寓裡面,要買房子的話,也是可以買的,但是,他卻沒有買房子的念頭。現在的哲也,根本不想為將來做計畫。
在入口處,確認房間號碼。門牌上寫著兩個人的名字,佐代子的姓已經不是“田口”,而是新男人的姓。
落寞感湧了上來,令他心頭一緊。
他往信箱裡看,裡面有幾封DM之類的東西。似乎還沒回家,哲也走到對面的公園裡面,坐在一張可以監視公寓的長條椅子上。
他打算要等上好幾個小時,專心注視著行人。
一等佐代子出現,就要去擋在她面前。
“嗨!好久不見,有些話忘了對你說。”他要用冷漠的眼神這麼說,然後賞她一個耳光。佐代子當然會很驚訝吧?她應該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這個時候,就要罵她是爛女人,妓女。
他抽了好幾根香菸,到自動販賣機去買果汁,好解喉嚨的渴。
不過,打耳光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呢?這會是暴力,萬一報警處理,在公司也會發生問題,他不斷地想著。
向她吐口水吧?這樣不會有實際傷害,侮辱輕視的效果也很大。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深呼吸。
不,只用說的就好了吧?因為佐代子本來就很內疚了。光是看到他出現,應該就會很害怕才對。增加各種罵人的話來代替動作吧!不是人、淫蕩的女人、不會做菜。過去一直沒說,其實你做的味噌湯都太鹹了。
看著手錶,已經到了晚上8點了。
這時候,出現腳步聲。他將視線移過去,路的另一邊,在街燈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女人的臉。
他一看就知道是佐代子了,但是,她身邊有男人。
啊!對喔!她跟新任丈夫是同一家公司的。時間如果配合得上,當然就一起回家了。為什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哲也離開長條椅子,躲在樹後。他不自覺就這麼做了,他心跳得很快,可是,心情卻越來越冷。他悄悄探出臉去。
佐代子快從他面前走過去了,兩人相距應該有十幾公尺,可是,他卻能感受到佐代子臉頰的柔軟。
她變漂亮了,比3年前還漂亮。那是一張充滿幸福的女人的側面,她與丈夫交談著,笑著。
好配的一對,雖然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不過看來是個很溫柔體貼的男人。
兩人手牽著手。
看到他們十指交纏,哲也才回過神來。
我到底想做什麼呢?竟然晚了3年,才要來罵前任妻子,蠢也要有個限度吧!難道連腦袋都出問題了嗎?
二人漸漸消失在公寓裡。
哲也被眼前的情景與自己的愚蠢擊垮了。
去伊良部綜合醫院就診,已經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了。一方面是期待著,看看每天打針,會不會終於有了效果,另一方面,也強烈地想藉此慰藉自己的孤獨。談話對象,就只有伊良部了。
他向公司偽稱正在接受紅外線治療,略向前彎的走路習慣、不自然的蓋膝蓋的毯子,也都用這個藉口瞞過了公司。
看到佐代子那個晚上,他把收在抽屜裡面的佐代子的照片,拿到廚房燒掉。過去一直藉口說,照片上也有自己,所以不燒。現在,趁勢處理掉。
當然不可能這麼做之後,鬱悶就會一掃而空,只是倍加難過而已,知道了男人的長相,這一次想像就變得更具體了。
“田口先生,走啦!我們去迪士尼樂園。”
伊良部根本不知道哲也的心情,還是那麼開朗。
“大雷山之類的,應該可以拿來作為刺激療法的。”
只是你想去而已吧!他有一股想對伊良部怒吼的衝動。另一方面,他也很羨慕這個男人的不按牌理出牌。這男人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他一定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沉吧?
“那麼豐島圍的水上警察呢?”
“以我現在的狀態,沒辦法穿泳褲吧!”
“對喔!可能會被當作是變態。”
他感到可笑,可笑到甚至不想反駁了。
“不過,我有件事情想拜託田口先生。”
伊良部搔著頭說。頭皮屑細雪紛紛地飄落地板。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有個女人,我正在跟她談離婚的事情嗎,田口先生,你可不可以去跟那女的搭訕,然後帶她去旅館呢?”
哲也皺起眉頭。
“放心、放心!那女人輕浮的很,只要說你是醫生去接近她,她一定會搖著尾巴示好跟你走的。”這一次他挖著鼻子說:“談判的時候,我也想要有利的條件。我會跟踪,偷拍你們約會的現場。”
“你開玩笑吧?”哲也不可置信地問。
“不。”他用白衣擦拭著手指說:“這種事情,很難拜託人。”
你現在不就在拜託我了嗎?而且,還是拜託我這個患者。伊良部拿出女人照片給他看,那是位美女,美的甚至參加選美比賽都不足為奇的美女。光是跟這樣的美女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就要覺得感激了。他差點這樣說出來。
“田口先生,拜託啦!”
“不行。”他慌忙地搖頭。
“人生就需要刺激。每天只往來於公司跟自己家,這太無趣了吧?普通的病,最好是好好地靜養,但是,我想你的病,必須反過來。書上也寫說,刺激或變化,對陰莖強直症很有效果。”
有點分寸吧。誰會相信啊?
“當然,我會給你謝禮的。經費是10萬,成功的話,我付你30萬,看診費全免。”
這男人,真的是醫生嗎?
討論了半天,他還是拒絕了。如果伊良部站在他的立場上的話,絕對小會輕易放過佐代子的吧?也一定會偷襲對方那個男的。
前一天晚上的情景,烙印在眼前。本來就已經睡不著了,現在更是遭到睡眠拋棄了。
“沒辦法了,我只好去上野公園,僱用淫亂的人吧!”
他只有羨慕伊良部神經這麼大條了。
他到公司去,還是像平常一樣,用蓋膝蓋的毯子,蓋住下腹部。他不期然地往前看去,知道小綠在向其他女性社員使眼色。
注意到哲也的視線,大家一起把目光移開。
剎那問,他臉熱了起來。看來似乎在說他什麼,這也難怪。最近自己都盡量不離開座位,而且,站起來的時候,都會穿上外套,扣上釦子之後,才慢慢地站起來。而且,也不跟別人一起吃午餐,都是等全部的人出去之後,哲也才悄悄地去買麵包。
陰莖持續勃起的事情,被大家發現了嗎?他敲著電腦鍵盤的指頭,微微地顫抖著。如果真的被發現了,那麼他已經沒臉繼續留在這個公司了。
乾脆自己向大家公佈吧?愚蠢!這才是一生的恥辱,公司是很容易產生傳說的。
部長找他,他的腰部還捲著蓋膝蓋的毯子,就往部長那裡去了。
“你幹什麼?剛從蘇格蘭回來嗎?”
“啊!不是!我……”他發現到自己的樣子,語無倫次地說。
“算了,明天跟後天,有什麼非做不可的工作嗎?”
“沒特別的事。”
“既然這樣,我們邀請零售業者去伊豆溫泉旅行,突然人數不夠,你也一起去充人數吧!”
“溫泉,是嗎?”他感到暈眩。
“這是很重要的應酬,不能交給年輕人去做。我們公司局長也會參加,需要你這種老經驗的人。”
“對不起,我腰痛很嚴重……”他手摸著腰,露出扭曲的臉。
“喔喔!這你就太走運了,這一次的溫泉,聽說對腰痛很有效。你就好好地去泡溫泉,與百貨公司的進貨部長們好好談出生意吧!”
他眼前一片黑暗,持續勃起的狀態下,要是去溫泉旅行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光是想,就讓他快昏倒了。而且,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走到沒人的會議室,打電話給伊良部,立刻說明事情。
“如果感冒呢?我可以幫你寫診斷書。”伊良部悠閒的聲音。
“不行,這樣上司們會看不起我,說我自我管理不佳。”
“那麼瀉肚子呢?日本腦炎也可以。”
“這樣的話,會上報紙吧?有沒有緩和症狀的方法呢?可以弄成半勃起狀態的藥之類的?”
“沒有啊!”話筒的另一邊,還聽到打哈欠的聲音。 “你拒絕就好了啊?說你不想去。”
“餵!公司不是一個能說一句'不想去'就算了的地方。”
“嗯!真辛苦。”
電話掛斷了。找伊良部商量的自己,真是愚蠢。
胯下又開始痛起來了,為什麼自己必須遭遇這種事情呢?乾脆弄成不舉,他不知道會有多感激咧!
結果,還沒想到任何辦法,就到了第二天早上。當然,他連闔眼都沒有。昨晚甚至還想到失踪,大概全國不斷發生的失踪事件,有一大半都是基於這種爛理由吧!
他忍著痛,內褲決定穿緊身內褲,內褲裡面還有游泳用的護帶內褲。他稍微煩惱了一下,是要朝上或朝旁邊,最後朝上面收好。像袋鼠小孩似地露出頭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他一點也不想採取過於勉強的姿勢。
他們搭乘豪華遊覽車抵達伊豆,第一個難關是高爾夫。面對局長,他說不出“腰痛”這種謊話。 “我們公司的田口,很會打高爾夫喔。”因為局長先這樣介紹他。 “那我們就來上個課吧!哈哈哈!”膚色很有光澤的爸爸們,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一洞。他咬緊牙關,打出第一桿。是因為放了多馀的力道嗎?球飛向森林裡面,打出去之後,感到強烈的疼痛。
第二球,球打進沙坑障礙區。他保持前彎的姿勢,小跑步穿越果嶺,全身已經在冒汗了。因為光是移動身體,性器就會刺痛。
第二洞、第二洞。同一組的客戶們,開始露出困惑的表情。打的好的只有推桿。哲也左左右右跑來跑上,不斷地說“對不起”。根本已經無暇他顧了,沒辦法陪客戶聊天。
“田口先生,你慢慢打沒關係的。”
“不,快點結束吧!”
對方為他著想,他卻冷漠地回答,這使他更加焦急,小組蕩漾著掃興的氣氛。
在休息區裡,局長那一組追上來,責備他的服裝。
“餵!田口,太沒禮貌了,襯衫塞進去裡面。”
哲也把運動衫放在褲子外面。不這麼做的話,胯下的堅挺就會露出來。
“這是現在流行的。”
“流行?你啊!高爾夫的禮儀是很重要的。”
“不,我還是要穿這樣。”
局長的表情僵硬了,避免與哲也的眼神交會,朝下一洞走去。沒辦法想那麼多了,哲也腦子裡只想著怎麼逃出這裡。
結果,成績很淒慘,一起打球的客戶們很少說話,在俱樂部裡面也與哲也保持距離,很明顯的,這樣根本無法接待客戶。
“餵!田口。”局長來到他身邊,小聲地說:“你在幹什麼?不理客人嗎?”
“我累了。”
“開什麼玩笑!”局長眼睛往上吊說:“在旅館裡面,要好好接待他們。至少洗澡的時候要幫他們洗背。”
“我有點感冒。”
“不行,要是你不好好做,回去之後,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很想逃出去,如果現在逃走,會怎麼樣呢?就算不被開除,也一定會受到相當的處分的。不過,無所謂,總比在公共浴池裡面,被人看到持續勃起的陰莖好的多。
為什麼不在昨天就拒絕呢?即使會被部長盯,但是,如果能夠毅然拒絕就好了。就因為個性太隨和了,才會把自己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也因為隨和的個性,哲也沒有逃走,還抵達了旅館。大家分散到各個房間,換上浴衣前往大浴場。
哲也讓同一個房間的客人先走,一個人悄悄地試套上浴衣。不行,太過顯眼了。他放棄浴衣,換上自己帶來的牛仔褲,他用力拉扯把浴衣袖子扯破,他想用“因為浴衣破了”這種很難說得過去的藉口。
好了,現在的問題是浴池。絕對不能進去,不能裸體,可是,怎麼辦才好呢?
內線電話響了,一接起來,是局長。
“你在幹什麼?快點來啦!你竟然放著你負責的客人不管,吉田跟山本,都在幫自己負責的客人擦背了,你想讓我丟臉嗎?”
他用發抖的聲音回答:“我馬上去。”
他覺得這是人生中最大的危機。小時候,在夏令營尿床的時候,也沒這麼困擾,當時只要哭就好了。
他以笨拙的步伐走在走廊裡面,除了一個地方之外,其他地方都失去了血氣。
他站在電梯前面,突然,往旁邊一看,有個紅色按鈕,是緊急按鈕。
他心跳加快,要按嗎?如果按下去,就可以解決眼前的危機。
就好像有人在操縱他似的,他伸出手指,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打破了塑膠蓋,按下那個按鈕。
尖銳的鈴聲在旅館內響起,哲也反彈似地離開那裡,跑下樓梯,忘了胯下的痛,還大喊:“火災!火災!”
他覺得似乎了解犯罪者的心情了,他們為了隱瞞小小的謊言,而犯下了大罪。
接待旅行變得很狼狽,因為警鈴而慌張的客人們,赤裸地衝到外面。中年男人的裸體,就暴露在路人或看熱鬧的人面前,似乎哲也不該喊那句“火災”,使得旅館方面立刻通報了119,來了好幾輛消防車、雲梯車。
旅館方面不斷鞠躬,向消防隊與客人道歉,並沒有去找犯人。因為旅館方面也推測,可能是客人做的,所以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哲也夾雜在人群中,若無其事地看著情況。他又了解了另一個犯罪心理,人,為了隱瞞自己的罪,是可以裝傻的。
騷動平靜下來之後,大家又重新進入浴場。但是,到了這侗時候,連局長也忘了哲也了,沒有喊他。哲也在房間裡面抽著煙。
晚了1個小時才開始的宴會,無可無不可地進行著。一喝了酒,氣氛就熱鬧起來,陪酒女郎嬌滴滴的聲音,迴盪在大廳裡面。
哲也只向負責的客人倒酒,盡量不跟局長的眼神相遇。人事部給他的考績,一定會很差吧?不過,都無所謂了,跟胯下的煩腦比起來,一切都不算什麼。
二次會該怎麼辦呢?結果客人用冷漠的口氣說“我們自己去玩”。於是他鞠躬道歉,“說將請款單送到我們公司”。
哲也一個人先睡了,一躺下來看著胯下,小弟弟從緊身內褲裡探出頭來了。
真是遠道而來啊!這句話,從他口中溜了出來。
萬不得已的話,就去摩洛哥吧? ……雖然只是開玩笑,但是,他的腦子真的連這種事情都想到了。
對哲也來講,公司漸漸變成一個很不舒服的地方了。
一方面是因為自己避免跟人往來,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周圍的人,開始覺得哲也怪怪的。同期的人還擔心地對他說:“餵!別人都說你整個人都變了。”小綠他們這些女性社員更是疏遠他,甚至也不跟他閒聊了。
哲也過著無望與焦慮的日子。晚上也不開電視,在床上看著隆起的小弟弟,甚至漸漸覺得“算了吧!”。他甚至覺悟了,想要認命,從此就這樣跟挺立的小弟弟一起活下去。
可是,一到早上,心情又整個跌落谷底。自己才35歲,今後還要戀愛、結婚、生小孩……這個年紀,做這樣的人生計畫一點也不奇怪。可是,卻患了這種怪病,受到折磨,他被一種令人想大喊的孤獨感逼迫著。
昨天晚上,以前認識的女性朋友打電話來。
“最近怎麼樣呢?”是一通沒有什麼特別事情的電話。
“哲也,你要不要再婚呢?”
“一個人比較輕鬆,對婚姻,我已經怕了。”哲也逞強地說。
“佐代子過得很好喔!”
“是喔!”他假裝漠不關心。
“聽說她有小孩了,懷孕才3個月。”
“嗯。”
“啊!跟你說也只是徒增你的困擾。”
“不會啦!”
“我們下次要碰面,有甚麼話要我轉告她嗎?”
“沒有。”
其實是有的,這個爛女人,妓女。當然,他沒說出來就掛了電話。
幹什麼?我正想把她忘掉,卻又來講什麼有小孩了。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說什麼“還覺得工作很有意思”。
自己連一個好的消息都沒有。
他越來越討厭去公司,也就越來越不能不去醫院。就連醫院的休診日,他都會想念起伊良部來。伊良部雖然是個奇怪的男人,但是他的奇怪,卻也救了哲也。笨蛋與怪人也具有療效嗎?他越來越覺得,真到萬不得已,拋開常識也可以。
這一天,他一走下醫院的樓梯,就听到男女爭吵的聲音,是從神經科的診療室傳出來的:
他走到門前,就听出男人的聲音是伊良部。什麼事呢?兩人互相大聲咒罵。他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呢?會是跟女性患者在吵架嗎?
有可能。這可是會突然踢他要害的男人,這時傳來玻璃破裂的聲音。哲也慌忙把手放在門把上,他想,不能不管。
他一打開門,伊良部與年輕女人,正用東西互毆。有東西飛過來,哲也不禁閃開。回頭一看,注射器撞到牆壁,碎了。
“你這個醜女人!我要告你結婚詐欺!”伊良部的吼聲。
“你說什麼?你這變態!我才要告你咧!我要告你在妻子身上加諸精神上的痛苦。”
他看著女人,難道就是她?就是伊良部那位要求贍養費的結婚對象?兩人都臉紅脖子粗的。
他介入兩人中間。 “醫生,不可以吵架,請冷靜點。”
“田口先生,你到一邊去。”
“你誰啊?無關的人滾開。”
被巨漢伊良部推開,他一個踉蹌,女人也推著他,哲也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你的謊話已經揭穿了啦!我僱用徵信社去調查過了。什麼以前是銀行上班族、會做家事的能幹女性。其實,你是錦糸町的妓女吧?在那之前,你是龜戶的酒女吧!更早以前,你在小岩的Lady's被人嫌得要命吧!我全都知道,你這種人竟然還敢來參加醫生的宴會。”
伊良部的話,使女人雙唇顫抖。再仔細一看,女人濃妝豔抹,確實是從事特種行業的模樣。與上次伊良部給他看的照片,有很大的差別。
“羅唆!你還不是一樣?說什麼'要買很多衣服給你'。你買回來的衣服,不是水手服就是燈籠褲,晚上還叫我穿那種衣服?開什麼玩笑啊!而且還對媽媽說的話唯命是從。一郎,肚子可別著涼羅!要圍腹帶喔!而且,40歲的男人竟然還圍一條米老鼠的腹帶。太蠢了吧?你這個戀童癖and母情結的混蛋!”
這一次換伊良部咬牙切齒了,他雙頰的肉搖晃著。
哲也坐在地板上,茫然地看著事情的發展。
雙方都有問題,實在不想幫任何一方。
“你說什麼?輕浮的女人,伊朗人說過,隨便就可以上你了。”
“別僱用什麼伊朗人啦!你這卑鄙膽小鬼,你自己來跟我決勝負啊!”
哲也很驚訝,伊良部真的到上野公園去僱用伊朗人嗎?
“你的胸部裝了矽膠吧?你瞞不過醫生的眼睛的。”
“既然你是醫生,就先幫你自己的陰莖想想辦法吧!”
“你說什麼?你這個打呼女人!大方鼻的整形失敗了吧?”
“羅唆啦!你這狐臭男!腋下夾個除臭劑吧!”
兩個人終於打了起來,互相拉著對方的頭髮。
“餵!不要使用暴力啦!”哲也再度介入。
“潑婦!流氓!快給我滾回去。”
“胖子!矮冬瓜!錢付來啦!”
“冷靜點,好好商量吧!”
突然他看到旁邊,平常那位護士,正坐在椅子上看雜誌。
“護士小姐,請幫忙勸架。”
護士一臉慵懶地抬起頭。
“有什麼關係呢?就讓他們打吧!”
她雙腳交疊,露出大腿。
“怎麼這樣……”
兩個人互相抓著對方的臉,哲也也被抓到。
雙方喘著氣看著對方,口水亂飛。
“兩位請冷靜點。”
他被踢開,撞到手肘。
不知道為什麼,不太覺得痛。在他們爭吵中,哲也想著別的事隋。
他們是解放的,遠離理性、社會、常識……
一直自由地活著,活得正像人類這種動物……
如果自己處於相同的狀況,恐怕不會像他們這樣,表露出自己的感情吧!因為他沒有憤怒的能力。
所以,性器代替他憤怒,讓情緒爆發出來。
又同到上次的想法。自己的病,是為了要逃離全武行的場面。人要活得更像個人,就需要爭吵的經驗。
尤其是在這一剎那間,即使他是以第三者的身分介入而已,就有種自己真的活著的感受。
伊良部與女人的打鬥,持續了5分鐘。女人丟下一句“我要在網路上放風聲,說這家醫院的繼承人是變態”就走出房間。 “我也要在網路上,公佈你的經歷。”伊良部不認輸,也反駁她。
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是哲也幫伊良部在他臉上、手腕上塗了紅藥水之後。
“那女的真過份,聽說她以前是當妓女的,為了錢才來接近我。”
這是當然的,否則你要結婚可就難了吧!當然,哲也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田口先生,結婚最好慎重一點。”
“其實,我也結過婚,3年前才離婚。”
“嗯!這樣啊!”
“是我妻子外遇,簡單地講,就是老婆跟人跑了。”
“這可令人火大了,拿了很多贍養費?”
“沒有,一塊錢也沒拿。”他安靜地搖搖頭說:“大概是裝腔作勢吧!其實,我很後悔,不是後悔沒拿錢,而是想對她怒吼的情緒,遺留在心裡。想罵她爛女人,妓女!”
“你前妻現在在哪裡?”
“住在東京,很近。”
“等一下就去吧?我陪你去。”
他看著伊良部,臉上的表情如平常一樣溫和。
“不了!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公司。”
“那就去公司啊!我也幫你去罵她。”
“這太亂來了啦!改天吧!”
“不行,想到就要馬上去做。說'改天去'的人,是不會去做的。”
他覺得好像在說他自己。 “可是,為什麼醫生您……”
“因為你介入阻止,害我沒罵夠。”他俯身向前說:“而且,現在我覺得所有女人都是我的敵人。”
伊良部站起來說:“走吧!”
“可是,醫生,其他的診療……”
“真由美,下午休診。”
“不會有人來的啦!”護士眼睛看著雜誌說。
伊良部拉著他的手,走出醫院。他不做抵抗,是因為內心某個地方,也想這麼做吧!好像演一場遲了3年的爭吵,他想要一吐為快。
他也想看看會變成什麼狀況,反正日常生活已經亂成一團了。
在後面的停車場裡坐上伊良部的保時捷,車上響起粗而大的引擎聲。
既然如此,就不顧一切吧。哲也在駕駛座旁的位置上,握緊了拳頭。
一到達佐代子的公司,兩個人筆直朝接待櫃檯走去。
“我去叫她出來,醫生這個頭銜,有很多方便之處。我去威脅她,說附近發生痢疾。”
真想叫這位男人為“大師”了。
他跟伊良部在大廳等著,心跳還真是加快了。 3年沒有跟她面對面了,其實更緊張的是佐代子。她應該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整張臉都會血氣頓失吧!
過沒多久,佐代子出現了。一發現哲也,反彈似地抬起頭,停下腳步。幾秒鐘之後,才繼續走過來。嘴角靜靜浮現笑。
“我就覺得是這樣,我根本想不出會是什麼醫院的人。”
好!我要說了!不管別人的眼光了。在公司說,會讓佐代子傷害更大。
“上次,你來過我家公寓吧!哲也。”
“啊……”哲也說不出話來。
“我馬上就知道了,但是,因為丈夫在場,就假裝沒發現。你是從公園看我們的吧!”
被發現了嗎?他臉熱了起來。
“有什麼事呢?你是因為我丈夫在,而有所顧慮吧!”
“這……”哲也開始膽怯起來了。
“我也很擔心你……不久前由美有打電話給你吧?那是我拜託她打的,我是想,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請她問你。”
他冒汗了,不敢看佐代子的眼睛。
“其實,我很期待的,想說會不會是來跟我說,說你要再婚了。”佐代子聲音溫柔地說:“因為我對你做了那麼過份的事情,到現在還感到心痛。只有我自己得到幸幅,這是絕對不公平的,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當然,我知道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但是,如果你再婚了,我也多少不那麼愧疚吧……”
血氣盡失的是哲也這邊,自己的臉大概是蒼白的吧!
“對了,有什麼事情呢?”
“田口先生,爛女人妓女!爛女人妓女!”伊良部在他耳很小聲地說。
“啊!您是哪位?是哲也的朋友嗎?”
“啊!不是,他……”他的汗更是猛烈地冒出來。
“快啦!一口氣說出來。”伊良部催促著。
“沒什麼啦!聽說你懷孕了,想來跟你說一聲恭喜啦!”
“咦?可是那是你聽由美說的吧?”
“再見,我不會再來了。”
他一個轉身,抓住伊良部的手。
“幹嘛啊?田口先生,怎麼不講?”他拉著露出生氣眼神的伊良部逃也似地離開現場。
哲也想哭,覺得現在的自己,是舉世最淒慘的男人。
乾脆死了好了,這麼一來,胯下的病也就好了。
他連嘆息聲都發不出來了,那種心情,真想挖個洞,一輩子躲起來。
哲也向公司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關在房間裡面。
也不去醫院就診了,三餐都叫外送,整天都躺在床上。
性器一直勃起著,到底已經幾天了呢?他連數都懶得數了。
不看書,也下看電視,只是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第三天,伊良部綜合醫院打電話來,但是,不是伊良部,而是泌尿科的年輕醫師打來的。
“田口先生,好久不見,你的陰莖強直症現在怎麼樣了?”
竟然還有人關心他,多少讓他心好一點。
“還沒好。”哲也回答。
“啊!太好了!啊!對不起,我這樣說怪怪的,其實是這樣的,我是大學醫院派到伊良部綜合醫院的醫局員,大學的指導教授看到你的病歷以及先前拍的照片,說想為你診療看看。所以,可以請你到大學醫院來嗎?”
他當然答應,雖然不抱太大期望,但是,他不想拋棄任何可能性。
他走到古老的磚造大學醫院,年輕醫師與教授親自來迎接他。那是一個已經有點白頭髮、看似正直的男人,說不定……他的期望稍微提高了一點。
他被帶往研究室,躺在診療台上,脫下褲子。
“喔!沒錯,這是陰莖強直症。我從事醫療工作40年,第一次看到。”
教授對年輕後輩說著,後輩正架設著錄影機。
“痛的情況怎麼樣?”教授問哲也。
“緊繃的話,會很痛,所以,我不穿緊身的內褲。”
“可以做愛嗎?”
“變成這樣之後,我就沒做了,所以不知道。自慰的話倒是可以的。”
教授問問題,哲也一個一個仔細地回答。
這時候,房門開了,一群穿著白衣、類似學生的人進來了,也有好幾個女孩子。
“喔!大家來了嗎?這是陰莖強直症。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一次的患者,來仔細看清楚。”
嗯?哲也抬起頭,醫學生們手拿著病歷,帶著微妙的表情記著筆記,其中還有人在拍照片。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