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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魯小北

凝視黑夜 蓝玛 12719 2018-03-15
一股可以稱之為妖魅的東西從本身就很迷離的案件背後清晰地浮現了出來——神秘的電話。 要說預謀,這電話恐怕意味著開始。 虞守水的思維興奮不已,雖說已是深夜,他卻生出一種亢奮得難以自持的衝動,猶如一個在拳擊台上躁動地跳來跳去欲將對手一拳打死的拳擊手。 什麼人打了神秘的電話?目的何在? 魯小西接到了一個,是經過偽裝的女聲。 潘一黎也接到了一個,是經過偽裝的男聲。 假如這二人沒有說謊的話,這一男一女兩個經過偽裝的聲音有關係麼?有的話,又屬於什麼關係呢? 虞守水原則上相信他們沒撒謊,因為魯小西對她的戀人古良也是這麼說的。至於潘一黎,用電話來解釋顯然比用所謂“魯小北的汽車”來解釋更像真的。

姑且聽之——現在的關鍵在於,打電話的人究竟出於什麼目的? 是的,最關鍵的就是“目的”。這一點找准了,尋找打電話者才不會南轅北轍。 這個人首先是魯家出遊的知情者。都有誰呢?魯小北無疑是一個。老太太朱可心(她自然知道,郭長平不是接到她的電話才來的麼)也是一個。再就是江小露、古良、楠楠。再擴展些的話,還有麥經理及殺手何斌。 所以經過“偽裝”,當然是怕受話者分辨出來。就此來排除,那麼,打給魯小西那個人不可能是以下諸人: 魯小北,不會,他躲她唯恐不及呢。 朱可心老太太也不會,她煩她。 古良自然不是,因為是他對魯小西的到來極感突然。 江小露更不會,她們之間似乎迷漫著一股仇恨。 難道是楠楠麼?不排除其可能。楠楠拿電話給他姑姑撥一個應該很正常,但楠楠絕對用不著“偽裝”。

何斌當然更不可能是,他要殺魯小北,巴不得人越少越好呢,況且他根本就不認識魯小西。 老麥? 只剩下這個人了!可是……這分明於邏輯上說不過去呀,至少在沒弄清他與魯家更深層的關係之前,很難找到他幹這種事情的動機。 如此來排除,結果便統統排除掉了。那麼超越這一範圍來尋找呢?那就沒邊兒了。 用這一套來解釋潘一黎的消息來源,結果也大致差不多。除了偽裝的男聲這一點有所不同外,其它都一樣。 虞守水放棄了這種排查方式,像一個明智的人鑽進死胡同迅速退出來。換一種思維角度,即,所謂的“人物關係”的未知部分——恐怕只有如此了。 簡言之,眼前的這些人物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一旦證明“恰恰不是表面那樣”,所有的問號便統統可以換一種解釋了。

那就退出這個“牛角尖”吧,破解人物關係的未知部分,往往出現在事情進行的中後期或者更晚。 目的,歸根結蒂還是著兩個字——目的! 把魯小西弄來,目的何在?要說殺人,虞守水無論如何都覺得太勉強了。破壞大家的興致,搗亂,這都可能,但是指望魯小西來殺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再看看把潘一黎“請”來的目的。是殺人麼?同樣勉強。眼下所掌握的有關潘一黎的東西,他刺激老太太的可能無疑是有的(也就是那份用來“復仇”材料),但它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兇殺。更何況虞守水連“復仇”之說都不太相信。實地線索也證明潘某沒有進過現場。 那麼把話說回來,這兩個神秘的電話目的何在呢?是為了兇殺麼? 否! 虞守水果決地下了初步結論——這兩個電話打給魯小西和潘一黎,目的並非為了殺人。那兩個神秘的電話和眼前的兇殺案本身,不具備因果關係!

極其深奧和險惡! 他憑窗望著外邊的那些人,那些人很顯然也在等待著他出來。虞守水問自己:兇手真的在這些人中間麼? 當然不能絕對肯定,但感覺告訴他——此人十有八九就在這些人中間! 也難怪魯小西覺得這案子像演戲,真有點像呢!這不大的空間裡,這有數的幾個人,藏著兇手!就算把大致可以排除的何斌也算進去,也不過就是這幾個人呀! 確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筆下世界。 老麥、古良、魯小西、江小露、郭長平、李薇、潘一黎、何斌……總不會是那個可憐的小男孩兒楠楠吧。 好了,現在該面對楠楠他爸了。 虞守水隔著玻璃窗望了一會兒他那位老同學,就見他歪著腦袋靠在藤椅裡不知是不是睡著了,於是他推門而出,喊了聲:“魯小北!”

魯小北當然沒睡著,他蹭地跳了起來,弄翻了藤椅。 “跟我走。” 虞守水沒讓魯小北來這個房間,而是領他去了何斌呆的那個辦公室。 魯小北快步跟著他,呼吸急促,表情古怪。 何斌歪在牆角睡著了。 驀然驚醒,看見了魯小北。就見他嗷地一聲跳起來,既而喲地呻吟著抱緊了雙肩,緊張得恨不能擠進牆裡去。 這才是真正的恐懼! 難以想像,他曾經要殺他! 小邵把何斌的回憶記錄遞給虞守水看。新的重點只有一處,既江小露曾將一些碎紙片撒掉。虞守水讓小邵帶人去找,同時把何斌也帶走。 房間裡於是剩下了這對老同學。 在這一刻,虞守水腦海裡無法克制地回憶起兒時的許多情景,那些情景清晰得幾乎令人無法置信,這便是人的記憶力吧——以為磨滅了,其實不。

想當年他真是沒少打這個魯小北,虞守水腦子裡冒出的首先是一些很不好意思的“往事”。摁在地上把他揍得鬼哭狼嚎,魯小北會掏出了口袋裡所有能用來討好人的東西給他,他一概照收。但再見到時還是打。 這樣的情景持續了相當一些日子,他媽媽被凌辱被批鬥沒有使自己罷手。他爸爸的名字被歪斜地貼在牆上,也沒有使自己產生同情。他甚至想起了自己用黃泥奮力地拋向“魯言”那兩個字的情景——黃泥像屎似地在魯小北他爸的名字上炸開,十分十分壯觀。 現在兩個人以這樣的身份相對而立,虞守水突然醒悟般弄清了一個很重要的時間細節:自己不再欺負魯小北的時間,正是在得知他姐姐魯小南大串聯丟失以後。 從那兒開始,他再也沒打過魯小北。

是出於同情麼?好像不是,的確不是。那屬於一種非常朦朧的,不太容易解釋的心理,應該和初始的性意識有關。是的,不管是不是難以置信,這個解釋可能最接近真實。魯小南曾留給他一個非常美好的影子…… 她長得像今天的章晗。 除了魯小南,虞守水厭惡那一家的所有人。他們的社會階層導致了這種厭惡的存在。魯家倒霉之前和被重新使用以後的家境,使虞守水這樣的平民子弟永遠如油和水般難以與之溶合。所以,不妨把當年他對魯小北的一切行為抽象為兩個詞彙:自卑與妒忌。 虞守水望著眼前的魯小北,發覺當年那非常不光彩的心理,竟依然隱約存在著——此時此刻。 他攥著口袋裡的那份材料,心口突突地狂跳。他知道自己非常想憤憤地把那材料砸在魯小北的臉上,大喊一聲:“看看吧,這就是你們這種人的骯髒與卑鄙!”

他當然明白這裡所說的“你們這種人”是一個泛化的概念,指的是權力以及權力所代表的一切優於百姓的特權,自己對這東西的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對巫林偉、對何斌一類“小民”的同情。 他強迫自己把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朝椅子一指:“坐吧。” 魯小北坐下了,很聽話的樣子。不知他是否憶及了二人之間的某些往事,接著他打了一個很難聞的酒嗝。 “你是不是喝了好多酒?”虞守水拉開椅子卻沒坐,“喝了多少?” 魯小北沒理睬他的提問,突然發出一個短促的笑:“虞守水兒,真他媽的冤家路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呀!” 聽說話倒也喝得不多,但口氣顯得很討厭。小時候他可不敢這麼跟自己講話,絕對不敢。 坐下,點煙,敲敲桌子:“魯小北,你要明白咱們之間現在的身份。所以,廢話還是少說。你以為我願意大半夜的和你聊天呀,咱們之間沒有這份交情。”

“我知道,我知道。”魯小北點著頭,點著點著突然在桌上狠擂一拳,“我他媽的當然知道!” 偌大的一條漢子,頃刻間淚流滿面。 虞守水愣了愣,很煩地推開椅子在屋裡踱步。魯小北哭得很徹底,最後抬起腦袋說了聲“對不起”。 虞守水立在他身後,道:“人已經死了,別太和自己過不去。魯小北,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積極配合我破案。” “破什麼案?” 虞守水繞回桌前坐下,道:“廢話,難道還有別的案子麼?” “不不,我是說,剛才那傢伙……” 虞守水知道他指的是何斌,於是說:“我如果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是那個人殺了你母親,那我早押著他收兵回營了。事實上你知道,他是來殺你的!好好,不必爭,現在是我在問你!”

問話進行到這裡,已經不好用枯燥和乏味來形容了。虞守水之所以把魯小北放在最後一個詢問,除了一些必要的原因以外,最關鍵的是他們存在一層特殊的關係。他指望這層關係能使雙方的談話多少有一些“味道”。 事實上,那味道只不過像製作粗糙的酸辣湯,頭幾口喝著還行,再喝下去就非常沒味了。大凡這樣的時候,虞守水就會萬分厭煩地想:幹什麼不行,這輩子怎麼偏偏當個倒霉的刑事警察! 他經常生出這種厭煩,只是在章晗的面前方表現出“無比熱愛自己的事業”那種假象。 “魯小北,這裡說細一些。”他敲了敲桌子,“土地換土地的問題我聽明白了,我現在要你說說白浪灘那些小業主的事情——你剛才說你不知道什麼巫林偉,分明在撒謊。我希望後邊的是實話!說吧!” 魯小北面孔古怪地扭曲了:“我說過麼?我說過我不認識巫林偉麼?” “魯小北,我記得你過去雖然窩囊,但還沒變成無賴。現在怎麼……好,說吧說吧。” 魯小北的情緒時起時伏,虞守水把它解釋為失去母親所致。但是在敘述與老麥聯繫休閒的問題上,思路沒出現什麼障礙,甚至十分清晰——他說他絕對沒有通知那幾個不清自到的人。老麥更不會。古良麼……他說他拿不准,估計不會。因為古良並不很愛魯小西,是小西在追人家古良。這一點和江小露的說法一致。說到母親通知郭長平這一點時,他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最後指出那是郭長平在撒謊。這又和郭長平得很近似——他們都在拿死人作擋箭牌。 可剛剛接觸白浪灘的問題,魯小北就開始撒謊了——他居然說他不知道巫林偉! “是這樣,所謂的巫林偉自殺,我也是到這兒才聽老麥說的。在此之前,我根本沒功夫特意去記住什麼巫林偉啦,何斌啦……我要幹的事情很多,不可能記住這些名字!” 虞守水的手下意識地抓住口袋裡的材料,他非常想刺傷他,狠狠地刺傷他。因為這王八蛋直到現在還如此看待一條生命的消失。但他忍住了。 “既然知道了,魯小北,我有權力請你把白浪灘事件說清楚!” “這和案子有什麼關係?” “你敢說它絕對和案子沒關係?” “當然敢說,這和案子毫無關係!” 虞守水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里頓了一下,並不是因為提出的問題內容有毛病。不,是因為魯小北這不加思索的回答,使他……覺得有毛病。 “哦,看來你對案子非常有數!”他進逼一步。 魯小北分明閃爍了一下,而後嗓音提高了八度:“那當然,我仍然認為是那個姓何的殺了我的母親!” “那姓何的恰恰是白浪灘的小業主之一!” “可……可他不是來殺我的麼,這是他自己承認的!這和我母親的遇害不應該有關係!” “你他媽還一套一套的!”虞守水恨不得給他個大耳光,“你母親本身就是北方集團的副董事長!而且我告訴你,就算你母親什麼長都不是,這個案子仍然和白浪灘事件有關!你想想吧,想想你能不能自圓其說!” 魯小北昂揚的情緒最終沒能頂住,到底像縮頭烏龜似地軟了:“虞守水兒,我媽被殺的案子,問這些好像……” “我問什麼都和破案有關!說吧。” 魯小北咽了口唾沫,終於說道:“事情要說也明明白白,土地換土地以後,遺留問題便是白浪灘小業主的安置和經濟補償。這一點本不應該由我們北方集團來承擔,可最後卻落到了我們頭上。我們當然不負責補償——” “結果巫林偉自殺了。”虞守水眼前彷彿看見了死者那泡白了的屍體,“總應該有個責任範圍吧,難道沒有!” “沒有,的確沒有!”魯小北突然急了。 虞守水果斷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原因是他明白了一個背景式的利害關係——北方集團和科技開發區之間的……利害! 這時,小邵的臉出現在窗玻璃上,敲了敲,讓他出去一下。虞守水站起身來,眼睛極其疼。 “隊長,”小邵打開一個硬殼夾子,讓虞守水看一塊拼湊得恨完整的紙製品,“這是我們從草叢裡找到的碎紙片,你看,是個藥袋。” 虞守水歪著頭看那藥袋,辨認著上邊的字跡:“……氯丙嗪!” 小邵認真地點點頭:“對,冬眠靈——精神病藥。” 虞守水心頭一顫,瞟了瞟遠處那個幽幽的女人江小露:“小邵,你知道麼,這藥極其傷肝!” 說完,他讓小邵通知來車,差不多可以把屍體運走了。而後返身回屋。壁鐘整整地指在凌晨三點上。 “魯小北,咱們抓緊談。你想知道誰殺了你媽麼?” “當然想。”魯小北脫口而出,但馬上他又痛苦地搖頭道,“還是不知道更好……” “我找每個人都談過了,”虞守水很疲乏地坐回原處,點上最後一支煙,“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你……” “我發現最恨你母親的是你老婆。”他盯著他。 魯小北沒有太大反應,很坦然地承認:“是,這不是什麼秘密。她覺得我媽對我兒子的過分寵愛,會使孩子的將來受到極其消極影響。” “哦!不不,這原則上講不通。我的意思是說,這個理由根本不可能導致殺人。” “那我就解釋不了啦。”魯小北很做作地攤開雙手,“是不是因為我母親過於專橫?” “專橫?” “噢……也許你還不清楚我母親的性格。” 虞守水隔著口袋摸了摸裡邊的那份材料,心裡默念著專橫二字。說老實話,他從來沒覺得這種人會善良,沒想過。所以也無所謂專橫不專橫。 他想的竟是魯小北他媽當年對他如何如何“過分寵愛”——完全是由魯小北剛才那句話勾出來的。那過分的寵愛相信當年的所有同學都還記得。 “你老婆的精神有些問題。” “也許吧,她對誰都那樣!有病。” “她吃藥麼?” “吃藥!吃什麼藥?” “當然是精神類藥物。” “咦,你莫非說她有精神……病!” “你不是剛剛說她精神有問題麼!” “可我……” 虞守水知道,魯小北並不真正認為妻子有精神病。這可以作兩種解釋:或者太不關心,根本就不知道。或者江小露真沒有。據他的專業知識分析,他認為江小露有病的可能性確實很大,吃相應的藥也不奇怪。關鍵在於,那種藥傷肝! 老太太恰恰是肝有問題!意味深長。 不必點破,他換了個話題:“魯小北,現在談談你妹妹吧,你認為她……” “害我媽!不——”魯小北跳起來叫道,“你怎麼能這麼想!” 虞守水盯著他,望著他那頃刻間蒼白如紙的臉:“誰說她害你媽了?你太敏感了吧!” 魯小北噎著似地咽了口唾沫,坐回椅子裡,胸口起伏得好像剛剛跑了五千米。 “魯小北,不願意說你妹妹,那就說說李薇。嘿,用不著把目光移開,人家李小姐都不迴避這個。” “婚外戀,你儘管想像好了。”魯小北越發不敢看他。 虞守水道:“婚外戀麼,婚外戀有時也挺好的。” “我們早吹了。” “可惜了。餵,不說這個——我想問的是,你們兩個今天有沒有過接觸?” 魯小北顫抖了一下,迅速否認:“沒有。” “有人看見你們倆在通往七賢山莊外的那條青石小徑上說過話!”虞守水故意提醒他。何斌甚至聽見他罵李薇“婊子”。 “沒有!”魯小北有些躁動,“沒有就是沒有!” “這態度對你很不利!” “不利就不利,隨你怎麼說!”魯小北的情緒分明有些失控。 虞守水凝望著他,故意停頓不言語。魯小北扭回了目光,房間裡沉默了數秒鐘。 “好吧,現在說說那個潘處長。他好像撬了你的牆角。” “你說……李薇。”失控後的魯小北再次顯得畏縮。 “也許不只是李薇。”虞守水主動地往前探了一步,“恐怕還有你開發區的那一百五十畝好地。餵,你能不能把鞋蹬上!” 虞守水發現魯小北和自己同一個毛病,沒事老愛把鞋蹬下來踩著,估計是汗腳。 “這我一開始就說了。”魯小北蹬上鞋,表情並不激烈,“他代表的是市建委,這不屬於誰撬誰的牆角。” “實際上就是撬牆角,你不承認也不行。關鍵是,那個扯不清楚的責任範圍,實際上就是你跟他之間的問題。” 魯小北盯住了虞守水的臉,沒吭氣。 “你恨他麼?”虞守水咬住不放。 “那還用說。” “照此說,他應該躲著你才是。怎麼偏偏找上門來了?”虞守水知道自己接觸到了關鍵。 魯小北又一次做作地聳肩攤手:“我很費解。” “他是來送這個的——”虞守水出其不意地將那個牛皮紙信封甩了過去。 魯小北抓住信封下意識地掏信,卻掏了個空。 “你媽的虞守水兒,你在耍我!”他的臉紫了。 接下來的一刻,兩個人除了沉默與對視,似乎沒有別的方法來熬過那難堪的人生場面了。這要在兒時,他們肯定會以武力來解決問題。而如今,所謂“兒時”已經是十分十分遙遠的童話了。他們不但走到了人生的正午,而且身份極其微妙。 微妙得幾乎有些戲劇性。 警察衝著那張脹紫的臉眨巴了一下眼皮,魯小北的目光像滅了的燈似地退縮了。這樣,虞守水便完完全全地認定了眼前這傢伙和外邊那位處長之間的利害,與自己的判斷無誤。那麼,馬上就能得出第二個判斷:那位潘處長既然明白自己是魯家最恨的人,為什麼偏偏找上門來呢?問題無疑就在這份材料上! 姓潘的說是來報復,那明明是撒謊。現在看來,說它是以攻為守的殺手鐧,可能更準確些。 簡言之,真正被動的是潘! 啊,明白了!姓潘的分明想用這份揭瘡疤的材料——這柄殺手鐧,化被動為主動!就像一對滾在地上撕打的孩子,下邊的想通過這一手翻到上邊來佔據主動……是的是的,這組關係可以說嚴絲合封,邏輯上無懈可擊! 好了,在今天的數組人物關係中,這一組恐怕是最重,最有分量的! 他默視著魯小北那張慘兮兮的臉,分析著一個很重要的時間概念——老太太當年揭發陷害多人的時候,自己和魯小北應該是多大。分析的結果馬上就出來了,那時候都還狗屁不懂。那麼,老太太會把這段可惡的歷史告訴兒子麼? 恐怕不會!絕對不會! 潘一黎所以始終讓李薇試圖把東西交給老太太而不是魯小北,原因也恰恰在於“它只對老太太起作用”。 很可惜,老太太還沒看到東西就死了! 那麼,送“殺手鐧”脅迫老太太,與徹底地干掉老太太,兩者之間在目的性上可以說基本一致。而且,後者顯然更為徹底! 可偏偏現場裡沒有潘某或李薇的遺痕,確實沒有! “魯小北,你罵我我不怪你。你那迫不及待的樣子我也看得清清楚楚。現在你老實說,那封信對你是不是非常要命。實說!” 魯小北看上去不知怎麼作答,明顯不知道那是封什麼東西:“你,能不能給我看看信。” “暫時還不能。噢,別誤會,不給你看是對你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魯小北又以為虞守水在耍他。 “你聽說過一個名字麼,潘月蓀。” “潘月蓀……沒有。”魯小北的表情十分認真,“唔,會不會是潘一黎的什麼人?” 虞守水確信他篤定不知道母親的那件事。正要梳理思路找要點問,外邊傳來了動靜,兩個人一齊朝窗外看。 “走走,你母親的屍體要運走了。咱們去看看。嘿,我說,你能不能不把皮鞋蹬下來,這屋子裡的味道已經很糟糕了!”虞守水指責魯小北的時候,自己的鞋尚未蹬好。 老太太的屍體用白單子蓋著抬出了房間,歸亞軍指點著,杜伯海攔住人們不讓靠上來,現場仍需保留。 小北小西都在抽泣,但很快也就停了。屍體拉走還要作屍檢,虞守水故意當著江小露的面強調了胃殘留物和血樣分析要格外仔細。 他沒發現江小露有任何反應,依然是那種幽幽的樣子。 郭長平問:“我說,咱們這些人還要留下去沒完啦?” 虞守水明確說:“該走的時候想留也不會留你們的,現在還不行。噢,麥經理,你有毛毯一類的東西可以每人發一條,夜寒挺重的。謝謝!” 然後他轉向魯小北:“來吧,咱們還有些話沒談。” 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遛達進老太太被殺的那個套房。魯小北很不安地跟著,在門口遲疑了一下,然後進去了。室內的燈都開著,挺亮。為調查起見,所有的窗簾拉上了。 畢竟是死了人的地方,屍體已去,古怪的氣氛反倒更深切了,彷彿在那無形的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在徘徊。魯小北反應得有些僵直,心理明顯存在著障礙。 虞守水來回踱了幾步,很突然地轉頭凝視著魯小北。 “魯小北,你聽我說。咱們過去不是朋友,現在也談不上是什麼。我完全沒有必要對你們家的事情這麼上心。之所以在這兒熬夜辦案,因為我的職業就是這個。請坐——。我說這個是想讓你明白,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一切都是公事公辦。有煙麼,給我一支。” 兩個人在外間的沙發上坐下來,一人抽上一支煙。 “魯小北,現在我問你。就你認為,殺害你母親的兇手在不在眼下這些人裡?你肯定想過這個問題!” 魯小北深深地吸煙,憋住氣,而後慢慢吐出:“聽你的意思,你已經把那個姓何的排除了是麼?” “假如不是他呢?我是說……假如。” “假如不是他……”魯小北垂頭吸著煙,又很快地抬起頭,“這我不能胡猜,不能!” “是不能還是不敢!” “都是。” 虞守水久久地凝視著對方的臉,什麼話也沒有再問。做為一個老警察,他正在從對方的面部表情上捕捉每一個最細微的變化。接下來,他背書似地依次說出了一串相關人士的名字—— 古良、魯小西、江小露、郭長平、麥經理、李薇、潘一黎……魯小北的眉頭聳動了一下。 “我能不能看看那封信。” “我希望你回答我一些問題。”虞守水坐直了身子,“我想听你談談潘一黎。” 兩人默視,似乎有一些類似於心照不宣的意味。 “不能談還是不便談?” “廢話,虞守水兒。人命都出了,你提的問題我豈敢不回答——關鍵是我談不出什麼有用的。” “白浪灘事件!” “白浪灘事件與我們集團沒有原則上的關係,而且不是正在交涉麼!老潘和我個人無怨。” “你該不會說你們是朋友吧?” “我從來就沒把他當朋友,但也沒惡劣到鬧出人命的程度。莫非你認為是他幹的?” “問題就在這兒,就眼下這些人而言,我必須依次審視。不但我依次審視,我相信你也一樣。那麼,你我之間都應該有一個類似於傾向的東西。” “你傾向潘一黎?” “可惜我沒任何證據。如果擺脫案子僅說此人,你不覺得潘一黎與你的集團之間有很深的利害關係麼。” “談不上很深。”魯小北的目光閃開了,“有利害。” 虞守水至此已深切感到,魯小北實際上在有意淡化他與潘之間的利害關係。這進一步印證了主動在魯小北之手的分析。明擺著,潘一黎與魯小北相反——在有意強化。 他的手又觸到了口袋裡那份材料。 “噢,剛才忘了一個相關的人。那個挨黑打的侍者!魯小北,當你乍聽到這個情況時,你覺得是誰幹的。注意,人們都說那個侍者的身架子和你很相近。” “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出事那一刻我完全懵了,我想過姓潘的,也想過姓郭的。當然了,因為那時我根本不知道還有一個殺手何斌!” 虞守水身子探過來一些:“現在這個問題當然清楚了,那是何斌。我另外想問的是,你似乎該郭長平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有這回事麼?” “你是不是又懷疑到郭長平身上了?”魯小北盯著虞守水的那兩隻紅眼,“這個人其實是最陰險的。” “我現在說的是那筆錢。” “有這麼回事,我欠他十幾萬塊錢。他恨我。” “據我所知,債主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朝欠債戶下手的,那意味著他的錢永遠收不回來了。你說呢。” “我接受。” “為什麼欠錢不還?” 魯小北移開目光:“我最近手頭吃緊,非常吃緊。一旦有了進項,我馬上就會還錢的。虞守水兒,你究竟懷不懷疑姓郭的?” “可惜我沒有任何證據。”虞守水還是那句話。 房間裡再次進入沉默狀態。魯小北又給了虞守水一支煙。兩個人無聲地吸著。 兇手是誰呢? 虞守水在心中一一“過”著每一個人,他不敢說每一個人都有事,更不敢說沒一個人都沒事。這樣的分析在當警察的人來說幾乎是一種越嚼越沒味道的思維過程,但是必不可少!上百遍地分析某一個問題,在他們來說是極其正常的。 何斌提供的情況先後都得到了印證,虞守水幾乎要感謝他了。試想若無何斌,就眼前這些人的品性,不費出三倍的口舌才怪!他細心地梳理著、梳理著……思想如待撲的獵犬,緊盯著可能出現的疑竇。 疑竇有二:第一是那兩個經過偽裝的匿名電話,目前無解。第二是潘一黎此來的真實目的,潘和李應該清楚,但無法撬開他們的嘴。這兩個疑點至少目前來看,尚未發現與兇殺案有直接關聯。 此外,江小露是否給婆婆服用了冬眠靈那樣的傷肝藥物?這裡虞守水傾向於否定。因為那樣的行為可以在任何地方進行,用不著選擇這裡。而且那一類的“慢性謀殺”(假如真存在的話),從嚴格意義上說,與本案無關! 就這樣,思維進入了最後一幕。 ……老太太進屋了 虞守水虛著眼睛進入沉思—— ……老太太進屋了……侍女月紅開了腳燈離去……壁櫥裡的何斌試圖探頭……魯小西進來叫了聲媽,同時檢查了一下玻璃杯,離去……何斌溜至窗前躲入窗幔後邊……何斌驚愕地看見玻璃窗上的人影(江小露)……兇手進來的“皮拖鞋”聲,咚咚咚,撞擊聲,離去……侍女月紅進來,發現事情不妙,出去叫人……魯小北隨月紅衝入,哭喊……老太太死前的三句話…… 虞守水覺得某種異常的感覺突然出現了,真的! 眼睛有些疼!斜上方的燈光迷濛一片。 那異常的感覺時隱時現……彷彿在有意躲避他的捕捉。也許這類感覺毫無意義,可有時這類感覺又非常又意義。虞守水知道,大凡刑事警察在辦案成敗的臨界點上,都會表現出形式不盡相同的心理躁動,就像他現在。 迷濛的燈光向四周擴展著、擴展著…… 他媽的魯小北,偏偏這時候說話了。就見他捏著一根香煙“喂喂”地遞給他:“我說虞守水兒,你他媽的臭腳,比我的還難聞。” 虞守水接過煙時,眼睛突然刺痛了一下。隨之砰然心動猛地盯住了自己的腳——他發現自己的皮鞋已經踩成了……拖鞋。 皮拖鞋! 皮鞋的後幫,經腳後根經常不斷的、自上而下的施力,在某一時刻便會形成一軟軟的摺痕,若不將此鞋提上而行走,其效果便是一雙“皮拖鞋”。 這裡說的當然不是警察虞守水,而是北方集團董事長魯小北——虞守水猛然間大徹:是魯小北穿著“皮拖鞋”溜進了這個房間…… 驚懼、愕然、甚至有那麼幾秒鐘的自我懷疑,隨之虞守水便排除了一切猶豫,明確地認定了剛剛萌生而出的這個推斷——是魯小北殺了他母親! 是他! 所謂“豁然開朗”,在刑警的身上,就是如此體現的。它當然來得極其意外或偶然,在平常人眼前,這種意外或偶然,會了然無痕地擦著眼皮飄過去,像黑夜中飛過一隻不叫的烏鴉。但在刑警,尤其是一個老練而經驗豐富的刑警面前,這便是那黑夜中劃過的一束閃電了——它能在瞬間照亮一切。經驗,像一雙充滿魔力的手,在閃電熄滅前的一剎那,不可思議地將那些散亂的“線索碎片”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圖形:這就是邏輯與現實的共同真實! 何斌躲在幕簾子的後頭,隔著一層織物,近在咫尺而沒能看見的事實應該是這樣的—— 微醺的魯小北拖著在喝酒時踩成的“皮拖鞋”摸進了屋子。他撞擊他母親後離去,自然以為老太太已經死了。此後月紅進屋發現出事了,她奔出去第一個告知的恰恰是魯小北(這裡是很自然的)。這時二人一個知道內情,一個不知,卻有一點絕對相同,那就是沒有誰會想到老太太還有一口氣。於是,垂死前的老太太朱可心,理所當然地看到了害自己的兇手是誰—— 兒子魯小北! 絕望麼,憤恨麼,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的——她是一個母親。於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是只有母親對才可能說出的:“……那張紙……那張紙……那張紙……” 對於一個依然愛著自己兒子的母親,這除了是一種叮嚀還能是什麼呢! 試想那兇手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另一個人,朱可心這樣的老太太,一定會在最後一口氣尚未消失之際,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從而把那人送上斷頭台! 她“理所應當”會這樣說的! 可是不,她最後說的是:那張紙……那張紙……那張紙…… 此刻,虞守水沒有一點點激情去追索“那張紙”所代表的秘密,儘管他知道那極為重要,也許是深不可測的。現在的他,說句不好聽的,他傻了。 他真傻了! 他不敢想像,魯小北竟幹掉了自己的母親——換句話說,兇手就這樣找到了! 虞守水必須承認,自己是在非常無意的情況下成功的,偶然的因素甚至更大一些。此前他一點往那兒想的思想準備都沒有,這是真的! 太可怕了,人! 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魯小北呀!子弒母這樣的案子並非沒接過,但那都是粗鄙野蠻之人幹的,文化低得可憐,再就是“窮”所帶來的“兇”,所帶來的“極惡”! 而這些恰恰不是此案的“特徵”! 他望著魯小北,笨拙地蹬上自己那隻“拖鞋”。嘴,由於要呼出急促生成的腹中之氣而微張著,同時,他伸手去接魯小北那支一直舉著的煙。 但是他沒拿那隻煙,手在中途閃電般地改變了方向,直取魯小北的下腹。於是,隨著一聲痛苦的哀號,魯小北彎曲著跌在了地板上。 虞守水撿起了那隻左腳的“皮拖鞋”。 微微有些亮,皮鞋鞋底的紋理中卡著一小片很不易引起注意的玻璃渣——不用問,那拖痕中略略有些深度的一公分,就是它導致的。 二人的目光再次交叉時,魯小北的臉抽搐了。他可能在最初的幾秒鐘裡有發作的慾望,但隨既便看出了事情的不妙,看出了真正發作的恰恰應該是自己的老同學虞守水。 “你……”他掙扎著爬起來。 虞守水從沙發腳處撿起那支煙,啪啪地摁了半天破打火機,才將煙點燃。他的手在發抖,完全是不能自持的發抖。魯小北過來要那隻鞋,虞守水揮手一鞋打在他的腮幫子上。 “畜生……你這個畜生。這是罪證!” 說這話時,不知是由於激憤還是由於其它什麼原因,虞守水的眼睛疼得幾乎睜不開了。他閉眼弄出些淚,潤了潤乾燥的眼眶。最後才咧開條眼縫盯住了那個因醒悟而絕望了的老同學。 “狗雜種,你為什麼要殺你媽!” 房間裡的空氣窒息了,兩個人同時窒息了。虞守水不認為自己特別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殺害他的母親,那句話所以脫口而出,完全因為只剩下這一句可問的話了。 在一個小小的度假村里,完成了一個幾乎能與克里斯蒂偵探小說媲美的殺人命案,你說它多麼地具有戲劇性都不為過。比如殺手何斌,比如那兩個神秘的電話,再比如潘一黎帶來的那份材料。是的,太像一組完整的故事了。如果再加上老太太臨嚥氣時說的“那張紙……”。噢,太像了! 太像了! 一個恐怖的殺人案,浸泡在一個更大的、尚不可知的陰謀裡……可是該死的,這偏偏不是故事——不是! 所以說不是,恰恰因為警察虞守水分明感到,魯小北殺母,根本就不是那個“尚不可知的陰謀”中的內容構成! 他是一個智商極高的警察,他的感覺絕對是準確的! “你為什麼……” 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 在虞守水和他正式談話前的全部時間裡,魯小北始終在腦海中用這三個字逼問自己:為什麼?逼問的結果依然是那句話: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心情不好麼? 可能的。白浪灘事件以後他的心情就沒好過——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無能和自作主張導致的結果。但事情的發生和殺害母親絕無本質關聯。甚至可以這麼說,恰恰是母親提醒自己“保留好那張紙”,方使他對下一步的棋有了些想法。 但不可否認,他今天心情的確不好。巫林偉的自殺使他一進山莊就處於很難形容的煩燥與不安當中。此後是妹妹不請自到,潘一黎和李薇不請自到,郭長平不請自到,以及妻子江小露的惡毒挖苦……惡劣的心情由此加劇了。 大傻被錯打,使他的驚恐突現出來,老麥的保安晃動的手電光一下下地刺激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他就是那一刻灌進了兩杯白酒……那醉蝦轟然冲起的帶著濃烈酒香的霧氣使他興奮了起來。 他說了幾句像是醉話的話,他不知道母親的離去和這些醉話是不是有關,望著母親走去的背影,他竟湧出些被遺棄的感覺。 那一刻的確有些飄,這是事實。但是硬說起了殺心那是十分不合理的。他迷濛中看見妹妹和妻子先後離開了一下,的確看見了。說實話,他當時反倒覺得她們有可能幹出可怕之舉。 啊,對了。自己所以進了屋,正是帶著“看看母親是否被害死”的心情而去的——對對,正是這樣! 接下來的一幕他無法解釋,至今無法解釋。換句話說,面對著母親那無事而安祥的臉,他的手是不由自主伸出去的。廢物——不光江小露這樣說他,許多人都這樣說過他,但是誰知道呢,詛咒最多的其實是他自己!他承認自己是個廢物,母親一手製造的廢物——一下撞擊!又一下撞擊! 是謀殺麼?如果說是謀殺的話,動機和行為幾乎是一瞬間出現並實施的。那個謀殺的“謀”字可以說不存在。 事實上,簾子後的何斌無法聽到一個很細微的情節,那就是在兩下撞擊後,稍稍停頓了一下才是第三下——這個停頓中,魯小北腦子裡跳出了三個使他忽然變得坦然的字眼兒:安樂死! 肝癌的晚期患者是很痛苦的…… 就這樣,一切都發生了。 魯小北覺得自己幹得很“乾淨”,他溜出房間的時候似乎無人注意到他。假如定要說有誰看了他一眼的話,那就是從走廊盡頭閃了一下的李薇的影子。但是她不一定看到了自己從屋裡出來,按說是沒看到的。 當坐回餐桌時他幾次偷窺李薇的表情,沒有看出任何異樣。 萬萬沒想到的是,母親竟沒有死。在尾隨月紅假惺惺地奔進室內哭嚎時,母親垂死前的最後一束目光使他感到周身寒冷。他看出母親認出了自己並知道自己乾了什麼。 完了!他想。 但是沒完,母親說的並不是關於殺人這件事。母親以她全部的愛提醒他——那張紙! “拐杖”在最後一刻又一次遞了過來…… 誰也沒有理由說這不是母愛!一切看上去都沒有錯,但是老太太忘了一點——垂死者的最後一句話不指認兇手,本身就錯了。 這個錯誤不可能逃出警察虞守水的思維區域。不過有趣的是,警察虞守水用以打開迷宮之門的鑰匙並不是它,而是一隻皮鞋的……後鞋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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