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命若懸絲

第14章 第二章

命若懸絲 蓝玛 11912 2018-03-15
刑警隊長安柯接到報案電話的時候正在跟踪他的老婆蔣枚。他騎著一輛借來的破摩托車,腦袋罩在帽盔裡。那一刻,蔣枚正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男人應該是蔣枚他們單位的業務主管,姓左。那個姓左的男人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搭在蔣枚的腰上,另一隻手比比划划地在說著什麼。感覺上兩個人都很興奮,也很……快樂。 在家裡她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結婚不長不短也有五年了,他們夫妻間的交流確實不多。蔣枚是個多血質的女人,屬於閒不住的那種。她對生活的要求近乎於完美,而安柯能給她的卻十分有限。不是安柯不想給妻子更多的關懷與呵護,他非常想。但是他是個刑警,是的,一個刑警。這就決定了他不可能有更多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精力。這樣的事情文藝作品中早就有所反映了,但是他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出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生活的殘酷性就在於它太真實了! 他不喜歡自己此刻的行為,但是他克制不住,從打他發現了“苗頭”那天開始他的心就亂了——跟踪,這一手他是駕輕就熟的。如今用在自己老婆身上,實在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兒。 但他還是做了。 遺憾的是,他是個刑警,即便這種沒面子的事他也做不痛快,比如現在。誰讓你是個刑警呢! 他看著蔣枚和那個男人進了一家酒樓,沮喪地把車子停在一個較暗的地方,取下了頭盔聽電話。 電話是指揮中心打來的,告訴他海洋娛樂城發生了命案,很可能和一起毒品走私大案有關,讓他馬上出現場。他朝對方道:“明白了明白了,你們馬上通知我們特案組那幾個傢伙到場,另外讓技術人員也立刻到現場去!” “已經通知了,你直接去吧。”

安柯關了手機,再次瞟了瞟那個酒樓。然後用腳後跟猛蹬一腳,飛快地飆了出去。秋末的季節已經有些冷了,路邊的梧桐樹葉開始飄落。天是灰的,感覺上有些陰。安柯覺得有一股火在喉嚨那兒灼灼發熱,但是他不敢更多地思索老婆的事,發案了。需要集中精力,把心收回來。還好,路上的車不算很多,他的摩托很快就開出了鬧市區。上了高速路,他把摩托擰到了最快一檔。夜風頓時在耳邊呼嘯起來。 毒,又是毒,現在的人都他媽瘋了!今年發生的幾起命案一多半都和毒品有關。抓了一批,殺了一批,氣勢不可謂不大,可還是有人鋌而走險往槍口上撞!媽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漸漸看見遠處的大海了。 特案小組的人很快就到齊了,技術人員火速進入現場。何小滿從警車裡鑽出來,看著安柯的裝束打扮,然後讓旺仔和小柳先走一步。

“餵,是不是發現目標了?”何小滿知道安柯的私事,但是他不知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安柯擺了擺手錶示不願意談自己的事,何小滿便也沒再問。兩個人快步穿過海洋娛樂城的主樓,跟著跑動的人來到了臨海的那一角。他們看到一些神色不安的人靠玻璃牆站著,其中比較顯眼的是人群中的一個灰白頭髮的矮個子老頭。有人告訴他們,那就是中興集團的董事長。 中興集團,安柯覺得自己聽說過這個名字。 死者依然安睡在沙發里,是一個方頭大臉的漢子。他的身子有點歪,右側向著外邊。阿波羅包間裡的燈全部開亮了,看看包間裡的擺設,人們知道了什麼叫奢華。旺仔套上白手套拿起了茶几上的那隻杯子,杯子裡還有一點兒殘剩的香檳酒,晃晃酒杯,酒馬上混濁了。旺仔讓安柯看。

“藥物。” 從屍體的目檢來看,那人確實不是外力或器械致死。安柯湊近死者的嘴聞了聞,然後讓開身子讓小滿聞,小滿也聞了聞,直起腰道:“酒,他喝了不少酒。” 安柯和小滿跟著緝毒大隊的人離開了包間,聽了他們簡單的情況介紹,然後緝毒大隊的人馬就撤了。兩萬五千克,天爺,膽子真大呀!這麼想到時候,安柯突然看見人群裡有一張熟悉的臉,他走了過去:“喬松,你怎麼在這兒?” “我早就跳槽到中興了,上次我在街上碰見蔣枚,她沒告訴你麼?”喬松瞟了一眼包間,又看了看何小滿,“你們要不要見見我們董事長?” “不急。你們在這兒乾什麼,好像來了不少人?” 喬松點上煙抽了一口:“我們董事長過生日,你看看這事情。聽說有人舉報羅峰。”

“你聽誰說的?” “剛才和緝毒大隊的人聊了聊,噢,這是路雲飛,集團辦公室的副主任。” 安柯朝路雲飛點了點頭,拉著喬松走到了一邊:“有什麼話咱們找時間再說,你先給我談談基本情況。喂喂,那邊的人不要隨便走動。”他看見那位董事長被一個姑娘扶走了。 喬松說那姑娘是董事長的外甥女,在集團信息部工作。安柯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鞋尖。喬松把今天的基本情況說了說,說的還算仔細。安柯讓他談談死者的情況。喬松說:“這我就不好說了,羅峰是我們集團的董事會成員,他負責的利蒙貿易公司是我們集團,甚至是咱們市的利稅大戶。這樣好不好,我讓路雲飛給你介紹情況,他比我這個保衛部長了解的情況更多。” 安柯擺擺手:“不,不用。我並不想了解你們集團的經營情況。其實中興集團的大名我還是知道的。這回好了,中興的聲譽可能要受到不小的影響。”

“那肯定,這可能就是物極必反吧。想不到出在毒品身上,說實話,平時誰都不會往那兒想。” 剛說到這兒,遠處亂了起來。隨即小柳跑過來說是一個女職員神經性嘔吐,已經弄走了。安柯表示知道了。小柳去後他掏出本子讓喬松把今天晚上的主要來人的姓名寫一下。隨後他給指揮中心打了個電話,匯報了一下基本情況。喬松把寫好的人名交給他,順口說:“現在看來,緝毒大隊扣押了四條船使用的是障眼法,其實他們已經盯上了利蒙的貨物。” 安柯說:“這些你就別胡想了,估計朝你們的集團公司下手很要下一番決心呢,你們的腰桿子看來很粗啊。”他看著那些人名,“這個羅峰就是死者,對吧?那麼這個呢——魏文彬。” 喬松說:“他是死者那個公司的副總,這個葛雲是他們的辦公室主任。郭盈盈,剛才跟著董事長走了的那個女的。潘興,集團所屬能源再生廠廠長,李方是他的助手。”

“路雲飛就是剛剛見到那個人?” “對,集團辦公室副主任,正主任空缺。趙浩成,我們董事長;韓少華,董事長的秘書。也是我的朋友。” 安柯點點頭,合上了本子。他讓服務員帶路看了看周邊環境,走的是郭盈盈曾經走過的那一線。然後叫過服務員裡邊那個小組長,聽她談了談她們那方面的情況。這樣,基本輪廓就有了。事情可以分為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宴會,一個部分是宴會後。宴會中所有的人都在場,包括服務員的來來往往,那時羅峰也是活著的。 因此可以認定,事情顯然出在宴會後。 他回到阿波羅包間。 現場勘查基本上完成了。小柳和旺仔匯報了勘察情況,指出這個包間裡曾有不少人進來過,問了一下相關人員,得到的回答是:中興集團的人員來到海洋娛樂城後,分別在若干個包間裡逗留過。這麼一來,阿波羅包間裡的各種痕跡就變得不太有價值了。法醫屍檢認為羅峰的致死原因可初步認定是攝入了含有濃度很高的安眠藥的酒所致,進一步的結論要等解剖驗屍後才能下。安柯問大家,認為是自殺還是他殺。兩種意見都有,多數傾向於自殺,理由是羅峰感到了末日的降臨——這樣的情況是比較常見的。何小滿不太同意自殺的說法,他的理由很簡單,羅峰要自殺也用不著在這個地方吃安眠藥,回家躺在床上吃藥不是更合理麼。他覺得是他殺。但是他也不敢太肯定,因為他殺時需要一定條件的,在這個人員眾多的場合實施殺人行動,冒險係數確實很大。

安柯問法醫老周:“吞服高濃的的安眠藥會導致很快死亡麼?”他認為死亡時需要一個過程的。 老周指出,死者死前喝了不少酒,酒和安眠藥混合在一起,作用力就不單單是安眠藥了。但是死亡的速度的確快了一點兒。 趙浩成一言不發地埋身在沙發里,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久久地掐著太陽穴。郭盈盈知道他受到了很強烈的刺激,但是他沒有辦法安慰他。舅舅,潘興,還有羅峰,這是中興集團幾個元老級人物,而今看著羅峰死在眼前,凡是個人都不會舒服。 但是她不會安慰人,找不到話說。而且……怎麼說呢,她自己也很驚恐。她想起自己去找羅峰時的情景,現在想來,當時自己看到的已經是個死人了。哦,恐怖! 正在胡思亂想,有人輕輕敲門。開門看時,見門外站著兩個警察。還有路雲飛、喬松和韓少華。那個叫安柯的刑警隊長作了自我介紹,提出要和董事長談談。趙浩成頭也不抬地擺擺頭:“不不,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說,讓我安靜一會兒。”

安柯見他這樣子,也就沒再勉強。 郭盈盈隨著他們出來說:“我能做些什麼嗎?” 安柯說:“聽說你去找過羅峰。” “是,我想和他約個時間去學打高爾夫球。” 韓少華插言道:“這一點我們可以作證。” 安柯不滿地看了韓少華一眼:“對不起,你們先離開一下好麼?” 韓少華沒說話,路雲飛先急了:“憑什麼離開,我們怎麼啦?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們是殺人兇手?” 何小滿一指路雲飛的鼻子:“你什麼意思?我們現在可以懷疑所有人!” 路雲飛喊道:“羅峰是自殺,你懷疑我們幹什麼?” “什麼自殺,什麼自殺,驗屍結果還沒出來呢,你怎麼知道是自殺?” 路雲飛還要爭辯,郭盈盈和喬松連拉帶推地把他弄走了。隨即郭盈盈走回來。請按柯繼續問。安柯讓她說說宴會中的情況,郭盈盈便把情況說了說,基本上和喬松說的一致。對於羅峰郭盈盈多說了幾句,她說羅峰今天晚上的整個感覺確實有些不一樣,何了很多酒,顯然是懷著心事。看來當時他已經預感到什麼了。

“要說預感他前幾天就應該預感到了。”何小滿說。 郭盈盈點點頭:“對,從港口扣押了船隻就應該有預感了。不過我們都看不出來,羅峰這個人是個神經很堅強的人,至少給我的印像是這樣的。” 安柯問道:“那麼,你認為他會自殺麼?” 郭盈盈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認真地想了想。她說:“不好說,畢竟犯的不是小罪過,走私那麼多毒品,這是殺頭的罪呀。不好說,真不好說。另外不是說麼,自殺也是需要勇氣的,我覺得他是個敢自殺的人!” 安柯覺得這句話說得非常有意思——敢自殺的人。 “感覺上你挺佩服這個人。” “對,我一直很佩服他,他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會走私毒品。他要是不自殺,會被槍斃麼?” 安柯道:“看來你確實認為他是自殺的了。” 郭盈盈點點頭:“您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何小滿說:“估計活不了,他走私的量太大了!對不起,你剛才還提到了一個人。” “潘興,那是個小人。” “能談談他麼?”安柯問。 郭盈盈擺擺手:“不,我其實並不了解他,只是很討厭他而已。還有他那個跟包。” “李方。” “嗯,對。” “你說你吃晚飯以後曾經自己溜達了一會兒?” 郭盈盈嗯了一聲:“是的,我自己走了一會兒。後來又到保齡球館和彈子房待了一會兒,然後我去找羅峰。” “飯後你一直沒看見羅峰?” “沒有,我估計吃完飯他就躲到阿波羅包間裡去了。” “那麼其餘的人呢?” “其餘的人分散在各處,有的打保齡球,有的唱卡拉OK,有的打台球,還有的閒聊天。我看見我舅舅和他老朋友的女兒在說話,潘興和他的跟包在無所事事。說真的,鬼也想不到會死人!” “你剛才說宴會是八點五分結束的?” “是,當時我看了看表。八點五分沒錯。” 安柯算了算時間:八點五分宴會結束——九點一刻緝毒大隊的人發現羅峰已死,這中間共有七十分鐘。他問:“你最後看見羅峰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郭盈盈想了想,搖頭道:“這我可說不准,我沒看表。吃完飯我溜達了一趟,就算有二十分鐘吧——估計不到二十分鐘。然後我先後去了保齡球館和彈子房,也耽誤了有二十分鐘左右。算下來我看見羅峰的時候應該在八點四十分,這個時間差不多。” 看來事情的發生時間可以初步認定為八點五分至八點四十分之間。這個時間內,人們在各尋其樂。安柯看看表,已經是十點半了。他請郭盈盈問一問趙浩成願不願意談一談,郭去後又回來說董事長還是不想說話。他建議安柯二人找路雲飛和韓少華談談。 安柯想了想說:“他們幾個都在彈子房,估計也談不出什麼新東西,我倒想見見你說的那個——小人。” “潘興。” “潘廠長,我們可不可以聊聊。”找到潘興的時候安柯看看表,“時間的確不早了,不過我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這裡是娛樂廳電梯間的外邊,有一溜沙發靠牆擺著。坐在沙發里的潘興站了起來,李方也跟著站了起來。安柯和何小滿走過來,隔著玻璃看了看外邊。外邊已經全黑了。安柯看著潘興:“潘廠長,你是不是很累?” 潘興真的打了個哈欠:“累無所謂,有什麼話你們就問吧。不過能不能回答你們的問題可不一定,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死的是誰你不知道麼?”安柯覺得潘興是個不太好談話的主兒,“請坐,咱們坐下談。”他先坐了。 潘興可能聽出了安柯的口氣,便坐進沙發里點了支煙:“死的是一個該死的人,良心都黑了!有人勸我不要說死人的壞話,我認為說說也沒什麼,難道死人能張開嘴咬我一口不成!” 李方嗤的一聲笑了。 安柯覺得談話中似乎有一種勁兒在繃著。這個廠長,這個所謂的跟包,從他們身上你能感受到一股明顯的幸災樂禍,他們連掩飾都沒有,那怕是虛假的掩飾。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望著潘興那張略微有些浮腫的臉。 “潘廠長,咱們言歸正傳。你能不能說說今天宴會中和宴會後的情況,你們自己以及你們所看見的情況。” 潘興說:“我們自己能有什麼情況嗎,菜上來就吃,酒上來就喝,我們很正常嘛。自然啦,因為貨船被扣押的事情是確實存在的,為此鬧出一點點不愉快,但那也是事實呀!” 安柯道:“所謂的一點點不愉快,是你潘廠長引發的麼?” “不能那麼說,不能那麼說。說到底還是問題過於敏感了,人人心裡都有內容。而事實怎麼樣,毒品,比所有的想像都嚴重。” “你指的是羅峰?” “你以為我指的是誰,當然是他。” 安柯道:“潘廠長,咱們能不能不用這種口氣說話,聽上去好像在抬槓。現在請你說說宴會後的情況,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每個人都要說麼?”潘興顯得挺敏感。 何小滿咳嗽了一聲,道:“是的,這是我們的規矩。” 潘興嘿嘿笑著把熄滅的煙點上,道:“看看,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套。剛才我還跟李方說呢,我告訴他人人都得過一遍,他小子還不信,怎麼樣,信了吧。” “信了。”李方像應聲蟲似地答道。 潘興提高了聲音:“宴會後嘛,我們一直在這裡散步。年輕人愛玩兒,我已經不年輕了。本來我可以先走的,後來覺得先走不太好,因為董事長還沒走。接下來看見魏文彬心事重重的走過來,就和他聊了兩句。看,靠牆站著那個就是魏文彬,他可以替我作證。” 安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那個瘦瘦的中年男人,臉有些長,目光陰鬱。喬松說他是死者的副手。 “再後來就出事了。”潘興結束了他的談話。 安柯思考了一會兒,道:“也就是說,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你們就這麼走來走去。”他指指李方。 “對,我們就這麼走來走去。”潘興看著安柯的眼睛。 安柯覺得和這個人談話真的很沒意思,但是他不准備就此結束,他說:“你和這個魏副總經理說了些什麼?” “還不是利蒙公司的貨物被扣押的事,魏文彬這人窩囊,公司的大權都攏在羅峰手裡。噢,還有那個人,就是魏文彬旁邊的那個提電腦的人,他也是利蒙公司的。很有心眼兒的一個傢伙。” “我知道,他叫葛雲。”安柯朝他笑了笑,便站起身來,“算了,我們可能還會找你的,今天就聊到這兒吧。”他朝著魏文彬走過去。 潘興和李方看著兩個警察的背影,突然都沉默了。他們看著魏文彬被警察領走了,不知為什麼突然鬆了口氣。李方小聲說:“廠長,你忘了一個情況——董事長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 潘興說:“我沒忘。” 和魏文彬的談話很不順利,魏文彬顯得很緊張,滿臉大汗。一提到羅峰他的嘴唇就打哆嗦,最後他提出能不能另外找時間談,安柯同意了。實際上和喬松談過以後,宴會上的大體情況也就差不多清楚了,至於宴會後各自的行為,那由著人們自己說,你很難判斷真假。比如那個潘廠長,他說他就那麼一直走來走去,真的麼? 說實話,他找這些人談話,除了要把事情摸得更清楚以外,尤其主要的是想體會一下每個人對事情的態度。比如郭盈盈,心目中的羅峰依然是個大丈夫。反之,最能說明問題的是潘興的幸災樂禍。 他看看表,時間真的很晚了,於是找到喬松,讓喬松幫他辦一件事:“是這樣,喬松,在案件的調查初期,我們應該了解所有在場的人,現在你幫我辦一辦這件事。你說今天來的人都是集團總部的員工,我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寫一份材料給我,把宴會中和宴會後各人的行為脈絡寫清楚,不一定寫很多字,寫清楚就行了。最好有證明人。你這個保衛部長完成這個不難吧。” 喬松說:“沒問題,交給我吧。對了,路雲飛想和你談談。” “就是那個發脾氣的傢伙麼?” “就是他。” “好吧,我們去找他。” 路雲飛為方才的失態不好意思,他讓安柯別和他計較,安柯說:“我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你是個直人。說吧,有什麼想法?” 路雲飛道:“確實有些想法,比如羅峰為什麼跑到這個地方來自殺,而且為什麼使用安眠藥,這兩點一直在我腦子裡轉悠,我覺得不符合常規。” “為什麼不符合常規?”問話的是何小滿。 路雲飛道:“比如說,發現羅峰出事再早一些,我相信,那時候迅速把他拉到醫院去灌腸洗胃,恐怕還能救回來。我的意思是說,他在這個地方,用這樣的方法自殺,其實是很不適合的。” “有可能死不了。”何小滿看著他,因為路雲飛的思路和他比較接近。 路雲飛點點頭:“對,總之不太合乎道理。” 安柯問:“此外呢,還有什麼想法?” “主要就是剛才說的那些。要說還有什麼,我覺得你們這樣問是問不出什麼的,誰都有可能去過那個現場,總不能個個都懷疑吧。郭盈盈去找過他,以為他睡了。其他人也可能這麼以為呀。” 安柯想告訴他,我們找人談話除了了解情況以外,談話本身也能看出一些東西。當然,只是想想,他不能說更多的東西。不過路雲飛給他的印象確實不錯,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這時小柳走過來,告訴他死者的屍體可不可以運走了。安柯點點頭說可以,然後他指著小柳手中的物證袋說:“那是羅峰的手機麼?” “是,是他的。” “來電顯示檢查了沒有?” 小柳把他拉到一邊,說:“檢查了,這傢伙的手機很高級。一共有四個來電顯示,前三個羅峰迴了電話,最後一個他沒回,我估計那時候他已經死了。” 安柯接過那個手機看著,然後按照第三個已回電話的號碼撥了出去,他想知道羅峰生前最後接聽的電話是什麼時候打來的,來電話者是誰。電話很快就通了,是個女人,聲音聽上去很嫩。 “餵,這是羅峰的手機,請問你是哪一位?” “什麼哪一位,我是羅峰的老婆。”很嫩的聲音變得很厲害。 安柯看看小柳:“噢,對不起,是這樣,羅峰出了一點事,現在接不了電話。我能不能問一下,你上次給羅峰打手機是什麼時候?能想起來麼?” 遺憾的是,那邊那女人已經急了,根本不予配合。她追問羅峰怎麼了,安柯想了想,決定暫不能把事情告訴對方。他說:“這樣好不好,羅太太,我們是公安局刑警隊,如果你不嫌太晚的話,我們可以去見見你?” 對方說行,並讓他們快來。安柯看看表,已經十一點了。他召回自己的人馬,迅速地了解了勘察現場的情況。然後找到喬松說:“喬松,我們下一步的來往可能會很多,你有個思想準備,另外你給我關注著你們董事長,我一定要找他談談。” 路雲飛說:“這個事兒交給我吧,我是辦公室主任。” 安柯瞟了韓少華一眼,心裡話說,他這個當秘書的不是更近一些麼。不知為什麼,他對韓少華的感覺不如對路雲飛的好。安排完畢,他問喬松,誰認識羅峰的家,能不能當個嚮導。喬松叫過一直默默不語的葛雲,讓葛雲辛苦一趟。葛雲答應了。 公安局的人剛走,韓少華突然發現了一個情況。他悄聲問路雲飛:“雲飛,看見我的風衣了沒有?” “什麼風衣?” “我的風衣。” “你放在什麼地方了?” 韓少華說:“我去了好幾個地方,誰知道呀。” 喬松走過來問:“怎麼啦,你們在說什麼?” 路雲飛說:“少華的風衣丟了。” 喬松說:“快去找哇,我們也該回家了。” 結果沒找到,韓少華的風衣真的丟了,他說那是一件米黃色的風衣,幾位女同胞證明她們有印象。 哪兒去了? 葛雲把安柯等人帶到翠湖小區的一棟小樓前,指了指二樓亮著燈光的窗口就走了。一路上,他沒說一句話。安柯原本可以和他聊聊的,看著對方沒有那意思,也就算了。他今天晚上已經聊了不少了,他更想默默地觀察一下這個人。葛雲給他的感覺用兩個詞可以概括:深沉而神秘! 與死者的家人見面是遲早的事,但是這麼快就見到羅峰的妻子還是顯得很倉促。羅峰的妻子是個小鳥依然那種類型的女人,年齡也和羅峰差著一大截,更多的東西不好問,也沒必要問。安柯只想在女人身上找一找感覺。他的感覺是:羅峰決不會把大事情告訴這個女子。這女子僅僅是寄生在大樹上的一朵花而已。 大半夜的來了這麼多警察,那女人的神情一開門就變了。她把警察放進屋裡,什麼話一不問,只等著警察說話。這樣的情景安柯見得多了,他看看屋裡,小聲問有沒有孩子,希望不要嚇著小孩。那女人說羅峰的兒子在美國唸書呢,他和羅峰沒有孩子。這樣的回答需要捉摸一下才能明白,看來她是羅峰的“後妻”。安柯把羅峰已死的情況告訴了她,那女人一下子就站不住了。旺仔一把扶住她,把她扶進了沙發里坐下。 女人開始無聲地哭。 四個警察默默地等著,一直等到對方停止了哭泣。那女人頭也不抬地說:“能不能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安柯說:“現在還不能下結論,有可能是自殺,也有可能是他殺。我們是從現場趕來的。” “海洋娛樂城?” “對,看來她告訴過你?” “實際上是我打電話問他,他告訴我在海洋娛樂城,你們電話裡不是問我時間麼?我回憶了一下,我打電話的時間可能在八點十分左右。” 安柯記得宴會是八點五分結束的,由此說來,羅峰妻子的電話是在剛剛結束宴會之後打給他的。他問:“你為什麼認為是八點十分,你看表了麼?” 女人搖搖頭:“不,不是。我是根據電視劇分析出來的。中央一台那個電視劇每天差不多都是八點十分開始。你說你們是公安局刑警隊的,我就重視起來了。我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是八點十分。” “這麼說你對羅峰的事情已經有預感了。” 女人看了安柯一眼,點頭道:“能驚動公安局刑警隊,自然不是小事情。但是說實話,我沒想到他會死。” 安柯抓住了一個感覺:“對他出事你似乎不覺得奇怪?” “是的,”女人不迴避這個話題,“羅峰的事情總是不斷,這可能和他做的買賣有關係。我作為家屬已經見慣不鮮了。過去我是一個很膽小的人,自從跟了他,我也變得膽大了。不瞞你們說,他還帶我見過黑社會呢。” “哦,說說看。”旺仔插嘴道。 那女人看了旺仔一眼,搖搖頭:“沒什麼說的,只不過見了幾個人,事後羅峰說那幾個人是黑社會的。” 安柯向旺仔擺擺手,問道:“羅太太,你八點十分給羅峰打電話,感覺上他的情緒怎麼樣?” 女人想了想:“還算正常吧。他的貨物被扣押以後的這些日子他的情緒一直不高,今天打電話也還是那個樣子,他說他喝多了,也可能回不來了。” 幾個警察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因為這句話說得挺怪。 “不回來了”這和“回不來了”很不一樣,聽上去這話有些決絕的味道。莫非真是自殺的? “羅太太,”安柯看著女人的臉,“你覺得你丈夫羅峰是個什麼性格的人?換句話說,他會自殺麼?” 女人好像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沉默了一會兒她還是說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覺得他會。羅峰這個人不是個苟且之徒。” 整個感覺和郭盈盈說的差不多。 安柯朝前邊抬抬下巴:“那是羅峰工作的房間麼?” 女人點頭說是,安柯提出進去看看。女人有些抵觸,她說:“你們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我丈夫犯了什麼罪?” “毒品走私而且數量巨大。”安柯盡可能把口吻方的平和些,但是那女人還是被震撼了,她下意識地站起來,然後又無力地坐下了。安柯讓小滿帶人進去看看,自己依然坐在那女人的對面。他說,“羅太太,這是沒辦法的事,緝毒大隊根據舉報線索,查獲了羅峰走私的大量毒品,他們可能還會來找你談話,請你有個心理準備。現在請告訴我,羅峰有神經衰弱的毛病麼,他吃不吃安眠藥?” “不,他睡眠很好,吃安眠藥的是我。” “哦,請你看看你的安眠藥還在不在?” “什麼意思?難道……” 安柯點點頭:“是的,初步認定他的致死原因是攝入了大量的安眠藥。” 女人不再說什麼進到臥室,很快就拿出一小瓶藥片:“看,我的安眠藥還在。你們以為他偷了我的藥麼?你們真的認為他是自殺?” 安柯說:“所有的猜測都沒有意義,看看藥瓶僅僅是為了排除一些東西。”看見小滿他們從那間屋裡走出來,安柯站起了身,“羅太太,我們走了。你一個人在家沒事兒吧。” “不不,等一等。我和你們一起走。” 那女人快不進屋去換衣服。安柯問何小滿他們有沒有收穫,何小滿搖搖頭。隨即他們就下了樓。很快那女人出來了,他們以為她要搭警車走,結果那女人自己有車,一輛很不錯的三菱跑車。她說她一個人不敢在家住,只能去她姐姐那裡去過夜。 望著遠去的小跑車,警車駛上了夜晚的路面。 安柯小聲說:“八點十分的時候羅峰還活著。他說他喝多了,可能回不來了。” “這句話很有意思,喝多了什麼,酒,還是藥?”小滿低語道,“然後是'回不來了'——是的,他的確是回不來了。” “肯定是自殺。”旺仔說,“它讓我想起一幅名畫,叫《最後的晚餐》,你們覺得像不像?” 何小滿還是不同意自殺的說法,他的理由依然如故:“時間和地點都不適合那種方法自殺,因為它很容易被人發現並且救活。一旦那樣,自殺的目的不就泡湯了麼?” 安柯擺擺手,插話道:“可是……可是小滿,我們不能不承認一個現實。這個現實是——的確有人發現了他,但是沒有人想到去救活他。小滿,我也是剛剛想到這一點的,你想想看,在那種場合下,人們一般都會像那個郭盈盈一樣,以為他睡著了。誰也不會想到他自殺了。” 這個說法的確比較有說服力,大家都不言語了。 安柯說:“屍檢結果可能很晚才會出來,今天晚上就不要熬夜了,明天集中。我也要回家看看了。” 何小滿說:“就是。” 大大小小的車子進城後就各自散了。潘興瞅准了前邊的那輛桑塔納,手機打了過去,魏文彬的聲音很快就傳過來:“哪一位?” “我,潘興,你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說。” 魏文彬有些遲疑:“老潘,太晚了吧。能不能……” “不晚,一點兒也不晚。”潘興用一種十分霸道的口吻說,胖胖的臉上蕩漾著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我敢說,回到家你也睡不著,咱倆聊聊。”他看見前邊的桑塔納慢慢地靠近了路邊,笑了。他讓李方在車裡等他,便開門下了車。 行道樹的陰影掩蓋著魏文彬的臉,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潘興給了魏文彬一支煙,並且替他點上,他藉著火光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文彬,你的臉像死人似的。真的,像死人。” 魏文彬長長地透出一口氣,道:“我沒有那麼沉得住氣,我見不得死人。” “他死了,和你有屁相干。你這麼緊張乾什麼?莫非是你殺了他……”潘興盯住魏文彬。 魏文彬連連擺手:“老潘,這個玩笑可開不得,開不得。羅峰不是自殺的麼?” 潘興把屁股靠在車身子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煙,他說:“誰敢肯定他一定是自殺,說不定是他殺呢。你真以為羅峰畏罪自殺麼,宴會喝酒的時候我可一直在盯著他,我覺得他沒有自殺的感覺。一點兒也沒有。” “都說越是想死的人越不會讓人看出來。” “那是屁話!一個人想死,會有各種各樣的表現,除非你是瞎子。反正我覺得他沒有要死的意思。文彬,不說他了。說說咱們吧。你看啊,如今羅峰蹬腿了,利蒙的那把交椅空了出來,董事會決不會讓那個位子長時間地空下去的,你想沒想過誰是新一任總經理的人選。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可能在罵我不是人。無所謂,我不在乎,我想听聽你的意思。” 魏文彬默默不語,潘興又給了他一支煙,他推開他的手:“潘興,你到底想說什麼,最好把肚子裡的話全說出來。” 潘興笑了:“那你聽著,從羅峰死掉那一刻我就在捉摸這個問題,結論是,能坐上那把交椅的人,非你即我。” 魏文彬扭過頭來,盯著潘興的臉:“潘廠長,你的話使我非常不願意的想到一個問題——我懷疑羅峰是你害死的!你的野心也太明顯了?” 潘興哈哈地笑出聲來:“你倒是不明顯,可你是偽君子!魏文彬,你敢不敢摸著你的胸口說你沒想過這個問題,敢不敢!我想了,我也承認了,這又怎麼樣?你覺得我有殺人動機是不是,我無所謂,我不怕警察來查我,你也不怕麼?”他死死地盯住魏文彬的眼睛。 目光交叉的一霎那,魏文彬退縮了。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走去。車子從魏文彬的身邊滑過,迅速地開遠了。這一刻,夜已經很深了。潘興雙目灼灼有光,他讓李方開車兜一圈兒,然後弄下車窗讓夜風吹進來。 “廠長,你還是應該適當地掩飾點兒。”李方說。 潘興道:“我這個人就是這臭毛病,改不了啦。不過你說得對,我注意就是了。告訴你伙計,我覺得魏文彬那傢伙心裡有事兒。絕對有事兒。” “有沒有可能和羅峰的死有關?” 潘興想了想:“不好說,我剛才一直盯著他的眼睛。那對眼睛是躲閃的。在誰能當上利蒙公司的新經理的問題上,他不敢明確表態。” 李方說:“他的可能性不大。” “我倒希望他的可能性大些。” “為什麼?” “他的可能性越大,他越可能是殺害羅峰的兇手?破案不是講究一個動機麼?” “照此說來,您也具備這個動機。” 潘興怔了一下,笑了:“唉,現在就看董事會的意思了,這方面我不一定有什麼優勢。這是實話。” 李方道:“至少您有一個優勢是魏文彬不具備的,那就是您屬於中興集團的創始人之一。董事會應該考慮這個。” “別把事情想得那麼容易,此一時彼一時也,誰知道董事長心裡怎麼想的呢。算了,不說這個了。李方,不知道怎麼搞的,我腦子裡老是有一張臉在晃,一張女孩子的臉。” “我明白,您是說宴會後和董事長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 “對,我總是覺得這張臉很面熟,很像一個人。” 安柯輕手輕腳地擰開了房門,可還是把蔣枚弄醒了。蔣枚翻了個身,探手打開了檯燈。她的眼睛被光線晃的睜不開,嘴裡嘟噥道:“怎麼才回來,又上案子了?” 安柯抱歉地嗯了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張報紙。他原本不想說出下邊那句話,可是那句話卻不由自主地吐了出來:“你今天晚上到哪兒去了,八點多的時候我打電話沒人接。”他很自然地撒了個謊。 蔣枚說:“噢,我遇上兩個中學同學,一塊在外邊吃的飯,足足聊了倆鐘頭。” 安柯沒再說什麼,他覺得蔣枚撒謊的水平比自己還高。她脫掉外衣,心裡很不是滋味地往衛生間走。蔣枚的聲音在後邊穿了過了:“嗨,我今天上午做檢查了,我有了。” “有了?”安柯轉過身來,“啊,有孩子了?” 蔣枚嗯了一聲,又說:“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安柯一下子急了:“不行,絕對不行!”他搓著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這個孩子一定要保住,我們的歲數已經不小啦!蔣枚,你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蔣枚翻了個身,沒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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